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刚走,全家就让我去给姐夫做续弦时,我眼前突然出现了弹幕

发布时间:2025-10-16 19:25  浏览量:1

姐姐的坟头土还没干透,家里人就急不可耐地将我打包,送进了姐夫的府邸,成了他的续弦。

姐夫裴青,曾是我年少时的授业先生。

那是个古板又严苛的人,专治我这种上房揭瓦的顽劣之徒。

一想到今后要与他同床共枕,我心里就七上八下,像揣了只兔子,五味杂陈。

新婚之夜,我局促地坐在床沿,绞着衣角,脑子里正一团乱麻地猜他会如何发落我,冷不丁眼前跳出一行闪着微光的字幕。

【笑死,踩着亲姐的尸骨嫁给男主,这草包也配?】

【想当初裴相为了娶她姐,甘愿三步一叩求陛下赐婚,她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能取代白月光吧?】

【啧啧,全家都是攀龙附凤的势利眼,吃相真够难看的,可怜我们裴相还要养这么一群蛀虫!】

【歪个楼,就没人觉得长公主跟裴相更配吗?我先磕为敬!】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1

京城曲家,一门双姝。

长女曲清漪,是名满京华的第一才女,一首新词能引得王孙公子争相传抄,连翰林院的老学究也自愧弗如。

而我,次女曲悠悠,彼时正撅着屁股在墙根下斗蛐蛐,给我的大将军助威。

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吃喝玩乐?天下无双。

这么看来,这些凭空冒出来的小字,评价倒也算中肯。

我晃了晃绣鞋上精致的流苏,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一把扯下了那顶碍事的红盖头。

拜它所赐,我一路被抬进府,磕磕绊绊,膝盖和手肘现在还火辣辣地疼。

【天!她居然自己掀了盖头?真是粗俗不堪,曲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跟她姐姐简直是云泥之别,丁点规矩都不懂!】

【裴相快休了她!】

盖头轻飘飘落地,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粪坑,瞬间激起了一片恶臭的咒骂。

管得倒比裴青还宽,我无语地向着虚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还敢翻白眼?!】

【我的老天爷,快把我温柔贤淑的清漪还回来!】

歘歘歘——更多、更密的字幕气急败坏地涌出,瞬间糊满了我的视野。

我懒得理会,自顾自地打量起这间婚房。

红绸帐暖,合卺酒香。

桌案上摆着一碟蜜浮酥柰花,雪白的酥皮上淋着晶莹剔透的琥珀色蜂蜜,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这可是稀罕物,我从小就眼馋,却只有宫里才得一见。

【馋鬼!果然是个只知道吃的草包,没出息!】

我盯着那几个字,嘴角忽然向上勾起一个顽劣的弧度。

说我是馋鬼,是吧?行。

我提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前,在那一片尖叫鸡似的字幕中,一把抄起整个点心碟子,对着最中间那块最大的柰花酥,狠狠就是一大口。

唔,有点干,甜得发腻。

但我偏要用力咀嚼,还故意弄出老大声响。

“吧唧吧唧……”点心碎屑沾染在鲜红的嫁衣上,如同雪泥鸿爪。

弹幕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彻底炸了锅。

【她是饿死鬼投胎吗?】

【这可是吉席点心!要夫妻分食的!她居然一个人全吃了?】

【心疼我裴相,怎么就娶了这么个疯婆子。】

它们骂得越是凶狠,我嚼得越是欢畅,甚至还对着虚空,挑衅地扬了扬眉。

【有这功夫撒泼,不如看看你旁边那个紫檀妆匣!】一条突兀的弹幕飘过。

【对对对!那可是裴相特意吩咐人摆出来的!】

妆匣?我顺着它们的指引望去。

梳妆台上,果然静静地躺着一个半开的紫檀木匣子,里面露出一角叠得整整齐齐的信封,看厚度,数量竟还不少。

【哇!好多信!该不会是……写给她的吧?】

【笑死,她这草包能看懂吗?把署名认全就不错了。】

【这明摆着是写给亡妻的啊!男主故意放在这,意思还不够明白吗?】

【认清现实吧草包!点心渣子可以施舍给你,男主的心你就别妄想了!】

我随手抽出最上面的一封。墨迹沉郁,是那再熟悉不过的馆阁体,写的却尽是些缠绵悱恻的酸诗。

“辗转反侧求不得,寤寐思服。”“醉眸顾盼摄魂,疑似月下狐。”

手指无意识地向下一拨,纸页哗啦作响。下面的信,字迹要青涩许多,少了如今的沉稳锋芒,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庭前新柳飏金丝,忍看春色又一年。”

字里行间,都弥漫着一种焦灼而深情的等待。

啧,真酸!酸得倒牙!

心口莫名地又闷又堵,我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胸口,只当是刚才的糕点吃得太急噎住了。

“啪”的一声,我将信拍回匣中,陡然拔高了声音,既像是对着虚空中无形的弹幕,又像是说给门外某个可能存在的人听。

“装模作样摆这些酸诗在这里给谁看?”

“想让我瞧见他对阿姐情深似海,好让我识趣点自己滚蛋?”

“自作多情!告诉你,我压根就没打算留在这儿!”

2

狠话撂下,弹幕罕见地凝滞了。

我抬手,一把薅下头上沉重的凤冠,紧接着,厚重的喜服外袍也被我利索地褪下,扔在地上,露出里面早就备好的一身轻便中衣。

弹幕终于回过神来:【草包这是要逃婚?】【啊?】【啊?】

我踮起脚尖,像只猫一样蹭到门边,贴着门缝细听。外间守夜的喜婆鼾声如雷,显然睡得正沉。

好机会!继母这几日将我看得死死的,无非就是为了今晚能顺利将我塞进裴府。

可我知道,裴青对我这门亲事,定是一百个不情愿,否则又怎会拖到最后期限才上门提亲?

我才不要顶着姐姐的影子,在这深宅大院里委曲求全,做个人人嫌恶的累赘。

更不屑去玷污裴青心里那片只属于姐姐的净土。

我要自救于水火!

深吸一口气,我拉开门,凭着记忆熟门熟路地摸向后院的角门。

那里有棵歪脖子老槐树,是翻墙出去的绝佳梯子。

夜风穿透单薄的中衣,激起一阵寒栗,我的心跳快如擂鼓。

就快了。绕过影壁,前面就是通往后巷的回廊,只要穿过去……我的脚步却猛地钉在了原地。

只因回廊尽头连接前院的小径上,静立着两个人影。

一个身形挺拔如松,绯色的喜袍尚未褪去,是裴青。

而另一个,云鬓高耸,宫装华贵,通身气派非凡,竟是长公主。

裴青微微低着头,不知在与她说着什么,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和谐。

弹幕瞬间打了鸡血般亢奋起来:【我说什么来着?这俩人绝对有戏!】

【深情鳏夫你别跑,公主请狠狠爱!】

【男主如果因为长公主移情别恋,我绝对理解。】

【我也!】

看着这些随风倒的狗 腿 子言论,我狠狠别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拔腿冲向角门。

粗糙的树干磨得我掌心生疼,可我半点不敢耽搁。

平日里轻松就能翻越的墙头,此刻却因心慌意乱而手脚发软。

爬到一半,右脚不慎崴了一下,钻心的疼顺着脚踝直冲天灵盖。可我哪还顾得上这些?

只能咬紧牙关,用左脚和双手死死扒住树干,指甲抠进树皮,一点点向上蹭。

终于,我狼狈不堪地骑在了墙头上。

夜风更烈,吹得我牙关都在打颤。我伏在墙头大口喘息,胸腔里像有团火在烧,又热又闷。

墙外,是寂静无人的后巷,只要跳下去,我就自由了。

我低下头,正想找个合适的落脚点,不想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不知何时,裴青竟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墙下。

绯红的喜袍在幽暗的灯笼光晕下,沉淀成近乎凝固的暗色。

他微微仰着头,就那么静静地望着我,脸上无波无澜,仿佛早已料到,我会在此刻,以这般狼狈的姿态出现在这里。

他身旁,那位尊贵的长公主也抱臂而立。

她微微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语气里带着上位者特有的慵懒与戏谑。

“哟,裴相,”她轻笑出声,“这便是你口中那位……温婉娴静的新娘子?”

3

裴青的目光依旧落在我身上,那张总是刻板严厉的脸上,此刻辨不清是何情绪。

“下来。”他朝我伸出了双臂,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那一瞬间,我恍惚回到了某个寻常的午后。

那时我被坏孩子怂恿,爬上了曲府最高的那棵梧桐树,上得去下不来,吓得手脚冰凉。

也是他,提着一盏灯笼寻来,在树下这般稳稳地朝我张开双臂。

我梗着脖子不肯动,他便难得地放软了语气哄我:“悠悠,下来,是为师让你下来的。”

心口猛地一抽。可今时不同往日。我这个“烂摊子”,不想再砸进他怀里了。

知道今夜是逃不掉了,我索性不再看他,装作无事发生,笨拙又狼狈地原路爬了回去。

墙那边静了片刻,接着便传来裴青平静无波的声音:“内子年幼,顽劣了些,让殿下见笑了。”

又吩咐道,“来人,将夫人扶回房中。”

话音刚落,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便快步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我。

弹幕又活跃了起来:【啧啧,注意男主表情,对草包冷若冰霜,一转向长公主立马温和起来,双标不要太明显!】

【可是男主刚才是不是打算接住她呀!】

【在长公主面前当然要做做样子维护体面啦,你懂什么?】

我低着头,任由婆子将我拖回房中,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夫人,信……您都看了?”一个婆子瞥见地上散落的信笺,惊讶地问。

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那婆子一下子喜笑颜开:“那便好,您就安下心来好好跟大人过日子吧,大人他对您……”

话说到一半,她却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咙,突然噤了声。

“什么?”我神游天外,没听清。

婆子却连连摇头:“没什么,老奴告退。”说罢,两人便匆匆退了出去。

房内,只剩下我和那些依旧嚣张的弹幕。

【果然不是真想逃,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得挺溜啊!】【就是!真要走怎么不直接跳墙?还不是舍不得这裴夫人的位置?】

逃婚被正主抓个正着,本就够丢脸了,这些喋喋不休的指责,更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

“闭嘴!都给我闭嘴!”我再也忍不住,抓起手边的枕头就朝虚空砸了过去。

“谁稀罕这个裴夫人谁当去!”“裴青那个老古板,刻板又无趣,有什么好的!”

我口不择言,只想把这些天的憋屈尽数吼出来,

“还见异思迁!阿姐尸骨未寒,他就对着长公主献殷勤!谁要是喜欢上他,真是倒了八辈子……”

我的吼声戛然而止,因为房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裴青就站在门口,一身红衣,面沉如水。不知何时来的,又听了多久。

4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弹幕都识趣地消失了。

我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瞬间僵在原地。

他一步步走进来,脚步声沉稳、清晰,不疾不徐。

好像从小到大,每一次我闯了祸,这脚步声都会紧随其后,带来一场戒尺的“腥风血雨”。

他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侧身拉开床头的一个抽屉。

看到这个动作,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都开始条件反射地发烫,生怕他从里面摸出一把戒尺来。

罢了,早死早超生。我心一横,猛地闭上眼,视死如归地伸出右手手心,递到他面前。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一秒,两秒……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落下,只听到极其轻微的、瓷器碰撞的声响。

我紧张得睫毛轻颤,终于忍不住,偷偷掀开一丝眼缝。

视线所及,没有戒尺。

只有裴青,半跪在我面前。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白瓷药瓶,瓶塞已经打开,散发出淡淡的清苦药香。

他垂着眼,一手握住我的脚踝,另一手用指腹沾了药膏,轻轻涂抹在我崴伤的地方。

冰凉的触感让我下意识想缩回脚,他却像是早有预料,稳稳地扣住了我的小腿。

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有捏着瓷瓶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得见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就这么怕我?”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又酸又软。

5

我与裴青相识那年,我才八岁,新丧了母亲,是姐姐求了大夫人,才将我从别院接回府中寄养。

挑选启蒙夫子时,满堂白须老者中,我一眼就指向了角落里那个清冷好看的年轻人。

理由很简单,他最好看。那时天真,总以为好看的人,心肠也是软的。

事实证明,好看的人板起脸来,戒尺落在手心,也一样疼得钻心。

被打得手心红肿是家常便饭,可我偏不服输,不仅故意背错书、弄脏他的书卷,还在他讲课时偷偷放蛐蛐,就想看他何时会像旁人那般,对我流露出厌弃的神色。

直到一次考校,他盯着我那鬼画符似的答卷,沉默了许久,忽然问我:“为何藏拙?”

跳跃的烛光映在他深邃的眼底,我愣住了。

上一个这么问我的人,是姐姐。

姐姐心思单纯,不知道大夫人同意接我回来,不过是为了让她多个愚笨的陪衬。

我若不笨拙,不荒唐惹人发笑,明日便会被扫地出门。

姐姐是因疼爱而看穿我,可裴青,他竟然也看穿了。

从那天起,我鬼使神差地,不想再与他作对了。

这世上在乎我的人本就少,一个姐姐,若他也能算一个……我不想弄丢。

那段时日,我笨拙地向他示好,替他研墨倒茶,成了他的小尾巴。

后来,我甚至将自己最心爱的大将军蛐蛐装进竹笼,红着脸塞给了他。

他只淡淡扫了一眼,难得没说“玩物丧志”,只让我放在桌上。

可第二日,我的大将军,就被几个世家子弟踩在脚下,碾成了粉末。

“这就死了?这小玩意儿真不经逗。”

我送给裴青的礼物,为何会出现在他们手里,答案不言而喻。

真心被辜负的滋味,难受到让人想哭。我当即扑上去,跟那几个世家子弟打作一团。

那晚,我揣着一笼子毒虫,摸黑翻进了裴青的厢房,想为我的大将军报仇雪恨。

却猝不及防地撞见他——衣襟半敞,白日里执戒尺的手,正隐在松垮的衣袍下,缓缓动作。

昏暗中,他呼吸微促,额角沁着薄汗。我脑子“嗡”的一声,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目光迷离地落在我身上,动作却没有停下,仿佛沉溺其中,一时未能抽身。

“悠悠……过来。”他唤我,嗓音带着情欲未消的沙哑,与平日连名带姓的训斥截然不同,像是一种……意味不明的引诱。

那年我十五岁,头一回撞见这般场景,什么报仇,什么毒虫,忘得一干二净。

羞耻和莫名的悸动让我手足无措,嘴巴张了又合,只剩本能的颤抖:“夫……夫子。”

这一声,彻底将他唤醒。他眼中的迷乱迅速褪去,猛地背过身拢好衣衫,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出去!”

那之后,他便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我。

直到十六岁那年,姐姐大病一场。

我亲眼见证了那个孤傲清冷的男人,为了求娶姐姐,甘愿三步一叩首,从宫门一直叩到陛下的丹墀之下,只为求一道赐婚圣旨。

年少时那点刚刚萌芽、混沌不清,带着疼痛与酸涩的情愫,在我尚未辨明它究竟是什么之前,就被这道圣旨,不留余地地彻底斩断了。

6

陈年的委屈刚冒了个头,就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若无其事地抽回脚,梗着脖子,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谁怕你了?你还当自己现在是我夫子呢?”

裴青涂药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攥着我小腿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我没忍住,“嘶”了一声。

他立刻停下动作,眉头蹙起。不等我阻止,他已经伸手,将我中衣的裤腿轻轻向上卷起。

烛光下,小腿肚上一大片青紫的淤痕,再无遮掩。

他眸色一沉,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了?”

我嘴硬道:“没有,是不小心自己摔的。”

弹幕吵得不可开交。

【卧 槽!这伤?!】

【不是吧?草包看着挺横,私下里被欺负成这样?突然有点心疼……】

【前面的别圣母,她都说了是自己摔的。】

【摔能摔成这样?明显是被人踢的啊。】

【裴相眼神好可怕……感觉有人要倒大霉了。】

裴青静静地凝视着我。

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两两相望间,他说:“你的眼睛告诉我,有。”

说着他霍然起身,拉开房门。

“把今日所有当值的下人全找过来,一个不准少!”

没一会儿,院里便黑压压站了一群。

裴青根本不指望我能指认。

自己几句问询,几个眼神,便精准锁定了那两个陪嫁的曲家婆子。

两人瞬间瘫软。

“裴大人饶命,老奴是为了先夫人鸣不平啊!”

“都是她命格相冲,才克死了先夫人!”

“对对,她出身卑贱,本来都被许给陈老爷做小妾了,何德何能占大小姐的位置?老奴也是气不过……才在扶她上轿时,小小地踢了她几下。”

二人以头抢地,额头瞬间见了红。

我坐着,面无表情。

阿姐生前没见这俩人对她有多恭敬,如今倒扮上忠仆了。

裴青似有所感地扭头看了我一眼。

再转头看向地上抖成一团的婆子时,眼神瞬间凌厉。

“拖下去,各打二十脊杖。”

“留口气丢到曲府门口,告诉曲蒯,他的人,本相替他管教了。”

“再有下次,就不是二十杖这么简单。”

沉闷的板子声很快在院外响起。

门被轻轻带上。

因这场变故短暂活络的空气,又重新陷入沉寂。

裴青转过身,但却并没有立刻走近,而是站在几步开外,看了我很久。

像是透过狼狈的外壳,看到里面那个瑟缩着、被掐得青紫的魂灵。

“悠悠。”

他忽然开口。

久违的称呼让我心尖一颤。

“即使我现在不是你夫子,但在我这里,你依旧可以像过去一样。”

“疼了,可以喊出来。”

“委屈了,可以掉眼泪。”

“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哪怕你想利用我,利用裴家的权势,去报复,去发泄,去达成你的目的。”

“说出来。”

“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给你。”

“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他目光落在我小腿的淤青处,看穿了我最后那点虚张声势的伪装。

“是最笨的法子。”

突如其来的护佑,比斥责更令人无所适从。

我怔忡不语,等他要离开时,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比如,为什么要逃婚?

他顿住脚,沉默几息,才缓缓侧过半张脸。

“不重要了。”

语气很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只要留下来便好。”

房门轻轻合拢。

【就这?小发雷霆?我到底在期待什么训诫play?(失望搓手)】

【楼上你够了!裴相是正人君子!】

【裴相,伟大的引导性恋人呜呜呜……】

【前面的醒醒,就不能单纯是姐夫对小姨子的关心吗?】

【……更禁忌了。】

支持与反对的言论不断刷屏。

我默默拉起锦被,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蒙了进去。

身体蜷缩,牙齿死死咬住被角。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总是他裴青在我狼狈时出现,又轻而易举牵动我所有情绪?

【她是不是在哭?】

【废话,你看那被子都快抖成筛子了!】

【都积点口德吧,摊上这出身换你试试?】

【从小没爹娘不疼,大夫人拿她当衬托嫡姐的工具,好不容易有个嫡姐真心护着,结果嫡姐也没了……】

【要不是裴相赶在最后期限提亲,她这会儿早被继母卖给那个六十多的陈老爷了!】

【这么一说,她也太惨了吧?】

【谁还记得她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啊……】

那些或嘲讽、或怜悯、或突然醒悟的弹幕,隔着厚厚的被子,变得模糊不清。

意识在极度的情绪宣泄下,昏昏沉沉地滑向黑暗……

7

后半夜,我摸索着想去下床倒水,可刚伸手掀开帐幔的一角,整个人却猛地一怔——

合欢桌旁,坐着个熟悉的人影。

他一手随意地撑在桌上,支着头。

眼神正直勾勾地盯着我所在的床榻,片刻不离。

【鬼啊——吓死爹了!】

【啊啊啊啊啊妈妈有变态!!!】

【正人君子?我信了你的邪!】

【白天爹系,晚上鬼系?裴相你小子还有两副面孔呢?!】

弹幕瞬间鬼哭狼嚎。

反倒只有我没看清他的神情。

等小字消去,他已经点亮烛台,极其自然地帮我斟了杯茶。

烛火摇曳下,裴青满头乌发松散地垂落在肩头,没了白日里束发时的规整,反倒添了几分慵懒。

眼尾淡淡的红,衬得那张本就俊美的脸,竟有种近乎鬼魅的漂亮。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我才注意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脑子一热,竟没多想便试探着开口:

“你是不是睡不着?要不……我给你讲故事?”

不管怎么说,白日里他替我撑了腰,我素来不爱欠人情,眼下能做的,好像也只有这个了。

裴青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身形几不可察地一怔。

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好哄?”

幼时我怕雷雨,但不舍得吵醒体弱的阿姐,便总抱着小枕头敲他房门,死活不肯走。

他拗不过我,便随意扯个画本子,没什么起伏地开始念。

许是连他也没想到,这念经似的语调都能让我沉沉睡去。

想到这,我不服气地猛地站起身。

“瞧不起谁呢?我现在讲故事的水平可比你当年强!”

毕竟阿姐成亲后,打雷的时候就没人再给我讲故事了,都是我自己哄着自己睡。

“我去拿话本子!”

我说着就要往外走,可双脚刚迈出,后领就突然被人一拉,跌回了床上。

我看着横在面前的人,咽了咽口水。

“裴青,你想干嘛……”

裴青看着我,似乎也渴了,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威胁:

“拿什么话本子,不如我把戒尺找出来,咱们聊聊你今天逃婚的事。”

一听这话,什么故事不故事的,我连忙闭上眼。

旁边的褥子陷进去一块,高大的身影躺了下来。

距离很近。

近得能闻到他身上的沉香。

“别瞎折腾了。”

“睡觉。”

……

第二天清晨,裴青被皇帝急召议事,临走前,他低声嘱咐。

“最近京中不太平,无事不要随意出门。”

“若有聚会邀约,一律推了。”

我点头答应。

可他前脚刚走,后脚,一封请柬就送到了我手中。

落款是长公主府。

附言一行小字:

“令姐清漪死因另有玄机,盼面晤详谈。”

8

水榭香风熏人醉。

尽管裴青走前特意叮嘱,但是涉及到阿姐的事,我一向很难冷静。

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身份尊贵。

我刚踏入水榭,她就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拉着我絮絮叨叨。

说她与阿姐生前有多要好,又热情地把我介绍给席间的夫人们,言语间全是热络。

却独独绕开我想听的。

我耐心耗尽,又想起裴青那句关于“京中最近不太平”的警示,更觉得这是个幌子。

抽身欲走。

长公主却死死按住了我。

“急什么?再等等。”

几行小字此刻适合飘过。

【草包脑子是被驴踢了吗?男主特意嘱咐让她别瞎溜达,结果长公主钓一钓就来了。】

【戾气别那么重,草包爱姐心切,可以理解!】

【长公主心思纯善,有啥可防的?】

【女主死亡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呀,急死我了!】

我烦不胜烦,干脆闭上眼睛。

可刚清净没一会儿,几个京城贵女见我落单,立刻围了上来。

“哟,这不是踩着姐姐棺材板爬床的裴夫人么?”

“姐夫的滋味可新鲜?”

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眼皮都懒得掀。

“自然不如某些人,就喜欢年龄大得能当自己爷爷的,在床上抖出一堆老人皮不得吓死你!”

“你!”那人气得发颤。

有人帮腔:

“粗鄙不堪!”

我游刃有余:

“比不得你,私会马夫也不知道小心点,被当家主母逮住,祠堂的青砖都跪穿了吧!”

又有个贵女不甘心,咬着牙嘲讽:

“姐姐刚走,妹妹就想抢姐夫,你们曲家可真是好手段!”

我瞥了她一眼,点头。

“这个我认。”

那人认为自己扳回一局,正想轻哼,我转头就补充了一句:

“不像令尊,在朝堂上全靠裴青提携,手段是差了点。”

她们气得发抖,却说不出多余一句反驳的话。

没劲,我都怀疑她们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每次一见我就贱贱地凑上来放一句没什么杀伤力的狠话。

然后等我骂回去,就灰溜溜地离开。

像是特意过来领骂的。

【京城恶童口碑不倒!】

【突然觉得草包怼人的样子……有点带感。眼尾一扫,小嘴叭叭的,又凶又辣!】

【说到底就是没教养,才招万人嫌,怪不得别人。】

正看弹幕叭叭呢,耳边忽然传来“唰”的一声轻响。

一柄描金折扇在我面前展开,挡住了那几个贵女羞怒的脸。

“几个月不见,悠悠这淬了毒的小嘴,还是这般叫人……怀念啊。”

一张风流过盛的脸从扇子后探出来。

我啪的一下把扇子按回他脸上,嘲讽道:

“呦,陆焱,还活着呢?”

9

陆焱猛地将扇子移开,咬牙切齿。

“至于这么记仇吗曲悠悠?”

“咱俩当初可是各取所需,我图你的脸,你拿我气你的好姐夫!”

看到贵女们一个个震惊地张大嘴巴,我忍不住又将扇子拍在他那张欠扁的脸上。

“陆焱,我看你不仅肾虚,脑子更是丁点没有。”

当年裴青定亲,我心里莫名不痛快。

一气之下就去了许久没踏足的画舫买醉。

酒劲上来后神志不清,随手拉过个人就说要追他。

那人,就是陆焱。

阿姐后来还劝过我,说陆焱性子浪荡,并非良人,让我别一时冲动。

可那时我恰好瞥见裴青朝投来的淡淡视线,话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就成了:认定了陆焱,非他不可。

后来我撞见陆焱跟人苟合,恶心得不行,一巴掌结束了这段关系。

此时陆焱揉着被我拍红的脸追上来,语气竟还带着几分委屈。

“你只让看不让吃,我可不得找其他人吗?”

我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不想他却突然上前,不由分说地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进了竹林深处。

“等等!找你有正事。”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身影从不远处的假山后走了出来。

正是长公主。

看着眼前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人,我挑了挑眉。

而陆焱则上前一步,收起了方才的嬉皮笑脸。

“悠悠,帮个忙,把裴青的相印拿过来。”

我盯了他们一会,突然明白了。

长公主,皇室宗亲。

陆家,手握兵权。

再加上相印……

没想到,她竟然还存了这种心思?

官场水深,我不懂其中利害,但也不会贸然替他做决定。

“你们找错人了。”

我转身欲走。

可擦肩时长公主却突然开口:

“若你阿姐的死,跟裴青脱不了干系呢?”

她盯着我瞬间煞白的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本宫亲眼所见,你阿姐临终前高热呓语,常喊着什么『系统』『任务』,而裴青自始至终都没给你阿姐找过什么郎中,只站在一旁,无动于衷。若非他动手脚,好好一个人,怎会死得那般诡异痛苦?”

【『系统』?『任务』?阿姐难道是……?!】

【细思极恐!古代人哪里有系统这个说法啊!】

【我收回长公主纯良的话,她这野心大大的呀!想来那天晚上在裴府,也是为了劝说裴青助她谋逆吧?】

满屏的字幕看得我心乱如麻,浑浑噩噩地坐上回府的马车,我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一个小小瓷瓶。

长公主说,它能让人吐露真言。

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到裴府时,月已西沉,夜色浓得化不开。

我刚踏进门,就见正堂的阴影里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在特意等我。

下一秒,他朝我伸出手,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悠悠,过来。”

10

我钉在原地,脚下生根。

阿姐缠绵病榻时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容,不受控制地在眼前反复闪过。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着,又闷又疼。

裴青见我没动,便自己迈步朝我走来。

借着廊下清冷的月光,我看清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里,竟攥着一把泛着乌沉光泽的戒尺!

“你不是说戒尺早就丢了吗!”

我瞬间炸了毛,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抵上门板。

他脚步顿住,却不答只问。

“去哪了?”

“赴宴。”

“赴谁的宴?”他面沉如水,“长公主的?还是陆焱的?”

我心中一凛,实在烦透了他这种审问犯人的语气。

索性扬起下巴:“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

他低声重复着我的话,声音里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曲悠悠,你可记得我答应过她,要照顾好你。”

他的神情像极了撞破我与人厮混那晚。

那晚阿姐与他大婚。

我彻夜未归,与陆焱那群纨绔在画舫喝得酩酊大醉。

直到天快亮才醉醺醺地爬上岸。

裴青就立在渡口的寒风里,晨露打湿了他的衣摆,他却像没察觉般,静静等了我一夜。

我满身酒气地冲上去,揪着他的衣襟,口齿不清地质问他是不是夫子当上瘾,放着新婚妻子不管,反倒来这堵自己的小姨子。

还指着他的鼻子,让他必须对阿姐好,不然定不会放过他。

可无论我说什么,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都只牢牢盯着我磕破、微肿的嘴唇,一言不发。

直到我闹够了,觉得无趣,松开手想走时,他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腕,眼底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痛楚与不甘。

“曲悠悠,你有和别人在一起的权利。”

“但至少……别作践自己。”

那日,我拂开他的手,潇洒离去。

今日,他将我困在门板与他的胸膛之间。

方寸之地,呼吸相错,我避无可避,于是干脆迎上他的目光。

“你还有脸提她?”

明知道说出来是两败俱伤。

可我骨子里就是自私卑劣。

我就想拉着他和我一同受煎熬。

“我问你!阿姐的死——”

“是不是跟你有关?”

空气骤然凝固。

他隐藏得极好。

面上依旧是那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唯有那双离我极近的眼睛里,瞳孔因惊愕而猛地收缩,清晰映出我咄咄逼人的脸。

他沉默,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明明被困在怀里的是我,他却比我更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徒劳挣扎喘息。

【他没否认?!】

【啊?是我看漏了什么剧情吗!?】

【不可能!男主不是那种人!】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答案。

只是看到他这副样子,心底为了阿姐的愤怒早已模糊不清。

更多的是一种恶劣的,想要更进一步,刨开他的冲动。

想看看这位端庄如玉的夫子心底,到底藏了怎样肮脏的秘密,才会如此痛苦不堪?

我猛地从袖中掏出小瓶,直直对准他。

“说不出吗?喝了它!”

裴青目光一晃,仿佛刚从深不见底的痛苦中抽离。

他看也不看那瓶子,伸手就要拿。

我闪开,好心提醒他:“这是毒药。”

我当然不信这世上有什么能让人吐真话的药。

只是长公主把我当傻子,想借我的手,悄无声息地解决裴青。

可裴青却看起来并不在乎,只问我:

“你想让我喝吗?”

我看着他,沉默。

“我知道了。”

他不再追问,只轻轻覆上我捏着瓷瓶的手,将那点细微的颤抖稳稳包裹。

然后将瓶中之物尽数倾入口中。

“啪!”

空瓶落地摔得粉碎。

【不是吧?他真喝了啊???】

【草包你疯了吗!那可是毒药啊!就算为了阿姐,也没必要再搭进去一个吧?】

【完了完了,男主不会真要下线了吧?】

裴青没有松开我的手,反而将我那只冰凉僵硬的手,轻轻拉至唇边。

然后,在我惊愕的目光下。

低下头。

温热的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印在我的手心。

那个曾经无数次被他用戒尺打过,也曾被他无数次牵起的地方。

触感柔软湿润。

我蜷了蜷指尖,被他握得更紧。

一直以来,裴相都是以一副肃穆静默、处变不惊的模样示人。

谁都以为,他最是无懈可击。

可此刻,他抬眸,像是终于卸下了枷锁,眸子里翻涌着十年压抑的爱意、委屈和终于解脱的释然。

“悠悠,”他开口,声音平稳清晰。

“我喝了。”

“现在,你想听什么?”

“无论是什么,我都告诉你。”

“一字不差。”

11

“那年,我初到曲府。”

他双臂拥着我,像是回到了那个稀疏平常的雷雨天。

“府里请了许多老先生,我不过是其中最籍籍无名的一个,满心只想混口饭吃,了此残生。”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

“可一个小人蹦出来,在一众严肃面孔中,就那么伸出小手指着要我。”

“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你。”

“意料之中,你成了我最头疼的学生。”

“你像只浑身带刺的小刺猬,对谁都要竖起尖刺,还变着法儿地跟我对着干。”

“可我那时也青涩,不知道该怎么去管教你,只能用戒尺训诫。”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会藏拙,会保护自己。可我也知道,你很苦,只有深夜蜷缩在被窝里才敢偷偷哭。”

“悠悠,比起学问,我那时更想教你的是,如何在这荆棘丛生的曲府里,学着自洽,学着去信赖那么一两个人。”

“好在,你渐渐对我不再设防,像个小尾巴跟前跟后,研墨倒茶,虽多是帮倒忙……可我心里欢喜。”

“你总缠着我讨要宫里赏赐的蜜浮酥柰花,每天都眼巴巴地守在书房外。你总说自己馋,可再好吃的糕点,只吃一种,怎么会不腻呢?你只是渴望那种索要不会被骂、不会被忽视、事事有回应的感觉罢了。”

“那糕点不是每天都有,只有我在朝堂上做得好,圣上才会赏赐。也是为了让你每天都能尝到一点甜头,让你不再觉得索要是件难堪的事,我才拼了命地往上爬,一步步入阁拜相。”

“喜欢上你,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我一边放任自己沉沦,一边唾弃自己。”

“后来你长大了,无意识的靠近偶尔的肢体摩擦,都让我……”

裴青罕见地卡壳。

“你尚在懵懂,我却已深陷泥沼。”

“你十七岁那年,我一时没看住让你饮了酒,醉了,非说要嫁我。我看着你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确认,才敢把它当真。”

“那三步一叩,求来的婚书上,是你的名字。”

听到这,我猛地瞪大眼睛。

“我把它藏在心口,想待你生辰那天,就去提亲。”

“可比它先来的,是你阿姐的病。”

“你慌得六神无主,只知道抓着我的袖子哭。”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拭去我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

“我终究还是先去看了你阿姐。”

“而她,告诉了我一个匪夷所思的秘密。”

“清漪并非此间之人。”

“那里,她也有个妹妹,夭折了。”

“一个叫『系统』的东西,答应她只要完成任务,就能让妹妹活过来。”

“她的任务,本应是作为恶毒女配,折磨你,让你痛苦。”

“可她看你,就像看她那个死去的妹妹。”

“她下不了手。”

“她待你越好,她的身体就越差。”

“系统要换人,换一个能狠下心折磨你的人来。”

“我们又怎么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所以系统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攻略我,也就是所谓的男主。”

“于是她求我,与她假成亲,骗过系统一年,她就能完成任务离开,你也能彻底安全,到时候,就再没人能阻碍我们。”

“我答应了。”

他低头凝视着我,眸子里水光潋滟。

“可你因为清漪大病,太过伤心,竟把曾说过要嫁我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只记得撞破我那日后的疏远。”

他将额头抵在我肩膀上,声音压抑着颤抖。

“小骗子。”

“你倒是潇洒,说出去的话说忘就忘!”

【卧 槽!!!信息量爆炸!!!】

【所以阿姐是穿越者?为了守护妹妹和男主假结婚?】

【之前骂草包的我啪啪打脸!这哪里是替身啊?这是双向奔赴的暗恋啊!】

【长公主和陆焱是想造反吧?利用阿姐的死离间他们!其心可诛!】

【阿姐好,裴相好,悠悠也好。】

满屏的弹幕疯狂刷过。

它们映在我的瞳孔里,却一个字也进不了我的脑子。

我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

记忆拆解、重组,露出了它最真实的内里。

“裴……”

我刚想开口,下巴却被抬起。

唇舌相接,堵住了我所有未出口的话。

片刻后,他才稍稍退开,指腹轻轻帮我擦掉水痕,声音低哑:

“抱歉。”

“但你嘴里说不出好话。”

“我现在不想听。”

12

裴青松开我后,径直走向书房。

我怔忡片刻,下意识跟了上去。

却看见他在写遗书。

“你做什么?!”

我扑到案前,一把按住他运笔的手腕。

他笔锋不停,头也不抬。

“待我死后,裴家所有产业尽归你名下。无需忧心后代,家产自有母亲打理。你只管如从前一般,吃喝玩乐,纵情享乐。”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涩意。

“便是养几个合心意的男宠,亦无不可。往后,再无人会死缠烂打地管束你了。”

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怎么突然开始交代后事了?

还允许我养男宠?

“不要!”

我猛地去拔他的笔。

没拔动,气势却依旧汹汹。

“谁稀罕你的家产和什么男宠!你给我说清楚?”

他幽幽地说:

“悠悠,我饮了毒药,就快死了。”

“谁说你要死了!”

我急得跳脚。

“我……我给你喝的是水啊!我怎么可能真的给你下毒!我换掉了!那瓶子里装的是清水!喝水也会死人吗?!”

笔尖,终于停了。

裴青执笔的手顿在半空,墨汁顺着笔尖,晕开一团浓重的黑。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计谋得逞。

“哦?”

他搁下笔,身体微微前倾。

“只是水?”

我被他烧得心慌意乱,下意识想后退。

“怎么了?”

他步步紧逼,声音低沉,带着诱哄的询问。

“舍不得我死?”

“我……”

我语塞,脸颊烫得惊人。

“或者说,悠悠,你心里其实有我?”

在他不依不饶的逼问下,那些被十年光阴层层包裹的悸动,无所遁形。

我突然怒吼一声,狂扑到他身上。

“是!舍不得!心里有你!”

滚烫的脸死死埋在他的怀里。

“满意了吗?混蛋!就知道欺负我!”

【裴相你个装货!明明早就猜到毒药被掉包了!还搁这演。】

【这波操作我给六百六十六!小悠悠被吃得死死的。】

有力的手臂瞬间收拢,将我紧紧箍住。

头顶传来他低沉愉悦的笑声。

“满意了。”

他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轻柔。

“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了。”

温存片刻,我想起正事,闷闷地问: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长公主会来找我,才特意叮嘱我不要出门?”

头顶传来他肯定的轻应:“嗯。”

他拥着我,低声解释当前局势。

长公主与陆家勾结,觊觎皇位已久。京中暗流涌动,皇帝亦早有察觉,只待他们按捺不住。

“那现在怎么办?”

我仰头看他。

他眼中闪过精光:

“将计就计。”

13

裴青中毒的消息被泄露出去。

他卧床静养,我则成了那个六神无主的“新寡”。

长公主再次派人威逼利诱时,我只得万般无奈地将相印交了出去。

当夜,长公主与陆家便以“清君侧”之名,悍然起兵逼宫。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森严壁垒、严阵以待的禁军。

长公主立于阶下,看着高坐龙椅的皇兄,以及从侧殿缓步走出、毫无病容的裴青,脸上的得意瞬间化为死灰。

陆焱更是面如土色。

谋逆大罪,铁证如山。

长公主金冠坠地。

一场宫变,在黎明到来前便被彻底镇压。二人均被剥去华服,投入天牢。

尘埃落定。

府中重归宁静。

我整理着裴青从书房搬回来的书籍衣物,他坚持要与我同住。

目光无意扫到那个半开的妆匣。

脸,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

自从知道这些酸掉牙的诗句,每一笔每一划都是写给我的。

我就再也没勇气翻开。

此刻却像被蛊惑般,拿起最上面一封。

墨迹深深。

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亡妻”,字字句句,都是那个顽劣不已,让他头疼又牵挂的“悠悠”。

我一封封翻看,从午后到黄昏。

见证他从青涩的悸动到压抑的痛苦,再到绝望的守护。

十年光阴,尽在笔端。

直到最后一页。

窗外传来脚步声。

我有所感地抬头,恰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披着暮色走来。

心头的欢喜瞬间溢满,我丢下信纸,提起裙摆不管不顾地朝他奔去。

“裴青!”

微风穿堂而过,轻轻拂动书案上散落的信笺。

最后一张纸页被温柔地卷起,又缓缓落下,露出上面的一行小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风儿代我读完了那未曾宣之于口的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