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婴

发布时间:2025-10-31 21:11  浏览量:2

第一章 女婴

傍晚,王老实扛着锄头回家,刚到院外老槐树下,就听见一阵细若蚊蚋的微弱“哼哼”声。

他急忙停步低头寻找,发现树根旁放着个小布包,声音正从里面传来。

隐约可见孩子蜷缩的轮廓,毫无挣扎动静,显然冻得快没知觉了。上面还别着张糙纸,用炭笔歪扭写着:女婴,出生一个月,小名丫丫,农历八月十六生。

王老实心里一紧,小心掀开布角,里面果然裹着个孩子:小脸冻得发灰发青,双眼紧闭,嘴唇毫无血色,胸口只有微弱起伏,小手攥紧,仅裹着一层薄碎花布,连厚包被都没有。

“桂兰!桂兰!快来!”王老实慌了神,朝屋里大喊。

此时,他媳妇张桂兰干了一天农活,累得在炕上睡着,加之风声呼啸、孩子哭声微弱,压根没听见。

她被男人的喊声惊醒,迷迷糊糊地趿着鞋跑出来:“咋了咋了?出啥事儿了?”

“你看这……”王老实指着树底下的布包,声音都有点抖。张桂兰快步跑过来,看清那糙纸上的字,再瞅见布包里孩子的模样,眼泪当时就下来了:“这是谁家的狠心人啊,这么冷的天,把孩子扔在这儿,是想冻死她吗?”

她没多想,伸手就把布包抱了起来,揣进自己怀里,用棉袄裹得严严实实的:“快进屋,快进屋,别冻着孩子了!”

夫妻俩抱着孩子进了屋,张桂兰赶紧把灶膛里的火捅旺,又找了个旧瓦盆,倒了点热水,用布巾蘸着温水,轻轻擦孩子冻得发灰的脸和手。

王老实蹲在旁边,看着孩子慢慢缓过来,小嘴唇终于有了点血色,心里也松了口气。

“你说,这爹娘咋这么狠心?”张桂兰一边擦,一边抹眼泪,“咱俩这辈子没孩子,这孩子莫不是老天爷可怜咱,送过来的?”

王老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管咋说,咱先把孩子养活了再说。这么小的娃,冻成这样,再晚发现一会儿,就没气了。”

正说着,孩子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次哭声响亮多了。张桂兰赶紧哄:“哦哦,不哭不哭,娘在呢,娘在呢。”

她摸了摸孩子的肚子,估摸着是饿了,可家里哪有奶水?张桂兰想了想,赶紧找了个干净的小碗,倒了点熬得软烂的米糊糊,又放了点糖,用小勺一点点喂给孩子。

孩子饿坏了,小嘴张着,一口一口地咽,喝了小半碗,才打了个嗝,睡着了。

看着孩子安稳的睡颜,张桂兰轻轻叹了口气:“咱给孩子起个名吧,叫啥好呢?”王老实想了想,憨憨地笑了:“这孩子长得挺秀气,就叫王秀吧!”

张桂兰拍了下手,眼里笑出了泪花:“行!就叫王秀!咱的亲闺女,王秀!”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为这个捡来的孩子忙活时,村外的土路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正抹着眼泪往回走。

那是王秀的生母刘梅,刚才把孩子放在王家院外的老槐树下时,她躲在远处看了半天,直到看见孩子被王老实发现,才敢转身挪步。

“梅啊,你要是不把这丫头片子扔了,我就让建国休了你!”婆婆林老太的话还在耳边响着,尖得像锥子,“丫头片子是赔钱货,留着她干啥?”

刘梅当时抱着孩子,心像被刀割一样疼。她不是不想要孩子,可若是留了,自己定会被休弃,娘家那边又容不下她。

她男人林建国呢?就躲在门后,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敢偷偷抹眼泪。刘梅知道,他不是不心疼孩子,可他太老实,太懦弱,不敢跟自己的娘顶嘴。

没办法,她只能抱着孩子,趁着天黑往邻村走。她听说邻村的王老实夫妇人好、没有孩子,特意把孩子放在王家院外的老槐树下,还写下孩子的信息别在布包上,想着王老实回家肯定会经过这里,能给孩子找条活路。

回到家,林老太见她空着手回来,脸上才露出点笑:“这就对了嘛,女人家,就得听婆家的话。

以后好好跟建国过日子,再生个带把的,咱林家才算有后。”林建国从门后走出来,看着刘梅通红的眼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

刘梅站在院子里,看着漆黑的夜空,眼泪又掉了下来:孩子,娘对不起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而王老实家,张桂兰把王秀放在自己的旧被褥里,盖得严严实实的,守在旁边一夜没合眼。王老实坐在炕边,看着妻子和孩子,心里也有了盼头:以后这日子,就不一样了,他们有家了,有闺女了。

第二天一早,王老实捡了个孩子的事就传遍了村子。村里人本就善良,纷纷来看望,还带来了不少东西:东院的李婶送了两件旧小棉袄,西院的大叔扛来半袋小米,前村的大娘拎着一篮鸡蛋,连村支书都特意过来叮嘱夫妻俩好好照顾孩子。

有人劝:“老实哥,你俩日子也不好过,这孩子来历不明,万一以后她爹娘找来,你俩不是白忙活一场?”王老实摇了摇头,摸了摸炕边熟睡的王秀,语气坚定:“不管她爹娘来不来,这孩子我都养了。

既然她到了咱家门口的槐树下,就是跟咱有缘,我不能不管。”张桂兰也跟着说:“就是,这孩子这么小,咱要是不管,她就活不成了。咱就当是自己的亲闺女养。”

村里人见他俩态度坚决,也不再劝了,反倒常来帮衬:农忙时有人来帮着下地,闲时有人来帮着照看孩子。

王秀就在这样淳朴的环境里一天天长大。她打小就格外懂事,十岁便学着帮家里分担家务,平日里摘菜洗菜、扫地擦桌,农忙时还跟着大人学做些简单的农活,小小年纪就有了担当,从不叫苦叫累。

王老实夫妇疼她却不溺爱,教她做人要实在、懂感恩。王秀也听话,有好吃的先给爹娘,爹娘生病她端水端药,村里人都说王老实夫妇养个好闺女。

小时候,王秀听过村里人闲言碎语,知道自己是捡来的,但王老实和张桂兰待她比亲闺女还亲。她从不在意那些闲话,早已把王家当成唯一的家,把二人视作亲生爹娘。

转眼十几年过去,王秀长成了大姑娘。一米五八的个子,脸盘方正,皮肤是常年干活晒的小麦色,手上全是厚茧,可眼睛亮得很,透着一股韧劲。

村里有人给她介绍对象,是邻村的木匠赵建军。他爹娘去世的早,但是赵建军人实在、力气大、手艺好,家里虽不富裕,但很本分。

两人见了面,赵建军红着脸说:“我知道你的身世,不介意。我会跟你一起孝顺你爹娘,以后咱好好过日子。”王秀听了很踏实,跟养父母商量后,两人也放心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结婚那天,王老实看着闺女穿着红棉袄被赵建军接走,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张桂兰拉着王秀的手叮嘱:“结了婚就好好过日子,受委屈就回来跟爹娘说。”

王秀点着头,眼泪也掉了下来:“爹,娘,你们放心,我会常回来看看,好好孝顺你们。”

婚后,王秀和赵建军的日子过得很安稳。赵建军在外做木匠活,王秀在家操持家务、种地,有空就回娘家帮养父母干活。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虽小时候被遗弃,但遇到了好养父母、好丈夫,日子过得很幸福。她从没多想,当年抛弃她的亲生父母,会突然找上门来,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那天是周末,赵建军去镇上干活了,王秀在家收拾院子。突然,院门口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看着面生。那女人看见王秀,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快步过来想拉她的手:“秀啊,秀啊,娘可算找到你了!”

王秀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一步,警惕地问:“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那男人低着头,声音沙哑:“秀,我是你爹林建国,这是你娘刘梅。”

“林建国?刘梅?”王秀心里“咯噔”一下,这两个名字她从未听过,陌生又突兀。在她心里,只有王老实和张桂兰才是爹娘。

刘梅见她不认,眼泪掉得更凶了:“秀啊,娘知道你怨我们,可我们是真的没办法。你左胳膊胳膊肘内侧,是不是有一块月牙形的淡青色胎记?”

这话一出,王秀浑身一震,像被雷击中一般。那块胎记位置隐蔽,除了养父母和丈夫,再没人知道。

她猛地撸起左胳膊袖子,看着那块淡淡的月牙印记,又转头看向刚从屋里出来的张桂兰和王老实。夫妻俩脸色凝重,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说。

那沉默,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王秀心上——她终于确定,眼前这两个人,就是当年把她扔在槐树下的亲生父母。

“既然当年把我扔了,让我自生自灭,现在又来找我干啥?”王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翻江倒海,语气冰冷又嘲讽,“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们别来打扰我!”

刘梅眼圈通红,哽咽着辩解:“秀,娘当初扔了你是逼不得已!家里太穷养不起,你奶奶又逼我……我是打听着你养父母人好、没孩子,才特意把你放在他们家院外的槐树下,希望他们收养你,给你一条活路!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王秀冷笑一声,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为我好就不会把我扔在深秋的槐树下,只裹一层薄布?你们就没想过,万一没人发现,我早就冻死饿死了?你们要是真为我好,就不会生下我又抛弃我!”

“我们那时候也是走投无路啊……”林建国终于抬头,声音沙哑,满是愧疚,却没什么像样的理由。

“走投无路就可以扔了我吗?”王秀看着他们,眼里满是失望和决绝,“我没有你们这样狠心的父母,你们走吧,以后别再来了。我爹娘还在屋里,我不想让他们伤心。”

张桂兰走过来,轻轻拍着王秀的背,对着林建国和刘梅冷声说:“当年你们把孩子扔了,就该想到有今天。秀是我们养大的,跟你们没关系,赶紧走,别再纠缠她!”

刘梅看着王秀决绝的眼神,又看了看护着她的张桂兰,眼泪掉得更凶,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林建国叹了口气,拉了拉刘梅的胳膊:“既然孩子不想见我们,我们还是走吧。”

两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王秀哭了好久才缓过来。亲生父母的出现,像一块石头投进她平静的生活,心里的波澜久久不能平息。她更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林家的人,绝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

第二章 认亲

赵建军一进门,就看见王秀红肿的眼睛,赶紧上前问:“秀儿,怎么了这是?”王秀鼻头一酸,把刚才林家上门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赵建军听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别害怕,有我在,我会陪着你。”

这天王秀两口子正说着话,院外突然传来急促蛮横的脚步声,伴着拐杖“笃笃”的敲击声,一道破锣似的尖利骂声划破宁静:“王秀!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给我滚出来!”

王秀和赵建军的笑容瞬间僵住,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沉郁。赵建军下意识护在王秀身前:“别慌。”王秀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跟着他往门口走。

一出院门,王秀的心更沉了:林老太拄着磨亮的枣木拐杖走在最前,佝偻着背却硬挺腰杆,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戾气,一看便来者不善。

林建国和刘梅跟在后面,前者一步一叹,后者用袖口捂着眼红着眼圈,一副委屈模样;最后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汉子,虚胖蜡黄,头发黏在头皮上,趿着鞋吊儿郎当地走,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院子里扫来扫去,满是贪婪。

“你们是谁?”王秀强压火气,冷冷开口,目光警惕地落在那陌生汉子身上。

“我是你亲奶奶”林老太“呸”地啐了口唾沫,不等王秀反应,枯瘦却有力的手一把推开她,蛮横地往院里闯。

刚进门,她就停下脚步四处打量——土坯房铺着新茅草,屋檐下挂着玉米、辣椒和腊肉,墙角堆着粮食袋,院中间摆着赵建军打的新木柜、木桌,处处透着殷实。

林老太越看眼睛越亮,紧绷的脸渐渐舒展,嘴角勾起一丝算计,用拐杖指着那汉子喊:“这是你亲弟弟林强!”

“当年把你送走后,过了两年你娘才生了他!这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至今还没娶上媳妇呢,你这个当姐姐的,现在日子过得这么滋润,弟弟娶不上媳妇,你怎么样也得帮衬帮衬一下吧!”

王秀愣了一下,像是第一次听到“弟弟”这两个字似的,目光在林强身上停留了许久。

眼前的林强,浑身透着一股好吃懒做的颓气,和自己从小跟着养父母下地干活、练出的结实身板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又想起养父母说自己被扔在老槐树下那个寒冷的夜晚,小脸冻得发僵,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他们好心收留,自己早就成了荒野里的一抔黄土。

而这个所谓的“弟弟”,却被他们宠得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如今竟然还想让自己帮衬?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升起,王秀随即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亲弟弟?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我有个弟弟。我看你们哪里是来认亲的,分明是听说我日子过得安稳,想来讹钱给你孙子娶媳妇吧?”

“是又咋样!”林老太被戳穿了心思,也不掩饰,脖子一梗,扯着嗓子喊得更大声,“你是林家的种,流着林家的血,就得管林家的事!

“强子是我们林家的独苗,从小就被我们捧在手心里疼着长大,哪会干重活累活?现在媒人介绍了好几个姑娘,都因为没彩礼黄了,你这个姐姐就得兜底!”

“你今天要么认祖归宗,以后好好帮衬家里,要么就给我拿‘买断费’!想一刀两断,断了我们林家的亲缘,就得给钱补偿!”

“买断费?”赵大军听到这三个字,气得脸色瞬间铁青,他往前一步,指着林家人的鼻子,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抖,“我之前还以为你们来找秀,是真心后悔当年扔了她,是良心发现了想弥补,没想到打的是这种龌龊又无耻的主意!”

“当年你们把一个刚满月的孩子扔在槐树下不管死活,任凭她冻饿,现在看到她日子过好了,就舔着脸找上门来要钱,天底下哪有这么不要脸的道理!”

“你个外人少插嘴!这是我们林家的家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林老太被戳中了痛处,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瞬间炸了毛。

她猛地往地上一跪,拐杖“哐当”一声戳在泥土里,随即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尖利又刺耳,能传遍大半个村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年轻的时候受穷,老了想认回亲孙女,还被这么个外人欺负!孙女发达了就不认祖宗,孙子娶不上媳妇没人管,我这老婆子活着还有啥意思啊!大家快来看看啊,这没良心的丫头片子,要逼死我老婆子啊!”

她一边哭,一边在地上来回爬,把裤腿和衣襟都蹭得全是泥土,甚至故意往玉米堆上蹭,弄散了好几串玉米,嘴里还胡搅蛮缠地喊着污言秽语,一会儿骂王秀白眼狼,一会儿骂赵大军多管闲事,活脱脱一副撒泼打滚的无赖模样。

刘梅站在一边,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脸上满是焦急,她想上前拉林老太,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只能站在原地。

一边抹眼泪,一边用带着哀求的语气对王秀说:“秀,娘求你了,就帮弟弟这一次,就这一次,以后我们再也不打扰你了,娘给你磕头了行不行?”说着,她就想往地上跪。

王秀见状,心里一阵复杂,可一想到自己被抛弃的遭遇,又硬起了心肠,别过脸不去看她。林建国则始终蹲在院子的角落里,头埋得极低,双手抱着脑袋,像是在逃避什么,一句话也不敢说,连大气都不敢喘,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强见林老太撒泼起了效果,院里已经开始有邻居探头探脑,便往前凑了两步,吊儿郎当地靠在院墙上,瞥了一眼屋檐下的腊肉和墙角的粮食袋,嬉皮笑脸地说:“姐,看你这日子过得挺滋润,也不差这点钱。”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拿点钱,以后我绝不打扰你安稳日子!不然我们天天来闹,你也过不安生,对吧?”

这话里的无赖劲儿,听得王秀一阵恶心,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强忍着没有发作。

院里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很快就引来不少邻居。大家围在院门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林家也太不像话了,当年把孩子扔得干干净净,现在看到人家日子过好了,就来讹钱,什么道理!”东院的李婶抱着胳膊,一脸愤愤不平地说道,她当年还送过两件旧棉袄给刚被收养的王秀。

“就是啊,自己家里穷,孙子年纪轻轻不挣钱娶媳妇,还好意思打姐姐的主意!”西院的大叔也附和着,他当年还帮王老实夫妇照看过小时候的王秀。

“秀这孩子多好啊,孝顺懂事,从小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又被这些无赖缠上,真是可怜。”前村的大娘叹了口气,眼里满是同情。

人群里,有人悄悄转身,往村西头跑去给王老实老两口报信。

老两口正在地里刨红薯,累得满头大汗,听到邻居气喘吁吁地跑来报信,说林家人又来闹事,还逼着王秀拿“买断费”,张桂兰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拉起王老实就往家跑:“这群杀千刀的无赖!敢欺负我的秀,我跟他们拼了!”

王老实也气得脸色发白,一言不发,脚步却迈得飞快,常年干活的腿上此刻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远远地,他们就听见林老太尖利的哭喊声,更是心急如焚。

一冲进院子,看到林老太还在地上打滚撒泼,王秀站在一旁红着眼圈,赵大军护在她身前,张桂兰瞬间就炸了,她捡起墙角的扫帚,指着林老太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老虔婆!给我闭嘴!”

“秀是我们老两口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从小长到大,吃的是我们家的饭,穿的是我们家的衣,跟你们林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你们自己把孙子宠得不成器,好吃懒做娶不上媳妇,就想来祸害秀,你们的脸呢?良心被狗吃了吗!”

王老实也走到王秀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转头怒视着林家人,声音因愤怒而沙哑:“当年是你们把孩子扔在槐树下,大冷的天,就裹一层薄布,差点冻死饿死,我们没找你们算账就不错了!”

“现在你们还有脸来要钱,赶紧滚!再敢在这里撒野,我就找村支书来评理,实在不行,就去派出所告你们敲诈勒索!”

邻居们也纷纷涌进院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林家人太过分。

“赶紧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就是,当年做的缺德事,现在还有脸来要这要那!”

“再不走我们就去叫村支书了!”

林老太见势头不对,原本尖利的哭声渐渐小了,她偷偷抬眼瞥了一眼怒气冲冲的王老实夫妇和围得水泄不通的邻居,知道今天讨不到好。

可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狠狠瞪了王秀一眼,撂下一句狠话:“今天这事没完!你们等着!我们林家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说着,她被林强不耐烦地扶起来,林强还不忘回头瞪了赵大军一眼,嘴里嘟囔着“等着瞧”。林建国和刘梅也赶紧跟上,一家人灰溜溜地挤出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那背影透着几分狼狈。

看着他们走远,王秀再也忍不住,积压在心底的委屈、愤怒和无助瞬间爆发出来,眼泪“唰”地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衣襟上。

张桂兰赶紧上前一把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心疼地安慰道:“秀,别哭,别哭,有爹娘在,谁也别想欺负你,他们再也不敢来了,啊?”

赵大军也安慰道:“秀,别往心里去,以后我每天早点从镇上回来,晚上也警醒着点,他们敢再来,我绝不饶他们!”

邻居们也纷纷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秀,别跟那些无赖置气,不值得。”“是啊,有我们这些邻居在,他们不敢再来胡闹。”“以后要是他们再来,你就喊一声,我们都来帮你!”

王秀靠在张桂兰温暖的怀里,听着养父母和邻居们真诚的安慰,心里的委屈渐渐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

她知道,自己虽然被亲生家人抛弃,但养父母给了她全部的爱,邻居们也给了她无尽的温暖,这些都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可是,王秀心里也清楚,林老太那副蛮横无赖的模样,绝对不会就这么放弃。林强的彩礼没着落,他们迟早还会再来。

第三章 断亲

林家人灰溜溜走后,王秀的心一直悬着,夜里总睡不踏实。赵大军看在眼里,每晚都把院门闩得死死的,睡前必绕着院子检查两圈,粗糙的手掌拍着她的肩膀,反复安慰:“有我在,绝不让他们再来胡闹。”

可他还是低估了林老太的狡猾,更没料到这家人为了钱,能卑劣到如此地步。

没过三天,村里就传开了闲话。林老太拄着一根枣木拐杖,专挑村口老槐树、村西晒谷场这些人多的地方蹲守,见人就拉着胳膊哭诉。

声音哭得嘶哑又凄厉:“大伙儿评评理啊!当年王老实夫妇没孩子,特意上门来求我,说想领养个娃!我看他们夫妻俩看着实在,家境也比我们强些,再想想我们家穷得叮当响,秀丫头跟着我们只能吃苦受罪,心一软才忍痛把孩子托付给他们!”

“我寻思着孩子以后能过好日子,谁知他们夫妻俩狼心狗肺,这些年一直拦着不让我认孙女,还在孩子跟前说我们坏话!你看现在,我这亲孙女都不认我们了,亲弟弟娶不上媳妇求到她跟前,她眼皮都不抬一下,这是要逼死我们老林家啊!”

她添油加醋地编着谎话,专挑住得远、不知情的外村村民和新来的租户哭诉。那些人不了解当年的实情,听着林老太声泪俱下的控诉,再看着她苍老憔悴的模样,竟真的信了大半。

渐渐地,村里开始有了指指点点的声音,有人路过王秀家时,会停下脚步偷偷打量,嘴里还小声议论“忘恩负义”“白眼狼”,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得王秀心口发疼。

那天王秀在地里割谷子,远远听见两个路过的妇女议论:“听说王家那媳妇,是被亲生爹妈好心送人的,现在日子过好了,连亲弟弟都不管,真是没良心。”

“还有那王老实夫妇真是过分!听说这些年一直拦着不让孩子认亲,还在背后嚼舌根说人家亲生家人的坏话,难怪这丫头跟亲奶奶、亲弟弟这么生分,都是被他们教坏的!”

这话像冰刀扎进王秀心里,她攥紧镰刀,猛地冲上去怒喝:“你们胡说!我当年被扔在槐树下快冻死,是爹娘把我拉扯大!林家当年狠心抛弃,现在编瞎话讹钱,你们别轻信谣言!”

两个妇女被她的气势吓住,面露愧疚:“对不住,我们再也不说了。”

看着她们离去,王秀蹲坐在田埂上,镰刀掉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又心疼养父母被污蔑,又怒林老太恶毒,更寒旁人轻信闲话。

王秀刚跨进家门,就见养父母和赵大军都坐在院里,脸色凝重。张桂兰一见她红肿的眼睛,腾地站起身,拉着她的手急声道:“秀,你是不是也听见外面那些瞎说了?林家那老虔婆真是坏透了,竟编排咱家门风!”

王老实闷坐在一旁,狠狠抽着旱烟,烟杆都快被捏断,沉声道:“刚李婶来报信,说村里都在传,说咱当年上门求着领养,还拦着你认亲……这简直是血口喷人!”

赵大军攥着拳头,怒气冲冲地接话:“秀,你别难过,我这就去找村支书。”

村支书听完前因后果,当即找来当年见证王老实夫妇收养王秀的几位老人核实。老人们回忆得清清楚楚:当年那女婴被扔在槐树下,只裹着一层单薄破布,小脸冻得发紫,哭声微弱得像小猫哼唧,眼看就要撑不下去,是王老实夫妇心善,把孩子抱回家悉心照料,才捡回一条命。

第二天一早,村支书特意让会计敲锣召集村民,在晒谷场集合。他站在石碾子上,当着全村人的面戳破了林老太的谎言:“林家当年扔孩子是铁打的事实,王家收养孩子、含辛茹苦拉扯成人也是事实!当年在场的几位老人都在这,大家可以问问!往后谁再敢散布谣言,混淆是非,别怪我不讲情面,按村规处置!”

不明真相的村民听后,都纷纷指责林老太造谣生事,骂她为了钱脸都不要了。林老太被怼得面红耳赤,嘴唇哆嗦着还想嘴硬:“我没造谣!她就是林家的种,就得管林家的事!”

可没人再信她的话,大家都扭过头去,懒得再看她一眼,她只能灰溜溜地拄着拐杖,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狼狈离开。王秀站在人群里,看着为自己撑腰的村支书和邻居,心里的委屈才散了些,可她隐隐有种预感,林老太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果然,谣言被戳破后没几天,麻烦又找上门来。那天赵建军去镇上的木匠铺帮人做家具,要傍晚才能回来,王秀在家院里做饭,刚把玉米糊糊倒进锅里,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擦了擦手走出去,就看见林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脸色煞白,一脸焦急地喊:“姐!不好了!娘在家喝农药了!她说你不认她,活着没念想了,你快去看看吧!晚了就真来不及了!”

王秀一听,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玉米糊糊溅出来,烫得她脚背生疼,可她顾不上这些。

赵大军不在家,她心里本就没底。虽然刘梅当年遗弃了她,可终究是生她的人,心底那点微弱的期望让她抱着一丝幻想——或许娘对自己真的还有点母女情分,或许她真的有苦衷。她顾不上多想,赶紧擦了擦手,跟着林强就往林家跑。

傍晚时分,赵建军从镇上干活回来,刚到院门口就觉出不对劲——灶房的烟囱还飘着余烟,院里却静悄悄的,他喊了两声“秀”,没听见半点应答。

傍晚,赵建军干活回来,刚到院门口就觉不对——院里静悄悄的,喊“秀”没人应。推门进院,灶房飘着余烟,进屋一看,灶火剩点火星,玉米糊糊凉透了,面团也没揉完,显然王秀做饭时被急事突然叫走了。

想到林家之前上门闹事的无赖模样,赵建军心里瞬间慌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不敢耽搁,锁上门就出去找。

他去了东院李婶、西院大叔家这些相熟的邻居家打听,都说没看到王秀的身影。就在他急得团团转,额头上满是冷汗时,村口一位乘凉的大爷告诉他:“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好像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来找你媳妇,两人急匆匆往村东头去了,那男的看着高高胖胖的,像之前跟林老太一起来闹事的那个。”

赵建军一听,瞬间想到了林强,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他赶紧追问林家的具体位置——他之前只知道林家在村东头,却不清楚具体住处,又接连问了好几个村民,才打听清楚林家住在村东头最里面的那间土坯房。

他谢过大爷,拔腿就往村东头跑,一路上跑得飞快,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此时的林家院里,气氛却格外紧张。王秀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安然坐在炕沿上抹眼泪的刘梅,浑身冰凉,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林老太叉着腰站在她面前,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憔悴,满是得意的算计:“想走?没那么容易!今天你不答应给强子凑彩礼钱,就别想出这个门!”

王秀猛地转过头,眼神死死盯着刘梅,声音带着最后一丝颤抖和期望:“娘,他说你喝农药,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为了给林强凑彩礼,你竟然拿你自己的性命来编谎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这个女儿?”

刘梅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眼神躲闪着,不敢与她对视,只是低着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秀,娘也是没办法,强子是林家的根,是你弟弟,你就帮他这一次……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麻烦你了。”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彻底击碎了王秀心底最后一点微弱的期望。她看着眼前这对为了儿子不择手段的亲生母子,看着林老太那副志在必得的嘴脸,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声音里满是自嘲和绝望:“我真是太天真了,还以为你心里多少能有我一点位置,原来在你眼里,我从来都只是帮衬你儿子的工具!当年你扔我的时候狠心,现在骗我的时候更狠心,这样的亲情,我不稀罕,也不想要!”

林老太见她软硬不吃,也懒得再装,直接从屋里拿出纸笔,“啪”地一声摔在王秀面前的石桌上:“少废话!签字!就写你自愿给林强凑彩礼钱,最少也得两百块!否则今天别想踏出这个门一步!”

林强也上前一步,死死地拦在院门口,双手叉腰,一副不拿到钱绝不罢休的无赖模样。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林家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赵建军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王秀通红的眼眶和浑身发颤的模样,心疼得怒火中烧,一把将她紧紧护在身后,怒视着林家人,声音因愤怒而沙哑:“今天这门,我还非得带着我媳妇走!你们谁敢拦着试试!”

林老太眼疾手快,见情况不妙,尖叫着转身冲进厨房,眨眼间就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菜刀冲了出来,刀刃对着赵大军,双手紧紧攥着刀柄,泼妇似的嘶吼:“想带走人?没门!”

王秀被这阵仗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往后缩了缩,心里又惊又气——她实在没想到,这老太太为了钱竟然疯到这种地步。

一旁的王秀母亲更是吓得腿一软,死死攥着王秀的衣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满心都是恐惧,害怕菜刀伤了女儿。

林强则站在墙角,原本还带着点看热闹的神情,见老娘真动了刀,也收敛了几分,皱着眉往后退了半步,心里嘀咕着别真闹出人命,耽误自己的事。

赵大军停下动作,看着那把明晃晃的菜刀,眉头紧锁,强压下怒火,放缓了语气急切道“你不要激动!我们家实在拮据,最多只能凑出五十块,多一分都拿不出来,现钱得回家去取!”

“不行!今天拿不到钱,别想带人走!”林老太梗着脖子,菜刀又往前递了递。

“多的没有,你要拼命是吧,干脆大家一起死算了!”赵大军咬着牙,心里清楚得很:不答应给钱,他跟红秀根本走不出这个门,林家这边人多,硬拼只会吃亏。话落,他猛地向前一步,指着自己的胸口怒喝:“有本事往这儿捅!”

林老太没料到赵大军竟这般不要命,握着菜刀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整个人都呆住了。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咬着牙妥协:“那、那就五十!一分都不能少!”说着急忙朝一直蹲在墙角抽烟的林建国喊:“建国!快,去拿纸拿笔来,立字据!”

林建国原本低着头,指间的烟燃了半截都没顾上吸,满脑子都是乱麻。当初用喝毒药这招逼红秀就范,根本不是他的主意,是老娘一哭二闹三上吊逼他应下的。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缺德事?可儿子都二十好几了,连娶媳妇的钱影子都没见着,他这当爹的夜里都睡不着觉,只能硬着头皮默认了老娘的荒唐做法。

此刻见赵大军找上门来还这般强硬,又看老娘拿着菜刀闹得凶险,他心里早就慌了——真要是闹出人命,别说儿子娶媳妇了,他们全家都得完蛋!

现在老娘终于松口,他哪儿还敢耽搁,忙掐灭烟蒂,几乎是连滚爬地起身去拿纸笔,只盼着赶紧了断这档子事,别再节外生枝。

赵大军看着林建国拿来的纸笔,皱了皱眉,坦诚道:“字据我来写,但五十块现钱我这会儿确实没有。”

一旁的林老太眼疾手快往前凑了两步,眼神里满是提防,盯着赵大军沉声道:“你回去拿钱,王秀先在这儿等着!字据写好我先收着,别想耍花样!”

赵大军愣了一下,心里暗忖:这老太婆倒真是精明,一点亏都不肯吃,够谨慎的。随即点头应下:“行!字据我现在就写,写完我立马回去拿钱,绝不反悔!”说罢,拿起笔在纸上干脆利落地写下字据。

纸上明明白白写着:“今收到王秀人民币五十元,自此买断双方所有亲缘关系,林家此后不得再以任何理由、任何形式打扰红秀及其家人的生活,若有违反,任凭赵家报官处理,林家概不反悔”。

他催着林建国和林强赶紧签了字、按了手印,又拉过在场的一位邻居当了见证人,把流程做得滴水不漏。

林建国看着字据上的签字和手印,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多说一句话。赵大军仔细检查了一遍字据,确认没有疏漏后,才递了过去。

林老太一把抢过,像护着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叠好,飞快揣进自己贴身的兜里,还拍了拍才放心。

接着林老太就急不可耐地推了赵大军一把:“字据立好了,赶紧走!现在就回去拿钱!晚一会儿都不行,别想趁机溜掉反悔!”

赵大军皱了皱眉,用力拨开她的手“急什么?我赵大军说话算数。”说着转头看向王秀,语气放缓了些:“等我。”又抬眼对林老太道:“走吧。”

两人身影刚出院子,王秀便往后退了两步,挣脱了刘梅还攥着她衣角的手,冷着脸看向亲生父母和弟弟。

刘梅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讨好,嗫嚅着开口:“秀儿,娘也是没办法,你别怨娘……”话没说完,就被王秀冷淡的眼神打断。

林建国蹲回墙角,闷头抽着烟,连头都没抬,像是默认了这一切。林强则没好气地瞥了王秀一眼,嘟囔道:“装什么清高!娘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孝顺你的。”

王秀听着这话,心里最后一点波澜也消失了,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赵大军回来,彻底了结这段孽缘。

从那以后,林家人果然再也没敢上门。据说林强拿着那五十块钱,没过多久就挥霍一空,依旧没能娶上媳妇,林家也成了十里八乡的笑柄,没人再愿意跟他们来往。

冬至那天,一家人围坐在炕头吃饺子,张桂兰给王秀夹了个大饺子,笑着说:“秀,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好好过日子。”王秀点点头,看着养父母慈祥的笑容,看着身边体贴的丈夫,眼里满是温暖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