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岁,父皇将青梅封为淑妃,五年后,父王只得到一句话:娘娘拒绝见面

发布时间:2025-10-26 13:51  浏览量:1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11岁,父皇将青梅封为淑妃,五年后,父王只得到一句话:娘娘拒绝见面。上文

第1章

我十六岁,亲手在我娘的宫殿里点了一把火。

火光冲天,映得我半边脸通红。

“钰儿,你母后人呢!”

父皇赶到时,身上还沾着淑贵妃宫里那股甜到发腻的熏香,猛地一闻,呛得人头晕。

“死了,我烧的。”

我指了指身后熊熊燃烧的宫殿,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娘说,她死后不进皇陵,不入太庙,从此和你,死生不复相见。”

那个我眼中一向冷酷无情的父皇,在听到这句话后,像是疯了一样。

……

我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我爹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五年前,我还是整个皇宫里最受宠的嫡长公主,众星捧月,无忧无虑。

那个时候,父皇和母后还蜜里调油,我们的景仁宫总是热闹非凡,每天都有各宫的妃嫔掐着点儿来请安问好。

但一切都在那年戛然而止——父皇失散多年的白月光,那位青梅竹马,被接入宫中,封为淑妃。

宫里的下人都在偷偷议论:淑妃是父皇少年时求而不得的遗憾,两人本有婚约,却因天下大乱而错过。

如今四海升平,父皇终于将他的心上人找了回来。

这些闲言碎语飘进耳朵时,娘就在我身边,我听得懵懵懂懂,却清楚地看见了娘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落寞。

淑妃一进宫,父皇就迫不及待地将她安排进了羲和宫,那里曾是前朝最受宠的皇后的居所,也是离父皇的养心殿最近的地方。

为了她,老旧的宫殿被大肆翻修,甚至新建了温泉浴池和戏台。

只因淑妃随口说了一句“怕冷清”,那戏台便日日锣鼓喧天,丝竹不绝。

淑妃搬进羲和宫那天,恰逢中秋。

也是从那天起,父皇第一次没有来我娘的景仁宫过节。

那年的中秋夜,月光都好像是冷的,殿里冷,娘的心,也冷。

佩兰姑姑总说我像个小火炉,可那天我缩在娘的怀里,却怎么也暖不热她冰凉的指尖。

我那时还不懂大人的情爱纠葛,傻傻地问:“母后,今天过节,为什么别的娘娘都来了,父皇却没来?”

娘抱紧我的手微微一颤,过了好久才说:“好钰儿,眼前的热闹不过是镜花水月,娘只盼着你父皇龙体安泰,就够了。”

或许,从那一刻起,娘就已经预见到了往后无数个冷清的日夜。

自那以后,我感觉日子像是被一把刀,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从前,父皇大半个月都宿在景仁宫,如今,他大半个月都流连在羲和宫。

只有初一、十五,他才会象征性地过来坐坐,还常常因为淑妃的一句话,屁股没坐热就被人叫走了。

以前各地进贡的珍品,都是先送到娘这里,由娘来分配;现在,却是先紧着羲和宫挑,挑剩下的才送到我们景仁宫。

这些年,娘的身体越来越差,可就连太医院那帮见风使舵的太医,也都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羲和宫跑。

我总能听见佩兰姑姑偷偷抹泪,说娘半夜咳得厉害,整晚都睡不安稳。

我劝过,也盯着娘喝药,可她的病却总不见好。

太医说,皇后娘娘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是啊,父皇不来,她难过;父皇来了,她短暂地开心过后,是更深的难过。

这天,我还没踏进殿门,就听见了娘压抑的咳嗽声。

远远望去,佩兰姑姑的眼圈红红的:“娘娘,您可千万要爱惜自己的凤体啊。”

娘难得穿了一身明艳的珊瑚色宫袍,笑容却很浅:“别担心,钰儿才十岁,我怎么舍得倒下……”

娘从不告诉父皇自己的病情,也不许我们说,所以父皇,也理所当然地从未发现过。

娘不想让我为她的病担心,我也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她永远是这样一副温柔得体的模样,病了也一样,心里装着所有人,唯独忘了自己。

我调整好情绪,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去,还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母后,我来陪您啦。”

娘看见我,脸上立刻漾开一抹温柔的笑:“钰儿来啦,快到母后这儿来。”

我刚握住娘微凉的手,殿外就传来太监高亢的唱喏:“皇上驾到——”

我心里一动,想起来了,今天是父皇和娘的初见之日,按往年惯例,是要一起过的。

难怪娘今天穿得这样明艳。

娘的脸上先是抑制不住的欢喜,随即又变得有些恍惚。

这五年来,每次听到父皇来了,娘都是这副既盼望又失落的复杂神情。

满殿宫人齐刷刷跪下,那道明黄色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他眉宇轩昂,目若流星,周身散发着帝王独有的磅礴气势。

娘敛衽行礼:“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我也跟着行礼:“钰儿见过父皇。”

“景渊,你我夫妻之间,何需如此多礼。”

父皇快步上前扶起娘,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娘只是浅浅地笑着。

我也跟着起身,在桌边坐下。

父皇像天下所有慈爱的父亲一样,关心我的学业,问我与姐妹们相处得如何。

我一一答了,说一切都好。

父皇夸我懂事,让我以后也要这样乖巧上进,好让你母后高兴。

我便顺势接话:“父皇若是能常来,母后会更高兴。”

这时,小厨房开始上菜,父皇没再理我的话,径直动了筷。

晚膳时,父皇与娘追忆往昔:“景渊,还记得我们初见时,你也穿着这身颜色的衣裳,一晃眼,竟已十二年了。”

“是十三年了,旻郎。”娘轻声纠正。

父皇执筷的手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愧色:“景渊,是我的不是。”

娘像从前无数次那样,选择了大度:“旻郎日后记得便好。”

气氛正好,父皇却话锋一转:“今日还有一事,朕打算晋淑妃为贵妃。”

娘的笑容僵在脸上,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陛下,淑妃入宫时日尚短,又无子嗣,按宫中资历,前面还有德妃与贤妃……”

父皇竟直接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淑妃侍奉朕尽心尽力,其母家又屡立战功,你身为皇后,理应识大体,而不是因为你与淑妃的个人恩怨,就出言反对。”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我与身后的宫人都吓得跪了下去。

我偷偷抬眼,看见娘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

佩兰姑姑曾告诉我,当年的娘,也是一位能陪着父皇征战沙场的奇女子,飒爽英姿,意气风发。

她又怎会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早已不是在和她商量,而是在下达通知。

她收敛了所有情绪,语气也冷了下来:“陛下心中既已有了定论,又何必再来征询臣妾的意见?”

父皇没再说话,只留下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直到那抹明黄彻底消失在殿外,娘的身体才晃了两下,几乎站立不稳。

“母后!”我慌忙起身扶住她。

娘摆摆手,喉间发出一阵沉闷的咳嗽。

好在,这次咳嗽没有持续太久,我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没过多久,淑妃被册封为贵妃,位同副后,风光无限。

这下,羲和宫更是门庭若市了。

满宫的嫔妃们,初一要来我娘这里请安,十五又要去贵妃那里问好,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景仁宫的宫人替我娘抱不平,我娘听了,脸上却没什么波澜。

是啊,有波澜又能如何?

她不同意,父皇不也还是把淑妃封为了贵妃吗。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了一个多月,这天午膳,娘却突然一阵恶心,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佩兰姑姑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去请太医。

太医来了,慢条斯理地把了脉,脸上却渐渐浮现出喜色。

我正看得一头雾水,就见那太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您这是有喜了!”

第2章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没能激起娘脸上半点喜悦的涟漪,反而让她怔愣了许久。

我也一时没反应过来,佩兰姑姑却已经喜极而泣,连声道:“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天大的喜事啊!奴婢这就去禀告皇上!”

说完,她带着人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太医留下开了一堆安胎的方子,又絮絮叨叨地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直到父皇来了还没说完。

因为父皇来得实在太快了,他几乎是跑着进来的,龙袍下摆都带起了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威严肃穆的君王。

他甚至没等殿里的人跪安,就大手一挥说了“平身”,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娘跟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说:“景渊,我们又有一个孩子了,我真的……太开心了。”

我悄悄抬眼,看见娘靠在父皇宽阔的肩头,眼角有泪滑落,但最终,还是笑了。

这时,太医不合时宜地补了一句:“皇后娘娘咳疾日久,皆因忧思郁结于心,若不悉心调养,恐怕会伤及龙胎。”

父皇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怒道:“这么大的事,你们宫里的人为何从不向朕禀报!”

我心里冷笑,父皇啊父皇,你若真有心,又怎会不知道娘的身体一直不好。

娘拉住父皇的袖子,柔声替我们解围:“是臣妾不想让陛下为这些小事分心,才不许她们多嘴的。”

父皇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对着娘又换上了一副柔情似水的面孔。

“景渊,以后我天天都来陪你,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管大事小事,都要告诉我,不许再瞒着我。”

娘笑着点头应好。

但我想,父皇会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清楚,他不来,娘会难过,不是吗?

父皇还有政务要处理,临走前,看我的眼神都比平时温和了许多:“钰儿,父皇不在的时候,你要替父皇好好照顾你母后。”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娘的肚子,像是一场及时雨,让枯寂的景仁宫一夜之间又恢复了生机。

赏赐的银两和绫罗绸缎,流水似的往宫里送,还添了不少伺候的宫人。

平日里请都请不动的太医,现在也整日守在宫里,一拨换一拨地来请脉。

满宫的嫔妃也接二连三地登门道喜,景仁宫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佩兰姑姑牵着我站在殿外,看着眼前这番景象,眼眶有些湿润。

她感慨道:“只盼着咱们娘娘,往后天天都是这样的好日子。”

我却不以为然,小声说:“这些人不过是见风使舵罢了,就连父皇……”

话没说完,就被佩兰姑姑慌忙捂住了嘴:“哎哟我的小祖宗,这话可不敢乱说!”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心里还是很期待娘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我将要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了,以后有个弟弟或是妹妹陪着我,我们两个孩子陪着娘,一家三口,也很好。

让我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父皇真的信守承诺,留宿在了景仁宫。

我难得回了自己的寝宫,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一早,佩兰姑姑来叫我起床,整个人喜气洋洋。

我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她的眉毛都快飞到天上去了:“昨夜淑贵妃又老调重弹,说身子不适让皇上过去瞧瞧,您猜怎么着?皇上头一回没搭理她!这下可真是扬眉吐气了,看以后谁还敢不把咱们娘娘放在眼里!”

父皇要去上朝,天没亮就走了,我正好可以和娘说会儿体己话。

娘想像往常一样抱我,我却躲开了,紧张地说:“母后别动,小心伤到肚子里的宝宝。”

娘被我逗笑了,伸手捏了捏我的脸蛋:“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才叫娘心疼。”

娘是真的很高兴,我知道,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孩子,但更多的,还是因为父皇。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娘还很平坦的小腹上,娘问我:“钰儿,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我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弟弟也好,妹妹也好,只要是他,我都喜欢,我们都会对他很好的。”

以后,我会保护他,娘会疼爱他,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日子肯定不会差。

更让我惊讶的是,从那天起,父皇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日日都来。

早上离开去上朝,中午回来陪娘用膳,处理完政务后,晚上便宿在娘的宫里。

有时娘弹琴,父皇便吹箫,琴瑟和鸣的景象,让我恍惚间觉得,好像真的回到了小时候。

佩兰姑姑说,这孩子是个小福星,我深以为然。

时间一晃,就到了我的十岁生辰,娘也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父皇下令,要将我的生辰宴办得风风光光。

那天,文武百官携家眷入宫朝贺,送来的奇珍异宝堆满了库房。

作为嫡长公主,我被特许坐在父皇身边。

这是我第一次,用俯视的角度看着底下黑压压跪着的一片人,那一刻,我才真切地体会到,身处高位的滋味是何等美妙。

这时,父皇摸了摸我的头,又握住娘的手,温声感慨道:“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不是什么皇帝,咱们一家四口,一个小院,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那样的日子,该有多清闲美满……”

他话音未落,一个宫女竟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

我看清了,那是淑贵妃的贴身婢女。

没等侍卫呵斥,那婢女就用足以让全场听见的声音哭喊道:“陛下,不好了!贵妃娘娘回宫后,突然晕过去了!”

她话还没说完,父皇的脸色就“唰”地一下变了,猛地站起身。

“摆驾羲和宫!”

于是,就在我风光无限的十岁生辰宴上,我的父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抛下我和我娘,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3章

我这场声势浩大的生辰宴,就这么滑稽地收了场。

到了晚上,宫人们就传来了消息,说淑贵妃也有了身孕。

还说,父皇龙心大悦,赏了淑贵妃白银千两,金钗玉如意无数,从蜀地和苏州新进贡的顶级绸缎,更是像不要钱似的,一箱一箱地往羲和宫里抬。

那赏赐的规模,比我娘一个月前查出有孕时,还要隆重得多。

佩兰姑姑气得直跺脚:“这淑贵妃早不晕晚不晕,偏偏在小殿下您的生辰宴上晕,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存心想把陛下叫走,给我们难堪!”

“佩兰,住口。”

娘打断了她,然后将我紧紧抱在怀里:“钰儿,你别多想,你父皇心里肯定是在意你的。”

娘嘴上这么安慰我,可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她的心。

我知道,她很难过,不只是为自己,更是为了我。

但我其实一点也不伤心。

我只觉得愤怒,愤怒于父皇的言而无信,更愤怒于我的颜面,被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踩在脚下。

我伸出小手,用力地环住娘单薄的背,闷声说:“母后,我没事的,您别为我伤心。”

这晚,我赖在娘的床上,非要和她一起睡。

娘拗不过我,只好同意了。

她像往常一样帮我掖好被角,然后在我身边躺下,可我知道,她这一晚,彻夜未眠。

隔了三天,父皇才再次踏足景仁宫。

娘心里还憋着气,对他始终不冷不热。

看着父皇那张吃了瘪的脸,我心里暗爽,但还是拽了拽娘的袖子,悄声说:“母后,您别生父皇的气了,那天的事,我真的不介意。”

我不是想帮父皇说话,我只是不想娘因为他,再伤了自己的身子。

听了我的话,娘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对父皇说了句软话,两人算是和好了。

之后的日子,父皇开始两头跑,今天来娘这里,明天去淑贵妃那里,倒也算相安无事。

各宫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随着月份渐大,我开始翻阅古籍,想给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挑个好名字。

我刚把这个想法告诉娘,她就轻轻拍了下我的额头,嗔道:“不许没规矩,取名字这样的大事,得由你父皇来定夺。”

我捂着脑门,心里很不服气,明明都是最亲的人,为什么孩子的名字,却只能由父皇一个人来取。

就因为他是皇帝吗?

“那……那我给孩子取个小名总可以吧!”我不甘心地跑回房间,继续埋头苦读。

最后,我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小满”。

人生在世,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这宫里,多的是盛极必衰、过犹不及的事,我只希望他能知足常乐,一生平安顺遂。

小满,刚刚好。

娘这次没反对,笑盈盈地说:“好,就依我们钰儿的,叫‘小满’。”

后来父皇听说了,也没意见,跟着我们一起“小满、小满”地叫。

小满好像真的能听懂一样,每次我们叫他,他都会在娘的肚子里轻轻动一下,作为回应。

他在娘的肚子里很乖,从不折腾,娘的胃口和睡眠都比以前好了不少,眼看着脸上长了些肉。

小满四个月大的那天,我特地出宫,去云栖寺为娘和小满求了两道平安符。

我从前从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这一次,却觉得无比心安。

别人有的,我的娘亲和弟弟,也必须有。

我求完平安符回到宫里时,天色已近黄昏。

刚踏进景仁宫的大门,一个小宫女就哭着扑了过来:“小殿下,不好了!今天……今天娘娘母家的五公子,在宫里冲撞了淑贵妃,陛下大发雷霆,把五公子打入诏狱了!”

我瞬间脸色大变。

当年,娘和舅舅兄妹二人,陪着父皇征战四方,娘成了皇后,舅舅被封为镇远侯。

舅舅更是在战场上数次救父皇于危难之中,父皇如今,竟为了淑贵妃一句轻飘飘的“冲撞”,就将他的亲外甥,关进了那个有去无回的人间地狱!

小宫女还在哭着说:“娘娘听了消息,立马就去找陛下求情了,佩兰姑姑也跟着去了,可……可都快两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我没等她说完,拔腿就往养心殿冲。

还没到殿前,远远地,我就看见了一个让我目眦欲裂的场景。

我的母后,那个尊贵无比的国朝皇后,竟然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石阶上!

她眼含热泪,死死拽着父皇的衣袖,声音虚弱而悲恸:“沈旻钧,你我夫妻十三载,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会指使自家侄儿,去谋害一个有孕妇孺的毒妇吗?”

娘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啊,她就这么跪在地上,卑微地哀求着眼前这个冷漠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早已不是在我面前那个温和慈爱的父皇了。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严厉与冷酷。

然后,他薄唇轻启,吐出了一个字,一个足以将我娘打入深渊的字。

“是。”

第4章

这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更何况是跪在地上的娘。

我眼睁睁地看着娘怔住了几秒,然后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去。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魂都快吓飞了,疯了一样冲过去,险险地扶住了她。

“母后!”

我大声叫着她,可娘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怀着小满,身子本就比寻常孕妇要单薄许多,此刻软软地靠在我怀里,我却觉得有千斤重。

“来人!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心口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天知道她在这里跪了多久,她本就心思重,又为了五表哥的事如此忧心,真是伤身又伤心。

我正心急如焚,耳边却传来父皇冷冰冰的训斥:“好一个明钰公主,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皇后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吗!擅闯养心殿,你可知罪!”

“我不知道!”我想也没想,直接回怼了过去,“我只知道我母后最是懂礼数,若不是被逼无奈,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又怎会来您这里叨扰!”

我抬起头,用冰冷的眼神直视着他。

“父皇只凭淑贵妃的一面之词,就断定我表哥有罪,那我母后呢!她还是您的结发妻子啊!”

“为了一个妾室,如此对待开国功臣之后,父皇您将来,又该如何向满朝文武交代!”

父皇死死地盯着我,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终于有了一丝动摇。

“来人!将皇后与公主,送回景仁宫!”

说完,他再次拂袖而去。

我和哭成泪人的佩兰姑姑,一起将昏迷的娘带回了宫。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轮番上阵,可即便如此,娘还是昏睡到第二天才醒来。

她刚一睁眼,就急切地抓住我的手问:“你五表哥……他怎么样了?”

娘总是这样,心里装着所有人,唯独忘了自己。

“母后放心,表哥已经安然无恙地被放出宫了。”我连忙安抚她。

“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子,您对自己好,才能对小满好啊。”

娘听了,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躺回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床顶。

后来的整整一个月,父皇都没有再来过景仁宫。

宫里的消息却传得飞快,听说他陪着淑贵妃赏花游园,又去了行宫避暑,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可我的娘,却一点也不好。

她又开始咳嗽,整夜整夜地睡不安稳。

我急得不行,偷偷找了宫外的名医,又亲自盯着她喝药,却还是无济于事,先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又都掉了下去。

一天,舅舅突然进宫来了。

我与舅舅其实没见过几面,却有种天生的亲近感,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扑进了他的怀里。

“舅舅!您快劝劝母后吧,她最近心情一直不好,身子也……”

舅舅摸了摸我的头,抱着我进了内殿。

他跟娘聊了五表哥,聊了小满,又聊了裴家的近况,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把话题引到了父皇身上。

“娘娘,陛下特地恩准微臣入宫探望,可见他心里,还是有您和钰儿的。”

“哥哥,你不必替他说话。”

娘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声音也低了下去。

“我不是要替他说话,”舅舅叹了口气,“我只是怕你与他闹得太僵,最后苦的还是你自己。”

“前几日,皇上又晋封了淑贵妃的兄长为万户侯,此事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可人人反对也无济于事……”

万户侯,是超品的侯爵,与舅舅的镇远侯同级。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父皇对淑贵妃的宠爱,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娘的脸色从震惊到平静,只用了一瞬间:“兄长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嘴上这么说着,可我却清楚地看见了她眼底深不见底的悲凉。

没过几天,娘便亲手炖了一碗灵芝龙眼汤,主动去找父皇服了软。

父皇得了台阶下,当晚便来了景仁宫,宫人们都说,帝后和好如初了。

日子一晃,就到了娘怀小满的第六个月。

这天,我陪着娘在御花园里散步。

远远地,我就看见了淑贵妃那惹眼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张扬的正红色宫裙,挺着肚子,身段比从前丰腴了不少,头上梳着贵妃髻,插着赤金簪,高调得生怕别人看不见。

我知道,遇上她准没好事,便拉着娘,想从另一条小路绕开。

可没想到,回宫的路上,还是迎面撞上了。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见了娘,淑贵妃只是懒洋洋地欠了欠身,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臣妾如今身子不便,礼数不周,还望娘娘莫要怪罪。”

这话听着客气,可那语气,分明就是挑衅。

娘不想与她多费口舌,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便示意轿辇继续前行。

可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突然蹿出来一只黑猫,龇着牙,发出凶狠的叫声,直直地朝我娘扑了过来!

娘向来怕猫,当场惊叫一声,竟从轿辇上直直地摔了下来!

我吓得脸色惨白,冲上去扶住娘,声嘶力竭地喊道:“快!快带母后回宫!传太医到景仁宫!”

可就在这乱作一团的时候,好端端站在一旁的淑贵妃,也突然捧着肚子,痛苦地叫了起来:“啊!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我根本没空管她,一心只记挂着我娘。

刚刚还晴朗的天,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黑压压的乌云,像是要塌下来一样。

回到宫里时,娘的脸色已经白得像一张纸。

我心急如焚,和佩兰姑姑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娘挪到榻上,可收回手时,却摸到了一片黏腻的湿润。

我低头一看,两只手上,全是刺目的鲜血。

佩兰姑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娘娘……”

我捏紧微微发颤的手,冲着殿外厉声质问:“太医呢!太医为什么还没来!”

一个小宫女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哭着跪倒在榻前。

“殿下!太医院的太医……全……全都被皇上叫去羲和宫了!”

第5章

话音刚落,天空忽的划过一道闪电。

娘的眼里一下没了光彩。

我回过神来,眼前一阵发黑。

佩兰姑姑哭得更厉害,这回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了。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这不是要我们娘娘的命吗!陛下真是太过分了!”

我一言不发,起身便往外走。

“殿下,皇后娘娘这样子,你要去哪里!”佩兰姑姑不安地唤我。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

榻上,娘闭着眼睛,呼吸急促,表情挣扎,在忍痛,却也在渐渐死去。

我不忍心再看,扭过头,视线落到墙上的宝剑上。

很小的时候,娘抱着我,说这把剑陪着她,随父皇上了战场,杀敌无数。

可现在,我想起父皇,心里只有恨。

恨,我太恨了,我恨父皇凉薄至此!为了另一个女人弃我娘的性命于不顾!

我毫不犹豫地抽出墙上的宝剑,冷着脸便往外冲。

佩兰姑姑扑过来拦我:“殿下,殿下!你干什么去!”

我没理,直接提着剑,直闯羲和宫。

其间不乏上前阻拦的人,都被我用剑指着逼开。

殿内,淑贵妃正悠闲地倚在榻上吃葡萄,半点不像有事的样子。

见了我,又见了我手中的剑,淑贵妃脸色大变,发出一声尖叫。

“明钰公主真是放肆!羲和宫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我心里恨极了,竟能笑出来:“淑贵妃如此中气十足,想必是无恙,又何必霸占着这满宫的太医?”

羲和宫满宫上下皆是惊惧不已,却都怕我真的动手,只敢远远围着。

淑贵妃的声音愈发尖利:“太医们来羲和宫为本宫医治,这可是陛下的圣旨!公主难道是要抗旨不成!”

“贵妃娘娘真是好大的威风。”我冷笑着,抬手就将剑横在太医令那老头的脖子上。

“要么随本公主去救皇后,要么就死!”

太医令连忙求饶:“臣随公主走,公主小心些,刀剑无眼,别伤着自己。”

等我带着太医令回到景仁宫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天上雷声轰鸣不断。

殿中传出了浓厚的血腥味,榻上,娘已经昏迷过去。

我的眼前一阵眩晕。

太医脸色惊变,拎着医药箱就上前:“臣这就为皇后娘娘医治!”

我脚步虚浮地出了殿,关上门。

豆大的雨点砸下来,与雷声混成一片,炸得人头脑发昏。

硬撑着的一口气跑了,我脱了力,跪坐在地。

一门之隔,我能清楚地听见娘的痛苦的哀叫声。

佩兰姑姑已经哭成了泪人,我也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凌迟成一片一片的。

我无力地将头垂在地上,朝上天磕头。

我从不信神佛,也不信什么祖宗保佑,可这次,真的只能祈求上苍垂怜。

无论哪路神佛,如果能让我娘与小满平平安安,我沈明钰能付出任何代价。

此时,一句刺耳的“皇上驾到”拉回了我的神智。

我缓缓地站起身。

父皇怒极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好一个明钰公主!提着剑闯入朕的贵妃宫里,成何体统!下一步是想逼朕的宫吗!”

我看见这个男人的怒容,动也不动,心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怕。

正要说话,突然,我身后的殿门被猛地打开!

太医令面色惨白地冲出来,一下跪在了地上。

“臣见过陛下,皇后娘娘受惊早产,小皇子生下来便、便……”

父皇闻言脸色大变,震怒道:“好你个太医令!朕养你何用!”

我的脑袋像被锤子狠狠敲了一下。

根本顾不得那么多,我直接冲进了屋。

“母后!”

屋里是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榻上,娘抱着一个东西,形如槁木。

我猝地停了脚步,颤声叫道:“母后……”

娘没有反应,只是轻轻拍着,嘴里小声地唱着我幼时听过的童谣。

我迟缓地走过去,看见她怀里是个浑身是血的肉团儿。

那是个已成型的男胎。

是我的弟弟小满。

这是我头一回见这么多的血,也是头一回觉得这么恨,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父皇不知何时进来了,语气低哑:“景渊……”

母后终于有了反应,她动了动眼睛,声音沙哑:“这结果,是陛下想见到的吗?”

父皇哑然片刻,才说:“淑贵妃跋扈,朕已罚了她禁闭思过……”

娘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下一秒竟浑身脱了力,彻底昏了过去。

太医令匆忙冲过来:“来人!皇后娘娘血崩了!”

无数太医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将那红色的榻围了严实。

最后,他们都说娘情况很不好,怕是活不了了。

我跪在榻前,整夜都抓着娘的手,生平第一次如此害怕。

我已经没有了小满,不能再没有娘了。

父皇也守在榻前,整夜不曾合过眼。

娘就此昏迷了三日,父皇便罢朝三日,只日日守在娘的床前。

往日里意气风发的父皇不见了,变得胡子拉碴,相当颓废。

三日后,娘终于醒了过来。

守在床边的父皇第一时间发现,大喜过望,紧紧握住了娘的手。

向来难显情绪的父皇,此刻却如寻常人那般红了眼眶:“景渊,我就知道你不舍得丢下我的……”

娘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后来,娘告诉我,这时的她在想:皇帝明明还是那个皇帝,却让她觉得陌生。

我才明白,或许早在这时,娘就对父皇再没有任何期待了。

父皇见娘没反应,又连连说道:“景渊,我已罚了淑贵妃那狠毒的妇人禁闭,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提到小满,娘流下了眼泪。

下一句,口中却是说:“请陛下出去。”

父皇诧异至极,不可置信地问道:“裴景渊,你在说什么?”

娘神色很淡,转过头,不再分给父皇一丝目光。

“臣妾说,陛下今后都不必再来。”

第6章

父皇不可置信:“你竟要与我闹到这地步?”

娘未动,只是淡淡道:“臣妾从不胡闹。”

父皇僵在原地许久,才沙哑道:“这只是个意外,朕、我会弥补你的,我现在就下令把淑贵妃贬为庶人,除了你的孩子,谁都不能成为太子……”

娘这才看他,眼神和语气都冷:“不必了,臣妾见陛下,臣妾也伤心,臣妾想起小满,就恨极了陛下。”

佩兰姑姑连忙上前,调和道:“陛下,娘娘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许是一时气话……”

娘却说:“这都是臣妾的真心话。”

“陛下,请回吧。”

娘说完,便别过头去,彻底拒绝与父皇交流。

父皇僵立片刻,很快脸色冰冷地甩袖离开。

娘和父皇的关系就这样冷了下来。

在这之后,父皇没再来过景仁宫,景仁宫里也鲜少说起父皇。

至于淑贵妃,父皇竟直接解除了她的禁令,甚至日日宿在羲和宫。

娘的咳疾愈发严重,身子也愈发消瘦。

但父皇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情。

因为娘与父皇只会在祭典与宫宴上见面。

娘称父皇为陛下,父皇称娘为皇后。

他们再也没叫过彼此的名字。

第二年开春,淑贵妃生下了三皇子。

父皇大赦天下,并亲赐三皇子‘沈明玺’之名。

‘玺’字,象征那代表着皇权的玉玺,至高无上。

而我的名字是钰,本是皇子皇女中独一无二,这一下被三皇子压在了头上。

所有人都说三皇子必定会被封为太子,现在不封只是因为娘还是皇后。

而皇上不废皇后,就是因为舅舅乃是镇守边关的镇远侯,如今边关匈奴作乱,舅舅正驻守边关。

第一次见沈明玺,我就讨厌他。

那是在轰轰烈烈的抓周宴上,沈明玺被人抱着,与我坐在一块。

他嘴里吃着东西,手里却来抢我的陶响球,拿了便紧攥着不松手。

旁的我便忍了,可这是舅舅亲手给我做的小玩具。

见我不松手,沈明玺竟哇哇大哭起来,满殿的人都往这儿看来。

我不肯示弱,就瞪着他,真觉得这小孩儿和他母妃一样讨厌,爱从别人手中抢东西。

父皇严厉的视线却扫来,未等我解释,便说:“沈明钰,你作为长姐,却不知爱护幼弟,该罚。”

我被罚了抄书,玩具也被抢去给了沈明玺。

我不服气,娘柔声安抚我:“钰儿,过刚才易折,有些时候,你还是要学会避让。”

我不太认同娘的说法。

虽然我才十一岁,但我已经明白一件事,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避让就能得到好结果的。

但之后再见沈明玺,我还是听了娘的话,看见他在御花园里玩,就直接避开了。

没想到他看见我便要跑过来,竟直接摔到了地上。

父皇却把他摔跤的事安在我的头上,斥责我:不知照顾幼弟,没有长姐风范。

这一刻,我忍不住抬头瞪父皇:“父皇忘了!儿臣的弟弟早就死了!”

“真是放肆!”

父皇气急,扬起手来要扇我巴掌。

我避也未避,一动不动地看着父皇。

最终,父皇的手没落到我脸上,而是轻轻地放在了我的头上。

他叹气:“罢了,回去好好陪你母后。”

我未发一言,擦了下眼睛,跑回景仁宫,一头扑进了娘的怀里。

面对父皇,我倔强地不肯流一滴眼泪,面对娘,我才真觉得委屈。

“好钰儿,怎么了?”

娘轻柔地拍着我的背,把我的脸把怀里从她怀里摸出来。

我瘪瘪嘴,刚要说话,殿门却被人猛地推开。

一宫人惊慌失措地扑到殿前,大声禀报道。

“皇后娘娘!宫外传来消息,镇远候!侯爷他、他战死了!”

这一日,我的舅舅,死在了与匈奴作战的战场上。

第7章

我呆愣了好一会儿,又怔怔地看向娘。

娘恍惚地摇摇头,喃喃道:“怎么可能,兄长他……征战沙场十数载,骁勇善战,怎么可能会战死?”

外公外婆早逝,她与舅舅兄妹二人彼此扶持着长大,情谊深厚。

我不由得想起失去小满时的痛,深知此时娘感受到的,怕是有过之无不及。

我不知不觉泪流满面,总说好人有好报,可为何让娘伤心的事总是一桩接一桩?

那宫人垂着头,声音艰涩:“皇后娘娘节哀……镇远侯英勇无私,带军以少敌多、大败匈奴,自己却身中数箭,重伤难医,死在了凯旋路上。”

娘想说什么,却已经猛地咳了起来。

我急声吩咐那宫人:“消息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宫人带着消息急急走了,娘却咳得愈发厉害,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

我急召了太医过来,说娘是太过伤心,以至于伤了身。

纵使这样,娘仍坚持要亲自办舅舅的丧事。

很快,舅舅的丧报便传遍了京城上下。

舅舅出殡的那天,来了不少官员和百姓,本该亲自吊唁的父皇却没来。

甚至当天,他便将舅舅手中的兵权分了,军队充入各地,又将虎符的另一半给了淑贵妃的哥哥。

朝廷内外躁动,所有人都说镇远侯府已经失去皇上的信任,甚至还有谣言传出,说镇远侯其实私通匈奴,才会导致匈奴之祸一直不停歇……

谣言愈传愈烈之时,舅舅的五个儿子皆自请上了战场。

父皇直接同意了。

表哥们在第二天就辞别家眷,只带着武器去了边关。

知道这个消息后,娘匆匆到了父皇的书房外。

这是娘在小产之后头回主动找父皇,可父皇的殿门紧闭,并未见娘。

我同娘跪在殿外,听娘声声泣血。

“我裴家十四年如一日驻守国门,陛下深知战场凶险无比,裴家最小的孩子才十二岁,陛下怎能忍心叫我裴家满门忠烈!”

可父皇的主意丝毫未变,倒是娘,回来之后大病一场。

娘本就带病,这次高烧,昏昏睡了好些日子。

病的日子里,娘总咋梦中呓语,说兄长侄儿,说小满。

偶尔也说父皇,只是不唤陛下,而唤旻郎。

佩兰姑姑去找父皇,却哭着带回来父皇要带淑贵妃去游船,不来景仁宫的消息。

我沉默许久,只能说:“现在的父皇,应当不是母后口中的‘旻郎’了。”

佩兰姑姑抹泪,终是再也不提去找父皇这件事。

半月后,娘的身体渐渐痊愈,她对那些梦绝口不提,我也不问。

之后,娘总是怔怔出神,身体也远不如前。

纵使夏日,也要穿得比旁人多件衣服。

淑贵妃则借娘的病夺了执掌六宫的权利,一时风光无两。

娘不在意,我也不想多生事端,我只想娘在这后宫能平安无事。

朝野上下乃至后宫众人皆说裴家已是强弩之末,只剩一个有名无实的裴皇后。

甚至说,陛下废后也是迟早的事情。

此类传言满天飞,我不免跟着惶惶。

可娘无半点反应,只是养花避世,修生养性,父皇也始终没有动作。

然后渐渐地,这来势汹汹的废后传言变成了谣言,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样的日子,一晃便过了五年。

后宫新人来了又去,朝局变换不断。

这些年,朝廷与匈奴的摩擦不断,淑贵妃的哥哥拿着虎符却不敢上战场,而散在各地军中的裴家五位表哥,则是名声鹊起。

世人皆说,朝廷平定匈奴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这也算难得让娘舒心的消息。

而现下,最让她操心的,便是我的婚事。

我年初便已满十六,已及笄一年,却还没寻到合适的驸马。

第8章

一次宫宴,父皇问我:“钰儿已年满十六,可有心仪的郎君?”

问及此,娘的眼皮一抬,我知道她在紧张什么。

公主及笄后便要寻了驸马出宫,而娘不想父皇插手我的婚事。

我站起身,恭顺地回:“回父皇,一切都好,钰儿只想陪在父皇与母后身边。”

父皇笑道:“钰儿可不是小孩子了,别说些胡闹的话。”

娘便说:“臣妾打算办次宫宴,将各家适龄郎君召进宫内,为钰儿物色驸马。”

父皇同意了,事情便这样定下。

娘不日为我办起了春日花宴。

灼灼春光中,我也真看上一个眉目俊朗、身长玉立的郎君。

他是秦家的嫡子,虽生于文臣世家,却也能武,言谈间颇有见解,与旁的呆头郎君皆不同。

我与秦公子的婚事即将定下之时,淑贵妃有了异议。

她抹着泪,说得好不可怜:“陛下,臣妾的侄女倾心秦公子已久,甚至害了相思病、卧床不起,公主可以另择良婿,她却只钟情秦公子一人,臣妾实在不忍心看她香消玉殒……”

父皇便毫不犹豫地给秦公子和淑贵妃的侄女赐了婚。

皇命难违,两人不日便成了婚。

我没亲眼去看,却也听说了秦家的迎亲队伍绵延数里,鼓乐齐鸣,引得百姓夹道围观。

真无趣,我倚在窗前,手上揪着娘养的绣球。

娘缓缓走来,将我抱进怀里,柔声问道:“好钰儿,怎地闷闷不乐?”

我靠在娘怀里,声音闷闷:“母后,儿臣不想嫁人了。”

娘轻咳两声,摸摸我的头发:“好,不嫁便不嫁,母后养你一辈子。”

娘是这样说,我却知道,我这个嫡公主的婚事又落到了旁人眼中。

可比我婚事的麻烦先来的,却是淑贵妃做的手脚。

这日,我偶然发现,不久前送来景仁宫的宫女在与羲和宫的人通风报信。

这淑贵妃果真胆子越来越大,竟还敢将手伸到景仁宫里。

一回生二回熟,我拎着那宫女直接到了羲和宫。

记起娘亲所说‘不应过刚’,我带着微笑朝她道。

“淑贵妃,你要再做些不干净的事情,本宫便砍了你的手。”

淑贵妃应是被五年前我提剑威胁的事情吓得不轻,铁青着脸应了。

秋日时,前线捷报传来,匈奴已被我朝军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淑贵妃的哥哥欢天喜地的去带回了匈奴的求和书。

匈奴王称父皇为“大可汗”,并愿意割地、年年进献,又求父皇赐下公主,以示两国邦交。

父皇龙颜大悦,赐淑贵妃的哥哥黄金百两,良田千亩,擢升骁骑大将军。

京城张灯结彩,父皇亲临三军,设百席与将士同乐。

娘难免触景伤情,想到裴家的处境,更同情要被送去和亲的宗室女子。

历朝和亲,从没有真正送过天家公主,而是挑选合适的宗室女。

这事儿与我关系无关,我也觉得这事儿不合常理。

分明打赢了仗,却还要送女子去和亲。

两国的关系,真就能压在女子身上?

不管外界如何,日子于我与娘而言,是不变的平静。

直到这日,我与娘在院里品茗赏花,佩兰姑姑惊慌失措地跑进来。

“不好了!娘娘!陛下要送小殿下去跟匈奴和亲!”

第9章

我闻言脑袋一空,娘也是脸色大变。

娘猛地站起来,边咳嗽边急声问:“佩兰,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这真是陛下的决定?!”

佩兰姑姑急得快哭了:“娘娘,千真万确,是御前伺候的宫女同奴婢说的,说是接见匈奴使者之时淑贵妃在撺掇,说送嫡长公主去是陛下的恩赐,更能显示我朝权威。”

前朝整三百年,从没有送公主去和亲的先例,更别提嫡亲长公主。

娘仍是不敢置信:“淑贵妃就是这样一说,陛下便同意了?”

我有些木然地看着佩兰姑姑用力地点头。

待在这皇宫,我愈发看不清夫妻之爱、父女亲情究竟是什么。

出神间,娘竟弯下身去,蓦地吐出口血来。

那红色刺目无比,我顿时回了神。

我瞬间想到之前问太医令娘的身体情况时,他同我闪烁其词的样子。

娘竟对我都瞒得这般严实!

我的心狠狠一沉,一时间又惊又气又怕。

也是,五年前,娘能瞒着父皇那个枕边人,也能瞒住我这个早不和她一块睡的女儿。

我早已本能地冲过去扶住了娘,干涩的声音却是迟迟才从喉咙里挤出来。

“母后!你的病,你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娘拿帕子擦了嘴边的血,声音虚弱:“别担心,钰儿,母后还好……”

我哭着,头回这样疾声厉色地打断娘:“都吐血了怎么会好!”

“你是不是想着,我嫁了人、出了宫,就能放心地去了!然后,就让我在宫外,让我一个人!”

“钰儿!”娘叫我的名字,轻易止住了我激动的情绪。

她露出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眼神,极哀伤又极遗憾。

娘的手贴在我的脸上,轻柔又冰凉。

“母后只是,没想好怎么和你说……我的钰儿才十六岁,我也舍不得啊……”

我顿时泣不成声,紧紧抱住了娘。

娘像往常那样轻轻抚着我的头发,轻声说些:“不要难过,钰儿,人总有与父母分别的时候,母后只是走得早些……”

话总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有意回避的生死问题就这样摆在了眼前,可我根本无法想象今后没有娘的日子。

在娘的病面前,连要去和亲都成了小事。

我哭着说要去找名医,江湖能人不少,一定能治好娘的病。

娘动作轻柔地擦去我的眼泪,说:“好,这之前,母后要先带你去见父皇。”

娘唤佩兰姑姑帮自己梳妆,又难得穿了皇后的冠带礼服。

这些年,我鲜少看到娘这样有皇后的气势,却是无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

我与娘很快被通传到了父皇的书房。

五年来,父皇还是那个父皇,高坐殿上,气势磅礴。

娘拉着我跪下,声音铿锵:“臣妾此次来,是请陛下收回要将明钰公主送去匈奴和亲的决议!”

父皇闻言神色一厉,冷声道:“皇后难得来一趟,便是要同朕闹这件已决定好的国家大事吗?”

“朕给了你皇后之位,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利,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是让你这样顶撞朕、忤逆朕的。”

我想,此刻娘也和我一样,觉得眼前的父皇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但帝王之怒下,娘并未有丝毫的让步。

“臣妾不明白,历朝皆没有送公主去和亲的先例,陛下在淑贵妃的撺掇下作此决定,究竟是何用意?”

娘说着,拉着我站起身,她迎着父皇凌厉的目光,不闪不避。

“臣妾真想知道,臣妾到底要做到怎样的地步,陛下才会放过臣妾与臣妾的女儿。”

“好一个放过,好一个你与你的女儿!”

父皇已是气急,疾步走到娘的面前。

“没有这个先例,朕便开创这个先例!你要清楚,沈明钰先是本朝的嫡长公主,才是朕与你的女儿,国家大事前,岂能容下半点私情!”

我怎会听不出,父皇这冠冕堂皇的说辞下,便是不在意,不怜惜。

若是我还对父皇有半点希冀,都会觉得这痛摧心肝。

娘自然也听出来了,将我护在身后。

她笑起来,有些苍凉:“臣妾以前总觉得,臣妾与陛下凭着共赴沙场、多年相知相守的情意,总能克服种种艰险。”

“可臣妾忘了,人心易变。”

许是心虚,父皇显得格外气恼:“皇后,是你为了一个孩子,冷落朕五年,是你,忘了为人妇的本分!”

“往事已矣,臣妾不想细数陛下的不是,太难看。”

娘神色淡然,拆下一缕头发。

“臣妾与陛下少年相识,结发为夫妻……”

见娘拿出刀,父皇不可置信地怒视:“皇后,你要做什么?”

“而今我断发,与陛下恩断义绝。”娘用刀一划,干净利落地铰了头发。

“我裴景渊,不再是本朝的皇后,我儿沈明钰亦不再是本朝的公主!”

第10章

父皇震惊不已:“裴景渊,你疯了吗?”

娘不再言语,拉着我便往殿外走。

身后,父皇厉声道:“来人!皇后疯了,将皇后幽闭景仁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离开景仁宫!”

父皇将我与娘一同关在了景仁宫里。

和亲的仪仗仍在准备,头天,是有嬷嬷来帮我量身长尺寸。

后些天,是宫女拉着我去试和亲时要穿的嫁衣。

天子的旨意面前,娘深知自己的抗议如蚍蜉撼树。

可我更在意娘的身体。

娘天天以泪洗面,咳疾也愈发严重,次次用来掩嘴的帕子上都满是鲜血。

喝的药日日未曾间断,娘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

这日,娘握住我的手,已是虚弱不已:“母后没用,当年母后没护住小满,这回竟也护不住你……”

我有些哽咽:“小满的事和现在的事,分明都不是母后的错……”

身在后宫,太多事身不由己,母后却这样苛责自己。

“不,是母后错了,错在爱错了人,害了自己,又害了你和小满……”

娘这声几不可闻,我隐约察觉不对,匆忙起了身:“母后,你别睡,我去找太医来!”

娘吃力地牵起嘴角,冲我笑:“好,母后等你回来……”

我拍开门,硬闯出了景仁宫。

然而等我带着太医回来时,还没踏进宫门,便听见了一阵凄厉哭声。

我的头脑顿时一片空白,踉跄地奔进殿内。

一入眼,便是佩兰姑姑跪在床榻旁,难以抑制地号哭着。

我猝地停了脚步,看见娘躺在榻上,她穿着开春时新裁的衣裳,双目紧闭,好似只是睡着了。

我扑到榻前,颤声喊她:“母后……”

娘却依旧闭着眼睛,不曾应答。

我伸出手,想将娘叫醒,却摸到她冰凉的皮肤。

这寒意瞬间刺到心里,那么冷,冷得我崩溃地哭出声:“娘……!”

……

为了我,娘选择了服药自尽。

佩兰姑姑哽咽着,交给我一封信。

【钰儿,娘去后,你要守孝三年,便是天子也不能违背人道逼你嫁人,就让娘最后用命替我的钰儿谋一个出路。】

【你天性坚韧刚硬,也许娘本就不该压着你的,娘这一生,把感情寄托在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身上,娘待在他身边,让你也当着个循规蹈矩的公主。】

【此后,钰儿便随自己的心意而活吧,娘只希望你能快活一生。】

【而我裴景渊此生最后的愿望便是——不入皇陵、不入太庙,与沈旻钧死生不复相见。】

看完后,我起了身:“佩兰姑姑,皇后崩逝,你去让钦天监敲钟吧……”

佩兰姑姑哭着走了,我站起身,念着娘信上的话:“与沈旻钧死生不复相见……”

为了实现娘的遗愿,我在床帏上放了一把火。

灼热的烈火很快席卷景仁宫各处。

我出了殿,回过头,就这样看着自己待了十六年的景仁宫,被烈火吞噬殆尽。

宫内宫外顿时乱成一团。

“快来人啊!景仁宫走水了!”

火红的光映衬着灰败的天,我听见了丧钟在响。

足足四十九声,接应娘的灵魂升天。

然后,我就看见了狼狈奔来的父皇。

我头一次看见这个天底下最位高权重的男人,这样惊惶失态。

“钰儿,你母后呢?”

他惨白着脸问我,可他身上还沾着淑贵妃宫里刺鼻的熏香味。

这味道,我与娘已经闻过太多年了。

我指着身后的大火,面无表情地告诉他。

“我娘死了,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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