聊斋志异: 土地夫人
发布时间:2025-09-25 06:54 浏览量:1
青溪县的土地庙藏在镇东头的老榕树下,庙小得只够容下土地公的泥像,墙皮剥得露出里面的黄土,门楣上“土地庙”三个字被雨水泡得发乌。镇上人路过时,偶尔会往香炉里插炷香,却鲜少有人留意——泥像旁总摆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时常盛着新摘的野果,像给谁留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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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货郎周小五,是个心细的年轻人。他每天挑着货担从庙前过,总见那碗里的野果换着样儿:春天是酸溜溜的覆盆子,夏天是红通通的野樱桃,秋天是紫莹莹的山葡萄。这天傍晚,他挑着空担回来,见碗里放着几颗黄澄澄的野柿子,便忍不住多站了会儿,心里犯嘀咕:这土地庙荒成这样,谁会天天来送果子?
正想着,忽听见庙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像裙摆扫过地面。周小五探头往里看,只见一个穿蓝布裙的妇人正蹲在泥像旁,把新摘的野枣往碗里放。那妇人梳着家常的发髻,鬓边别着朵白色的野菊,眉眼弯弯的,看着格外亲切,只是脸色白得像宣纸,身上带着股淡淡的草木香。
“大嫂,您这是给土地公送果子?”周小五忍不住问。
妇人回头看他,眼里没半分惊慌,反倒笑着点头:“是啊,他守着这镇子,日子清苦,多吃些果子也好。”
周小五更纳闷了:“可这土地公是泥像,怎么会吃果子?”
妇人没答,只是拿起一颗野枣,轻轻放在土地公泥像的嘴边,又用袖子擦了擦泥像脸上的灰尘:“他能看见的。”说完,她站起身,拎着个竹篮就要走,裙摆扫过门槛时,竟像烟雾似的轻轻飘了一下。
周小五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妇人已经没了踪影,只有竹篮里落下的一片蓝布角,还飘在庙门口的风里。他走进庙,拿起碗里的野柿子咬了一口,甜得齁人,再看土地公泥像的嘴角,竟好像比刚才弯了些。
从那以后,周小五每天路过土地庙,都会特意往碗里放些东西:有时是块刚买的红糖糕,有时是个热乎的肉包子,有时是几颗自己挑货时省下的蜜饯。而那妇人,也总会在傍晚来,把新鲜的野果换进碗里,偶尔还会在碗底压张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小字写着话:“今日后山的栗子熟了,你若路过,可去摘些”“镇西头的井水泡茶最甜,别总喝生水”。
周小五把纸条都收在贴身的荷包里,每次看都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渐渐知道,妇人是土地公的夫人,大家都叫她土地夫人,几百年来一直陪着土地公守着青溪镇,只是寻常人看不见她。
这天,周小五挑着货担去邻镇,路过后山时,忽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回头一看,土地夫人正站在栗子树下,手里拎着个装满栗子的竹篮。
“你怎么来了?”周小五惊喜地问。
“知道你要去邻镇,路远,给你带些栗子当干粮。”土地夫人把竹篮递给她,又叮嘱道,“邻镇最近在闹痢疾,你去了别喝生水,别吃路边的摊子。”
周小五接过竹篮,只觉得沉甸甸的,栗子还带着刚摘的热气。他刚要道谢,忽然看见土地夫人的裙摆上沾着血迹,脸色也比平时苍白了些。
“大嫂,您受伤了?”周小五急忙问。
土地夫人愣了愣,轻轻拢了拢裙摆,笑着说:“没事,刚才摘栗子时被树枝刮到了。你快赶路吧,晚了路不好走。”说完,她转身就往山里走,脚步有些踉跄。
周小五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隐隐不安。等他从邻镇回来,才知道前几天夜里,后山的山神庙塌了,压伤了两个守庙的老人。镇上人说,那天夜里,有人看见后山有蓝影闪过,像有人在拼命撑着快要塌的庙梁,等天亮时,庙梁上竟缠着几根蓝布丝,和土地夫人裙摆的布料一模一样。
周小五心里一紧,急忙往土地庙跑。进了庙,他看见土地夫人正蹲在泥像旁,脸色惨白,嘴角还挂着血丝,手里的野果掉在地上,摔烂了也没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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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周小五冲过去,扶住她,“您是不是为了救那两个老人,耗了修为?”
土地夫人抬头看他,眼里满是疲惫,却还是笑着摇头:“没事,只是累了些。那两个老人家里还有孩子,不能出事。”
周小五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里又疼又急:“您这样下去怎么行?有没有什么能帮您恢复的?”
土地夫人想了想,说:“若能有镇上人诚心诚意的香火,或许能快些好起来。只是这土地庙偏僻,没多少人来……”
周小五立刻拍着胸脯说:“大嫂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回到镇上,周小五把土地夫人的事告诉了镇上的人,还把自己攒下的钱拿出来,买了香烛纸钱,摆在土地庙前。镇上人本来就感念土地公护着镇子,听说土地夫人为了救老人耗了修为,都纷纷来土地庙上香,有的还带来了鸡蛋、红糖,放在土地夫人常放野果的粗瓷碗里。
没过几天,土地夫人的气色就好了许多。这天傍晚,周小五又来土地庙,看见她正坐在门槛上,手里缝着个布袋子,布袋子上绣着小小的栗子图案。
“这是给你的。”土地夫人把布袋子递给周小五,“里面装了些我晒的栗子干,你挑货时饿了可以吃。”
周小五接过布袋子,摸起来暖暖的,里面的栗子干还带着淡淡的香气。他刚要道谢,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哭喊声。两人抬头一看,只见镇西头的方向冒着黑烟,有人边跑边喊:“着火了!张屠户家着火了!”
土地夫人脸色一变,立刻站起身:“不好,张屠户家有个三岁的孩子,还在屋里!”说完,她身影一闪,就往镇西头飘去。
周小五也急忙挑着货担往镇西头跑。等他赶到时,张屠户家的房子已经烧得通红,房梁“嘎吱嘎吱”响,眼看就要塌了。张屠户和他媳妇跪在地上哭,喊着孩子的名字,却没人敢进去。
就在这时,众人看见一道蓝影从火光里冲了进去,快得像风。没过一会儿,蓝影抱着个孩子从火光里冲了出来,正是张屠户的儿子。孩子身上没伤,只是吓得哭个不停,而那道蓝影,正是土地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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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土地夫人把孩子递给张屠户的瞬间,房梁“轰隆”一声塌了下来,一块烧红的木头砸在了她的肩上。土地夫人闷哼一声,身影晃了晃,差点摔倒。
“大嫂!”周小五急忙冲过去扶住她。
土地夫人看着张屠户夫妇抱着孩子哭,笑着说:“没事,孩子没事就好。”说完,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雾。
“大嫂!您别走!”周小五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紧紧抓住她的手,却只抓住了一片冰凉的空气。
镇上人都围了过来,看着土地夫人的身影一点点消失,都忍不住哭了。张屠户夫妇抱着孩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土地夫人,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的孩子!”
从那以后,青溪镇的人把土地庙修得焕然一新,墙刷得雪白,门楣上的“土地庙”三个字重新描了金,香炉里的香火就没断过。大家还在土地公泥像旁,塑了一尊土地夫人的泥像,泥像穿着蓝布裙,鬓边别着野菊,眉眼弯弯的,和周小五见过的土地夫人一模一样。
周小五依旧每天挑着货担从庙前过,每次都会往土地夫人的泥像前放些野果,有时是覆盆子,有时是野樱桃,有时是山葡萄,就像以前土地夫人给他留果子一样。
有人说,在月夜,偶尔会看见土地庙的门槛上坐着两个人,一个穿蓝布裙,一个挑着货担,手里都拿着栗子,轻声说着话,像老朋友一样。风从老榕树下吹过,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和土地夫人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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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青溪镇的土地庙还是香火鼎盛,镇上人遇到难事,都会来庙里上香,对着土地夫人的泥像许愿。大家都说,土地夫人没有走,她还和土地公一起守着青溪镇,守着镇上的每一个人,就像几百年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