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古言文——《敦煌九万场雪》

发布时间:2025-05-16 16:20  浏览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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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李轻盈,你说,什么是家园呢?

——家园就是,若我必须为它死去,请你为它活下去。

【历史向言情】【灵怪内容较少】【非大奇幻】

【食用提示在最后,拜托先看提示求求了】

云安:温柔着头铁→不走寻常路,命运拦不住

李翩:慈悲地发癫→舍命救世间,刀匕也敢咽

北宫茸茸:娇软憨厚小可爱→做人真难

林娇生:穿针引线少年郎→你信他吧

*

凉州君李翩,传闻中的他,缺德缺爱缺廉耻。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这辈子被云安拒绝了三次(还多):

第一次,她跪在地上求他,要跟他一刀两断。

第二次,在郎君和娘子军之间,她选择了娘子军。

第三次,她彻底抛开对他的爱,走向自己的未来。

直到第四次,她终于应了他。

那夜红烛高照,饮罢合卺酒,新人对坐,他们约定一人死、一人生。

*

北宫茸茸从没想过,自己会做出那样鲁莽的决定。赌上她的全部,也赌上林娇生对她的恩深似海。现在的她时常陷入昏睡,什么时候能醒来,谁都摸不清。

“小郎主,你别生茸茸的气。”她总在梦中重复这句话。

——可林娇生在梦外,他听不到。

庆幸的是,每次茸茸醒来的时候,林娇生都会等在她身边。他们能陪伴彼此过完这破破烂烂的一生,已是心满意足。

*

三千敦煌夜,九万大雪天。

请殓君子骨,葬去群峰前。

是李翩,只有李翩,他独自站在熊熊烈火之中,强忍痛楚回头看了心上人最后一眼。

——姑娘啊,从今往后,你的泪只能为你的家园而流。莫要为我流,我不值得。

【食用提示】

1.强强,非常女性主义色彩的强强,拉扯得很凶,又酸又涩,涩里带甜的那种。

2.群像,楔子出场男女主,第一章出场男女二,四个角色的宿命是纠缠在一起的。男女主铁cp,男女二不是副cp,是支撑彼此活下去的两个“怪物”。

3.正剧,本书不是只写男女主,也不是只写爱情。

4.历史题材,非沙雕轻松文。

5.小众且猎奇的魏晋南北朝(五胡十六国)背景,登场人物和情节都是作者虚构的,时间线和正史略有不同,敦煌城的结局也和正史记载不同。

6.涉及到的古籍、佛经、衣食住行等内容大部分已考据,小部分是为了故事好看而私设。

7.本文1v1、sc、HE。

试读:
·

北宫茸茸被安置在须罗斋的偏房里,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

她扒拉着窗户向外瞧了两眼,正堂那边热闹得要命,婢女们抬着食案、拎着食盒、捧着酒坛进进出出,反观自己这边儿,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大家似乎已经把她忘了,莫说好酒好菜,连个胡麻饼都没给她准备一块。

其实林娇生原本是记得的,只是正堂里左一出戏右一出戏,看得他目瞪口呆、呆若木鸡、鸡皮疙瘩出一身,不留神就给疏忽了。

北宫茸茸把下巴抵在窗棂上,正无聊得要死,忽然想起来——林家的奴婢和行李都被留在子城东门那边,说是有人会领他们去林大人在敦煌的新府邸。刚才过来的时候又见那边挤了一群男男女女,十分热闹,肯定有好玩儿的!

“我去看看他们还在不在那儿了!”

北宫茸茸为自己溜出去瞎逛找了个好理由,小手一挥就把林蔚交待的“不许乱跑”挥到高句丽去了。

*

庆明门外,原本等在那里的林家奴婢都已不见了踪影,想是已被人领去新居。

但募兵所门外空地上依旧十分热闹。

如今天下一团乱象,早些年沿用的曹魏世兵制到今天已几乎失效——因战事太过频繁,战场上死的人太多,只靠世兵根本无法补充足够的兵源,因此募兵制又被捡了起来。

募兵的制度早在春秋战国时便已有之。

战国时大将军吴起创立魏之武卒,来投军的人不再进行农田劳作,而是成为职业士兵,不但由国家发放粮食和装备,还能直接免除徭役,但条件是——招募时苛刻的考核、招募后艰苦的训练,以及,战场上残酷的拼杀。(注释1)

目下敦煌城外有两处军营:

一处是位于城西八十里的玉门大营,由玉门大护军云安统领,负责敦煌城至玉门关、阳关这两条线。

另一处是位于城东百里有余的悬泉大营,由执威将军刘骖统领。

悬泉大营建在汉悬泉置旧址不远处。

悬泉置至中原分裂、战火纷飞之时便已几乎废弃,后来小凉公退守敦煌之后重新启用,在这里设了营地,面子上是说防守敦煌免于流寇入侵,其实也是为了防范东边虎视眈眈的沮渠氏。

悬泉大营依制定为军屯,其中有募兵也有兵户,且兵户的数量远远多于募兵。

兵户们都是半军半农,拖家带口驻扎于悬泉置附近,有事出兵,无事耕田。

而玉门大营的兵则都是募兵,实打实花钱招募来的,平日不用农耕,只需要训练,但正因如此,更要十八般武艺都跟得上才行。

这两处军营除了地理位置和兵员组成不同外,还有一个很大的不同——性别不同。

什么玩意儿……咋又和性别扯上关系了?

诶嘿,还真是如此。

玉门大营所有士兵全是女人,整个玉门军就是一支娘子军。

其实,女子从军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又要说回同为乱世的春秋战国时期了。

彼时,法家商鞅及其后学所纂《商君书》就有言:壮男一军,壮女一军,老弱一军。

后来到了汉朝,国力蒸蒸日上,众人便说军中不可有女子,否则会坏了风气,中原也就再无壮女从军,仅余河西地区极少量体格强壮的女子承担军事劳作和亭障守卫之事。(注释2)

时间推移至如今,河西割据,诸雄相争,武昭王李暠手下便有一名女将——横槊将军崔凝之。

武昭王听从她的建议,在凉国重建了“壮女一军”。

这玉门大营的娘子军便是由崔凝之所置,云安也是在那时投军入伍,一路追随。

直到后来崔将军战殁沙场,玉门军便由云安接手,成为如今样貌。

*

此刻,北宫茸茸十分好奇地蹲在募兵所门外,看着面前闹哄哄的人群。

只见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手中拿着一卷土黄色麻草纸,边走边对他身旁两个年轻人念叨:

“你们以为吃军饷容易!今日先写个名册,然后带你们去营地,三日试期,试期未过者原路退回。”

其中一个年轻人笑呵呵道:“里魁您放心,咱可不兴退回。”

老者抖了抖手里的麻草纸,故意吓唬小年轻:“好,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今日就把你俩兄弟的名字从这黄簿上划掉,三日之后,你们若是被退了回来,没名籍就去城外当流民去。”

那笑呵呵的年轻人赶紧去拉老者的衣袖,央求道:“可别。”

几个人说着就从北宫茸茸面前走了过去,其中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人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么漂亮的胡姬,穿了一身这么漂亮的裙子,却非要蹲厕所似的蹲在地上……这画面,辣眼睛。

但辣眼睛本人并不觉得自己辣眼睛,她只是蹲着其实已经是给各位来往街坊们留面子了,倘若现在大街上空无一人,她一定会换成自己更喜欢的姿势——青蛙趴。

喜欢青蛙趴的北宫茸茸现下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扁着嘴,用那双漂亮的碧眼到处瞅,瞅着瞅着……嚯,前边真的有个人手里拿了块胡麻饼!

北宫茸茸直勾勾地盯着那块胡麻饼,盯着盯着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抬腿走了过去。

拿胡麻饼的人估计并不是来投军,只是来看热闹,一边看一边就将胡麻饼塞进嘴里吃了起来。

北宫茸茸走一步他吃一口,走一步他吃一口,待走到跟前,胡麻饼已全部进了他肚里。

北宫茸茸站在旁边,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看着那人。

那人一扭头就见一个银发碧眼的胡姬用一双含泪的眼睛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着实唬了一跳,忙道:“咋了?”

“你吃了……”北宫茸茸心痛的无以复加。

“我吃啥了?”

“饼……”

那人舔了舔手指上还沾着的两粒胡麻,答道:“对啊,我买的饼,当然是我吃了。”

话音刚落,就听身侧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隐约响起“打人了”、“打人了”的喊声,只见周遭的众人呼啦一下都围了过去。

那人本就是个看热闹的闲汉,这一瞅又有热闹可以看,抬腿就跟着人群奔了过去。

北宫茸茸还惦记着那块已经被吃到肚子里的胡麻饼,也不由自主地跟上。

*

被围起来看热闹的是一男一女,俩人正在互殴。

男人身量不低,女人也颇为健硕。

这一男一女在募兵所大门外当街对打,可以说是看点十足了。

“跟老子回去!”男人一把拽住女人头发,狠狠扯向自己。

“凭什么!”女人怒吼一声,反手一拳捶向男人。

“就凭你是老子婆娘!”男人吼道。

女人的力气到底拼不过男人,况且又被拽住头发,她弓着身子被男人拖行,眼看就要被拖走。但这女人着实是个狠角色,顺着拖行的力道一头撞在男人肚腹上,撞得他连退数步。

“我翟花儿命不好,配了你这个混账东西……我今天死都不会回去……我要见云将军……”

女人的头发一直被男人抓在手里,此刻疼得说话都已经嘶哑。

“呸!云将军不会收你的!敕勒母狗!”男人恶狠狠地骂。

围观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了悟的“噢”——怪不得这女人看上去眉目深邃,又较寻常女子壮硕,果然有胡人血统。

敕勒乃漠北高车的一支部族,逐水草放牧为生。

大概三十年前,高车翟氏在滑台建立了一个小小的政权,名“魏”。

不过那也是个短命政权,没几年就被鲜卑慕容氏打得屁滚尿流,翟魏也不复存在。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却听看热闹的人群外传来一声清脆的怒喝:“谁在胡闹?!都给我住手!”

众人赶忙回头去看,就见一位内着绛色军衫、外罩银色裲裆铠的女子走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三名同样装束的女军。

银铠女子看年纪应该和云安差不多大,也是个清丽女郎,可令人惋惜的是,那张原本清秀的脸上却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从眼下一直划至耳畔,看起来狰狞可怖;鼻子也像是被打断骨头重新接上似的,略微有些歪。

但正是面上这些可怖的伤,无形中为这女子平添了许多威慑之感。

男人的手还抓在女人头发上,见这几名女军走近,心里有点犯怵,却仍虚张声势道:“你谁啊?管你老子。”

“玉门军,平沙校尉,苏绾。”

苏绾字句铿锵地报出名号,又冷冷地补了句:“把手放开。”

男人一听是玉门军的校尉,赶紧松了手,瞬间堆起一脸谄笑:“苏校尉,这是小民的婆娘,脑子不大正常,在这儿发疯呢。小民现下就领她回去,您别怪罪。”

孰料那敕勒女人听说面前这位身披银铠的人就是玉门军校尉,“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苏校尉,我叫翟花儿,我没疯,我今日是来投军的。求您,求您收下我。”

“放你娘的狗屁!”男人在她身后忍不住又是一声怒骂,“你——”

苏绾没说话,只是看了那男人一眼,眼神锐如刀锋,再配着她面上狰狞的伤疤,唬得男人瞬间就把骂婆娘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玉门军乃武昭王敕建娘子军,不是给你们夫妇斡旋争端之处,有事回家去闹。因为一点儿夫妇不睦就说要投军,你们当我玉门大营是什么乌七八糟的地方?”

话毕,苏绾弯腰想将这个俯在腿边的敕勒女人拉起。

谁知翟花儿非但不肯起来,反而一把抱住苏绾的腿。

“他杀了我阿姊!我不求能给阿姊报仇,但这里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人高马大的翟花儿用力喊出这句话,而后放声大哭起来。

翟花儿边哭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苏绾。

原来她果然是高车翟氏,但翟魏这个国家的建立和灭亡都已经是她出生以前的事了。

从她记事时起,父亲就已经不在,母亲带着两个女儿——大的叫翟叶儿,小的叫翟花儿,三人一起往西北跑。

母亲曾听自己的族人说,越过群峰和大漠,最西边有一个名叫敦煌的地方,那里包纳了各种各样的人,无论种族和出身,在那里都能活下去。

历经千辛万苦,母女三人终于到了敦煌。但她们属于流民,既没土地也没户籍。

翟家姐妹原本想跟着西边来的胡商去做买卖,可一则大部分商队都不愿意收女人,尤其是像她们这样的豆蔻少女——容易惹麻烦;二则翟阿母舍不得这一双女儿,本就是母女三人相依为命,她们不想分开。

又想着,要不也像旁的流民那样去城外垦荒。

可是去了才知道,垦荒也不行。

流民太多,城外稍微好一点的荒地都已被人占据,剩下的不是盐碱地就是沙砾滩。

而且,若要开垦荒地就得向府衙呈报,只要呈报,不管你能不能种出粮食,都得缴纳赋税。

当时正是李骅任太守期间,横征暴敛,什么算赋、口赋、田税、军赋,一样样全都压在老百姓头上。

要不就改嫁吧?翟阿母想。

孰料嫁人这条路竟然也走不通!

两个女儿年纪都还小,那就只能嫁她自己。别人来了一看,好家伙,娶一个进门还要搭俩吃饭的,算了算了,大家都不愿当这冤大头。

最后的最后,翟阿母听说太守府在买奴婢,去了就有好吃好穿。于是一咬牙,把自己连带着两个女儿一起卖进了太守府去做户下婢。

世家大族的户下奴、户下婢可以免徭役,其算赋、口赋也由主家缴纳。这对流浪的母女三人来说,也算是个归处了。

彼时李骅穷侈极奢,一个太守府里光户下奴和户下婢就有上百人。就这他还嫌不够,仍旧到处收买、抢夺更多的奴婢以供其驱使。

进了太守府,翟阿母去庖厨做厨娘,两个女儿去了浣洗房给主子们洗衣。

日子一天天过去,待大女翟叶儿年满十五之后,便由府里管事做主,配给了一个名叫赵大的户下奴。

——那个拽着翟花儿的头发打骂她的人,正是赵大。

赵大是太守李骅的马卒子。

马卒子不是马夫,马卒子的地位比马夫更低,日常只能给大人们牵马、垫脚,是连御车都不配的。

就是这样一个低贱的人,在翟叶儿面前却耀武扬威,动辄拿老婆练拳脚——他能扬威的对象只有翟叶儿,故而愈发狠厉。

但挨打对翟叶儿来说不算什么,让她难堪的是,嫁给赵大两年了,自己的肚子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赵大每次打她的时候都用这事嚷,嚷得整个府里的下人全都知道了。

管事的自然也知道了,仿佛有些对不住赵大似的,亲自去找翟阿母,跟她说,你女儿不能生养,这可不行啊。

最后几个人左右一合计,干脆这么着,把小女翟花儿也配给赵大。一个生不出,另外一个总能生得出了吧?

原本姊妹共事一夫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算好了日子,翟阿母打算次月就把翟花儿也送过去。

有天看账的时候,管事的把这当成个笑话讲给李骅听。

李骅听了就说,不会下蛋的母鸡留着有何用,浪费口粮。

管事的原本是想说点荤事讨好李骅,让大人乐一乐,哪知却一点儿好没讨到,以为李骅是在点他办事不力,心里又堵又慌,转头就把气撒在了赵大身上。

末了还咬牙切齿地对赵大说了句:“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大越想越怕,恰好那时翟叶儿卧病在床,他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块湿布进屋就把翟叶儿给捂死了。

捂死之后,管事命人用草席裹了翟叶儿,拉出城外远远找个地方埋了,只对旁人说是恶疾暴毙。

那边翟阿母和翟花儿还在伤心,这边赵大已经几次三番催促赶紧把小姨子送过来。

翟花儿接替姐姐成为赵大婆娘后,没过多久,翟阿母也去世了。

又过了大概一年,凉州君带着小凉公回到敦煌,再之后就是婉仪将军寒衣节怒杀李骅。

彼时敦煌城的百姓们人人额手相庆,高呼痛快,谁不称赞云将军真乃女中豪杰。

李骅死后,他的田产财物全部充公,户下奴婢们也由凉州君做主全部归还户籍,成为庶民,甚至还专门划拨了田地给他们耕种。

但那赵大真是个自私自利的懒骨头,所有活计全部扔给翟花儿,他自己镇日游手好闲。

翟花儿的性子跟她姐姐不同,姐姐性子软,翟花儿可是个脾气烈的,赵大骂她,她也没少回嘴。

前几天,赵大为了打酒喝,要把家中一头小羊羔牵去卖掉,翟花儿护着小羊羔,二人又吵了起来。

争吵打骂过程中赵大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你再嚷嚷就把你也捂死,像你家大姐那样。

翟花儿到这时才知道,原来翟叶儿根本不是恶疾暴毙,而是被捂死的。

她哭着将此事告知里魁,但无凭无据,仅有夫妇口舌之争时说的气话,且那赵大转头就矢口否认,只说翟花儿是个疯子。至于翟叶儿,一个病死的户下婢,连尸首都不知丢去了哪里。

这事,里魁也没法评断。

但里魁平日也早就看赵大不顺眼,又觉得翟花儿可怜,就跟她说,既然李骅和管事都已经被凉州君处置了,也算恶有恶报。每月望日,玉门军会在庆明门外募兵,要是实在跟赵大过不下去,想给自己另寻条活路的话,可以去投军。

“他们……收女人?”翟花儿将信将疑。

里魁笑着捏了捏自己那两撇胡子:“你道玉门军由谁统领?”

“谁?”

“正是那位当着李凉州的面就敢怒杀狗官的女将军——云常宁!”

就在那一刻,翟花儿突然觉得,拴在她身上的无底黑夜似乎松动了些,一束天光从浓黏的暗瘴尽头透了进来。

虽然她看不清楚,但她知道,那道天光就在前方,能破开万里黑雾,接纳她,指引她,让她向前走去。

*

翟花儿讲完自己这段旧事,人群中有人怒骂李骅,有人称赞云安,还有人指着赵大,说他卑鄙无耻。

赵大扯着嗓子叫道:“苏校尉,您可别听这疯婆娘胡说,她大姐真是病死的,跟我不相干啊。”

正闹着,却见人群一侧突然“唰”地分开了一条路,众人扭头看去,正是云安骑着那匹枣红牝马缓缓走来。

“发生何事?”

云安并未下马,居高临下看着所有人。

苏绾不愧是军旅中人,从行事到语言都透露着跟云安十分相像的干练,这不,她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云安说清楚了。

“李督邮掌管刑狱冤案,你若有冤情,自可去他门前状诉。玉门大营乃军营,肩负家国之重,不是给你们报私仇的地方。”云安看着翟花儿,语气平静地说。

翟花儿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膝行两步上前,抓着云安垂在马侧的一条腿,哽咽着说:

“我知道我没本事,什么都没有,他现在反口不认……我没法给阿姊报仇,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不能蒙着头装不知道,由着自己傻下去……”

“云将军,我想进玉门军并非为了报私仇。我若是穿上那身铁疙瘩,一定不让您失望。我耍得动大刀,也推得动粮车,什么苦活累活我都干得了,只求将军收下我,给我一条出路。”

自从知道姐姐死去的真相,赵大的那个家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可她一个苦命女人,大字不识几个,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别处的女人若是走投无路会怎样呢?

悬梁,亦或是,投井?

可那是在别处,敦煌不一样。

在敦煌,只要她们吃得了苦,她们敦煌的女人也可以像男人那样披甲执锐,像男人那样挺直腰杆子。

因为她们有——玉门军。

说着说着,翟花儿似乎又要哭,却硬是咬牙忍下了泪水,似乎怕云安不信自己提得动大刀,还赶紧挽起衣袖让云安看她手上、臂上那些日常劳作留下的痕迹。

云安垂眸看着翟花儿,翟花儿仰头望着云安。

——高天厚地在两个女人对视的目光中磅礴地铺开。

“叫什么名字?”沉默了片刻,云安突然开口问道。

翟花儿一愣,赶忙说:“小民叫翟花儿。”

云安对苏绾道:“先入册吧,回头试过膂力再说去留。”

翟花儿一听让她入册,这回是真的喜极而泣了,急忙要给云安磕头,被旁边的苏绾一把拉住了。

云安又交待了苏绾几句,让她处理完募兵所的事之后把新兵和林娇生一起带回玉门大营,交待完便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