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全法师:连破三戒助生108罗汉娃,他说:见死不救才是佛门禁忌
发布时间:2025-09-27 16:09 浏览量:1
公元2008年5月12日,下午两点二十八分。
以四川汶川县为中心,一场里氏8.0级的特大地震,毫无征兆地攥紧了整个川西大地,然后猛力一摇。
天崩地裂。
咱们把镜头从震中汶川稍微挪一挪,越过那座横亘的山脉,来到一个叫什邡的地方。
这里属德阳市管辖,平日里是个安逸闲适的小城,此刻却成了人间炼狱。
楼房像是被顽童捏坏的积木,七零八落地垮塌下来;柏油马路被撕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仿佛大地张开了怪兽的巨嘴;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尘土、刺鼻的煤气味,以及,挥之不去的哭喊与哀嚎。
末日,大概也就是这副光景了。
在这片混乱与绝望的图景中,有一座建筑虽然没有彻底倒下,但它的处境,比倒下了还要命。
什邡市妇幼保健院。
这座承载着无数新生希望的大楼,此刻墙体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天花板上的石灰“簌簌”地往下掉,整栋楼发出的“嘎吱”声,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的老爷车。
它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危楼,任何一次强烈的余震,都可能成为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院长桂逢春,一个平日里干练果决的女人,此时此刻,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死死攥住了,喘不过气。
她的焦虑,并非来自这座摇摇欲坠的大楼本身,而是楼里那些最脆弱、也最不该在此刻承受这一切的人——二十多位即将临盆的孕妇。
她们一个个挺着大肚子,脸上写满了惊恐与不安。
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恐惧,躁动得厉害。桂逢春心里清楚,现在这栋楼里,每一秒都是在和死神掰手腕。必须马上转移,立刻,马上!
可是,能转移到哪儿去呢?
这个问题,就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桂逢春的心头。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附近的一所学校。
地方够大,操场也开阔。她带着人火急火燎地赶过去,可眼前的景象让她的一颗心凉了半截。
学校的教学楼同样损毁严重,操场上已经挤满了从附近居民楼里逃出来的灾民,黑压压的一片,连个落脚的地方都难找,更别提安置一群需要特殊照顾的孕妇了。
这条路,堵死了。
那就去别的医院!
桂逢春没有放弃,她开始疯狂地打电话,联系市里其他几家医院。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回复,几乎都是同一个模板:“我们这里也塌了!”“伤员已经把走廊都塞满了,实在没地方了!”“桂院长,我们自顾不暇啊!”
每一个电话,都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下来。
是啊,地震面前,谁不艰难?
到处都是伤员,到处都是废墟,少量还能运转的医疗点,早已超负荷运转,忙着抢救那些生死一线的重伤员,哪里还有余力来接收她们这二十多个“暂时没受伤”的孕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余震还在时不时地骚扰着这片土地。
孕妇们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有的开始小声啜泣,有的则因为紧张而出现了宫缩的迹象。
桂逢春知道,不能再等了。
把孕妇们安排在大街上?
开什么玩笑!
风吹日晒雨淋,交叉感染,哪一个都是致命的。
这成了一个死局。
一个无解的死局。
就在桂逢春急得团团转,几乎要绝望的时候,身边一个护士哆哆嗦嗦地、用一种近乎异想天开的语气,提出了一个建议:“院长……我听说,不远处的罗汉寺,好像没怎么受损……那里地方大,院子里有的是空地……”
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就先摇了摇头,觉得这个想法实在荒唐。
罗汉寺?
这个名字一出来,在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不是看到希望的兴奋,而是一种本能的、根深蒂固的迟疑。
让一群孕妇,去寺庙里生孩子?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朋友们,咱们得了解一下这背后的文化冲突。
在中国的传统观念里,寺庙是什么地方?
是佛门清净地,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修行之所。
而女人生孩子呢?那必然伴随着血光,在传统禁忌中,这被视为“污秽”,是对神佛的大不敬。别说生孩子了,在一些规矩森严的古刹里,就连女性经期入内都是有所忌讳的。
现在,要把一个临时产房搬进寺庙,这不等于是在人家最神圣、最庄严的地方,公然挑战人家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清规戒律吗?
这要求,太过分了。
过分到了近乎冒犯的程度。
桂逢春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不靠谱。
可她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挺着大肚子、眼神里充满无助和期盼的孕妇们,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眼前这根看似最不靠谱的救命稻草,她也必须牢牢抓住。
死马,也得当活马医了。
“走,去罗汉寺!”
桂逢春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迎接一场劈头盖脸的拒绝,甚至是一顿斥责。
但为了这二十多条生命,以及她们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这张老脸,她今天豁出去了。
罗汉寺的山门,古朴而庄严。
寺内隐约传出的诵经声,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墙内墙外的世界分割开来。
墙外,是满目疮痍,是人间炼狱;墙内,是晨钟暮鼓,是方外净土。
桂逢春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带着满心的忐忑,走上了台阶。
她叩响了山门。
开门的是一位年轻的知客僧,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他看到门外一脸焦急的桂逢春,先是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态度谦和。
可当他听完桂逢春用最快的语速、最恳切的言辞说明来意之后,年轻僧人的脸上,露出了极为明显的难色。
这种为难,不是冷漠,而是一种源于信仰的纠结。他看了一眼桂逢春身后远处那些互相搀扶的孕妇,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恪尽职守地,轻声而坚定地拦在了门前。
“阿弥陀佛。施主,非是贫僧不愿,实乃……佛门乃清净之地,您也知道,血光与生产,乃是大忌……”
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桂逢春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火苗。
果然,还是不行。
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人家没有破口大骂,只是平静地摆出了祖宗的规矩。
而这规矩,就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桂逢春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入了谷底。她张了张嘴,还想再争辩几句,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气氛凝固到冰点,绝望即将蔓延的时刻,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从知客僧的身后传来。
“让她进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灰色僧袍的中年僧人正快步走来。他面容平和,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他就是这座千年古刹的住持——素全法师。
素全法师显然已经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径直走到门前,目光越过桂逢春,投向了不远处那些惶恐无助的孕妇们。
他的视线在那些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停留了片刻,那里面,是正在等待降临人世的生命。
一边,是坚守了千百年的佛门戒律;另一边,是几十条悬于一线的鲜活生命。
这个选择题,对任何一个出家人来说,都无比艰难。
然而,在素全法师的脸上,人们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犹豫。
素全法师轻轻拨开挡在身前的年轻僧人,那个动作,不仅仅是让开一条通路,更像是在那一瞬间,亲手推开了一道无形的、名为“禁忌”的枷锁。
他看着早已急出眼泪的桂逢春,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救人,刻不容缓。把所有孕妇,都接进来!”
02素全法师的决定,就像一道冲破千年堤坝的洪流,让整个罗汉寺的秩序瞬间被一种全新的、充满生命力的混乱所取代。
僧人们行动了起来。他们不再是只顾着敲钟念佛的出家人,而变成了一支纪律严明、行动高效的后勤部队。
平日里用来打坐的蒲团、诵经用的禅桌、僧房里的床铺,都被毫无吝惜地搬到了庭院里。
他们手脚麻利,在空地上为那些惊魂未定的孕妇们打造出一个临时的庇护所。
然而,老天爷似乎嫌这场考验还不够深刻,决定再给他们加点难度。
孕妇们前脚刚安顿下来,乌云便从天边滚滚而来,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初夏的暴雨,说来就来,又急又猛,瞬间就把庭院里的土地浇得一片泥泞。刚刚搭建好的简易床铺,眼看就要被淋个通透。
“住持!下雨了!怎么办?”有僧人焦急地喊道。
寺里哪有这么多雨具去遮盖这么大一片区域?僧人们急得团团转,而孕妇们的脸上,则再次浮现出不安和恐惧。
素全法师站在廊下,看着倾盆大雨,眉头紧锁。他的目光扫过寺院,最终,定格在了大雄宝殿屋顶上那些用来遮挡佛像、防尘防晒的巨幅彩条布上。
那可是佛的“遮羞布”啊!
在任何一个僧人眼里,动它,都是对佛祖的大不敬。
然而,素全法师没有丝毫犹豫。他指向大殿,声音盖过了哗哗的雨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去,把那上面的彩条布都取下来,在院子里搭个大棚子,给她们挡雨!”
这个决定,比刚才接纳孕妇进寺还要惊世骇俗。
立刻就有居士跑过来,满脸忧虑地劝阻:“法师,使不得啊!那是盖在菩萨身上的东西,拿来给凡人遮风挡雨,这样会不会,对菩萨过于不恭敬了?”
素全法师却猛地一挥手,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魄力:“现在是非常时期,先管活人,再说泥像!”
一句话,振聋发聩。
活人,泥像。孰轻孰重?在素全法师这里,答案再清晰不过了。
僧人们不再迟疑,立刻冒着大雨爬上殿顶,七手八脚地将巨大的彩条布扯了下来。
很快,一个五颜六色、看起来有些滑稽,却能实实在在遮风挡雨的巨大棚子,就在罗汉寺的庭院中搭建了起来。
雨水被隔绝在外,棚子下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对住持的决定毫无怨言。
安顿下来之后,一些思想比较古板的老僧人,还有部分跟随寺庙多年的香客、居士,开始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住持这么做,怕是不妥吧?又是女人,又是血光,现在连菩萨的遮盖布都动了,这简直是离经叛道啊……”
“是啊,不守戒律,破坏清规,佛祖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这些议论声虽然不大,却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寺庙祥和的空气里。
素全法师当然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他明白,打破根深蒂固的传统,必然会招致非议。他自己可以不在乎,但在眼下这个救人的关键时刻,寺内人心不齐,是个大问题。
必须把大家的思想统一起来。
当天晚上,雨势稍歇。
素全法师将寺中所有僧人,都召集到了大雄宝殿外的空地上。
夜色深沉,僧人们席地而坐,气氛严肃而庄重。
素全法师站在众人面前,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脸,他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对我有意见,觉得我破坏了寺中的禁忌。”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被说中心事的僧人,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出家人的戒律,是要守的。但我想问大家,我们出家,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守那几条死板的清规,还是为了普度众生?”
素全法师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坚定有力:
“在我看来,见死不救,是佛门最大的禁忌!与此相比,其他清规都不重要!”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个僧人的心上。
是啊,住持在前院救苦救难,自己却在后院纠结于那些条条框框的清规戒律。佛祖若是在天有灵,看到的究竟是遵守戒律的我们,还是那个为了救人而“破戒”的住持呢?
格局小了。
一瞬间,所有人心中的那点疑虑、那点不解,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愧疚和由衷的敬佩。
思想,在这一刻,彻底统一了。
当天晚上,罗汉寺的僧人们自发地将自己的僧房、住处,全部让给了医护人员和孕妇家属们。而他们自己,则在冰冷的屋檐下、走廊里,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了一宿。
有人拿了张草席,就地打铺;有人扯过一件僧袍盖在身上,就把冰凉的竹椅当成了床。
谁说修行只在禅堂佛殿?
对罗汉寺的众僧而言,今夜的慈悲与牺牲,就是一场最深刻的修行。
也正是在这个不平凡的夜晚,一场真正的生死考验,悄然而至。
凌晨两点三十分,一阵急促的马达声划破了寺庙的宁静。一辆颠簸的三轮车冲进了山门,车刚停稳,早已待命的医护人员便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从车上扶下来一名表情极度痛苦的孕妇。
产科主任郑同英第一时间上前检查,几秒钟后,她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不好,胎位不正,胎儿头部位置太高,顺产不了,有大出血的风险!”
情况万分危急,产妇随时可能面临难产的生命危险。郑主任当机立断:“准备剖宫产手术,立刻!”
然而,新的问题来了。
手术?在哪儿做?
在那个彩条布搭的棚子里做吗?
那和露天手术有什么区别?
感染风险太大了。按照原计划,抗震救灾专用的医疗帐篷要第二天天亮后才能送到。
可是看产妇目前的状态,别说天亮,恐怕连一个小时都等不了了。
唯一的办法,还是求助罗汉寺。
院长桂逢春硬着头皮,再一次找到了素全法师。
这一次,她的要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过分”——希望能借用僧人们打坐修行的禅房,作为临时手术室。
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桂院长自己都觉得脸上发烫。
禅房,那是僧人修行最神圣的地方之一。
而手术室,必然要见血光。让女人进寺庙已经破了例,现在还要在禅房里动刀见血,这简直是得寸进尺,把人家的清规戒律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可人命关天,她别无选择。
“素全法师,我……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
她话还没说完,素全法师的反应,却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对身边的僧人吩咐道:“快,去把东侧茶园最干净的那间禅房收拾出来,把里面的东西都搬空!”
素全法师转头对桂逢春说:“反正已经破了一次戒了,再破一次又能怎么样呢?救人要紧!”
禅房很快被收拾了出来。条件虽然简陋到了极致,但医护人员们用智慧和决心弥补了一切。三张厚重的方形禅桌拼在一起,铺上无菌布,成了一张简易的手术台;没有手术专用的无影灯,就让几个护士举着手电筒,从不同角度提供照明。
在这间充满了禅意的房间里,一场与死神赛跑的手术,开始了。
房间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产妇的家属焦急地踱步,医护人员紧张地准备着后续工作。而一群特殊的“守护者”——罗汉寺的僧人们,自发地聚集在禅房之外的雨廊下,席地而坐,闭上双眼,捻动佛珠,开始低声诵经。
他们没有为被打破的清规戒律而烦恼,而是为房间里那两条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生命,献上最虔诚的祈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约半小时后,紧闭的禅房门里,先是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紧接着——
“哇——!”
一声响亮、清脆的婴儿啼哭,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瞬间划破了寺庙的宁静与夜的黑暗。
这声音,宣告着母子平安。
这声音,宣告着罗汉寺这座千年古刹,迎来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在庙里诞生的新生命!
禅房外,诵经声戛然而止。僧人们不约而同地睁开眼睛,彼此对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欣慰的笑容。
这声啼哭,于他们而言,不是凡俗的喧嚣,而是佛前最动听的天籁。
产妇的家人喜极而泣,对医护人员千恩万谢之后,又拉着素全法师的手,无论如何都要请他给这个大难不死、在佛门净地出生的孩子起个名字。
素全法师看着襁褓中那个粉嫩的小生命,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孩子生于这场大‘震’之中,又是个如花似玉的女娃娃,就叫‘震雯’吧。唐震雯。”
唐震雯。
这个名字,既是对这场灾难的铭记,也是对这份佛缘的感恩。她的第一声啼哭,为这家在风雨飘摇中建立的临时医院,开了一个充满希望的好头。
03唐震雯的平安降生,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罗汉寺这个临时避难所的每一个人心中。
次日天明,雨过天晴,政府紧急调拨的第一批救灾帐篷,终于送抵了寺中。
妇幼保健院的职工、孕产妇和家属们,告别了那个五彩斑斓却略显逼仄的彩条布大棚,兴高采烈地搬进了更宽敞、更专业的白色医疗帐篷里。
僧人们再次齐上阵,他们熟练地搬来禅床,两张拼在一起,铺上床单,就成了一个标准化的手术台。就这样,一个个功能分区的帐篷被迅速搭建起来:药房、门诊、治疗室、产房、手术室……但凡正规医院里有的科室,罗汉寺里如今都已一应俱全。
三天后,俄罗斯援助的专业野战医院帐篷也运抵了。
罗汉寺的避难区里,各色帐篷一个挨一个地支棱起来,俨然成了一座规模庞大的战地医院。秩序,在灾难降临后的混乱中,被一点一点地重新建立起来。
物质条件虽然改善了,但对于寺中的僧人来说,考验才刚刚开始。
罗汉寺,变成了一个拥有近千张嘴的“超级大家庭”。
每天的伙食,成了一个天文数字般的难题。负责斋堂的师父,天还没亮,凌晨两三点就要从冰冷的席子上爬起来,带着几个年轻僧人,开始一天的工作。
巨大的铁锅里,淘洗干净的大米被熬成浓稠的粥;成百上千个鸡蛋在另一口锅里翻滚;高高的蒸笼里,白胖的馒头散发着热气。
光是煮鸡蛋,每天就要煮掉上千个。
寺里平日里为香客和僧众储备的粮食,在这样巨大的消耗面前,如同杯水车薪。
不到三天时间,米缸、面袋就见了底。
为了不让灾民们挨饿,素全法师急得嘴上起了燎泡,他不是一个只会打坐念经的和尚,他得为大家的肚子负责。
幸好,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佛门之内,向来同气连枝。
得知罗汉寺的困境后,周边的兄弟寺庙纷纷伸出援手。
一车又一车的大米、面粉,成吨成吨地被运往罗汉寺。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善意,总算解了罗汉寺的燃眉之急。
然而,粮食问题解决了,一个新的、更棘手,也更挑战底线的问题,摆在了素全法师的面前。
众所周知,僧人是吃素的。
寺庙里提供的饭食,自然也都是素斋。对于普通灾民来说,有口热饭吃已是万幸,没人会挑剔什么。
可是,那些刚刚生完孩子的产妇们,情况完全不同。
她们刚刚经历了人生中最耗费气血的一关,身体极度虚弱,正是需要大量蛋白质和营养来恢复元气、哺育新生儿的时候。总不能让她们跟着僧人们一起,天天吃青菜豆腐吧?
营养跟不上,别说下奶了,搞不好是要落下一辈子的病根的。
慈悲,不能只停留在提供一个避难所的层面。
要救人,就要救到底。
素全法师在方丈室里思前想后了很久,最终,他做出了一个堪称石破天惊的决定。
他要在罗汉寺里,开荤!
素全法师亲自来到帐篷区,向所有产妇家属宣布:“各位,产妇们需要营养,从今天起,允许大家在寺庙里,给她们炖肉、煲汤!”
这个消息一放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佛门净地里,炖肉吃?
这……这不是倒反天罡吗?这简直比在孔庙里唱rap还要离谱!人们就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自己还有机会在一座千年古刹里,闻到炖肉的香味。
“法师,这……这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对佛祖不敬?”有家属小心翼翼地问道。
素全法师面色平静,语气却无比坚定:“佛祖慈悲,若见众生因戒律而受苦,想必也不会心安。所有的罪业,若真有,就由我素全一人承担因果。”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再无顾虑。很快,在帐篷区的一个角落,产妇的家属们架起了小锅,生起了火。不久之后,一股浓郁的、久违的肉香味,开始在这座古老的寺庙里,袅袅升起。
这股味道,对于饥肠辘辘的普通人来说,是诱人的;但对于那些常年茹素、甚至从小就在寺中修行的僧人来说,却是一种实实在在的“酷刑”。
朋友们,但凡尝试过一段时间严格素食的都知道,人的嗅觉和味觉会变得异常敏感。
长时间不沾荤腥之后,再闻到肉味,那种油腻感会直接刺激到肠胃,让人产生生理性的恶心和反胃。
寺里有个刚受戒不久的小沙弥,第一次闻到那股炖鸡汤的味道时,一个没忍住,当场就跑到墙角干呕了起来。
素全法师看到了,没有责备,只是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递上一杯温水,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忍一忍。孩子,你要记住,此刻我们鼻中所闻,非是荤腥,而是救人的慈悲之味。”
年轻僧人抬起头,看着住持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心中翻涌的恶心感仿佛瞬间被一股暖流所取代。他懂了。
他双手合十,对着住持深深一拜。
这一次,寺中再无半句怨言。僧人们默默地忍受着那让他们生理不适的味道,继续为三千人的生计奔忙。他们明白,这是住持带着他们,在修行一条更高层次的、名为“人间大爱”的菩萨道。
日子,就在这诵经声与肉香味的奇妙交织中,一天天过去。
最艰难的时刻,终于被他们熬了过去。
转眼,时间来到了2008年8月7日。
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近在咫尺,举国上下的悲伤情绪,正逐渐被一种新的期待所冲淡。而在什邡,为妇幼保健院在寺外援建的板房医院,也终于宣告完工。
大部队,准备撤离了。
临行前,医护人员们做了一次充满仪式感的统计。她们清点了这段时间以来,在罗汉寺这个特殊的“产房”里,一共诞生了多少个新生命。
结果出来,所有人都感到一丝小小的惊奇和遗憾。
不多不少,正好107个。
“哎呀,107个……”当时就有一个小护士随口念叨了一句,“怎么不是108个呢?要是再多生一个,凑个108罗汉,那该多有意义啊!”
这话引得众人一阵善意的哄笑。素全法师听了,也只是淡然一笑。他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在他看来,一切随缘,救人本就是功德,何必执着于一个数字的圆满呢?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比任何编剧的剧本都更具传奇色彩。
就在妇幼保健院的医护人员和家属们,都在忙着打包行李、整理设备,准备第二天一早正式搬迁的时候,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8月7日一早,一名来自邻市绵竹的孕妇,被家人紧急送到了罗汉寺。她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星期,却突然出现了早产的迹象。
情况紧急!
所有搬迁工作立刻暂停。
医护人员们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名孕妇送进了那间由帐篷搭建的、即将完成历史使命的临时手术室里。
医生们沉着冷静地,完成了在这里的最后一台手术。
随着又一声响亮的啼哭,一个健康的男婴,平安降生了。
第108个孩子。
不多不少,整整一百零八个。
消息传开,整个罗汉寺沸腾了。
所有人都被这冥冥之中的巧合给震撼了。罗汉寺的大殿里,供奉着的,正是108尊形态各异的罗汉像。
如今,在这场大灾大难之中,寺庙庇护了108个新生命的诞生。
有人说,这108个孩子,就是108个罗汉转世,所以他们的诞生过程才会如此顺利。
而这最后一个踩着点“归位”的宝宝,肯定是睡罗汉转世,贪睡差点迟到,赶不上这次“罗汉团建”了。
这当然是善意的玩笑。但更令人称奇的,是另一个医学上的奇迹:在罗汉寺避难的这段时间里,尽管条件如此简陋艰苦,卫生状况堪忧,但这108个新生儿和他们的母亲,竟然没有发生过一例感染!
母子,百分之百平安。
这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圆满,无疑是上天对这场惊天动地的善举,所给予的、最温柔的祝福。
04地震的风波渐渐平息,破碎的山河在中国人强大的凝聚力下,开始了缓慢而坚韧的重建。罗汉寺的故事,也随着媒体的报道,像一股暖流传遍了四方。
素全法师的名字,与“破戒僧”、“活佛”这些充满矛盾又无比和谐的称谓,一起被无数人所熟知。
他理所当然地被评选为“什邡市抗震救灾十大英模”。荣誉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的闪光灯和话筒。各路记者蜂拥而至,想要挖掘这位传奇僧人背后的故事。
然而,他们都吃了一碗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素全法师将自己关在了方丈室里,平静地拒绝了所有的采访。他的理由简单而纯粹:那些事,不过是一个出家人面对众生苦难时,应该做的本分,没什么值得宣扬的。佛门是清净之地,搞得像个新闻发布会,僧人们还怎么安心修行?
这份淡泊,让外界对他的敬意又加深了几分。
最后,还是当地宗教局的领导亲自出面,反复劝说,告诉他这不是为了个人宣扬,而是为了将这份大爱精神传递给更多人。
素全法师这才勉强同意,接受了少数几家官方媒体的简短采访。
他的事迹一经报道,立刻引来了巨大的社会反响。
一些心怀善念的企业家、商人主动找上门来,挥舞着支票簿,表示愿意出巨资,帮助修葺在地震中同样受损的罗汉寺。
甚至,还有广告商找来,想请这位“自带光环”的法师去拍公益广告,代言费好说。
面对这些金钱与名利的诱惑,素全法师的态度比面对记者时更加坚决——一概推掉。
在他看来,救人的初心,一旦与名利沾上边,就会变了味道。
寺庙的修缮,僧众们自己化缘、自己动手,慢慢来就好。
他不需要罗汉寺变成金碧辉煌的旅游景点,只希望它能继续做一方抚慰人心的清净道场。
商业活动虽然都拒绝了,但有一种活动,素全法师却乐此不疲。
地震结束一年后,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罗汉寺变得异常热闹。一百零八个曾经在这里呱呱坠地的“罗汉娃”,在家人的带领下,“回”到了他们生命开始的地方,过一个盛大的集体周岁生日。
寺庙里张灯结彩,素全法师笑得合不拢嘴,像个迎接孙辈回家的慈祥祖父。他不但亲手为孩子们办了一场热闹的抓周会,还给每个孩子都准备了精心挑选的礼物:奶粉、长命锁、银镯子,还有他亲自开过光的玉佛挂件。
对这些孩子们来说,罗汉寺不是一座普通的寺庙,而是他们的“娘家”,素全法师就是最亲的亲人。
从这一年开始,每年“罗汉娃”们的集体生日会,成了罗汉寺雷打不动的传统。
孩子们在这里奔跑、欢笑,听父母们一遍又一遍地讲述自己当年是如何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出生的。
地震三周年的时候,素全法师还在寺庙的后院里,竖起了一块巨大的功德碑。
上面没有捐款人的名字,而是满满当当地,镌刻着一百零八个“罗汉娃”的名字。这块石碑,成了这段传奇永恒的见证。
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家长们的心中,除了感恩,还有一个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该如何回报素全法师和罗汉寺这份天大的恩情?
给钱?法师肯定不要,那是对他的侮辱。
送锦旗?
太流于形式,无法表达他们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情感。出家人无欲无求,这报恩,倒成了一件天大的难事。
就在大家为此纠结时,“罗汉娃”家长群的群主龙莎莎,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她在群里提议:
“各位,要不然,我们一起动手,给素全师父凑一件‘百衲衣’吧!”
所谓“百衲衣”,也叫“百家衣”,是由一百个不同家庭的布料缝制而成的僧衣。
在佛教中,由信众自发供养、用无数小布片拼成的袈裟,本身就代表着无上的大功德。
这个提议一出,立刻得到了所有家长的热烈响应。
这件礼物,不贵重,却情深义重。它凝聚了一百零八个家庭最真挚的敬意与感恩,而且他们相信,这样一份礼物,素全师父一定不会拒绝。
说干就干。龙莎莎立刻行动起来,她挨个联系“罗汉娃”的家长,向他们要来一件孩子穿过的旧衣服,或是一块用过的旧床单。
这些物品,都曾包裹过那些在罗汉寺里诞生的稚嫩生命,本身就充满了特殊的意义。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从每件衣物或床单上,裁剪下一块布料。这些布料花色各异,有的是素雅的纯棉,有的是柔软的绒布,有的上面,甚至还印着可爱的卡通图案——小熊、米老鼠、奥特曼……
经过一位手巧的裁缝妈妈数日的精心缝制,这些承载着一百零八份爱与祝福的布片,最终被拼成了一件独一无二的、五彩斑斓的百衲袈裟。
在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家长们带着孩子,郑重地将这件袈裟,献给了素全法师。
当素全法师从他们手中接过这件沉甸甸的袈裟,缓缓披在身上时,这位面对天崩地裂都未曾动容的铁骨僧人,眼眶湿润了。
他看着袈裟上那些熟悉的卡通图案,仿佛看到了孩子们一张张可爱的笑脸。
这件袈裟,或许在世俗眼中看来有些滑稽,但在他心中,它比任何金丝银线织就的锦斓袈裟都更加珍贵、更加庄严。
有人说,世上真正意义上拥有过“百衲衣”的,只有两个人。
一位,是神话传说里鞋儿破、帽儿破的活佛济公;
另一位,就是眼前这位身披卡通袈裟的素全法师。
这件百衲衣,就是他“活佛”之名的最好见证。它不是什么法宝,却蕴含着后天功德至宝也无法比拟的人间大爱。
后来,这段传奇故事被一位导演看中,在2021年,一部名为《一百零八》的电影上映了。
许多“罗汉娃”的家长,都特地带着已经长成半大孩子的他们,一起走进电影院。在黑暗中,看着银幕上重现的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灾难,和那段发生在罗汉寺里的温暖往事,看着看着,许多人的眼泪,便无声地流了下来。
如今,当年最小的“罗汉娃”,也已经跨过了中考这道门槛,上了高中。他们中的许多人,因为求学或家庭的原因,离开了什邡,去了更远的地方。
但距离,并没有斩断这份特殊的缘分。
据说,不少孩子还计划着,等到自己十八岁成人礼那天,要再次集体回到罗汉寺,回到这个他们生命开始的地方,向素全法师行一个最郑重的感恩之礼。
而现在,一些已经考上大学的“罗汉娃”,会在每年的寒暑假,自发地组织起来,回到罗汉寺做义工。他们穿着志愿者的红马甲,在寺庙里引导游客,打扫卫生,或是泡上一壶清茶,坐在后院那块刻着他们名字的石碑旁,向来往的香客们,微笑着讲述起自己当年,是如何在这里出生的故事。
他们,已经从这段传奇的亲历者、见证者,成长为了新一代的讲述者和传承者。
那份始于一个破戒僧人的慈悲,如今,正通过这一百零八颗年轻的心,继续在这片土地上,散发着温暖而持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