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军在战场被夫君一剑穿心,再睁眼回到选夫时,她选了当朝太子
发布时间:2025-09-28 14:38 浏览量:1
冰冷的剑锋穿透铠甲,刺入我胸膛的时候,我甚至没有感觉到疼。
我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我的夫君,我倾尽所有助他登上帝位的男人,裴衍。
他眼里的疯狂和解脱,像淬了毒的火,将我最后一丝希冀烧成了灰。
风雪从我们身后那座刚刚被攻下的城池上空卷过,吹动着他明黄色的龙袍,也吹动着我那面绣着“沈”字的残破将旗。
我死在了我亲手为他打下的江山前。
第1章 重回抉择路
意识回笼,像溺水的人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吸到的第一口空气,带着暖炉里上好银炭的清香,还有母亲身上淡淡的兰花熏香。
不是血腥味。
也不是风雪灌进破损铠甲里的冰冷。
我猛地睁开眼,雕花描金的拔步床顶,流苏垂挂,一派富贵安宁。
“华儿,你醒了?”母亲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温热的手抚上我的额头,“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昨儿在演武场上着了凉?”
我转过头,看见母亲和父亲关切的脸。他们还那么年轻,父亲的鬓角没有一丝白发,母亲的眼角也寻不见半点细纹。
这不是在边关,不是在尸横遍野的战场。
这是我的闺房,在定国公府。
我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平坦完好,没有狰狞的伤口,没有穿心而过的冰冷。
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一声,又一声,提醒着我,这不是梦。
“爹,娘……”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哎,我们在。”父亲沈毅,当朝定国公,一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铁血汉子,此刻看着我的眼神,却满是慈爱和些许无奈。
他叹了口气,将一个描金的帖子放在我床边的矮几上,“华儿,爹知道你心高气傲,可这终身大事,不能再拖了。你看,这是永安侯府递来的帖子,这是吏部尚书家的……还有,太子殿下那边,皇后娘娘也派人来探过口风。”
我看着那些帖子,目光最终落在了“永安侯府”那几个字上。
裴衍。
永安侯世子,裴衍。
上一世,就是在这个时候,满京城的王孙公子任我挑选,我却偏偏选了那个在我看来最是温润如玉、待我情深意重的裴衍。
他家世不算顶尖,但他说,他不在乎我的家世,只爱我这个人。
他文采斐然,却总说,最佩服我驰骋沙场的英姿。
我信了。
我以为我找到了那个能包容我一身铁甲,也能看见我红妆之美的良人。
于是,我收敛起一身的锋芒,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出谋划策,为他笼络军中旧部。当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时,是我,重新披上那身沉重的铠甲,带着沈家军,为他一刀一枪,杀出了一条通往皇位的血路。
我以为,等他君临天下,我便能卸甲归田,与他做一对最平凡的帝后,看长河落日,岁月静好。
可我忘了,枕边人的野心,会随着权力的膨胀而变得面目全非。
他也忘了,那把能为他开疆拓土的剑,同样能对着他。或许,他从未忘记,所以才要先下手为强。
“功高震主”,这四个字,是我临死前,从他嘴里听到的最后一句。
多么可笑。
我这一生,从未想过要“震主”,我只想护着我的夫主。
“华儿?你在想什么?”母亲见我久久不语,轻轻推了推我。
我回过神,眼中的滔天恨意被我死死压下,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古井。
我抬起头,看着父亲,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爹,女儿选好了。”
父亲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是永安侯世子吗?爹也觉得那孩子不错,知书达理,对你也……”
“不。”我打断了他。
我掀开被子,缓缓坐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帖子,最后,我说:“我选太子。”
空气瞬间凝固了。
父亲和母亲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成了震惊,最后是深深的担忧。
“华儿,你胡说什么!”父亲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
他没说下去,但整个大梁谁人不知。
当朝太子李珩,自幼体弱多病,缠绵病榻,是个药罐子。性情孤僻,不理朝政,在朝中毫无根基,被几个年富力强的兄弟衬得毫无存在感。若不是占着一个嫡长子的名分和皇后娘家的势力,这储君之位怕是早就易主了。
嫁给他,无异于守活寡,更意味着,我将彻底告别战场,告别我熟悉的一切,被困在那座冰冷的东宫,陪着一个病秧子,耗尽我的一生。
上一世,父亲也是这么劝我的。
他说:“华儿,爹知道你不喜欢京城的虚与委蛇,太子那样的人,他给不了你想要的快意人生。裴衍虽家世稍弱,但胜在人品敦厚,身体康健,他能陪你策马同游,能给你一世安稳。”
一世安稳?
何其讽刺。
我看着父亲焦急的脸,心中一阵酸楚。我的父亲,他戎马一生,什么都看透了,却唯独没看透人心。
“爹,女儿心意已决。”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你!”父亲气得一拍桌子,“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你这是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在赌气!”
“我没有赌气。”我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爹,这世上,男人的情爱之语,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与其相信那些虚无缥Miao的承诺,不如选一个我看得见、抓得住的东西。”
“什么东西?”
“权势。”我轻轻吐出两个字。
李珩是病弱,是孤僻,是无权。
可他有一个身份,是裴衍,是所有皇子,穷尽一生都想要得到的。
他是太子。
是这大梁名正言顺的储君。
只要他还活着一天,他就是未来天下之主。
上一世,我为裴衍铺路,最终却死在了他登基的前夜。这一世,我为何不直接选一个终点线前的人?
我不需要他爱我,不需要他许我一世安稳。
我只需要他活着,只需要他坐稳那个位置。
而我,沈华,定国公府的嫡女,手握沈家军兵权的“女将军”,会成为他最锋利的一把刀,最坚固的一面盾。
我们各取所需,再公平不过。
见我如此决绝,父亲气得说不出话,母亲在一旁急得直掉眼泪。
“华儿,你再想想,再想想……”
我摇了摇头,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张尚且年轻,还带着几分天真和锐气的脸。
这张脸上,还没有经历背叛的伤痛,没有沾染沙场的风霜。
真好。
我拿起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理着长发,轻声说:“娘,替我回了永安侯府的帖子吧。就说,女儿心意已决,非东宫不嫁。”
我知道,这个决定,在所有人看来,都疯了。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是我死过一次后,为自己选的,最好的一条生路。
第2章 太子府的“冷”与“暖”
我的决定,像一块巨石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在整个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人人都说定国公府的大小姐疯了。
放着满京城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不要,偏要嫁给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病太子。
永安侯府那边,裴衍更是接连几日上门求见,都被我拒之门外。我能想象出他那副痛心疾首、情深不悔的模样,上一世,我就是被这副模样骗得团团转。
如今再看,只觉得无比虚伪和恶心。
父亲拗不过我,最终还是黑着脸,进宫向皇上请旨赐婚。
皇上大概也觉得意外,但定国公府手握兵权,我愿意嫁给最不成器的太子,对他而言,反倒是一种权力上的平衡,乐见其成。
婚事定得很快,流程却很简单。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举城欢庆。太子体弱,一切从简。
出嫁那天,我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去往东宫的喜轿里,听着外面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心里一片平静。
没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没有对过去的怨怼。
像一个赶赴战场的士兵,冷静,且目标明确。
东宫,比我想象的还要冷清。
宫人不多,一个个都低眉顺眼,脸上带着一种常年不见天日的灰败。整个宫殿,闻不到喜庆的烟火气,反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
我被喜娘扶着,跨过火盆,拜了天地,然后被送入婚房。
红烛高烧,帐幔低垂。
我一个人坐在床沿,等了很久。久到红烛的烛泪积了厚厚一层,我才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一个压抑的咳嗽声。
门被推开,一个身形单薄的男人,穿着同样大红的喜服,被内侍扶着走了进来。
他很高,但太瘦了,宽大的喜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这就是我的夫君,当朝太子,李珩。
他挥退了下人,一个人走到我面前。
一股淡淡的药香混合着墨香,萦绕在鼻尖。
他没有按规矩用喜秤挑开我的盖头,而是自己伸手,轻轻揭了下来。
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很亮,像藏着星子的寒潭,深邃,沉静,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这不像一个久病之人的眼睛。
“沈将军,”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丝病气的虚浮,但吐字清晰,“让你久等了。”
他叫我“沈将军”,而不是“华儿”或者“太子妃”。
我心中了然,看来,这是个聪明人。
“殿下客气了。”我微微颔首,没有起身。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用帕子捂着嘴,我看见雪白的丝帕上,隐约有几点猩红。
“本宫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嫁过来的。”他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着我,“说吧,你想要什么?”
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我喜欢这种交流方式。
“殿下觉得,我想要什么?”我反问。
他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像冬日里稀薄的阳光,没什么温度,“定国公府的权势,沈将军的威名,你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或许是一个能让你安身立命,又能让你施展抱负,还不会对你心存忌惮的夫家。”
他顿了顿,一双清亮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我,“而本宫,恰好是全天下最‘安全’的那个选择。一个随时都可能死掉的太子,一个毫无威胁的丈夫,对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竟然……看得如此透彻。
我原以为他只是个被养在深宫里,不谙世事的病弱太子。
“殿下既然明白,又何必多问。”我索性也不再遮掩。
“本宫只是好奇,”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永安侯世子裴衍,文武双全,风评甚佳,对你更是痴心一片。满京城都知道,他是你的良配。你为何……弃了他?”
提到“裴衍”两个字,我端坐着的身子,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那穿心的一剑带来的痛楚,仿佛又在胸口隐隐作祟。
我垂下眼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淡淡道:“良配?或许吧。只是我这人,从不信天定的良配,我只信自己亲手做的选择。”
“比如,选择本宫?”
“是。”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审视我话里的真假。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沈将军,你是个聪明人。本宫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你想要的东西,本宫可以给你。只要本宫还是太子一天,这东宫,便是你最安稳的后盾。你可以继续做你的沈将军,没有人敢非议你。”
“那殿下呢?”我抬眼看他,“殿下想要什么?”
他闻言,又是一阵低咳,这一次咳得更厉害了,身子都蜷缩了起来。好不容易缓过来,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我?”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只想……活着。”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我心头一震。
是啊,活着。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能平平安安地活着,或许就是最大的奢望。
“你放心,”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情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坦诚,“本宫这副身子,不会碰你。你我之间,是盟友,不是夫妻。你帮我稳固朝堂,我许你一世自由。如何?”
这番话,正合我意。
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没有虚情假意的恩爱,没有同床异梦的猜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目标一致,利益捆绑。
这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来得牢靠。
“好。”我点头,“一言为定。”
他似乎松了口气,站起身,拿起一件披风,“今夜,你睡这里。我去书房。”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夜里凉,盖好被子。”
说完,他便推门出去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红烛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我坐在床边,看着桌上那杯他没喝完的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就是我的新婚之夜。
没有合卺酒,没有洞房花烛。我的夫君,从头到尾,都与我保持着三步之外的距离。
他给了我尊重,给了我承诺,也给了我一道清晰的界限。
冷漠,却也安全。
正想着,门又被轻轻敲响了。
我以为是他回来了,开口道:“殿下?”
门外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太子妃娘娘,是奴婢。殿下让奴婢给您送个汤婆子来,说怕您夜里冷。”
一个小宫女端着一个暖烘烘的汤婆子走了进来,恭敬地递给我。
我接过那只做工精致的紫铜汤婆子,入手是一片滚烫的暖意。
那暖意顺着我的指尖,一点点蔓延开来,驱散了这深宫寒夜里的一丝凉气。
我看着门口的方向,那个单薄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微妙。
这个看似冷漠疏离的太子,似乎……也并不全是冰冷的。
第3章 一碗燕窝羹
我在东宫的日子,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李珩果然信守承诺,除了每日清晨和傍晚,会按着宫里的规矩,与我一同用膳,其余时间,他都待在书房,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看他的书,我练我的枪。
东宫后院有一片不小的空地,被我改成了简易的演武场。每日清晨,我都会换上一身劲装,在那里练上一个时辰。
长枪破风的声音,成了这死气沉沉的东宫里,唯一的亮色。
宫人们一开始都吓得不行,后来见太子殿下从不过问,也就渐渐习惯了。他们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畏惧,慢慢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佩。
我能感觉到,东宫里那股压抑的气氛,似乎因为我的到来,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这样的平静,在婚后第三日被打破了。
永安侯府的老夫人,也就是裴衍的祖母,递了牌子要见我。按理说,我已是太子妃,与永行侯府再无瓜葛,不见也罢。
可我知道,这一关,我迟早要过。
我让人把她请到了偏殿。
老夫人一身锦衣华服,保养得宜,看上去比我母亲还要精神几分。她一见到我,就拉着我的手,眼圈先红了。
“华丫头,你……你这是何苦啊!”她用帕子揩着眼角,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们裴衍,哪里对不住你了?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变就变,转头就嫁进了这东宫?”
我抽出自己的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没有说话。
上一世,这位老夫人待我极好,处处维护,让我以为自己是真的嫁进了一个和睦的家庭。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她看中的,不过是我身后的定国公府和沈家军。
“我知道,你是在跟裴衍赌气。”老夫人见我不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开玩笑啊!这东宫是什么地方?太子殿下那身子骨……你一个姑娘家,以后可怎么熬啊!”
她说着,从身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食盒,打开来,里面是一盅热气腾腾的燕窝羹。
“这是我让厨房特意给你炖的,你最喜欢的冰糖莲子口儿。快,趁热喝了,补补身子。你看你,才几天功夫,人都憔悴了。”
她把那碗燕窝推到我面前,眼神里充满了“慈爱”的期盼。
我看着那碗清澈透亮的燕窝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记得,就在我出征为裴衍打江山的前一夜,裴衍的母亲,我的婆婆,也亲手给我端来了一碗一模一样的燕窝羹。
她说,这是给我践行的,祝我旗开得胜。
我喝了。
然后,在战场上,我第一次感到了力不从心。原本能轻易躲过的冷箭,我却慢了半拍,险些丧命。
当时我只以为是自己太过劳累,如今想来,那碗燕窝羹里,怕是加了些让人筋骨酸软的“好东西”吧。
他们不敢明着对我下手,便用这种阴损的法子,一点点消磨我的气力,让我变得不再是那个战无不胜的沈将军。
人心之歹毒,可见一斑。
“怎么不喝啊?不合胃口吗?”老夫人见我迟迟不动,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我抬起头,对她笑了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有劳老夫人挂心了。”我端起那碗燕窝,却没有喝,而是递给了身边的侍女,“只是我现在是太子妃,东宫的饮食,都有专人负责,不敢随意食用外面的东西,免得冲撞了殿下的药。还请老夫人体谅。”
我的话,说得客气,却也堵死了她所有的路。
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她大概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日,那个曾经对她言听计从的沈华,会变得如此油盐不进。
“你……”她气结,“华丫头,你当真要如此绝情?裴衍为了你,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大圈!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疼吗?”
“心疼?”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轻笑出声,“老夫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现在是当朝太子妃,永安侯世子如何,与我何干?这话要是传出去,坏了我的名声是小,要是影响了太子殿下和永安侯府的情谊,那可就是大事了。”
我把“太子妃”三个字,咬得极重。
老夫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彩纷呈。
她大概是没料到,我会直接拿太子的名头来压她。
僵持了片刻,她终于站起身,冷哼一声:“好,好一个太子妃!真是攀上了高枝,连我们这些旧人都不放在眼里了!沈华,你别后悔!”
说完,她便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看着她狼狈的背影,我嘴角的冷笑愈发深了。
后悔?
我最后悔的,就是上辈子认识了你们这一家子披着人皮的豺狼。
打发走了永安侯府的人,我心里的郁气却并未消散。
我换了身衣服,去了演武场,拿起那杆熟悉的银枪,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最基础的招式。
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凌厉的呼啸。
汗水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浸湿了衣襟。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实活着的,才能将那些前世的梦魇,暂时压在心底。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浑身脱力,才拄着枪停了下来。
一回头,却看见李珩不知何时,正站在不远处的廊下,静静地看着我。
他依旧穿着那件宽大的袍子,外面披着一件厚厚的狐裘,手里还捧着一个暖炉。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我走过去,对他行了一礼:“殿下。”
他没说话,只是将手里的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是一瓶上好的金疮药。
“你的虎口,裂了。”他淡淡地说道。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因为练得太狠,右手虎口处,已经被磨破了皮,渗出了丝丝血迹。
我竟然一点都没感觉到疼。
“谢殿下。”我伸手接过。
“裴家的人,来过了?”他忽然问道。
我心中一凛,抬头看他。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却仿佛能看穿一切。
“是。”我没有隐瞒。
“他们没讨到好。”他说的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我默认了。
他看着我,忽然轻叹了口气:“沈华,你记着。你现在是东宫的人,是本宫的太子妃。以后,谁若再敢欺你,辱你,不必与他们废话。”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直接打回去。打残了,打废了,本宫替你担着。”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淡,却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愣愣地看着他。
长这么大,除了父亲,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裴衍也曾说过会保护我,可他的保护,是让我收敛锋芒,是让我躲在他的身后。
而李珩却说,让我打回去,他来担着。
他明明那么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却觉得,他的肩膀,似乎比任何人都要宽阔,都要可靠。
那一刻,我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第4章 靶场的较量
自那日之后,我和李珩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我们依旧分房而睡,依旧交流不多。但他书房的门,开始为我敞开。有时我练完枪,会去他书房坐坐,看他处理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文书。
他从不避讳我。
那些文书,大多是关于民生、农桑、水利,枯燥而繁琐。他看得极慢,极认真,时常会因为一个数据,而沉思许久。
我这才发现,这个外界传言中不理朝政的病弱太子,并非真的什么都不懂。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关注着这个天下。
而裴衍,依旧没有放弃。
他进不了东宫,便开始在各种场合“偶遇”我。
那日,皇后在御花园设宴,我也在受邀之列。席间,几位皇子妃和世家贵女围着我,明里暗里都在打探我和太子的关系,言语间充满了同情和幸灾乐祸。
我懒得与她们周旋,便借口更衣,独自一人去了花园深处。
没想到,却在一处假山后,看见了裴衍。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依旧是那副让京城无数女子倾倒的模样。
“华儿。”他看见我,眼神一亮,快步走了上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太子妃娘娘,”我冷冷地纠正他,“请慎言。”
他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化作一片苦涩,“华儿,你我之间,何至于此?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可你也不能用自己的终身幸福来惩罚我啊!”
又是这套说辞。
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永安侯世子,”我耐着性子说道,“过去的事,我已经忘了。也请你忘了。我们,各自安好。”
“我忘不了!”他忽然激动起来,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手,“华儿,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真的对那个病秧子有情吗?你嫁给他,不过是因为他太子的身份,对不对?”
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我的手腕。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我身侧伸了出来,稳稳地抓住了裴衍的手腕。
是李珩。
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身后跟着他的贴身内侍。
“永安侯世子,”李珩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没什么起伏,但抓着裴衍手腕的力道,却让裴衍的脸色瞬间变了,“光天化日之下,对我东宫的太子妃动手动脚,你是想让御史台参你一本,说你藐视皇家威严吗?”
裴衍大概没想到李珩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手劲竟然这么大。
他挣扎了一下,没挣开,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殿下误会了,我只是……只是与太子妃娘娘叙旧。”
“叙旧?”李珩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本宫怎么看着,倒像是纠缠不休呢?”
他松开手,将我拉到自己身后,用他那单薄的身子,将我护得严严实实。
“裴衍,”他直视着对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他,“沈华现在是本宫的妻子。以后,离她远点。否则,别怪本宫不念旧情。”
说完,他便拉着我,转身离去。
留下裴衍一个人,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
走出很远,李珩才松开我的手。
他低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
“殿下,你……”我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缓了口气,才说:“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当然知道。
裴衍的自尊心极强,今日被李珩当众下了面子,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没过几天,宫里就传出消息,说几位皇子要在皇家围场的靶场,举行一场射箭比赛。
名为比赛,实为较量。
裴衍也受邀参加,并且,他还指名道姓地,向太子发出了挑战。
这挑战,充满了羞辱的意味。
谁都知道太子体弱,别说拉弓射箭,就是多走几步路都会喘。裴衍这么做,分明是想让李珩在众人面前出丑,以报那日之辱。
消息传到东宫,宫人们都气得不行。
李珩却很平静,只是照常看他的书,仿佛没听见一般。
直到我推门走进他的书房。
“殿下,这挑战,我替你接了。”我开门见山。
他从书卷中抬起头,看着我,眉头微蹙,“胡闹。这是男人之间的事。”
“在我眼里,只有赢家和输家,没有男人和女人。”我迎上他的目光,寸步不让,“殿下不能去,我去,名正言顺。我是你的太子妃,我赢了,就是东宫赢了。他裴衍,照样是输家。”
他沉默了。
我知道,他在权衡利弊。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你有多大把握?”
“十成。”我答得毫不犹豫。
我的箭术,是父亲亲手教的,百步穿杨,不在话下。裴衍虽也精于骑射,但和我比,他还差得远。
他又看了我许久,最终点了点头,“好。但你记着,安全第一。”
比赛那天,皇家靶场人山人海。
几乎所有在京的皇亲国戚、王公大臣都来了。
当我穿着一身火红的骑射装,代替李珩出现在靶场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议论声,嘲笑声,此起彼伏。
“太子殿下是没人了吗?竟然让一个女人出来应战?”
“定国公府的大小姐,还真当自己是将军呢?”
裴衍站在我对面,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他大概觉得,我这是自取其辱。
“华儿,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他故作大度地说道,“刀剑无眼,我怕伤了你。”
我懒得理他,径直走到兵器架前,取下了一张弓。
那是一张通体黝黑的铁胎弓,比寻常的弓要重上许多。
当我拿起那张弓时,周围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那是……‘惊鸿’?”有人认了出来,“那可是先帝御赐给老定国公的宝弓,据说要三百石的力气才能拉开!”
我没理会众人的惊叹,只是试了试弓弦,手感正好。
这把弓,是昨夜李珩亲自送到我房里的。
他说:“这是父皇当年赏的,一直放在库里蒙尘。你拿着,比它待在库里要有价值。”
我看着对面的裴衍,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僵硬了。
比赛规则很简单,三箭定胜负,以环数多者为胜。
裴衍先射。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弓,三箭连发,正中靶心,引来一片喝彩。
他得意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轮到我了。
我走到射击线前,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惊鸿”。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没有急着射箭,而是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前世临死前的那一幕。
那穿心的冰冷,那绝望的背叛。
我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寒。
拉弓,搭箭,瞄准。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嗖——”
第一支箭,破空而出。
它没有射向靶心,而是精准地射中了裴衍刚刚射出的那支箭的箭尾,将那支箭从中劈开,自己则稳稳地钉在了靶心正中央!
“一箭穿心!”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裴衍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我没有停顿,紧接着射出了第二箭,第三箭。
每一箭,都重复着同样的轨迹,将前一支箭劈开,取而代之。
三箭过后,靶心上,只留下了我的一支箭。
而裴衍的三支箭,都已成了两半,散落在地。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技的箭术,震得说不出话来。
我放下弓,目光冷冷地扫过脸色惨白的裴衍,一字未发,转身就走。
当我走下靶场时,我看见了站在人群边缘的李珩。
他依旧穿着厚厚的披风,脸色苍白,却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我。
风吹起他的衣角,也吹起了我的。
四目相对,他对我,微微勾了勾嘴角。
那是一个很浅,却很真实的笑容。
那一刻,阳光正好,照在他身上,也照在我心里。
我忽然觉得,嫁给他,或许……真的是我这一生,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第5章 书房夜话
靶场一役,让整个京城都重新认识了“太子妃沈华”。
再也没有人敢在背后议论我是个嫁给病秧子的可怜虫,取而代之的,是敬畏和探究。
而裴衍,则彻底沦为了笑柄。
据说他回去后大发雷霆,摔碎了满屋子的瓷器。
这些,我都不关心。
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我去李珩书房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他似乎也习惯了我的存在。
我常常搬个小凳,坐在他旁边,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批阅那些枯燥的公文。
他的书房很大,书架上堆满了各种书籍,从经史子集到农田水利,无所不包。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和墨香,闻着让人心安。
这天晚上,我照例待在他的书房。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打在窗棂上,发出轻柔的声响。
屋里燃着烛火,暖意融融。
李珩看着一份关于江南漕运的奏报,眉头紧锁,时不时地低声咳嗽几声。
我起身,为他续上热茶。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你也早些休息吧,不必陪着我。”
“我不困。”我摇摇头,在他对面坐下,“殿下是在为漕运的事烦心?”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将手里的奏报递给我,“江南几大粮商,勾结漕运官吏,私自抬高粮价,囤积居奇。如今江南一带,米价飞涨,已经有百姓开始买不起米了。可户部的奏报里,却是一片歌舞升平。”
我接过奏报,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上面的数据,做得天衣无缝,若不是对江南情况了如指掌的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这是三皇子的人在背后捣鬼。”我一针见血地指出。
三皇子,是如今朝中最得势的皇子,他的母妃是当朝贵妃,外家势力庞大。他一直视李珩为眼中钉。
而江南的漕运,恰好是他势力范围的重中之重。
“我知道。”李珩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可我……有心无力。”
他看着窗外的雨幕,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落寞,“我这个太子,不过是个摆设。父皇不喜,朝臣不敬。我连东宫的门都很少出,又能奈他们何?”
烛光下,他苍白的侧脸,显得格外脆弱。
我忽然有些心疼。
这个男人,他明明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却因为一副病弱的身躯,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空有抱负,无处施展。
“殿下,”我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你不是一个人。”
他转过头,看向我,寒潭般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烛火。
“我父亲虽然已经卸任兵权,但他在军中,尤其是在江南驻军中的威望,还在。漕运官吏再猖獗,也不敢公然和军队作对。”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只要殿下能拿到确凿的证据,我可以说服父亲,让他修书一封给江南驻军的旧部。到时候,只要军队介入,封锁漕运,查抄粮仓,那些粮商和贪官,一个都跑不掉。”
李珩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专注而深邃,仿佛要看到我的灵魂深处。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忽然问道,“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这件事一旦败露,三皇子不会放过我们,定国公府也会被牵连进来。”
“因为我们是盟友。”我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殿下的江山稳了,我的后半生,才能安稳。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是最理智的回答。
可不知为何,说出口后,我却觉得,心里似乎还有另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在说:我帮他,或许……并不仅仅因为我们是盟友。
李珩看着我,许久,忽然笑了。
他很少笑,这一笑,像是冰雪初融,春风拂面,让他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沈华,”他轻声唤我的名字,“谢谢你。”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叫我“沈将军”,也没有叫我“太子妃”。
我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我不需要你成为一个温婉贤淑、相夫教子的太子妃。”他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我需要的,是一个能与我并肩而立的盟友。一个……能看懂这天下棋局的沈将军。”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我的心上。
前世,裴衍也曾对我说过甜言蜜语。
他说:“华儿,你放心去战,家里有我。”
他说:“华儿,等我登基,你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可他从未说过,他需要我与他并肩。
在他的世界里,我只是他夺取天下的一颗棋子,是他功成名就后,需要被藏起来的一把利刃。
而李珩,这个病弱的太子,却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尊重和认可。
他看到的,不是定国公府的嫡女,不是太子妃的头衔,而是我,沈华,这个人本身。
那一夜,我们聊了很久。
从江南的漕运,聊到北境的防务,从朝堂的派系,聊到民间的疾苦。
我惊讶地发现,他对这个国家的了解,远比我想象的要深刻。他对许多政务的见解,甚至比我父亲还要老辣。
我们之间,没有了太子和太子妃的身份隔阂,更像两个相交多年的知己,在交换着彼此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天快亮的时候,雨停了。
李珩的咳嗽声,也渐渐平息。
他靠在椅子上,似乎是累极了,就那样睡着了。
烛火将熄,晨曦的光从窗外透了进来,在他苍白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睡着的样子,像个卸下所有防备的孩子。
我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件毯子,轻轻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一片冰凉。
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我站在他身边,静静地看了他很久。
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我想让他,好好地活下去。
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
第6章 父亲的叹息
我回了一趟定国公府。
为了江南漕运的事,我必须说服父亲。
马车停在熟悉的府门前,管家看见我,又惊又喜,一路小跑着迎了上来,“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国公爷和夫人天天念叨您呢!”
踏进家门,母亲早已等在门口,一看见我,眼圈就红了,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瘦了,瘦了!在东宫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那个太子……他没有欺负你吧?”
我心中一暖,摇了摇头,“娘,我很好。殿下……待我很好。”
我说的是实话。
李珩虽然给不了我浓情蜜蜜,却给了我安宁和尊重。在东宫的日子,比我在永安侯府当世子妃时,要舒心百倍。
母亲将信将疑地看着我,还想再问,被父亲打断了。
“行了,孩子刚回来,让她歇口气。”父亲的声音依旧沉稳,但看我的眼神里,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我跟着父亲,进了书房。
这是我从小待到大的地方。父亲的书房,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墙上挂着地图和弓箭,空气里有股淡淡的墨香和皮革的味道。
“说吧,”父亲在我对面坐下,开门见山,“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回来,不是单单为了看我和你娘吧?”
知女莫若父。
我也不再拐弯抹角,将李珩的担忧,以及我们商议的对策,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亲。
我说得很慢,很详细,将其中利害关系,分析得清清楚楚。
父亲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脸上没什么表情。
直到我说完,他才抬起眼,看着我,目光锐利如鹰。
“华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这是在和三皇子夺食,是在拿整个定国公府的身家性命去赌!”
“我知道。”我平静地回答,“但这也是在为定国公府,为沈家军,赌一个未来。”
“未来?”父亲冷笑一声,“你所谓的未来,就是把宝押在那个病秧子太子身上?他能活到几时都不知道!一旦他倒了,你,我们整个沈家,都将万劫不复!”
“他不会倒。”我的语气,坚定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只要有我在,只要有沈家在,他就不会倒。”
父亲愣住了。
他大概没想到,短短一个月,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女儿,会变得如此……陌生。
他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一些我被胁迫的痕迹。
可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坦然和决绝。
“是那个太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怒气,“华儿,你醒醒吧!他不过是在利用你,利用我们沈家的兵权来巩固他那摇摇欲坠的太子之位!”
“他是在利用我,我也在利用他。”我站起身,毫不畏惧地迎上父亲的目光,“爹,这世上,最稳固的关系,不是情爱,而是利益。我和他,现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
“你……”父亲气得说不出话,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
我知道他为何如此愤怒。
他戎马一生,最是看不起朝堂上那些阴谋诡计。他希望我能嫁一个简单纯粹的武将,过一种快意恩仇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深陷在储位之争的泥潭里。
他是在心疼我。
我的心,软了下来。
“爹,”我放缓了语气,“你还记得你教过我的第一句兵法是什么吗?”
父亲一怔。
“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替他说了出来。
“如今的太子,如今的沈家,都已经是死地了。三皇子势大,又有贵妃在背后撑腰,皇上对我们沈家,也早已心存忌惮。我们现在退,是死。守,也是死。只有主动出击,搏那一线生机,才有可能生。”
我看着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道:“太子,就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听得见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过了很久很久,父亲才重新坐了下来。
他像是瞬间老了十岁,满脸的疲惫和无奈。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痛心,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
“华儿,”他哑着嗓子开口,“你长大了。比爹想的,要长得快。”
我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爹……”
“罢了,”他摆了摆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块虎头令牌,放在了桌上,“这是调动江南驻军的信物。你拿去吧。”
我看着那块沉甸甸的令牌,心里五味杂陈。
“但是,你要答应爹一件事。”父亲看着我,眼神无比严肃,“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都要先保全你自己。沈家可以没有荣耀,但不能没有你。”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爹,你放心。”
走出书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母亲端着一碗我最爱喝的莲子羹,等在门口。
她看见我红着眼睛,什么也没问,只是把碗塞到我手里,轻声说:“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我端着那碗温热的莲子羹,站在院子里,看着书房里父亲那依旧挺拔的背影,和屋檐下母亲担忧的目光。
心里,忽然充满了力量。
为了他们,也为了我自己,这一仗,我只能赢,不能输。
第7章 边关狼烟起
有了父亲的令牌,事情进行得异常顺利。
我将令牌和一封密信,交给了李珩。他通过东宫的秘密渠道,将东西送往了江南。
半个月后,江南传来消息。
江南驻军以“清剿匪患,稳定粮价”为由,突然介入,查封了数个与三皇子有染的粮商的仓库,抄出了堆积如山的粮食。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一时间,江南官场大地震。
三皇子一派的势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动。
三皇子在朝堂上暴跳如雷,却又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这是太子所为。毕竟,从头到尾,李珩都安安分分地待在东宫养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皇上对此事,只是不痛不痒地斥责了江南驻军几句,便再无下文。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对三皇子一派的独大,也早已心存不满。这次,不过是借着太子的手,敲山震虎罢了。
经此一役,朝中原本那些见风使舵的大臣们,看东宫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位病弱的太子,并非任人宰割的羔羊。他的背后,站着手握兵权的定国公府,站着那个箭术惊人的太子妃。
东宫的门前,第一次,开始有访客了。
李珩依旧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但他看我的眼神,却多了一些我从前没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种……混杂着欣赏、信任和依赖的复杂情绪。
“沈华,”那天晚上,他对我说,“这次,多亏了你。”
“我们是盟友。”我还是那句回答。
他却摇了摇头,看着我,认真地说:“不,不止是盟友。”
我的心,又开始不听使唤地乱跳。
就在我们以为,可以暂时松一口气的时候,一个惊天的消息,从北境传来。
北边的蛮族,撕毁了和平协议,集结了十万大军,悍然南下,连破我大梁三座城池,兵锋直指京城!
边关狼烟起,举国震惊。
朝堂之上,一片混乱。
有的主张议和,有的主张迁都,主战的,却寥寥无几。
因为,这些年和平的日子过得太久了,朝中能领兵打仗的将领,屈指可数。而我父亲,早已告老。
皇上在龙椅上,气得龙颜大怒,连摔了好几个杯子。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之际,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是裴衍。
他一身戎装,跪在殿前,慷慨激昂地请战。
“父皇!儿臣愿领兵出征,定将蛮族赶出我大梁国境!不破楼兰终不还!”
他的话,掷地有声,引来一片赞许。
在这一片混乱和怯懦之中,他的主动请缨,显得格外英勇。
皇上大喜,当即封他为征北大将军,赐予兵符,命他即刻点兵,赶赴北境。
我站在人群的角落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我太了解裴衍了。
他根本不是什么忠君爱国,他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捞取军功,为自己日后争夺储位,增加最重要的砝码。
而北境的蛮族,真的有那么好打吗?
我比谁都清楚。
上一世,我就是在北境,和那群如狼似虎的蛮族,整整打了三年。
他们骁勇善战,悍不畏死。裴衍这种只会在京城纸上谈兵的公子哥,去了,就是送死。
他会葬送掉大梁最后一点精锐兵力。
到时候,国门洞开,京城危矣。
不行。
我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前世的悲剧,再一次上演。
退朝后,我没有回东宫,而是直接去了御书房,求见皇上。
太监将我拦在门外,说皇上正在气头上,谁也不见。
我没有走。
我就那样,穿着我的太子妃朝服,笔直地跪在了御书房的门外。
从正午,一直跪到黄昏。
我知道,我的举动,有多么惊世骇俗。
一个太子妃,干预军国大事,这是大忌。
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终于,御书房的门开了。
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走了出来,叹了口气,“太子妃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皇上让您进去。”
我走进御书房,皇上正背对着我,看着墙上那副巨大的疆域图。
“说吧,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启禀父皇,儿臣……请旨出征!”
第8章 再披旧甲胄
我的话,让御书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皇上猛地转过身,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儿臣请旨,代替永安侯世子,领兵出征,迎战北蛮。”我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胡闹!”皇上勃然大怒,将手里的奏折狠狠地摔在地上,“你一个妇道人家,上什么战场!你当打仗是儿戏吗?你把皇家的脸面,置于何地!”
“父皇!”我没有被他的怒火吓退,反而挺直了脊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之上,看的是领兵之人的能力,而不是性别!裴衍虽有勇气,却无实战之经验,北蛮凶悍,非他能敌。若让他领兵,此战必败!”
“放肆!”皇上气得脸色发青,“你这是在质疑朕的决定?”
“儿臣不敢!”我再次叩首,“儿臣只是……不想看到我大梁的将士,白白牺牲。不想看到我大梁的国土,沦于敌手。”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和悲壮。
“儿臣自幼随父在军中长大,熟读兵法,深谙北蛮战术。若父皇信我,给我三万精兵,儿臣立下军令状,三月之内,必定击退北蛮,收复失地!若有违此誓,儿臣愿提头来见!”
皇上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变幻莫测。
有愤怒,有震惊,也有那么一丝……动容。
我们僵持了很久。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虚弱却清晰的声音。
“父皇,儿臣以为,太子妃所言,甚是有理。”
是李珩。
他不知何时也来了,就站在门口,由内侍扶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却依旧坚持着,没有倒下。
他走进来,对着皇上,行了一个大礼。
“国难当头,唯才是举。沈华之能,不输当世任何名将。请父皇……准其所请。”
皇上看着我们两个,一个跪在地上,倔强如松;一个站在那里,孱弱如竹。
最终,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他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回了龙椅上,“朕就……信你一次。沈华,朕封你为抚远大将军,即刻领兵,开赴北境。若胜,朕记你首功。若败……”
他没有说下去。
但我知道那后果是什么。
“谢父皇!”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我的心里,却是一片滚烫。
我终于,又可以回到那个我最熟悉的地方了。
出征前夜,我回了一趟东宫。
我脱下了繁复的宫装,换上了那身我早已准备好的,银白色的铠甲。
当我穿戴整齐,走出房间时,看见李珩正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下等我。
月光如水,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
他看着我,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疏离,只有化不开的担忧。
“此去北境,万事小心。”他走到我面前,替我理了理有些凌乱的披风。
他的手指,冰凉,却很温柔。
“我不在,东宫……就交给你了。”我说。
“放心。”他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塞到我手里,“这是我找太医配的,能驱寒保暖,你贴身带着。”
我捏着那个散发着淡淡药香的锦囊,心里一暖。
“等我回来。”我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道。
“我等你。”他回答。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缠绵的告别。
我们之间,早已不需要那些。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第二日,我点齐兵马,在京城百姓的注视下,踏上了北征的路。
城楼上,裴衍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地看着我的军队远去。
我知道,他恨我。
恨我抢了他的军功,恨我让他再次成为了笑柄。
可我不在乎。
我看着前方漫漫的黄沙古道,只觉得胸中豪情万丈。
这一世,我不再为任何人而战。
我为这片土地,为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也为我自己而战。
北境的战事,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难。
但我不怕。
我用兵如神,身先士卒,和将士们同吃同住。
三个月后,在一场惨烈的决战中,我亲手斩下了北蛮单于的首级。
北蛮大军,溃不成军。
大梁,胜了。
当我带着胜利的消息,班师回朝时,京城万人空巷。
百姓们夹道欢迎,高呼着“女将军”的名字。
我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切,恍如隔世。
上一世,我也曾这样风光过。
可那一次,我身边站着的是裴衍。我所有的荣耀,都成了为他铺路的基石。
而这一次,我是一个人。
我的荣耀,只属于我自己。
回到京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面圣。
我将北蛮单于的首级,呈现在皇上面前。
皇上龙颜大悦,当众嘉奖,赏赐无数。
我谢了恩,却什么都没要。
我只提了一个请求。
“父皇,儿臣……想求一道和离的圣旨。”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
连皇上都愣住了。
“和离?你要和谁和离?”
“和太子殿下。”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刚刚立下不世之功,太子也因为我的胜利,地位愈发稳固。我本该是天下最风光的太子妃,却在这个时候,主动要求和离。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我曾以为,我和李珩,只是盟友。
可是在北境那无数个冰冷的夜晚,我想起的,不是前世的仇恨,而是东宫书房里温暖的烛火,是他递过来的那瓶金疮药,是他塞到我手里的那个暖和的锦囊。
我发现,我对他,动了不该动的心。
可我,是个死过一次的人。
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我不敢再爱,也怕我的存在,会成为他未来帝王之路上的污点和掣肘。
一个手握重兵的“女将军”妻子,对任何一个帝王来说,都是一种威胁。
我不想,让他也变成第二个裴衍。
所以,放手,是我能给他的,最后的温柔。
就在这时,大殿外,传来一阵骚动。
李珩来了。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太子常服,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却无比坚定。
他走到了我的身边,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牵起了我的手。
他的手,依旧冰凉。
“我不准。”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然后,他转向龙椅上的皇上,缓缓跪下。
“父皇,儿臣有罪。”
“儿臣一直以来,欺瞒了父皇,欺瞒了天下人。儿臣的病,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好了。”
此言一出,无异于平地惊雷!
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珩,他……他的病是装的?
“儿臣之所以装病,是因为知道自己羽翼未丰,朝中奸佞当道,若锋芒毕露,必遭不测。所以只能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皇上,“如今,三皇子党羽已除,北蛮已退,朝局已稳。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抚远大将军的兵权。”
他顿了顿,握着我的手,更紧了。
“儿臣……愿以这储君之位,换我与太子妃,一生一世,再不分离。”
我愣住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清亮如星的眸子。
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权衡,只有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真挚的情意。
我忽然明白。
原来,从我选择他的那一刻起,他也选择了我。
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战斗。
……
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我只记得,皇上最终没有收回我的兵权,也没有同意李珩放弃储君之位。
他只是看着我们紧紧相握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了一句:“你们……好自为之。”
再后来,李珩登基,成为了大梁的皇帝。
我没有成为他的皇后,依旧是他的抚远大将军。
我们没有像别的帝后那样,住在同一个宫殿。他住在勤政殿,我住在离演武场最近的昭阳殿。
朝臣们对此议论纷纷,说帝后不和,说我们是最不像夫妻的夫妻。
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每天深夜,当他处理完所有政务,都会悄悄地来到我的昭阳殿。
他会为我盖好被子,会坐在我的床边,看我很久很久。
而我,会在他来之前,为他温上一壶热茶。
我们依旧话不多。
但我们知道,这天下,有我们共同守护。
这余生,有彼此,就已足够。
我时常会想起,我重生的那一天。
如果那天,我没有选择李珩,而是再次走向了裴衍,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或许,我会用更惨烈的方式,重复上一世的悲剧。
但幸运的是,我没有。
我选了一条最艰难,却也最光明的路。
我遇到了一个,真正懂得我,尊重我,愿意与我并肩而立的男人。
他给了我新生,也给了我……一个家。
一个用信任和尊重,筑成的,最坚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