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皇上为我和镇北王赐婚,而他却为了另一个女人拒绝
发布时间:2025-10-27 19:16 浏览量:1
十年情深,抵不过救命孤女一滴泪。
他指责我工于心计,不如她“纯真无邪”
我心死那日,在金銮殿上自请退婚,成全他们。
从此,我专心搞事业,将小小铺面经营得风生水起。
他幡然醒悟,红袍烈马追来,求我再看一眼过往。
01
金銮殿上,香薰袅袅,百官肃立。
我,沈清辞,站在殿中,听着陛下用沉稳威严的声音,宣布那道我等待了十年的旨意——将我指婚给镇北王萧煜。
萧煜,我的未婚夫。我们自幼相识,一起在御书房读过书,一起在校场练过骑射。他曾在我家院落那棵老槐树下,信誓旦旦地说:“清辞,待我立下军功,便向陛下求娶你。”那时,他眼神明亮,映着少年最赤诚的光。
后来,他果然成了战功赫赫的镇北王,而沈家,我的父兄,亦在他尚未显达时,于朝堂军中为他多方打点,倾力扶持。这桩婚事,是水到渠成,亦是沈家与他之间无形的盟约。
然而,此刻,这道圣旨听在耳中,却莫名有些刺耳。
因为萧煜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
一袭素衣,纤弱楚楚,眉眼间……竟与我年少时有三分依稀的相似。她叫莲心,是萧煜一月前在北境遭遇伏击,失忆流落民间时,救下他的孤女。
“陛下,”莲心忽然开口,声音娇柔,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煜哥哥……王爷他,真的要娶沈家姐姐了吗?”
满殿寂静。落针可闻。
她转向萧煜,杏眼中瞬间盈满了水光,泫然欲泣:“那……那莲心呢?王爷说过,会照顾莲心一辈子的。莲心不要什么名分,只想跟在王爷身边,做个小丫头也好……”
她说着,身子微微颤抖,仿佛风中摇曳的小白花,下一刻就要碎裂。
萧煜几乎是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了莲心身前,隔断了我看向她的视线。他对着御座躬身,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维护:“陛下,莲心她心性纯稚,不通礼数,所言皆出自赤子之心,绝非有意冒犯天威与沈小姐,还请陛下恕罪。”
他的声音,是我熟悉的低沉磁性,可此刻,里面蕴含的紧张与保护欲,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我的心口。
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皇帝微微蹙眉,目光在我和萧煜之间扫过,最终落在莲心身上,带着审视:“镇北王有功于社稷,朕自有封赏。至于你,既对王爷有恩,朕亦可赐你金银田宅,保你一生无忧。镇北王妃之位,关系重大,非儿戏,沈氏清辞,端庄贤淑,与王爷早有婚约,乃天作之合。”
莲心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懂,她怯生生地拽着萧煜的衣袖,小声啜泣起来:“王爷……您是不是不要莲心了?是莲心哪里做得不好吗?莲心可以学的,学沈家姐姐那样走路,说话……”
萧煜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满是无奈,甚至……一丝宠溺?他低声安抚:“傻丫头,你很好,不必学任何人。本王答应过你,绝不会弃你于不顾。”
他这话,是对莲心说的,却又像是在这金銮殿上,向所有人宣告他的立场。
我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曾几何时,他也曾用这般语气,对我说:“清辞,你只需做你自己,便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如今,这“最好”,似乎换了人选。
周围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带着怜悯、审视,或许还有嘲讽。那些平日里与我不太对付的贵女们,怕是已在心中笑翻了天。看啊,京城第一贵女沈清辞,十年青梅竹马,竟抵不过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三个月。
我微微垂眸,看着自己裙摆上用金线精细绣出的缠枝莲纹路,繁复,华丽,却也沉重。就像我与萧煜这十年,看似花团锦簇,内里却早已被虫蛀蚁噬,摇摇欲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他在北境恢复记忆后,寄回京城的第一封家书,满纸写的都是如何安置莲心,叮嘱我要“善待”她,却对我数月来的忧心如焚只字未提?
是他回京那日,莲心因为好奇奔跑,撞在我身上,自己摔倒却哭了鼻子,萧煜不由分说便皱眉对我说“清辞,莲心单纯,你多担待”之时?
还是他将今年番邦进贡的、本该属于准王妃的东海珠串,随手赏给了莲心,只因她说了一句“珠子亮亮的,好看”?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冷水,渐渐浇熄了我心头那簇名为“萧煜”的火焰。
我曾以为我们之间情比金坚,原来,不过是我的错觉。他爱的,或许只是他记忆中那个单纯无忧的沈清辞的影子。而如今,这个影子,有了更“完美”的替代品——莲心。
真正的沈清辞,出身将门,熟读兵书策论,能在他遇困时为他分析朝局,能在他出征时为他稳定后方。这样的我,在他眼中,或许早已失了“纯粹”,变得“工于心计”。
所以,他需要莲心这样的“纯真”来提醒他,他曾经爱过的是什么模样。
“沈小姐。”皇帝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你对这门婚事,可有异议?”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萧煜也终于看向我,那双曾令我心动不已的深邃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仿佛在防备我会说出什么对莲心不利的话。
我缓缓抬起头,迎向御座上的目光,然后,侧身,对着萧煜和莲心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极其端庄,却也极其疏离的微笑。
清晰,平静,却足以让整个金銮殿陷入死寂的声音,从我口中吐出:
“陛下,臣女以为,莲心姑娘与王爷情投意合,救命之恩更当以身相许。臣女愿成人之美,恳请陛下,解除臣女与镇北王的婚约。”
话音落下,我清楚地看到,萧煜的瞳孔,猛地一缩。
金銮殿上的死寂,仿佛能吞噬人心。
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惊愕的、难以置信的、幸灾乐祸的,如同针尖般扎在我背上。皇帝陛下似乎也愣住了,他大约从未想过,我会主动提出解除婚约。
萧煜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双惯常深邃含情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震惊、不解,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他似乎想开口,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在御前失仪。
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莲心。她“啊”了一声,小手捂住嘴,眼中泪光更盛,带着一种无措的慌乱,仿佛我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破坏了她的幸福。她怯怯地往萧煜身后缩了缩,小声嗫嚅:“沈姐姐……你、你不要生气,莲心不是要抢走王爷,莲心只是……”
“够了。”萧煜低沉的声音打断她,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他再次向皇帝行礼,“陛下,沈小姐今日……或许是身体不适,言语有些失常。婚约乃陛下亲赐,岂能儿戏。臣先行告退,莲心受了惊吓,需回府静养。”
他甚至没有给我一个解释或反驳的机会,便半扶半抱着泫然欲泣的莲心,转身大步离开了金銮殿。那决绝的背影,仿佛多停留一刻,都是对莲心的折磨。
皇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复杂,最终挥了挥手:“此事容后再议。沈卿家,带你女儿先回府吧。”
父亲沈巍,当朝太傅,面色铁青地上前谢恩,拉着我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回府的马车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清辞!”父亲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难以言喻的心痛,“你……你可知你在做什么?那是御前!那是陛下亲赐的婚约!岂是你说退就退的!”
我靠在车壁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繁华依旧,却莫名染上了一层灰败。
“父亲,”我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女儿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清楚?你清楚什么!”父亲痛心疾首,“你与萧煜十年情谊,沈家在他身上投入多少,你比谁都清楚!如今他不过是一时被那孤女迷了心窍,男人嘛,总有糊涂的时候!你才是名正言顺的镇北王妃,何必与那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计较,自降身份!”
“一时糊涂?”我转过头,看向父亲,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父亲,他真的只是一时糊涂吗?”
回忆如同潮水,不受控制地涌来。
那年春猎,我十四岁,萧煜十六。他为追一头白狐,不慎坠马,摔伤了腿。是我,撕了裙摆替他包扎,背着他,一步一步从深山里走出来。他伏在我背上,气息微弱,却在我耳边说:“清辞,你的恩情,我萧煜此生必报。”
后来,先帝晚年,诸皇子争储,萧煜作为已故端慧皇后的独子,处境艰难。是我父亲,联合一众清流文臣,为他奔走造势;是我兄长,在军中替他稳住局势。他那时常来沈府,眉宇间总是带着化不开的愁绪,只有见到我时,才会稍稍舒展。他在我院中的那棵海棠树下,握着我的手说:“清辞,待我功成名就,定以王府为家,许你一世安宁。”
他获封镇北王,地位稳固之后,是他亲自跪在祖父面前,求来了我们的婚约。
他曾说,爱我之才,慕我之智,欣赏我与他并肩而立的风姿。
可这一切,从那个叫莲心的女子出现后,就都变了。
“他将本该送入沈府的云锦,赏给了莲心做衣裳,只因她说了一句‘像天上的云彩’。”
“他答应陪我出席上元灯会,却因莲心‘感染风寒’而爽约,彻夜守在她床边。”
“他甚至……在我生辰那日,带着莲心去京郊别院泡温泉,只因莲心说想看看冬天的泉水暖不暖。”
我一桩桩,一件件,平静地陈述给父亲听,声音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父亲,您觉得,这还是一时糊涂吗?”我看着他,眼中是深深的倦怠,“在他眼里,我所有的懂事、识大体,都成了心机深重;我所有的才华和能力,都成了不够‘纯粹’。而莲心,她的无知是天真,她的莽撞是直率,她的眼泪是武器。他需要的,早已不是一个能与他并肩的妻子,而是一个需要他呵护、能证明他强大的菟丝花。”
父亲沉默了。他脸上的怒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无奈和心疼。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即便如此……清辞,退婚之事,关乎你的名声,关乎沈家的颜面,岂能如此冲动?你让陛下如何想?让满朝文武如何看我们沈家?”
“名声?颜面?”我轻轻笑了一下,带着几分自嘲,“父亲,当您的女儿在金銮殿上,被未婚夫为了另一个女人而彻底无视的时候,沈家的颜面,就已经不在了。与其守着这名存实亡的婚约,让人看我沈清辞,看我们沈家的笑话,不如我自己亲手撕了这层遮羞布。”
我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地看着父亲:“这婚,我必须退。而且,要退得干干净净。”
马车在沈府门前停下。我扶着侍女的手下车,抬头望着府门上那块御笔亲题的“太傅府”匾额,阳光有些刺眼。
心口的钝痛依旧清晰,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却也开始悄然滋生。
那把名为“萧煜”的刀,悬在我心头太久,如今亲手将其拔出,纵然鲜血淋漓,也好过让它继续锈蚀我的灵魂。
过往如刀,刀刀刻骨。但好在,骨愈坚,心愈韧。从今往后,我的路,要我自己来走。
退婚风波并未因我的决绝而平息,反而在京城发酵得愈发猛烈。
流言蜚语如同雪花般纷至沓来。有说我善妒,容不下人;有说我以退为进,手段拙劣;更有甚者,揣测沈家是否与镇北王有了不可调和的政见分歧,才借此划清界限。
父亲和兄长在朝堂上面色都不太好看。母亲则终日忧心忡忡,怕我从此名声尽毁,难再觅得良缘。
我反而成了府中最平静的一个。
既然闭门谢客也挡不住风雨,那便不必再躲。我开始如常起居,甚至主动向父亲提出,想学着打理一些家族的产业。
父亲起初是反对的:“你一个女儿家,操心这些庶务作甚?安心在家休养便是。”
我看着他,目光沉静:“父亲,经此一事,女儿明白了一个道理。依附于人的荣耀,如同空中楼阁,说倾覆便倾覆。女儿想为自己,也为沈家,留一条实实在在的退路。”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坚定,或许是沈家近日确实因退婚之事受到了一些影响,父亲沉吟良久,最终叹了口气,将京城两家收益不算太好的绸缎庄和一间书肆交给了我打理,权当是让我散心。
我并未轻视这份“散心”的差事。
拿到账本和掌柜名册后,我并未立刻召见掌柜,而是换上了寻常衣裙,带着贴身侍女,亲自去这两处产业看了看。
绸缎庄位于西市,地段尚可,但铺面装潢陈旧,货品也多是些寻常绸缎,与东市那些大绸缎庄相比,毫无特色。书肆则更糟,位于相对僻静的南街,书籍种类单一,多是些经史子集,门可罗雀。
我心中有了计较。
回到府中,我仔细翻阅了近三年的账目,发现了问题所在。绸缎庄进货渠道单一,成本偏高,且缺乏吸引顾客的新颖货品。书肆则固守陈规,完全不迎合当下学子乃至市民的阅读喜好。
我提笔写下了几条改革方略。
对于绸缎庄:一,寻找新的、价格更优的供货渠道,尤其是江南的新式花样。二,辟出一角,设立“成衣定制”,聘请手艺好的裁缝,提供最新京样款式,吸引女客。三,店内重新装潢,区分高低档区域,提升整体格调。
对于书肆:一,大量引进话本、游记、杂谈等通俗读物,甚至可搜集一些海外奇谈。二,提供抄书、租书服务,降低读书人的购书门槛。三,在店内设置茶座,供人阅览,定期举办文会,吸引人气。
我将方略交给父亲过目。父亲看完,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再次打量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女儿。
“这些……都是你想的?”
我点头:“女儿只是觉得,做生意如同治国,需因时因地制宜,固步自封唯有死路一条。”
父亲沉默片刻,最终拍板:“既交给了你,便按你的想法去做。需要银钱或人手,跟你兄长说。”
有了父亲的支持,我行动起来便顺畅了许多。
我动用了一些母亲嫁妆里的人脉,联系上了江南的丝商,以低于市价一成的价格,进到了一批时新的苏绣和杭缎。又通过兄长,寻访了两位因家道中落而流落民间的老绣娘和一位善于经营话本书稿的落魄文人。
改革并非一帆风顺。绸缎庄的老掌柜起初对我这位“东家小姐”的指手画脚颇为不满,阳奉阴违。我也不与他争辩,只是在新货到时,亲自督导布置,将那“成衣定制”的区域弄得像模像样,又让我身边机灵的侍女扮作客人,在几位常来的官家夫人面前“无意”夸赞了新到的料子和新颖的款式。
很快,西市沈家绸缎庄有了新花样、还能定制京中最时兴衣裙的消息,便在部分女眷中传开了。客流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成衣定制”颇受好评。老掌柜看着日渐增长的流水,态度终于由倨傲转为信服。
书肆那边,通俗读物和租书业务一推出,便吸引了大批囊中羞涩的书生和喜爱猎奇的市民。设置的茶座和文会,更是让这间原本冷清的书肆,开始有了些文人雅集的气息,名声悄然传开。
不过一月有余,两家原本亏损或微利的产业,账面便开始由负转正,并且呈现出持续向好的势头。
府中下人们看我的眼神,渐渐从之前的同情与担忧,变为了敬佩与信服。连兄长也特意来找我,笑着打趣:“看来我们沈家,不止出太傅和将军,还要出一位女陶朱公了。”
这一日,我正在书房核对绸缎庄新一季的进货清单,侍女来报,说莲心姑娘递了帖子,想邀我明日去城外香山寺上香。
我拿着帖子的手顿了顿,唇角泛起一丝冷意。
看来,我这里的风平浪静,有些人,终究是坐不住了。
我提笔,在帖子上回了两个字:
“没空。”
是时候,让有些人也尝尝,被彻底无视的滋味了。
莲心的帖子被我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如同石沉大海,未再起波澜。或许她在萧煜面前又一番哭诉,但这些已与我无关。
我的日子逐渐被账簿、货单和经营策略填满。两家铺子的起色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不依附于任何人,仅凭自身能力便能立足天地的可能。这种感觉,比困在后宅等待一个男人垂怜,要踏实得多。
这日,我为了书肆引进一批海外舆图与杂谈的事,亲自去了城南的漕运码头。这批书据说是一名海商带回,颇为珍贵,需当面验看交易。
码头上人来人往,漕工号子声、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河水、货物与汗水的混杂气息。我戴着帷帽,在侍女和两名护卫的陪同下,等在约定的货栈前。
然而,约定的时辰过了许久,却不见那海商踪影。正疑虑间,一个货栈管事模样的人匆匆跑来,面带难色地告知,那海商昨夜与人起了争执,被打伤,如今躺在医馆,那批书也被对方扣下了,言明要百两银子才肯放书。
百两?这分明是坐地起价,故意刁难。那批书虽珍稀,也值不了这个数。
护卫面露怒色,正要上前理论,我却抬手止住了他。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鱼龙混杂的码头,硬来并非上策。
正当我沉吟着是否亮出沈府名号,或是另寻他法时,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可是遇到了麻烦?”
我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看似朴素的青篷马车,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清俊儒雅的脸。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年纪,身着月白色常服,眉眼疏朗,气质温润,然而那双眸子却深邃沉静,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通透。他并未下车,只是隔着一段距离望过来,目光平和,并无冒犯之意。
我心中微动。此人气度不凡,绝非寻常商贾或文人。
我身旁的护卫显然认出了来人,面色一肃,低声在我耳边道:“小姐,是靖安王殿下。”
靖安王,卫珩。
今上幼弟,先帝老来子,年纪虽轻,辈分却高。与战功起家、性子冷硬的萧煜不同,这位王爷是出了名的闲散宗室,素爱诗书琴画,鲜少插手朝政,风评极佳。
我微微敛衽,隔着帷帽行礼:“见过靖安王殿下。”
卫珩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面露难色的货栈管事,又落回我身上:“方才隐约听到些争执,可是为了一批书?”
他竟知道?我心中讶异,却也不便多问,只简略将事情说了。
卫珩听罢,淡淡一笑,并未多言,只对身边随从低声吩咐了一句。那随从领命,快步走向货栈管事,低声交谈了几句。
不多时,那管事便点头哈腰,陪着笑脸引那随从进了货栈。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随从便捧着几只密封妥帖的木匣走了出来。
“小姐,书已取回,请验看。”随从将木匣奉上。
我打开其中一匣,里面正是我想要的海外舆图,纸张古朴,绘制精细,并无损坏。其余匣中的,也都是记载海外风物、奇珍异兽的杂谈,价值远超预期。
“多谢王爷出手相助。”我再次行礼,心中感激,却也存着一丝疑虑。他为何帮我?
卫珩摆了摆手,语气依旧温和:“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本王恰巧与那扣书之人背后的东家有些往来,故而能说得上话。”他顿了顿,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我身后的书肆伙计,“沈小姐是在为‘清墨斋’采买?”
他竟连书肆的名字都知道。我心中警惕稍升,面上却不露声色:“是。王爷也知道这间小铺?”
卫珩唇角噙着一抹浅笑,如春风拂过湖面:“近日京中文人圈子里,都在传南街有间书肆,不仅有好书,还有清茶雅座,甚至能读到海外奇谈。本王闲来无事,也曾去逛过两次,获益匪浅。沈小姐经营有方。”
他这话说得真诚,不带丝毫奉承,仿佛只是陈述事实。我帷帽下的脸微微一热,竟有些不好意思。原来他早已去过,并非刻意打听我。
“王爷谬赞了。”我谦逊道。
“并非谬赞。”卫珩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帷帽,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欣赏,“能于困局中寻得新路,以女子之身行商贾之事,且做得风生水起,沈小姐之才识与魄力,令人钦佩。”
他这话,与萧煜那句“工于心计”截然不同。是一种平等的、发自内心的认可。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卫珩也未再多言,只道:“此地杂乱,沈小姐既已取得所需,还是早些回府为宜。本王告辞。”
说完,他微微颔首,车帘落下,青篷马车缓缓驶离,融入码头的人流中,低调得不惹半点尘埃。
我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心中波澜微起。靖安王卫珩……他与传闻中一样温和儒雅,却又似乎,比传闻中更深不可测。
他今日之举,是巧合,还是……
“小姐,书已装车,我们回去吧。”侍女的声音唤回我的思绪。
我点了点头,压下心头纷乱的念头,转身登车。
只是,那句“于困局中寻得新路”,却久久萦绕在耳边。
码头之事后,我并未再将精力过多投注于探究靖安王的意图。无论他是顺手为之,还是别有深意,目前看来,他释放的是善意。
两家铺子在我的打理下日渐红火,“清墨斋”甚至开始雕版印制一些畅销的话本和实用杂记,利润颇丰。父亲和兄长见我并非一时兴起,且确实做出了成绩,态度也从最初的纵容变成了支持。
然而,京城终究是是非之地。我与萧煜退婚的余波未平,莲心虽未再直接出现在我面前,但关于她如何“纯善”、如何被萧煜捧在手心的传闻依旧不绝于耳。萧煜似乎也并未因我的决绝而有所改变,依旧我行我素。
我感到一种无形的窒闷。京城的一切,都仿佛带着过去的影子,提醒着我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恰在此时,母亲收到了江南外祖家的来信。外祖母年事已高,近来身体微恙,信中透露出思念京中亲人之意。
一个念头在我心中萌生。
晚膳时,我向父母提出:“父亲,母亲,女儿想代母亲去江南探望外祖母,一则全孝道,二则……女儿也想出去走走,看看江南的风土人情,或许对铺子的生意也有所裨益。”
母亲闻言,眼圈微红,拉着我的手:“我儿有心了。只是你一人南下,山高水远,为娘如何放心?”
父亲沉吟片刻,看了看我坚定的神色,又看了看母亲担忧的脸,最终道:“让她去吧。清辞如今已非昔日困于内宅的弱质女流,出去历练一番也好。多带些得力的人手,我再修书一封给江南故旧,请他们沿途照应。”
事情就此定下。
离京那日,天色微熹。我轻车简从,只带了贴身的侍女、护卫以及一名精于账务的管事。
马车驶出城门,将京城的巍峨繁华与那些是是非非一并抛在身后。我掀开车帘,回望那渐行渐远的城墙,心中没有离愁,只有一种挣脱樊笼的轻快。
南下之路,舟车劳顿,但我却兴致勃勃。我沿途观察各地物产、商埠、民情,与我的管事讨论南北货殖流通的可能。我看过了黄河的雄浑,也见识了淮水的秀美,越往南,风光越是旖旎,我的心胸也越发开阔。
半月后,抵达江南重镇,也是外祖家所在的临安城。
外祖家是临安城的书香门第,虽不及京中沈家显赫,却也颇有名望。见到卧病在床却精神尚可的外祖母,我心中稍安,尽心侍奉汤药。
待外祖母病情稳定后,我便开始着手另一件事——考察江南的丝绸与茶叶市场。
凭借沈家的名帖和之前在京城积累的经验,我很快便与几家信誉良好的丝商、茶庄搭上了线。我不仅采购了一批品质上乘、花色新颖的绸缎和茶叶,准备发往京城铺子,更敏锐地发现,江南本地对北方的一些特产,如皮货、药材、精制的金器等,也有不小的需求。
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在我脑中成型。
我不再满足于仅仅为京城的铺子进货,而是打算在临安城开设一家商号,主营南北货殖,将江南的丝绸、茶叶、瓷器运往北方,再将北方的特产贩至江南。
我将此想法与外祖父和舅舅商议。他们起初也有些犹豫,但见我分析得头头是道,计划周详,且愿意动用我自己的私蓄作为本金,便也点头应允,并在铺面、人手上给予了支持。
筹备事宜繁琐,但我乐在其中。选址、装修、招募人手、联系货商……每一件事我都亲力亲为。我并未以沈家小姐的身份招摇,而是化名“锦瑟夫人”,低调行事。
“锦瑟商号”在临安城最繁华的清河坊悄然开业了。开业之初,并未大肆宣扬,只以货品精良、价格公道慢慢积累口碑。
我利用在京城经营书肆的经验,将商号布置得清雅别致,不仅售卖货物,也设有茶座,供往来客商歇脚谈生意。同时,我注重信誉,严把质量关,对伙计要求严格,待人接物不卑不亢。
渐渐地,“锦瑟商号”的名声在临安城的商界传开了。都知道商号有位神秘的“锦瑟夫人”,眼光独到,做事爽利,与她做生意,放心。
我将江南的事务初步理清,正准备松口气时,侍女却带来一个消息。
“小姐,镇北王……到临安了。”
我执笔的手一顿,墨点滴在账册上,晕开一小团污渍。
他,还是来了。
萧煜的到来,并未在我的意料之外。以他的性子,金銮殿受挫,又被我当众退婚碎玉,岂会甘心?南下寻我,或是挽回,或是质问,都在情理之中。
我吩咐下去,"锦瑟夫人"近日身体不适,闭门谢客。商号事务交由管事打理,我则深居简出,多半时间留在外祖家陪伴外祖母。
然而,萧煜毕竟是镇北王,他若想查,总能找到我的踪迹。
几日后,我在外祖家的花园水榭中看书,他便不请自来。
他比在京城时清瘦了些,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郁色与一丝急切。见到我,他眼神复杂,有松口气,也有压抑的怒气。
"清辞。"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果然在此。"
我放下书卷,神色平静无波:"王爷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我的疏离显然刺痛了他。他上前几步,试图靠近:"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跟我回京!"
"回京?"我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王爷以什么身份要求我回京?前未婚妻?还是你镇北王府的逃奴?"
"沈清辞!"萧煜额角青筋微跳,"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可你何必如此作践自己?跑到这江南之地,行商贾之事,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又是这句话。在他眼中,我所有的努力和成就,都是"作践自己",都是"不成体统"。
我冷冷地看着他:"我凭自己本事吃饭,光明正大,有何不成体统?莫非天下女子,都该像莲心姑娘那般,依附男子,装痴卖傻,才是体统?"
"你!"萧煜被噎得一时语塞,脸色阵青阵白,"莲心......莲心她与你是不同的!她孤苦无依,我照顾她是责任!而你,沈清辞,你明明可以有更尊贵、更安逸的生活!"
"尊贵?安逸?"我站起身,走到水榭边,看着池中游鱼,"王爷口中的尊贵安逸,就是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对另一个女子呵护备至,就是一次次被质疑、被冤枉,还要保持所谓的'风度'和'体统'吗?这样的尊贵,我不要也罢。"
我转过身,直视着他:"萧煜,你口口声声说照顾莲心是责任,那你对我呢?我们十年情谊,沈家对你倾力相助,你的责任又在何处?你扪心自问,从莲心出现后,你可曾对我尽过一丝一毫未婚夫的责任?甚至......可曾给过我最基本的信任和尊重?"
萧煜被我连番质问逼得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迷茫。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发现无从驳起。
"我......"他艰涩地开口,"清辞,过去是我不对,我......我改。你跟我回去,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回不去了,萧煜。"我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我们之间,早在你一次次偏袒莲心、怀疑我的时候,就已经完了。"
就在这时,外院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即是管家恭敬的声音:"小姐,靖安王殿下前来拜访老太爷,听闻小姐在此,特命小人通传,问小姐是否得空一见。"
靖安王?卫珩?他怎么会来临安?还来得如此凑巧?
我心中讶异,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请王爷稍候,我即刻便去。"
萧煜的脸色在听到"靖安王"三个字时,瞬间阴沉下来,目光锐利地盯向我:"卫珩?他为何会在此?你与他......"
"这与王爷无关。"我整理了一下衣袖,不再看他,径直向水榭外走去。
在前厅,我见到了卫珩。他依旧是一身月白常服,风姿清雅,正与外祖父品茶闲谈,气氛融洽。见到我,他起身,含笑颔首:"沈小姐,冒昧打扰了。"
"王爷言重了。"我还礼,"不知王爷驾临临安,有何贵干?"
卫珩笑容温润:"本王奉皇兄之命,南下巡查漕运,途径临安,特来拜会沈老太爷。方才在门外,似乎见到了镇北王的车驾......"
他话语未尽,目光温和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我瞬间明白了。他并非恰好到来,或许是得知萧煜寻来,担心对我不利,才特意前来解围。
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种被默默关注、被细心保护的感觉,与萧煜带来的压迫与伤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劳王爷挂心。"我微微垂眸,"镇北王只是......路过探望,已无他事。"
卫珩了然地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而与外祖父聊起了临安风物与漕运见闻,言辞风趣,见识广博,引得外祖父频频抚须微笑。
我坐在一旁,听着他清朗的声音,看着他从容的侧影,一颗因萧煜到来而有些烦躁的心,竟渐渐平静下来。
之后几日,卫珩因公务在临安盘桓。他并未刻意接近我,却总在不经意间出现。有时是在我巡查商号时"偶遇",邀我同品新茶;有时是送来一些地方志或奇巧物件,说是"顺手"所得;有时甚至只是在我陪外祖母散步时,于巷口遥遥颔首致意。
他的陪伴,如春风化雨,无声无息,却让人倍感舒适与安心。
直到他离开临安的前一晚,他邀我至城外落霞湖畔。
夕阳西下,湖面铺满金光,美不胜收。
卫珩负手而立,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沉默片刻,方才转身,目光沉静而认真地看向我。
"沈小姐,"他开口,声音比平日更低沉几分,"本王即将返京。临行前,有一言,不吐不快。"
我心中微动,预感到什么,静静聆听。
"初见小姐于码头,欣赏小姐之坚韧;听闻小姐于京中之事,敬佩小姐之决断;见小姐于江南开创局面,更叹服小姐之才华。"他缓缓道来,语气真诚无比,"本王之心意,或许唐突,但绝无轻慢。"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卫珩倾慕的,是完整的、真实的、在逆境中亦能绽放光彩的沈清辞。非关家世,非关容貌,只关乎你这个人本身。"
湖风拂过,带着水汽的清凉。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情意,那颗冰封许久的心,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有暖流涌入。
这与萧煜那种带着占有欲和条件的情感,完全不同。
"王爷......"我轻声开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卫珩却微微一笑,如月华初升:"清辞,我不急。你只需知道,无论你作何选择,无论你在何处,卫珩此心,天地可鉴,永远为你留一方天地,供你翱翔。"
他没有要求我立刻答复,没有给我任何压力。只是将他的心意,坦然而郑重地,放在了我面前。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我抚上心口,那里,跳动着一丝陌生的、却并不让人讨厌的悸动。
或许,试着接受另一段感情,并非不可?
卫珩离开后,临安城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他的话语,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我心中漾开圈圈涟漪。那份尊重与懂得,是我在萧煜身上从未得到过的珍宝。
我将这份悸动暂且压下,全心投入到"锦瑟商号"的经营中。商号生意愈发红火,南北货殖流通顺畅,带来的利润远超预期。我甚至开始着手在江南其他城镇开设分号的计划。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午后,我正在商号后堂核对账目,管事匆匆来报,面色凝重:"夫人,不好了!我们刚从泉州运回的那批珍珠和珊瑚,在城外的货栈被漕帮的人扣下了!"
我心头一凛。那批南洋珠宝价值不菲,是准备发往京城和北地贵族的重要货品。"所为何事?"
"他们说......说我们商号的船,撞沉了他们一艘运粮的漕船,致使两人落水,一人重伤!"管事急道,"可我们的船昨日就已平安入港,绝无此事!分明是诬陷!"
漕帮势力盘根错节,掌控着江南水路运输,寻常商家绝不敢轻易得罪。这突如其来的指控,透着蹊跷。
"货栈现在情况如何?"
"已被漕帮的人围住,不许我们的人进出,扬言要我们赔偿五千两白银,否则便砸了货栈,将事情闹大!"
五千两?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意图再明显不过,并非求财,而是要彻底搞垮"锦瑟商号"的声誉。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在临安经商,一向谨慎,与各方势力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从未与漕帮有过节。是谁在背后指使?
一个名字浮上心头——莲心。或者说,是仍未离开临安的萧煜。只有他们,既有动机,也有能力驱使漕帮做这种事。
"备车,去货栈。"我站起身,语气沉静。
"夫人,万万不可!那些漕帮汉子粗野,您去太危险了!"管事连忙劝阻。
"不去,便是坐实了我们的亏心。"我整理了一下衣襟,目光坚定,"放心,我自有分寸。"
当我赶到城外商号租用的货栈时,只见数十名膀大腰圆、身着短打的漕帮汉子将货栈大门堵得水泄不通,叫嚣声不绝于耳。我们商号的伙计被堵在里面,敢怒不敢言。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疤的彪形大汉,见到我的马车,斜睨着眼,语气不善:"哟,正主儿来了?还是个娘们?赶紧赔钱!否则别怪爷爷们不客气!"
我戴着帷帽,在下人的护卫下走上前,声音透过纱幔传出,清晰而冷静:"这位好汉,口说无凭。你说我的船撞了你的船,人证物证何在?时间、地点、船号,可能对得上?"
那刀疤脸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镇定地反问,随即蛮横道:"老子说的话就是证据!我说是你们撞的,就是你们撞的!少废话,拿钱!"
"既然拿不出证据,那便是诬告。"我语气转冷,"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莫非你们漕帮想凭人多势众,强取豪夺不成?"
"嘿!给脸不要脸!"刀疤脸恼羞成怒,一挥手,"兄弟们,给我......"
"且慢!"
一个清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身着靖安王府侍卫服饰的人马疾驰而来,为首之人翻身下马,正是卫珩身边的亲随首领。
那首领亮出腰牌,朗声道:"靖安王府办事!何人敢在此聚众闹事?"
漕帮众人一见王府令牌,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刀疤脸脸色变了几变,强撑着道:"这位官爷,是他们的船撞了我们的船,我们只是来讨个公道......"
"公道?"卫珩的亲随首领冷笑一声,"你所说的'撞船'事件,发生在昨日酉时三刻,城西三十里外的燕子矶。可据漕运司记录,锦瑟商号的'云帆号'于昨日申时正便已通过临安水门查验入港,有通关文书为证!难道这船能分身不成,一边在码头卸货,一边去三十里外撞你的船?"
刀疤脸顿时哑口无言,额头沁出冷汗。
亲随首领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尔等受人指使,诬告良商,围堵货栈,意图敲诈,该当何罪?!"
漕帮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又一骑快马奔来,马上之人竟是镇北王府的侍卫。那侍卫下马后,先是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刀疤脸低声道:"王爷有令,此事作罢,立刻带人离开!"
刀疤脸如蒙大赦,连忙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风波,看似就此平息。
卫珩的亲随首领上前,对我拱手道:"沈小姐受惊了。王爷离京前便吩咐属下暗中留意商号,以防小人作祟。今日果然派上用场。"
原来是卫珩......他竟思虑得如此周全。我心中感激,微微欠身:"多谢将军,多谢王爷。"
那镇北王府的侍卫却还未走,犹豫了一下,上前道:"沈小姐,王爷......王爷他并不知此事详情,乃是受了小人蒙蔽,方才......还请小姐勿怪。"
小人蒙蔽?除了莲心,还有谁?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无波无澜:"回去告诉你家王爷,他的'小人',他自己管好。若再有下次,便不是今日这般轻易了结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吩咐管事清点货物,安抚伙计。
经此一事,我更加确信,必须拥有自己的力量。仅凭商贾手段,在这权势倾轧的世道,仍如履薄冰。
卫珩的庇护虽好,却不能永远依赖。
而萧煜与莲心......他们似乎,还未打算放手。
漕帮闹事风波后,临安城表面恢复了宁静,但暗流愈发汹涌。我加强了商号的护卫,也动用外祖父家的人脉,开始暗中调查指使漕帮的幕后之人。
线索,果然隐隐指向了暂居在临安驿馆的萧煜一行人。更确切地说,是指向了那个看似纯真无邪的莲心。
与此同时,卫珩的亲随首领也带来了更多消息。他奉卫珩之命,不仅查清了漕帮诬告的来龙去脉,更顺着莲心这条线,深挖了下去。
"王爷离京前,便觉此女蹊跷。"亲随首领向我禀报,"她出现得过于巧合,言行举止虽模仿稚子,但某些细节却透露出训练有素的痕迹。王爷命我们暗中调查其来历,近日方有突破。"
他呈上一份密报:"此女并非什么沅州孤女,其真实身份,乃是北狄安插的细作,代号'雪狐'。北狄王庭意图扰乱我朝,知其首领萧煜与小姐有婚约,且沈家在朝中军中影响力颇深,故派此女接近,目的便是离间王爷与沈家,若能借此掌控王爷或获取军情,更是上佳。"
我看着密报上的内容,心中虽早有猜测,但得到证实的那一刻,依旧感到一阵寒意。原来,所谓的救命之恩,天真烂漫,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萧煜的偏袒,我的委屈,沈家承受的压力,竟都成了敌人手中的棋子!
"可有确凿证据?"我沉声问。
"有。我们已暗中控制了她与北狄联络的中间人,截获了数封密信。其中详细记录了她如何一步步获取王爷信任,如何挑拨离间,甚至......包括上次马匹受惊、琉璃盏事件,皆是她或她指使他人所为。"
真相大白!所有我曾蒙受的不白之冤,此刻都找到了源头!
"此事,镇北王可知情?"我问道。
亲随首领摇头:"据中间人招供,王爷至今仍被蒙在鼓里,对此女深信不疑。"
我沉默片刻,心中五味杂陈。萧煜何其可悲,自以为守护的是纯真,却不过是敌人手中的利刃,刺向的,正是曾经最支持他的人。
"将这些证据,抄送一份,匿名交给临安知府,以及......镇北王。"我吩咐道,"记住,要确保同时送到。"
我要让萧煜,在众目睽睽之下,亲眼看清他百般维护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三日后,临安知府以涉嫌通敌、危害社稷的罪名,亲自带兵围住了驿馆,要求提审莲心。
彼时,萧煜正在驿馆内,试图安抚因为"漕帮事件失败"而显得有些焦躁的莲心。
当知府带着确凿的证据——密信、中间人的口供,甚至还有从莲心妆奁暗格中搜出的北狄令牌——出现在他面前时,萧煜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愕,到难以置信,再到最后的崩溃与震怒,可谓精彩纷呈。
"不......不可能!你们诬陷她!"萧煜本能地将瑟瑟发抖、泪眼婆娑的莲心护在身后。
莲心也哭得梨花带雨:"王爷,莲心没有......莲心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是有人要害莲心啊王爷!"
然而,铁证如山,容不得她狡辩。当中间人被押上来,指认她的身份和所作所为时,莲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那副纯真无辜的面具,终于碎裂,露出底下冰冷怨毒的真容。
"是......是我做的又如何?"她忽然不再伪装,声音变得尖利,眼神阴鸷地盯着萧煜,"怪只怪你蠢!那么容易就信了我!沈清辞那个蠢女人,更是活该!谁让她挡了我的路!"
萧煜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而狰狞的女人,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他想起过往种种,她的眼泪,她的依赖,她的"无心之失",此刻都化作了最尖锐的讽刺,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你......你......"他指着她,手指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信念崩塌的剧痛,远超任何战场上的刀剑之伤。
莲心最终被知府衙役押走,等待她的,将是律法的严惩。
萧煜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看向我所在的方向(我并未现身,只是在不远处的茶楼雅间目睹了这一切),眼神空洞,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真面目已然揭露。
只是这代价,对他,对我,都太过沉重。
莲心伏法,真相大白于天下。
消息传回京城,举朝哗然。皇帝震怒,下旨申饬镇北王萧煜识人不明,驭下不严,罚俸一年,闭门思过。而沈家与我,则因此事的揭露,洗刷了所有污名,赢得了更多的同情与敬佩。
经此巨变,萧煜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并未立刻返京,而是如同幽魂般,在临安城徘徊。
我知道,他在等我。
这一日,他终究还是拦在了我的马车前。
他褪去了往日的骄傲与凌厉,衣衫略显凌乱,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他看着我,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得厉害:
"清辞......我......错了。"
我坐在车内,并未下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是我蠢,是我瞎......"他语无伦次,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被猪油蒙了心,信了那毒妇,辜负了你,辜负了沈家......清辞,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好!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说着,竟真的从腰间解下佩剑,双手奉上,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街角巷尾,已有不少百姓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我缓缓摇头,声音透过车帘传出,平静无波:"王爷,收起你的剑吧。你的命,你自己留着。我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不!清辞!"萧煜猛地抬头,眼中是疯狂的执念,"我知道你还恨我!恨我才好!恨就说明你心里还有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这就回京向陛下请旨,我们成婚!我用余生补偿你!"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心中竟生不出一丝波澜,只有淡淡的悲悯。
"萧煜,"我轻声唤他的名字,却再无半分情意,"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恨你了。"
他愣住了。
"恨,是因为还有期待,还有不甘。"我继续说道,"可我对你,早已什么都没有了。从你为了莲心,在金銮殿上无视我那一刻起;从你认定我工于心计,一次次偏袒她那一刻起;从你在我病中,认为我装模作样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我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清明地看着他:"你爱的,从来都不是真实的我。你爱的是你记忆中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影子,或者是像莲心那样能满足你保护欲的假象。而真实的我,有才华,有棱角,会反抗,会让你觉得失控,所以你不喜欢,甚至厌恶。"
"不是的!清辞,我爱你!我爱的是你!"萧煜急切地辩解。
"是吗?"我淡淡反问,"那你告诉我,我喜欢什么花?最厌恶什么食物?我读的第一本兵书是什么?我在上书房第一次被太傅夸奖是因为哪篇文章?"
萧煜张着嘴,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他这才惊恐地发现,关于我的一切喜好与细节,在他的记忆中竟是如此模糊。他只知道沈清辞是京城第一贵女,是他的未婚妻,却从未真正去了解过,盔甲之下,究竟是怎样的灵魂。
"你看,你并不了解我,也不曾试图了解。"我放下车帘,隔绝了他的视线,"所以,放手吧,萧煜。给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
"不——!"萧煜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竟猛地从身后随从手中夺过一匹骏马的缰绳,翻身上马!他不知从何处扯来一件刺目的红色外袍,胡乱披在身上,那红色,像极了婚服,却又显得如此滑稽而悲凉。
"清辞!你看!"他指着自己身上的红袍,眼神狂乱,"我这就带你回京!我们这就成婚!红妆万里,我只为你!"
他竟然想在此地,用这种方式,强行挽回!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
就在这时,长街尽头,忽然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和甲胄碰撞之声。一队威风凛凛、仪仗煊赫的王府亲卫护着一辆华贵异常的马车,缓缓行来。
马车在离我不远处停下。车帘掀开,一身亲王常服,更显雍容清贵的卫珩,从容步下。
他并未看状若疯狂的萧煜,而是径直走到我的马车前,微微躬身,伸出手,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清辞,本王奉皇兄旨意,特来迎你。皇兄已下旨,为我们赐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众人,最终落回我身上,朗声道:
"靖安王府,将以天下为聘,万里红妆,迎你入府。"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条长街。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马背上那抹刺眼的红色,也彻底僵住。
天下为聘,万里红妆!
这,才是真正的极致尊荣与真心!
我看着卫珩伸出的手,看着他眼中那份沉静而坚定的温柔,再对比萧煜那狼狈而疯狂的所谓"红妆万里",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散去。
我微微一笑,将手轻轻放入他的掌心,在他的搀扶下,优雅地走下马车。
阳光下,我与卫珩并肩而立,接受着众人或惊羡、或祝福的目光。
而萧煜,则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僵坐在马背上,眼睁睁看着他曾经弃如敝履的女子,即将拥有他永远无法给予的、真正的尊荣与幸福。
那身他胡乱披上的红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极了对他过往一切愚蠢与凉薄,最辛辣的嘲讽。
红妆万里,终是镜花水月,与他无关。
靖安王卫珩以"天下为聘,万里红妆"之势亲临临安迎娶我的消息,如同最迅猛的春风,瞬间吹遍了江南,继而席卷了整个京城。
这已不仅仅是一桩婚事,更是一个鲜明的信号。皇帝下旨赐婚,是对沈家清白的最终肯定,也是对卫珩,这位一向低调的皇叔,地位与圣眷的公开确认。相比之下,镇北王萧煜因识人不明、纵容细作而声望大跌,闭门思过,黯然失色。
我与卫珩的婚礼,极尽隆重与盛大,远超当年我与萧煜定婚时的规模。皇帝亲自主婚,百官来贺,十里红妆从临安一路铺陈至京城,真正的"万里红妆",羡煞天下女子。
洞房花烛夜,红烛高燃。
卫珩轻轻挑开我的盖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深情。他执起我的手,温热的掌心包裹着我的微凉。
"清辞,"他低唤,声音醇厚如酒,"今日之后,你我便是夫妻。此生,卫珩定不负你。"
我抬眸看他,烛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那双深邃的眼中,只有我一个人的倒影。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与暖意填满。
"我信你。"我轻声回应,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不同于萧煜那种充满占有欲和条件的感情,卫珩给予我的是全然的信任、尊重与空间。他知我志不在困守内宅,便从不限制我行事。我继续经营"锦瑟商号",甚至将业务拓展至更多领域,他不仅支持,有时还会以他的见识和人脉,为我提供宝贵的建议。
我的商业才能与靖安王妃的身份相结合,产生了奇妙的效应。"锦瑟夫人"的名号越发响亮,商号成为南北货殖的枢纽,富可敌国并非虚言。而我赚取的财富,一部分用于维持王府用度,更大一部分则用于资助寒门学子、兴修水利、抚恤边军,赢得了朝野上下一致的赞誉。
皇帝兄长对卫珩越发倚重,许多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都会征询他的意见。而卫珩,也一改往日闲散姿态,开始以其睿智与远见,真正为朝廷效力。我们夫妻二人,一个在朝堂运筹帷幄,一个在商场与民间积累声望与实力,相辅相成,成为帝国最稳固的支柱之一。
至于萧煜......
自临安那日之后,他便彻底沉寂了下去。交还了部分兵权,常年称病不出,镇北王府门庭冷落。据说他终日借酒浇愁,形销骨立,再不见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王爷模样。
期间,他也曾给我写过信,字字泣血,满是忏悔与追忆。我看过后,便平静地置于烛火之上,看着它们化为灰烬。
过去已矣,我的人生,早已翻开了崭新而辉煌的一页。
数年之后,边关传来急报,北狄大举入侵,边城告急。已多年不闻战事的朝堂一时有些慌乱。
卫珩与我商议后,决定代天子巡边,以振军心。
令我意外的是,已沉寂多年的萧煜,竟主动上表,请求戴罪立功,随军出征。
卫珩准了。
大军出发那日,我站在城楼上相送。卫珩一身戎装,英武不凡,他向我保证必会凯旋。
在军队的末尾,我看到了萧煜。他穿着普通的将领盔甲,背影佝偻,鬓角已染风霜,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他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回过头,远远地望了城楼一眼。
那一眼,复杂难言,有愧疚,有释然,最终化为深深的一躬。
那场战役异常惨烈,但最终,卫珩指挥若定,大败北狄,迫使其签下臣服条约,换来了边境数十年的和平。
然而,在最后的决战中,为保护中军主帅卫珩,萧煜以身作盾,挡住了敌军射来的毒箭,重伤不治。
他临终前,卫珩去看他。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告诉她......我......赎罪了......"
消息传回宫中,我默然良久。
恩怨情仇,半生纠葛,最终以这样的方式落幕。他曾带给我的伤害是真实的,他最后的救赎也是真实的。
我命人以郡王之礼厚葬了他,追谥"毅勇"。这是他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自己赢得的最后尊严。
风波落定,盛世绵长。
我与卫珩,相伴数十载,始终相敬如宾,情深意重。我们共同养育了出色的子女,看着他们成长、成才。
晚年,先帝驾崩,因皇子年幼,朝堂众臣与宗室亲王一致推举德才兼备、素有贤名的靖安王卫珩继承大统。
卫珩登基那日,我凤冠霞帔,与他一同接受百官朝拜,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他握着我的手,站在最高的金銮殿上,俯瞰万里江山,在我耳边轻声道:"清辞,这天下,你我共享。"
我微笑颔首。从被弃如敝履的"前未婚妻",到执掌凤印、与帝王并肩的皇后,这一路走来,荆棘遍布,却也鲜花盛开。
我们携手,开创了被史官称为"元熙之治"的盛世。政治清明,百姓安乐,商业繁荣,文化鼎盛。
我并未因身份尊贵而放弃自己的事业,反而利用皇后的影响力,设立了女子学堂,鼓励女子读书明理;完善慈善制度,救助孤寡;以"锦瑟商号"为基础,建立官营的南北货殖司,平抑物价,惠及黎民。
卫珩始终是我的知己与后盾。朝堂上,他是英明睿智的君主;私下里,他仍是那个会在御花园为我亲手栽种海棠,会与我品茗对弈,会认真听取我对朝政见解的卫珩。
又一年春,海棠花开得正好。
我们并肩站在亭中,看着落英缤纷。
"清辞,"卫珩的声音已带了些许苍老,却依旧温和,"这一生,最幸之事,便是那年于码头,遇见了你。"
我靠在他肩头,笑容宁静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