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走水,我不小心跌了一跤,瞎了五年的眼睛突然能看见了
发布时间:2025-10-04 17:28 浏览量:1
一场无名大火,毫无征兆地吞噬了整座府邸。
我在呛人的浓烟与纷乱的叫喊声中,脚下不稳,重重地摔了一跤。
诡异的是,这一跤竟将我被黑暗禁锢了五年的双眼,撞开了光明。
视野恢复的瞬间,混乱的人群里,一张与我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悍然撞入我的眼帘。
那女子身着绫罗,头戴珠翠,举手投足间是浸润在骨子里的雍容华贵。
前来救火的百姓们,口中敬畏地称她为“侯夫人”。
我环顾四周,这才骇然发现,这片烈焰焚烧的雕梁画栋,竟是那声名显赫的晋安侯府。
一个巨大的疑问在我心头炸开。
我与她容貌如此酷似,可我的夫君赵元山,官职不过是个小小的副将,我们的家,也仅仅是一栋朴素的三进宅院。
我虽天生了一副好相貌,可自从眼盲之后,为免给赵元山招惹是非,便鲜少踏出家门。
那么此刻,我为何会身处这晋安侯府之中?
思绪未定,一个尖锐刻薄的女声划破嘈杂:“那个晦气的贱 人跑哪儿去了?该不会趁乱溜了吧?”
“找!马上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心头一凛,茫然四顾,试图在围拢过来的家丁府卫中,寻觅一丝逃生的缝隙。
然而,四面八方皆是晃动的人影,我已是瓮中之鳖。
眼看他们就要搜到我这边,我急中生智,身子一软,朝着假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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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我的藏身之处便暴露了。
“夫人,她应该是从着火的屋里跑出来的,似乎是头撞在了假山上,昏过去了。”一个家丁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晋安侯夫人的声音冷得像冰:“谁知道是真晕还是装晕。
为防万一,去把林大夫请来。”
“是。”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人清醒时伪装的昏厥,骗得过常人,却绝无可能瞒过大夫的眼睛。
倘若被他们识破,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我若死在这里,远在天边的元山,他会知道吗?
我心一横,趁着无人注意的间隙,用尽全力将后颈的风池穴,狠狠撞向身下瓷枕坚硬的棱角。
剧痛袭来,眼前一黑,这次,我是结结实实地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周遭一片静谧。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陈设朴素却十分舒适的房间里。
屋内的家具半新不旧,所有桌椅的边角,都细心地用软布包了起来。
这一切,熟悉得让我心安。
我闭上眼,伸手在床沿摸索。
没错,这是我的房间。
五年前,自我嫁给赵元山,便住在这里。
初盲之时,我总是磕磕碰碰,身上青紫不断。
元山心疼我,亲手将我活动范围内的所有棱角,都裹上了厚厚的软布。
我竟然……回家了。
从那个华贵而危险的晋安侯府,回到了自己的家。
是元山把我接回来的吗?
满腹疑云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丫鬟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她的五官长开了,褪去了五年前的青涩,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是我的贴身丫鬟,穗儿。
穗儿见我坐起身,脸上立刻堆满了关切,惊呼着快步上前:“夫人,您怎么自个儿起来了?这要是再磕着碰着,奴婢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是那样的情真意切。
“都是厨娘的不是,炖汤时打了盹,才引燃了后院的柴火。
夫人您肯定受惊了吧?东街的林大夫刚来瞧过,开了方子,嘱咐您好生歇着。
爷正在前厅送林大夫呢。”
林大夫……是平日里为我看诊的那个林大夫,还是晋安侯府那个要来戳穿我的林大夫?
“穗儿,我方才是怎么……”
我本能地信任着我这位贴身大丫鬟。
然而,话未问完,我无意间瞥见,她脸上那份关切之下,赫然挂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嘲讽与厌恶。
像一根淬了冰的针,扎进我心里。
她那情真意切的关怀是伪装,这抹转瞬即逝的鄙夷,才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瞬间遍体生寒。
穗儿早已不是我的人。
那么今日我离奇地出现在晋安侯府,恐怕与她脱不了干系。
如此一来,我在侯府的所见所闻,以及我双眼复明的事,就绝不能让她知晓。
我立刻转了话锋,声音里带上几分后怕与依赖:“穗儿,方才我怎么都找不到你?我一个瞎子,听见外面喊着走水了,心里实在是怕得紧。”
穗儿立刻换上愧疚的神情:“夫人,对不起,是奴婢的疏忽。
起火时,奴婢一心想着先去把火扑灭,夫人就安全了,却忘了夫人您会害怕。”
“夫人,您罚奴婢吧。”
我牵起嘴角,笑道:“你我自小一同长大,又不是有心之失,我哪里舍得罚你。”
穗儿也跟着笑:“夫人待穗儿最好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屏住呼吸,凑到我眼前仔细端详。
我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故作不知。
“夫人,您的眼睛……可有好些?奴婢方才好像看到您的眼珠动了一下。”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林大夫瞧了五年都没起色,若真能好,怕是早就好了。
穗儿,你不必拿这些话来哄我,我早已认命了。”
“奴婢只是盼着夫人能早日康复。
夫人若是能看见,今日也不会因意外摔晕了过去。”
穗儿脸上的探究与怀疑,总算消散了大半。
恰在此时,房门被再度推开。
穗儿回过头,声音清脆地喊道:“爷,您回来了,夫人刚醒。”
是我的夫君,赵元山回来了。
自打在晋安侯府见到那个与我一模一样的女子起,我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在看到他的这一刻,终于稍稍松懈了下来。
2
我的夫君赵元山与我,是青梅竹马。
我从小便生得一副好皮相,而赵家门第不高。
元山总担心成亲后护不住我,于是在十五岁那年,便毅然投身军旅,去了遥远的边关。
五年沙场,当他再回京时,已从一个无名小卒,晋升为当今圣上的心腹副将。
那时人人都说,兵部尚书的宝座,就是新帝特意为赵元山虚位以待的。
然而,无论是世家豪门还是皇亲国戚抛来的橄榄枝,他都视若无睹,而是急切地请了京城最好的冰人,上我家提亲,将我们的婚事定了下来。
也因此,他开罪了当时的侓王。
一次我们同去月老祠上香,侓王派来的人手对他下黑手,我为护他,不幸中毒,从此坠入无边黑暗。
我瞎了之后,元山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随后便在宫门外三跪九叩,恳求陛下降罪于侓王。
侓王与陛下一母同胞,纵使当年夺嫡时有过嫌隙,终究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陛下本意轻罚。
元山却不依不饶,状若疯魔,执意要侓王付出惨痛的代价。
最终,陛下拗不过他,下旨将侓王富庶的封地禹州,换成了贫瘠的崔州,以作惩戒。
元山也因此事失了圣心,在副将这个位置上,再无半分晋升的可能。
我为此内疚万分,他却反过来安慰我,笑着说,权势富贵于他如浮云,皆不如我分毫。
我们成了亲。
婚后,赵元山待我,可谓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我因目盲,不愿出门见人,只要他不当值,便寸步不离地在家中陪我。
婚后第二年,我的父亲和弟弟带着商队去漠北做生意,途中遭遇贼寇,双双殒命。
是元山一手操持了他们的身后事。
自此,我在这世上再无至亲,元山怕我孤苦,更是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三日前,京中出了个江洋大盗,元山奉命缉凶,已多日未曾归家。
我想,晋安侯府的人,定是趁着他不在,才将我掳了过去。
“云嬛,身子可好些了?”赵元山紧紧握住我的手,英俊的脸上满是关切与自责,“都怪我,若非我这几日公务缠身,你也不至于受这般惊吓。”
他朝穗儿挥了挥手,穗儿会意,行了个礼,悄然退了出去。
“元山,我没事的。”我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说起来,若非这场意外,我也不会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赵元山眉宇间掠过一丝诧异。
我正要将眼睛复明的喜讯告诉他,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门帘的缝隙下,露出了一双青灰色的绣花鞋。
鞋头上,还缝着两颗红艳艳的草珠子。
那是我今年上元节时,亲手赏给穗儿的。
她竟在门外,监视着我们夫妻的谈话。
我将涌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换了种说法:“夫君为公务奔波,几日都未曾归家。
如今家中刚出了事,夫君便立刻赶回来看我,这于我而言,难道还不算是因祸得福吗?”
赵元山失笑,眼中的疑虑散去:“你若是想我了,派人去衙门递个话便是。
云嬛,我只愿你此生,能事事顺遂,无灾无祸,无忧无愁。”
3
穗儿是晋安侯府的眼线,这一点,已是板上钉钉。
我必须寻个由头将她支开,才能将今日的遭遇,毫无保留地告知元山。
可我不知道,这府中,究竟还有多少双眼睛,是属于晋安侯府的。
无故调走一个贴身大丫鬟,必然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因此,在穗儿面前,我依旧是那个目不能视、全然依赖她的主母。
日子在伪装中艰难流淌,五天后,一个绝佳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一天,是穗儿母亲的十年忌日。
她兄长亲自上门,说要举家迁往苏州讨生活,此去山高水远,再见不易,想为穗儿告几天假,让她回家团聚几天。
我当即准了。
穗儿走后,柳儿成了我的贴身丫鬟。
柳儿与心机深沉的穗儿不同,她自小便贪嘴,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要不动声色地支开她,简直易如反掌。
我悄悄将几滴天竺葵的汁液,挤进了吃剩的芋头糕里。
“柳儿,回头跟爷说一声,这家铺子的芋头糕太干了,噎得慌,下次别买了。”
天竺葵有微毒,误食会致人腹泻;而芋头糕若是处置不当,同样会引起腹泻。
柳儿吃后出了事,任谁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是,夫人。”柳儿的眼睛,果然黏在了那盘糕点上,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爷呢?”我状似随意地问。
“衙门里来人了,爷正在前厅议事。”柳儿端起那盘芋头糕,答道。
我便顺势靠在床头,闭目养神:“那你去忙吧,我正好歇会儿。
等爷那边事了了,记得来叫我。”
“好嘞!”柳儿得了令,喜滋滋地应下,轻手轻脚地阖上门,一转身就坐在外面的石阶上,大快朵颐起来。
我目盲之后,便不喜见人,院里伺候的下人本就不多。
柳儿在,旁人便不会过来打扰。
我靠在床头,耐心地等待着。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外面传来了柳儿压抑的闷哼,紧接着便是一阵跌跌撞撞、远去的脚步声。
我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起身推开门,院中果然空无一人。
天色阴沉,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沉闷。
我抬头看了看天边翻滚的乌云,离这儿尚有些距离,想来半个时辰内,这场雨还落不下来。
我没拿伞,凭着眼盲前偶尔来赵府做客的模糊记忆,朝着前厅的方向走去。
我们这小小的宅院,格局简单。
前方是一道月亮门,穿过去,便是一面影壁,绕过影壁,就是前厅了。
只要到了前厅,我就能见到元山。
我腹中早已打好了草稿,只待向他倾诉满腔的委屈与惊惧。
然而,当我穿过那道月亮门时,看到的却并非熟悉的影壁,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花园。
花园一角,堆叠着一座嶙峋的假山,那模样,正是我先前“撞晕”过去的那座。
我心头,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假山旁,是一扇紧闭的角门,无人看守。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竟隐约听见了外面街市上传来卖糖水的吆喝。
无数纷乱的念头在我脑中翻涌。
我猛地转身,贴着院墙,快步往回走。
路过我那间“简朴”的卧房时,我没有进去,而是绕过它,继续朝相反的方向探索。
这一路,花草愈发繁茂,景致也愈发精巧,随处可见价值不菲的寿山石点缀其间,一派江南大族的富贵气象。
穿着统一服饰的丫鬟家丁,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走走停停,小心地避开他们的视线,不知穿过了多少回廊,终于,有惊无险地来到了一处院门外。
这里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我躲在树影之后,透过门缝,赫然看见了本该在前厅议事的赵元山。
他此刻身着锦衣华服,正与那位和我容貌酷似的侯夫人一起,含笑逗弄着膝下一个五六岁大的男童。
那男童的眉眼间,分明就是赵元山的影子。
我如遭雷击,浑身僵硬地定在原地。
“侯爷,您不是都试探过了吗,她那天什么都没发现。
这几日您这般冷落妾身与辰儿,可是还在怪我?”
“胡说什么!那日纯属意外,我这些天多陪着她,不过是为了安抚她,免得她起疑罢了。”
“侯爷如今身份何等尊贵,左右她也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不如干脆休了她,也省得侯爷这般费心周旋。”
“住口!你懂什么!我赵元山明媒正娶的妻子,只能是她。
绮梦,我给你荣华富贵,许你以侯夫人的名义在外行走,允你为我生儿育女,主持中馈。
但你给我记住了,那个位置,永远都只能是她的。”
“那侯爷就不怕,有朝一日,她会发现真相?”
“她每日喝着我亲手为她熬的药,那双眼睛,永无复明之日。
她对我信任依赖到了骨子里,只要她还是个瞎子,就永远也不会发现真相。”
……
“侯爷,夫人,要下雨了,快进屋吧。”
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在我身上。
我抬头,那片方才还在天边的乌云,不知何时,已黑压压地笼罩在了我的头顶。
那雨,像是要将我砸死,又像是要将我救赎。
我冰冷麻木的手脚终于恢复了知觉,转身,顺着来时的路,踉跄着逃离。
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却有两件事,前所未有的清晰。
第一,我的夫君,并非什么小小副将,而是权倾朝野的晋安侯。
第二,他背叛了我们的爱情,另寻了一个我的“赝品”,生儿育女,琴瑟和鸣。
甚至,从那个孩子的年纪推算,早在我为救他而失明时,赵元山,就已经背叛了我。
真是……何其讽刺,何其不值!
4
五年前,为救赵元山身中剧毒时,我未曾后悔。
五年里,过着不见天日的凄苦生活,我未曾怨怼。
可所有的悔与怨,并非不存在,只是被深埋在了我看不见的地方。
在今日,它们汇聚成滔天巨浪,瞬间将我吞没。
当我失魂落魄地回到那个简陋的院子时,恰好撞见刚从茅房出来的柳儿。
冰冷的雨滴,早已将我淋得湿透。
她抬头,看到了泪水与雨水混杂,狼狈不堪的我。
我立刻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跌跌撞撞地朝前摸索,大声呼喊:“柳儿,柳儿,你在哪儿?”
柳儿吓了一跳,急忙跑过来扶住我:“夫人,您怎么跑院子里来了?奴婢在这儿呢!”
我扑进她怀里,哭着说:“柳儿,你方才去哪儿了?我做了噩梦,梦到山贼又来了!”
阖府上下都知道,我的父亲和弟弟,皆惨死于山贼刀下,这是我多年来的心魔。
柳儿果然慌了手脚,连声哄着我回了房,又忙不迭地叫来热水,伺候我沐浴更衣。
刚换好干净的衣裳,坐在窗前梳理湿发,赵元山便推门而入。
他看见屋里尚未撤走的浴桶,皱起了眉:“云嬛,这大下午的,怎么突然沐浴了?”
此刻,我已然恢复了冷静,淡淡开口:“午睡时魇着了,惊出了一身冷汗,黏腻得难受。”
赵元山看向一旁的柳儿。
柳儿自知擅离职守,让我淋了雨,此刻哪里敢说实话,只能点头,默认了我的说辞。
赵元山眼底那丝疑虑这才散去,他走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故作的为难:“云嬛,衙门里接下来几日差事繁重,偏又赶上这连绵的雨天,上峰下令,让我们这几日都宿在衙门里。”
他叹了口气,满是“不舍”:“眼看就要中秋了,你又刚受了惊吓,我实在是不放心留你一人在家。
我在想,要不我干脆辞了这官职,以后就日日在家陪着你,好不好?”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只冷声道:“好啊。”
赵元山明显愣住了。
我这才嫣然一笑:“夫君怎么不说话了?我逗你的。
这副将的职位,可是你在战场上用命拼回来的。
你不去当值,难道要在家学妇人绣花,来养活我吗?”
赵元山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好在是松了口气。
他故作失望地叹道:“我还当云嬛真舍得我辞官呢。
你是知道我的,我素来不喜权势,只愿能与云嬛日日相守。”
他对我这个“瞎子”的掌控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三言两语的糖衣炮弹,便自觉哄好了我,随后就迫不及待地,匆匆“赶往”衙门了。
我心里清楚得很,他哪里是要去忙什么公务,不过是急着去陪伴他真正的妻儿罢了。
过去不曾怀疑时,他的一切说辞都合情合理。
如今再回头看,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布满了漏洞。
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娘亲临终前教我的那句话。
你既无情我便休。
爹爹常说,娘亲是他见过最勇敢的女子。
她初嫁遇人不淑,夫君在她三朝回门之日,便与她的庶妹行了苟且之事。
所有人都劝娘亲大度,将庶妹以姨娘之礼抬进府,娘亲却毅然选择了和离。
和离之后,娘亲的日子过得极为艰难,几乎与整个家族决裂。
后来,她遇到了爹爹,两人相濡以沫,才终于摆脱了那些吸食她血肉的所谓“亲人”。
在我的心里,娘亲一直是我最崇拜的女子。
过去的二十几年,我一直以她为榜样,学她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学她勇敢地去选择自己的人生。
如今,我也要像娘亲一样,选择与这个负心的男人,一刀两断。
我虽没了父亲与弟弟做依靠,但我娘家的族人,当年多受我父庇护。
听说其中一位堂兄,近两年科举高中,已在朝中做了言官。
他们,定然会为我做主。
赵元山虽贵为侯爷,却并非世家出身,根基尚浅。
只要有言官相助,与他和离,并非难事。
我的眼睛已经好了,出嫁前,我也曾跟着爹爹学过经商的本事。
离开了赵元山,我沈云嬛,依旧能活出自己的一片天。
主意已定,我开始默默筹谋。
三日后,是爹爹和阿弟的忌日。
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去他们的坟前祭拜。
这是我唯一能出门的机会,也是我联系上娘家族人,唯一的希望。
5
这日,雨下得绵长。
穗儿还没回来,柳儿陪着我。
雨天香火纸钱元宝供到墓前是点不燃的,因此换成了纸彩幡。
车夫和马车在大路上等我们,柳儿撑着伞扶着我,很快到了爹爹和阿弟的墓前。
摆上供品后,我一边将纸彩幡插上,一边在心中默念,祈祷爹爹和阿弟保佑我一切顺利。
祭拜完毕,柳儿扶着我往回走。
我蹲下身,假装提鞋,捡起一块石头,默默站着不动。
柳儿下意识回头看向我。
我砰地将石头砸向她的额头,殷红的血涌了出来,柳儿瞪着错愕的眼睛,软倒在地。
我将她拖到爹爹的墓碑后面,用松柏枝掩藏了她的身迹。
然后我提着裙摆,朝着记忆中的方向疯狂地跑。
感谢赵元山对我这个瞎子的轻视,他若是多在我身边放一个人,我今日的筹谋就不可能得逞。
二叔沈季全是爹爹的亲阿弟,当年他赌博,连妻儿都典当了出去。
是爹爹掏空积蓄保他全家周全,亦是爹爹将自己的商铺送了一个给他,维持他全家的生计。
大堂兄沈方舟是二叔的嫡长子,他酷爱读书,是爹爹为他准备束修,拜到了学堂山长的门下,亦是爹爹拿银钱替他打理那些看不起他的同窗,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读书。
前年听说大堂兄考中进士,被御史大人的千金榜下捉婿捉了去,然后在御史大人的运作下,选了京官,成了靠嘴皮子征战朝堂的言官。
看在爹爹的面子上,二叔和大堂兄一定会帮我的。
很快到了地方,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熟悉的陈旧宅子,而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庭院。
蹲了两尊石狮子的大门上方,挂着的牌匾上写着遒劲有力的沈府二字。
沈方舟才做一年官,沈家就如此恢弘了?
我心里一动,没有朝大门走去,折身进了后巷,去了后门。
“贵人来了。”
我刚靠近,后门就探出头来。
是陈姨娘。
我对陈姨娘这个人并不熟悉,只知道她是个有手段的人。
七年前婶娘周氏去世后,二叔并没有续娶,而是抬陈姨娘做了贵妾,之后二叔的后宅便一直是陈姨娘当家理事。
她叫我贵人。
我立刻明白,她是认错了人,把我当成了那个叫绮梦的女子。
只是,她与绮梦,为何如此熟稔?
我硬着头皮,装成绮梦,朝陈姨娘走了过去。
陈姨娘讨好地邀我从后门进去,一路避开下人,到了她住的院子。
我穿着不如绮梦华丽,她自然是奇怪的,可我眼睛明亮,看东西清清楚楚,她便不再怀疑我的身份。
陈姨娘比我大几岁。
我以为她是一个沉稳、缜密、有心机的人。
可几句交谈之后,我发现错得离谱。
眼前这人,说话没什么内涵,大大咧咧的,对绮梦的讨好和嫉妒,毫无遮掩地出现在她那张脸上。
她举止虽然有所收敛,可还是有藏不住的放浪,嘴里吐出来的词语,既俗不可耐,又大胆至极。
我很快便确定,陈姨娘毫无城府,她能拿捏二叔,全靠绮梦给她支招。
我开始放心大胆地套陈姨娘的话。
一个时辰后,陈姨娘送我从后门离开。
从陈姨娘口中,我得到了所有我想知道的信息。
绮梦没有姓,就叫绮梦。
她和陈姨娘一样,是红柳街的暗娼。
她原来叫春娟,绮梦这个名字是赵元山替她改的。
赵元山早在参军前,就和绮梦认识了。
只因绮梦不给普通人做妾,他便借口为了保护我,去战场挣了军功。
赵元山从战场回京后,变得炙手可热,他前程大好,若这时纳暗娼为妾,这事便会成为他的污点。
三皇子身边的副将不止他一个,他有了污点,被器重提拔的就会换成别人。
赵元山既舍不得权势,也舍不得绮梦,正好侓王拉拢他不成,恼羞成怒,他便故意将计就计,设计让我因为救他变成了瞎子。
我中的毒不深,太医给我解了毒,本来只需再喝药调理一年半载,就能重见光明。
赵元山担心我到时候眼睛好了,知道了绮梦的存在,性子烈要和离,就设计让我爹爹和阿弟遇到山匪,丢了性命。
然后和我二叔沈季全勾结,以帮沈方舟谋官为条件,将我爹爹留下的产业,悄悄捏到了自己手中。
那时,三皇子已经登基。
赵元山既有新皇的器重,又有爹爹留下的产业赚来的流水一般的银钱开路,前程如烈火烹油。
绮梦长袖善舞,她以赵元山妻子的身份开善堂,为赵元山赢得民心,和各路夫人小姐结交,为赵元山求得权贵们的另眼相看。
赵元山便不舍得绮梦做妾了。
他换了我调养的药,计划让我瞎一辈子,让绮梦对外做一辈子的侯夫人。
而蠢笨如我,居然在他编织的虚假的爱里沉沦,做一个傻子。
他不止是背叛了我。
他将我连同我的亲人嚼碎了,敲骨吸髓,将我们吃得一丝不剩。
至于绮梦,她是个聪明人。
她早年出主意让与自己同在一个鸨母手中做暗娼的陈红莲勾搭上了沈季全,进了沈家。
她想上岸做正头夫人,本是想借着陈姨娘勾搭我阿弟,可陈姨娘进了沈家之后才发现,绮梦与我居然有五分相似。
我阿弟绝不会娶一个和自己姐姐长相相似的人。
绮梦和陈姨娘才把心思挪到赵元山身上。
那时我爹爹和二叔尚未分家,有陈姨娘做内应,加上绮梦那张脸靠着惊奇的化妆术竟能与我一般无二,她飞快得到了赵元山的喜欢。
作为报答,绮梦每个月悄悄见陈姨娘一两次,手把手教她如何打理内宅,留住沈季全。
与赵元山和离这条路,走不得了。
无论是赵元山还是绮梦,抑或是沈家人,他们都不可能让我活着离开晋安侯府。
既如此,那就谁都不要好过。
我手里只有一件筹码,那就是和绮梦妆后一模一样的脸。
6
我不担心今日以绮梦身份见陈姨娘的事情被戳穿。
陈姨娘这个人,嫉妒绮梦,惧怕绮梦,与此同时,她对绮梦还有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厌烦。
我从小跟着爹爹学生意经,最会与人说话。
见陈姨娘时,所有的话,我都是引导陈姨娘自己说的。
我看似说了不少话,可那些话,细思起来,都寻常得很,没有半句值得她们下次见面时特意拿出来谈论。
只需要绮梦下次去沈府的日子,不要和今日太相近,就万无一失。
这不难,我会让她再也没机会去沈府。
匆匆回到爹爹和阿弟的坟前,柳儿还躺在原地,只是她脉搏强劲,大约快要醒了。
我将一盒桂花糕藏进柳儿的衣襟里,然后走向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钻了进去。
然后我将头发扯乱,又从裙摆撕下几个布条,丢在了山洞门口。
接下来,我安心等着。
又过了两三个时辰,外面传来呼喊我的声音。
“爷,这似乎是夫人身上的。”有护卫大声道。
接着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赵元山铁青着脸钻进了山洞。
“谁?是谁?”我惧怕地贴着山壁,有些失控地尖叫。
“云鬟,云鬟,是我,我是元山。”赵元山一边说,一边朝我靠近。
我愣了愣,然后哭着扑向前方。
一侧的赵元山看我扑错了方向,赶紧上前将我揽入怀中。
“元山,我好害怕,我以为是他们又来了。”
“他们?他们是谁?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山洞中?”
赵元山不动声色地试探。
我哭着说:“元山,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只知道我还在给爹爹插纸彩幡,叫柳儿帮我搭把手,一直在我身后的柳儿却不见了。”
“柳儿一个大活人,悄无声息地被人杀死了。
有这等身手的人,我活这么多年,只有五年前那次见过。”
“我听到他们朝我狞笑,害怕极了,跌跌撞撞地跑。”
“他们追了我一截,就不追了,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直跟着我,想要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元山,我害怕极了。”
赵元山愣住了。
柳儿醒来之后,不见我身影,自然回侯府告状。
她告诉他们,我砸晕了她,然后消失了。
赵元山和绮梦听了她的话,立刻对我起疑。
他在找我的路上,定然在心里模拟过很多遍,找到我时,我会如何辩驳。
他定然以为,我会和柳儿针锋相对,给柳儿扣上黑锅,来摘清自己。
我这反应,在他意料之外。
赵元山沉声问:“你怎么确定柳儿死了?”
我抽泣着道:“柳儿是家生子,奴契在赵家,她若不是死了,又怎么会丢下我不管呢?”
“元山,我发热了,你再不来,就算是那些人没找上我,我今天也要死在这里了。”
赵元山压下疑虑,将我打横抱起。
“先回府。”
回到侯府,穗儿已经被人从她兄长家召了回来。
她准备了热水伺候我梳洗。
我趁她不注意,将藏在指甲缝里的草籽弹到了桌子上的茶壶里。
然后我做出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问穗儿:“柳儿家里还有人吗?她跟着我出门,遭了难,总该抚恤一二的。”
穗儿语气奇怪道:“夫人,柳儿好好的在家呢。”
“她好好的在家?怎么可能。”
我再问,穗儿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沐浴更衣完,穗儿扶我躺在床上,大夫进来为我看诊。
“夫人感染了风寒,不是什么大事,喝些药就好了。”他说。
等到喝完药,赵元山让人将柳儿带到了我房里来。
我知道,他这是要我和柳儿对峙。
一旦他发觉了我身上的不对,我要么真的死,要么从此在这房间里做一个“死人”。
柳儿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愤恨。
“夫人没想到我还活着吧?”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流泪道,“穗儿跟我说你没死,我还以为穗儿是哄我玩,现在听到你说话,你真的还活着,我就安心了。”
“夫人怎么会安心呢?”柳儿讥讽道,“我可是夫人亲手砸晕的,夫人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吧?”
赵元山在一旁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审视。
我愕然:“柳儿你为什么说这种话?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再说了,我是瞎子,你却长着眼睛,我如何确定你背对着我,对你出手?”
柳儿哑然。
她的伤在额头。
也就是说,她是面朝我,被我砸晕的。
可就像我所说,我是瞎子,我看不见她,她看得见我,我拿着一块大石头朝她正面砸去,她没道理看不见。
既看见了,就没道理躲不开。
赵元山冷声道:“你这丫鬟,惹了祸事,居然自导自演想攀诬夫人。”
“我没有攀诬夫人,真的是夫人将我砸晕过去的。”
柳儿大声道。
“那你说,我哪来的将你砸晕的本事?柳儿,你认个错,我今日不与你追究,可你坚持攀诬我,那就只好将你送官了。”
我一番话说得既急切,又色厉内荏。
话音刚落,我就被口水呛住,剧烈咳嗽起来。
赵元山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倒了一杯冷茶,递了过来。
穗儿接过茶杯,喂我喝了下去。
我一边缓着胸口,一边不动声色地避开其余人,瞥了柳儿一眼。
柳儿对上我的视线,顿时恍然大悟。
她压抑住自己的激动,朗声道:“夫人若看不见,自然没办法将我从正面砸晕,可夫人看得见呢!”
“夫人定然是眼睛已经好了,所以才趁我不备,将我砸晕。
至于为什么要将我砸晕,这就要问夫人了。”
我张了张嘴,一句话都不能辩驳。
柳儿得意道:“夫人,你是不是无话可说了?”
我又张了张嘴,依旧什么也没说。
赵元山死死地盯着我,怒声道:“云鬟,你当真无法解释?”
我用力捶打着床沿,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嘴不停地张开闭上,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元山总算发觉了不对。
他大声吩咐门外的小厮:“快,将林大夫请来,夫人哑了。”
7
柳儿被押了下去。
大夫还没走多远,很快就回来了。
赵元山吩咐道:“看看她的嗓子是怎么回事。”
说完,他想起了柳儿的指控,又道:“也看看她的眼睛。”
一番诊脉后,林大夫开口道:“爷,夫人的眼睛还和之前一样,并未好转。
夫人的嗓子,像是中了毒。
毒素来得十分猛烈,若不及时解毒,只怕有生命之忧,敢问夫人发作前,吃了什么用了什么?”
赵元山没有说话。
穗儿道:“夫人今日回家后什么都还没吃,只有刚刚被口水呛住咳嗽不停,爷倒了杯冷茶给夫人喝。”
“快把冷茶拿来。”
然后,林大夫从冷茶中,找到了蓖麻籽。
“这可是要命的东西。”
赵元山急忙问道:“我夫人可还有救?”
“知道是什么毒,便有八成把握。”林大夫说着,飞快地打开药箱拿出纸笔开始写药方。
我松了口气,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今日筹谋,我有赌的成分在。
虽然我为主,柳儿为仆,可赵元山自己心虚,在我们中间,他自然更信任柳儿。
多说多错,我若按照他的意思和柳儿对峙,早晚会露出破绽来。
我虽不懂医理,却知晓几味毒药。
我故意带了会让人失声的蓖麻籽回府,就是要变成哑巴,避免继续与柳儿对峙。
赵元山定然会让大夫为我看诊。
我又故意“提醒”柳儿我的眼睛。
柳儿为了辩赢我,果然大声嚷嚷我的眼睛已经好了。
赵元山自然会让大夫仔细检查我的眼睛。
早在赵元山找到我藏身的山洞时,我就悄悄将一种野蕨的汁液抹到了眼睛里,它会让我暂时失明。
这种野蕨算不得毒,大夫不知我接触过这种野蕨,是查不出来的。
林大夫是赵元山的人,他的话,赵元山信。
到了此刻,赵元山彻底相信了我说的话。
等我再次醒来,嗓子刀割一样疼,但好歹是能发出声音了。
眼睛里野蕨汁的作用尚未完全褪去,看人只能看清一个轮廓。
但这就够了。
赵元山带着愧疚,柔声安抚我。
“柳儿那贱婢,真是胆大包天,她向来嘴馋,看你祭拜岳父大人,想你一时半会儿说不尽哀思,竟将你一个人丢在那里,偷偷去买桂花糕。”
“等买了桂花糕回来,发现你不见了,害怕被我责罚,就谎称自己被你砸晕攀诬你。”
“桂花糕还藏在她怀中,由不得她辩驳。”
“至于你口中的贼人,只怕是路过的小痞子见你孤身一人,故意弄出动静来吓唬你。”
我沙哑着嗓子,哭着问:“夫君打算如何处置柳儿?”
“自然是杖毙。”赵元山说。
我闭嘴不再说话。
这日,赵元山整夜陪着我。
第二天,赵元山离开后,穗儿伺候我梳洗。
穗儿和柳儿是前后脚进府的,她们之间感情比旁人要好一点。
我的嗓子恢复了八成,眼睛已经全好了。
我开口问穗儿:“柳儿死了,你恨我吗?”
“是柳儿自己作死,怪不得夫人。
奴婢对夫人忠心耿耿,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背主的奴才埋怨夫人。”穗儿说。
我叹了口气,道:“若她只是贪嘴误事攀诬我,事情说清了便也罢了,可像你说的,一个背主的奴才,我凭什么央夫君留她贱命。”
“夫人?”穗儿露出惊疑的神色来。
我问道:“那位夫人真的比我更得夫君的心吗?”
穗儿脸色大变:“夫人,什么那位夫人?奴婢听不明白。”
我冷着脸道:“你不必瞒我,夫君嫌弃我是瞎子,在府中另养了一位夫人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
“昨日柳儿和我说,想去买桂花糕,我忙着拜祭爹爹,拒绝了她,还训斥了她几句。
她没忍住口出恶言。”
“她说我一个瞎子,做人还这么刻薄,难怪爷的心都转到那位夫人身上了。”
“我又惊又怒,当即骂了她,还说回府要将她配小厮。
她这才恶从胆边生,将我一个人丢在了坟前。”
“她攀诬我,不是因为嘴馋误事,她是真的想借此害死我。”
“穗儿,你说自己忠心耿耿,想来和柳儿是不一样的。
那你跟我说说,那位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穗儿比柳儿有成算多了。
我话音刚落,她就扑通跪在地上:“夫人,你莫要听柳儿胡说,什么这位夫人那位夫人,爷的夫人只有您一个。”
“阖府之中,除了您,爷确实另纳了一门妾室。
实在是因为爷在衙门做事,许多内宅交际,回避不得。”
“夫人您眼睛出事后,不肯外出,爷只好抬了个苦命女子进门,专门替爷在外打点。”
“至于爷的心在谁身上,夫人难道看不出来吗?昨日夫人出事,爷跪在院子里祈求老天把夫人身上的痛苦转移到他身上,天底下,有几位男子能做到如此?”
昨日我昏睡中,确实听到赵元山大声祈求老天。
可我心里清楚,那不过是做戏罢了。
他“冤枉”了我,让我和柳儿对峙,又亲手将有毒的冷茶端给我喝了。
怕我们之间的感情出现“裂缝”,所以故意做戏弥补我。
在做戏时,天底下所有的男子都能做到如此。
“真的么?”我眼角盈出泪花。
“我眼睛瞎了,又迟迟不能有身孕,我有自知之明,这样的我凭什么独占夫君。”
“我早想过替夫君纳妾,只是夫君对我太好了,所以我总想着再自私一点,拥有夫君再多些时日。”
“我知夫君是怕我难过,所以瞒着我。
只是这件事被柳儿那个贱婢拿来羞辱我,让我着实难堪。”
“穗儿,你和我说说,夫君的那位妾室,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我信了她的话,穗儿眼里闪过喜色。
我手虚扶了一下,她起身道:“夫人如此明事理,难怪爷如此爱重夫人。”
“你和我说说她吧,长什么样,好看吗?”我小心翼翼地追问。
我身前只有穗儿一个人伺候,穗儿没办法丢下我跑出去找人给赵元山和绮梦报信。
她自恃聪明,觉得糊弄住一个自卑的瞎子不是难事。
于是真假掺半和我说起绮梦来。
可我这个人很擅长套别人的话。
8
一个时辰后,我从穗儿口中知晓了她所知道的有关绮梦的所有信息。
她虽然说得半真半假,可有陈姨娘先前同我说的那些话的佐证,我轻松从中提取到了有用信息。
绮梦这个人的脾气秉性、喜好、对待不同人分别用的什么嘴脸、平日里的穿衣打扮、信任的奴仆,我大致都知晓了。
她为了顶替我,许多方面都像极了眼睛没瞎时的我。
我要顶替她,并不难。
见实在从穗儿口中掏不出东西了,我故意松了口气,笑着对她道:“你果然没骗我,只是一个妾而已,不是什么威胁。”
穗儿露出鄙夷的神色来。
大约是觉得我说这话,太自以为是了。
嘴里却奉承道:“夫人和爷是自幼的情谊,旁人怎么可能比得过。”
我以乏了为由,让她出去了。
穗儿在房间门口站了许久,听得屋子里没了动静,猜测我已经小憩,这才叫来人帮她盯着,自己匆匆走了。
我知晓,她是找绮梦告状去了。
前面套话时,我就注意到她故意帮衬绮梦。
她应该是绮梦的人。
到了傍晚,赵元山来了。
他看到我,有些心虚,开口唤我的名字也充满了愧疚。
“云鬟,对不起。”他试探着抓我的手。
我感到他的靠近,侧身避开。
“云鬟,我没有办法。”他说,“我没有家族支持,也没有钱财开路,若再无内宅与同僚们的家眷来往,我一个小小的副将,只怕被人欺负死了。”
到了这时,他也没想过向我坦白,只想着顺着我知晓的信息,继续编谎话欺我。
当年那个会护着我的少年郎,早就烂透了。
“元山,我不怪你,要怪就怪我自己眼睛不争气。”我说完这句话,放声大哭。
赵元山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我爱他至深,纳妾这件事,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
他柔声哄着我,我渐渐依偎到了他的怀里。
最后,我擦掉眼泪,笑着说道:“既然人已经进府了,规矩不可废,以后让这位绮姨娘每日来向我请安,夫君放心,我和她会好好相处,让夫君你在外面当差时没有后顾之忧。”
赵元山沉默片刻,然后点头:“好。”
他这个人,最喜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了解他。
只是让绮梦请安就能安抚住我,他不会拒绝的。
9
接下来几日,绮梦果然来向我请安。
第一次来请安时,我看着她满脸的不情愿,皱眉问道:“夫君给你买了很多珠翠首饰吗?我怎么听到环佩叮当的声音?”
“自然没有,爷的俸禄有限,如何买得起首饰,就算买得起,那也该是夫人的。”
绮梦咬着牙说。
第二次来请安时,她头上的钗环就拆得一干二净。
我抓着她的手,摸到她的袖子,又皱眉:“你身上这料子,似乎是十分昂贵的天蚕丝?”
“夫人认错了,只是仿天蚕丝的地蚕丝而已,今日尚书夫人寿辰,妾身等下要去送礼,所以穿得贵重了些……妾身也就这一身地蚕丝的衣裳能给爷撑场面。”
第三次他来请安时,身上就换了和我一样的半新不旧的普通衣裙。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的衣裳。
也是,绮梦顶着侯府夫人的名头,穿金戴玉,哪有什么荆钗布裙,她又不愿意穿下人的,就只能穿我的。
这一次,我没有挑她衣着上的刺,而是当着她的面,将一杯热茶倒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好疼,好疼,绮姨娘,你为何要害我?”
我大声嚷嚷起来。
等到傍晚,赵元山回来了,看着我手背上的红痕,立刻将绮梦训斥了一顿。
背过赵元山时,绮梦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杀了我。
又过了两日,八月二十五,绮梦来向我请安时,便仗着我看不见,在我眼皮子底下将一粒药丸交到了穗儿手里。
我悄悄将药丸换了。
八月二十七,北羯使臣觐见。
当朝长公主,皇帝的亲妹妹,去年嫁到了北羯,如今两国正是和谐的时候,为了给妹妹做面子,陛下将招待北羯使臣的事情交给了赵元山。
使臣团中亦有女子,赵元山便带了绮梦同往。
当然,在我面前时,赵元山说是有亲王寿宴,他要去听差,绮梦要去逢迎讨好。
我叹息道:“夫君,你带着妾室出门,人家总要笑话你的,要是我眼睛没坏就好了。”
赵元山道:“云鬟,别这么说,我从来没怪过你。”
10
赵元山和绮梦刚离开的第二天,我就悄悄摸到绮梦的住处,偷了她的衣裳。
然后我先去了南书房,将赵元山和绮梦的儿子一并带上,逃出了侯府。
侯府虽然有秘密,可五年的安稳,让赵元山放松了警惕,守卫安排得并不严密。
他们笃定我一个被骗得团团转的瞎子是走不出侯府的。
伺候赵辰的下人,包括赵辰自己,看我衣着打扮,都以为我是绮梦,因此此举虽然凶险,却顺利得很。
离开侯府后,我带着赵辰,去了荆玉山。
荆玉山上山的路不难走,但是狭窄,大队人马无法通行,山顶有一座废弃的尼姑庵,视野却是开阔。
一路上,我故意跌倒了十多次。
进了尼姑庵后,我捡了块石头从背后将赵辰砸晕,就开始布置起来。
侯府下人很快就会发现我逃走的事,他们会立刻传讯给赵元山和绮梦。
赵元山招待北羯使臣,不能离开使馆,他只能让绮梦回来处理麻烦。
我在侯府留了书信,让绮梦独自前往荆玉山尼姑庵,否则我就要杀了她儿子。
她为了儿子,只能来。
果然,三个时辰后,绮梦满脸着急地出现在了尼姑庵门口。
我不信她是独自前来的,但我赌她不敢让侍卫贴太近。
或许他们藏在半山腰的密林中,或许他们绕去尼姑庵的后门包抄。
但对于我的计划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因为我根本没打算和她废话。
绮梦刚踏入尼姑庵的大门,到了她嘴边那句“我的辰儿呢”还没说出口,我自制的弩箭就射穿了她的心脏。
她死了,我便是她。
尼姑庵的外墙内侧,被我堆了一圈干草,绮梦刚倒下,我就点燃了熊熊烈火。
像是那日我在雨里偷听到他们谈话之后,心中迸发出来的怒火,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
酣畅淋漓。
我飞快剥了绮梦的衣裳,给她换上我的旧衣,然后将她拖进禅房中。
收集起来的尼姑庵中残余的灯油全在禅房里。
我点燃那些灯油,眼睁睁地看着烈火将绮梦的尸体吞噬。
外面传来侍卫们的脚步声,我才背起赵辰,故意等着烧断的房梁砸到了我们身上。
11
赵辰废了一条腿,成了残废,再也治不好了,我亦折了胳膊,但还能接上。
刚回到晋安侯府,我就醒了过来,扑到赵辰身边哭天喊地,催促着下人们去找大夫。
我处理了自己的伤,换了身衣裳后,就不顾胳膊的疼痛,守在赵辰房中,衣不解带地照顾赵辰,时常垂泪到天明。
任谁看了都觉得我是赵辰的好娘亲。
三天后,赵辰终于醒来,他抱着我的胳膊叫娘,和我诉说那日自己是怎么被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坏女人骗上山的。
我抱着他安抚,哄他说娘在呢,没事了。
然而,到底还是瞒不过熟悉我的人。
整个晋安侯府,最熟悉我的人,除了赵元山,便是穗儿。
那晚我亲自去厨房为赵辰煎药。
穗儿如幽灵般出现在我身后。
“夫人。”她唤。
我没理。
她又开口:“夫人,我看出来了,你不是绮姨娘……绮姨娘去哪里了?你这么做,不怕侯爷责怪吗?”
我目光落在墙角的石块上。
“你把门关上,我们好好谈谈。”我颤抖着开口。
然后趁着穗儿转身,我飞快地捡起石块砸向她后脑勺。
恢复视力后,我砸过很多人的头了。
每一次都得逞,因为,每一次,我都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我将穗儿拖到我之前住的院子里的小杂房关了起来。
她是背叛过我的人,我从不指望她能跟我好好谈。
很快便醒了。
她瞪着我,咬牙切齿道:“沈云嬛,你这么做,就不怕侯爷报复你吗?”
“有什么可怕的。”我嗤笑道,“一个人做了对不起另一个人的事情,就要有等着被对方报复的觉悟。
我现在不就正在报复?”
然后我飞快地堵住穗儿的嘴,检查了绳索的牢固,转身离开。
又过了三天,我再次见到了赵元山。
北羯使臣已经离开,他顺利交了差,总算能回家。
我哭着扑到他怀里:“侯爷,辰儿的腿好不了了,都怪那个贱女人,她想拉着我们母子二人同归于尽,我拼了命才和辰儿逃出来,为什么成为残废的人不是我!”
我哭得不能自已。
赵元山铁青着脸问:“她死了?”
我推开赵元山,尖叫道:“她当然死了,当时情况那么凶险,难道你要让我不顾辰儿去救她那个始作俑者?她就是贱 人,她想拉着我们一起死,她死了是她活该!”
赵元山叫来那日跟着绮梦的心腹侍卫,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与我一模一样的说辞。
我哭着道:“我是什么人,侯爷难道不清楚吗?辰儿当日昏迷不醒,我做母亲的心都碎了,难道我能分出心神去杀她沈云嬛不成?”
“绮梦,我怎么会这么想你。”赵元山捏紧我的肩膀,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以后,你就是沈云嬛,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沈云嬛。”
我又哭又笑。
我太了解赵元山这个人了。
他既要又要,却又冷静得可怕。
当我乖巧懂事,被他骗得团团转时,他心里确实是舍不得我的,可当我不再被他驯化,就算“我”没有死在尼姑庵,他多半也会送我去见阎王的。
12
“绮梦”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沈云嬛,赵元山自然不会留下知情者为将来埋下隐患。
侯府中同时接触过我和绮梦的人不多,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有些赵元山处理了,有些我亲自处理了。
穗儿是我亲自处理的。
我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照顾赵辰身上。
赵元山太了解我和绮梦了,我怕跟他相处久一点就会被他看穿。
等到府中的知情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我才再次扑进赵元山的怀里。
我告诉他,知情者除了府中这些同时见过我和绮梦的下人,还有二叔一家。
于是,赵元山开始着手对付沈季全。
沈季全也不是好惹的,他如今有钱,又有做言官的儿子。
做过赌徒的人,下起手来不知收敛。
赵元山被他反咬下一块肉来。
但沈季全和沈方舟到底比不上赵元山。
半个月后,沈方舟被罢官,沈家人心情不好,出门踏青,却尽数死在了山匪手中。
是赵元山的手笔。
他总算松懈下来,早早回府陪我和赵辰。
可他看着我照顾赵辰的背影,声音突然阴沉起来。
“你后颈那颗痣呢?”
他恍然大悟:“你不是绮梦,你是沈云嬛。”
“我当然是沈云嬛。”我将已经睡熟的赵辰交给丫鬟抱了出去,笑着对赵元山道,“夫君,是你自己说的,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沈云嬛。”
他脸色铁青:“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好的?”
“府中那日着火后,我的眼睛就好了。”
“竟然那么早……沈云嬛,我真是小看你了。”
“就算如此,你如今不还是揭穿我了吗?”
他阴沉着脸朝我走来,眼里带着杀意。
我后退两步,委屈地垂泪:“夫君,左右我和绮梦长得相似,我死了和绮梦死了有什么区别,留在你身边的不都是沈云嬛吗?你又何必深究?”
赵元山冷笑道:“我不会留一条毒蛇在自己身边。
沈云嬛,老天有眼,让我今日有机会杀了你这个毒妇,将一切都扳回正轨。”
谁是毒蛇?什么又是正轨?
我抬起头看向他,眼里全是嘲讽的笑意,哪有什么泪水。
我咧着嘴角:“可惜啊,一切都太迟了。”
“什么?”赵元山茫然。
然后他双手按住胸口,脸色先是红胀再是青乌,像是突然遭受了剧烈的疼痛,整个人不停地抽搐,很快,一口鲜红的血被他吐了出来,接着眼神越来越涣散。
“怎么回事?”他呻吟着。
“没什么,就是你马上要死了。
至于为什么死的,我偏不告诉你,我要你做个糊涂鬼。”
“赵元山,你死了,我依然是侯府夫人,你和绮梦的残废儿子落到了我手里。
你和绮梦到了地狱,别想得到安息。”
大股大股的血从他嘴里涌出来,他倒在地上,很快没有了声息。
我大声哭嚷起来,很像是个伤心悲恸的寡妇。
“快来人啊,侯爷心绞痛犯了,快不行了。”
那日绮梦交给穗儿的药丸,我调包了出来,在赵元山回侯府那日,我就悄悄兑在酒里,让他喝了下去。
当初我故意受伤,让赵元山责备绮梦,除了是要惹怒她,还是想提醒她,她若害我,赵元山会不高兴,除非她能找到让我死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
和陈姨娘套话时,我知道绮梦有一种毒药,吃下去后便是最厉害的大夫也查不出来,半个月后毒药发作,仵作验尸验出来也只是心绞痛发作。
当年我的那位二婶就是这么死了给陈姨娘让位的。
我让绮梦来给我请安,她果然拿出了这种毒药来对付我。
它是我对付赵元山的武器。
我没打算让他活着。
索性,一切顺利。
13
赵元山死了,没人怀疑赵元山的死因。
也没人怀疑我的身份。
我本就是沈云嬛,真真正正的沈云嬛。
晋安侯因为劳累而犯了心绞痛英年早逝,朝廷想要补偿赵家,可赵家唯一的男嗣是个残废,于是就赐了我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
我进宫谢恩。
在一脸惋惜的圣人跟前,我跪着哭得好不可怜。
“陛下,臣妇与晋安侯伉俪情深,臣妇不能看着赵家的基业在晋安侯之后断了。
只是臣妇的儿子腿脚已有疾,不能为朝廷效力,臣妇恳请陛下允许臣妇为晋安侯挑选嗣子,传承晋安侯的香火。”
赵元山死在皇帝对他器重的时候,我的请求又合情合理,因此皇帝没多想就点头:“允。”
赵家几代单传,子嗣单薄,皇帝想了想,又道:“无论是赵氏族亲,还是沈氏族亲,只要有合适的,你都可写折子递上来。”
“是。”我欢喜应下。
父亲虽只有二叔⼀个弟弟,可却有许多堂兄弟,只是没有安家在京城。
那些族⼈,总有靠谱的,等我慢慢寻摸,总能寻摸⼀个好的。
就算我沈家族⼈不行,我还能从慈幼院领养孩子。
到时候我说是沈⽒远亲,皇帝大约也不会为难我。
至于赵辰,我不会杀他,但也不会让他享受侯府的一切。
从皇宫出来之后,我成了⼀个尊贵的寡妇。
我将爹爹和阿弟打下的产业,重新拿回了自己手中。
我很有耐⼼。
将侯府中、铺⼦上、⽥庄里赵元⼭和绮梦留下的旧⼈,一批一批地换⾛,天南地北将他们打散。
五年后,我找到了合格的嗣⼦。
他不是赵元⼭的嗣子,⽽是我沈云嬛的。
他是沈家人,也是个好孩⼦,虽然本事比当年的赵元山差了点,但做⼈没有坏心,对我也很贴心孝顺。
就在我为他请封世⼦那天,别院里传来赵⾠的死讯。
我虽没有将他留在身边教养,却也没有刻意安排⼈对付他。
他⾃己不学好,才十岁出头的年纪,就翻墙出去跟混混逛⻘楼,结果雪天路滑,掉进冰窟窿里冻死了。
这个世界上关于赵元山的一切,彻底消亡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