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接诈骗电话说我出了车祸,正啃鸡翅的我抬头,相视笑了
发布时间:2025-11-14 02:07 浏览量:1
晚餐进行到一半时,母亲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您好,请问是吴茗茗的母亲吗?您女儿刚刚遭遇了一场车祸,现在正在市人民医院抢救,请您尽快赶来。”
母亲皱了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她轻蔑地冷笑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转而看向正在啃鸡腿的我:“现在这诈骗手段也太低级了吧,居然连这种借口都能想出来。”
我默默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心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那个电话……会是真的吗?
片刻后,电话再次响起。母亲不耐烦地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严肃的声音:“这里是交警大队,您的女儿吴茗茗因车祸不幸去世,请家属尽快来医院确认身份。”
“够了!你们还有完没完?”母亲怒吼一声,猛地挂断电话,嘴里还嘟囔着:“真是晦气,这帮人怎么没完没了?”
她转头看向我,见我满嘴油渍,无奈地摇了摇头,递给我一张纸巾,轻轻帮我擦拭嘴角。
之后,无论电话如何响起,她都坚决不再接听。
夜幕降临,窗外一片漆黑,屋内却安静得有些压抑。母亲随手打开电视,想用声音驱散这份沉闷。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新闻:“今日下午五时许,市一中一名高三学生在放学途中穿越马路时被一辆卡车撞倒,当场死亡。据目击者称,事故发生时,该学生曾试图救助一只闯入马路的猫……”
母亲的手顿了顿,目光被屏幕上的画面吸引。那张被马赛克遮住的脸让她眉头紧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这孩子……真可怜。不知道他是哪个班的?”她自言自语道,似乎对刚才的电话仍心存疑虑,又或者她依然坚信那只是诈骗。
毕竟,我才刚陪她吃完晚饭,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响起,是班主任打来的。她的声音急促而焦虑:“吴女士,请您立刻赶到医院!茗茗她……已经躺了好几个小时了,警方需要您来确认身份。”
“可茗茗现在就在家啊!”母亲几乎要尖叫起来,“你们怎么都认定那是她?”
我心中一紧,突然想起自己兜里的校园卡。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惹来了麻烦。
“警察说,在那孩子的口袋里找到了吴茗茗的校园卡。”班主任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母亲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我:“茗茗,你的校园卡呢?”
我摸了摸口袋,一脸茫然:“好像……丢了。”
母亲长舒一口气,对电话那头的班主任解释道:“是卡丢了,可能被那个学生捡到了吧。”
但最终,她还是决定去医院看看,我陪她一同前往。
太平间里,警察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被碾压得面目全非的脸。母亲吓得连连后退,脸色苍白如纸。
她隔着一段距离,打量着那身校服,又低头看了看旁边那双破烂不堪的鞋子。那双鞋是警察从路边捡回来的。
“茗茗,你也有这样一双鞋。”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点点头:“这款鞋挺流行的,班上很多同学都穿。”
母亲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对警察说道:“虽然这孩子身材和我家的茗茗差不多,但您看——我家女儿现在可是好好的啊。”
警察见状,略显尴尬地答道:“抱歉,是我们弄错了。”但校园卡暂时还得留在他们那里。
警察又问了我几句,随后便松口让我离开。
第二天,我照常走进学校,却发现同学们都像见了什么稀罕事一样围了过来。
原来,昨天晚上,他们竟然都听说我已经死了。
我的同桌丹丹顶着肿胀的双眼来到学校,一见到我,就扑进我怀里哭了起来:“吴茗茗,你这死鬼!害得我难过得快死了!”
她声音尖锐而又带着哭腔,旁边的同学们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被丹丹紧紧抱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活着,真的好幸福。
可惜,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并不多了。
毕竟,我已经死过一次。
原本,我不该就这么死去。
那天放学,我正站在人行道边等红灯,忽然,一只猫摇晃着步伐,径直走到了马路中央。它安然蹲坐在那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定格了一般。
眼看着一辆卡车呼啸而来,我的血液瞬间沸腾,奋力冲过去,一脚把猫踢到了路边的绿化带。
自己却跌倒在地,滚进了车轮下。
头颅被卡车碾压,化作平面的碎片。
我懵懂地站在那里,目送着那破碎的脑袋。
这时,两个身影走来。穿白衣的惊讶道:“咦?怎么是个人?”
穿黑衣的眉头紧锁,愤愤说道:“糟糕!搞错了,来了个替死鬼!”
他语气有些恼怒,盯着我训斥:“我们两人是来收那只黑猫的恶灵,你凑什么热闹!”
我满心委屈,哪里懂什么恶灵善灵?在我眼里,那只不过是一只可怜的猫。
我做了一件好事,却赔上了自己性命,还被责备。
白衣的倒是温和许多,嘴角带笑,柔声对我说:“妹妹,你本不该这么早离开人世,现在你替猫儿送了命,阴差阳错,扰乱了命运的轨迹,也算是我们的错失。”
“可你头破成这样,根本无法复生。不如就跟我们一起走,脱离这苦海轮回,早点进入下一世,如何?”
他说得轻描淡写,还许诺下一辈子,让我成为长寿富贵的富家子弟。
我沉默不语。
我知道,只要我点头,这一生就彻底结束了。
可我还没活够。
我还有暗恋的男孩,每次看到他,我的心都会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我还想参加高考,读大学,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我还得照顾妈妈,报答她的养育之恩,不能让她独自承受这份痛苦。
于是,我坚定地摇头:“我不走。”
既然是他们的失误,我便要他们负责到底。
我死死地坚持着,不愿放弃。三人僵持不下,气氛紧张得几乎要爆炸。
直到我的尸体被拖走,直到马路恢复清洁,直到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我们三人依旧悬浮在空气之中。
白衣男子终于妥协了。他从袖中掏出一支毛笔,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为我绘制了一张符纸。
他说,这张符纸最多只维持九九八十一天。在这期间,我必须找到一个自愿借身体给我的人,才能重获生命。
只有借助那具尸体,我才能重生,在阳间多活一阵子。
要不然,八十一天后,我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我望着那张符纸,心中五味杂陈。
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我必须尽快找到那个愿意借身体给我的人,否则,一切都将结束。
而这一切的起点,竟然是因为我救了一只猫。
一只无辜的、可怜的猫。
我从未想过,自己的善举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就必须坚持下去。
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还在等我、爱我的人。
八十一日的期限如悬在头顶的利刃,我终究要随他们一同踏上未知的旅途。
面对无法争取到更优条件的现实,我唯有默默接受他们的苛刻要求。
临行之际,他们郑重其事地向我交代了三条铁律:
切勿将今日所遭遇的一切,向任何人透露分毫!
切勿在他人面前,提及自己的体重这等私密之事!
若是不幸受伤,务必隐藏伤痕,切不可让他人窥见!
我披上那层仿若真实的体皮,双脚重新踏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依旧是那个众人眼中的吴茗茗。
归家后,我蹑手蹑脚地在玄关处脱下那双洁白的帆布鞋,将其深藏于鞋柜的最幽暗角落。
趁着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我偷偷地站上了体重秤。
哎呀,仅仅7.1公斤!
这惊人的数字让我恍然大悟,难怪他们如此强调保密,原来我如今仅剩这副躯壳的微薄重量。
我惊慌失措地跳下秤,仿佛那数字会吞噬我的灵魂。
家中的金毛犬“嘟嘟”一反常态,没有像往常那样欢快地跑来蹭我,而是静静地坐在客厅的一隅,用警觉的目光盯着我,喉咙里不时发出低沉而威胁的呜呜声。
我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勇气去抚摸它那曾经熟悉的毛发。
母亲端着两盘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菜肴走了出来,关切地说道:
“茗茗,今日归来得颇为晚了啊。”
“哦,我不过是多刷了几道题,这才耽搁了时间。”我敷衍着回答。
我咬着母亲亲手烹制的鸡腿,那不争气的泪水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眼眶,险些让我无法品尝这顿难得的晚餐。
我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若是我无法寻得那能让我还魂的新躯体,那么我所剩下的时间,便只有这八十一日了。
按照早晚各一顿的饭量来计算,我还能享用一百六十二顿母亲亲手做的饭菜。
然而,即便我找到了新的身体,我也将不再是原来的我,而是变成了另一个陌生的灵魂。
到那时,我又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一切?
她,又是否会愿意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烹制美食呢?
“妈,这鸡腿的味道似乎有些淡了啊。”我试图掩饰内心的波澜。
我从厨房拿来一颗洋葱,一边剥皮一边啃着,泪水再次滑落脸颊,与洋葱的辛辣交织在一起。
幸好,那不断响起的电话铃声分散了母亲的注意力,她并未察觉到我真正的情绪。
饭后,我陪着母亲前往了医院的太平间。
望着那头颅破碎得如此严重,即便是亲生母亲也难以辨认的遗体,我心中五味杂陈。
母亲作为护士,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场景,若是换作旁人,恐怕早已呕吐不止了。
在回家的路上,她紧紧搂着我的肩膀,沉默了一路,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予我力量。
我知道,她一定害怕极了,害怕那躺在太平间里的,真的是她心爱的孩子。
周末时分,母亲在医院值班。
为了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去医院探望她,我特意烹制了饭菜送去。
她接过饭菜,开心地大口吃着,又催促我赶紧回家复习,因为高考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她的焦虑与期待都写在了脸上。
离开她值班的楼层后,我偷偷溜到了医院其他科室的住院部。
我必须找到那个愿意将身体借给我的人,正如那白无常所言。
在我心中,医院是唯一可能找到濒死灵魂的地方,那里或许有愿意将身体留给我延续生命的灵魂。
我悄然走进了消化科的病房区,楼层里异常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与沉重。
我的心中却如同翻涌的江海,杂乱无章,无法平静。
我所面临的困境,远比高考那场激烈的拼搏更加令人绝望;甚至比考取清华北大还要艰难百倍。
但我告诉自己,我必须成功,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即便十八岁之后,我只能在别人的躯壳里勉强生存,我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我绝不能让母亲孤零零地留在这人世间,承受无尽的孤独与痛苦。
姥姥姥爷都已离世,她的身边几乎无人可以依靠。
而父亲的影子,更是从未在我的记忆中出现过。
如今,母亲只有我一个依靠了。
我在病房门外徘徊不定,心中充满了挣扎与矛盾。
许多患者看起来年轻力壮,却正输着液,有的人甚至插着管子,生命垂危。
虽然他们的状况并不乐观,却并无垂死之象,让我难以抉择。
我辗转了好几个楼层,却始终找不到那个愿意将身体交给我的人。
直到两个保安出现,拦住了我的去路,询问我要找谁。
我撒了个谎,说是寻找我的姐姐,她身患绝症,但我却忘了她在哪个科室。
那胖胖的保安透过窗户,指向了不远处的另一栋楼房,示意我前往那里寻找。
我走进了那栋楼房,那是肿瘤科的天地,充满了绝望与悲伤。
病房中的人们面色苍白如纸,鲜少露出笑容,仿佛被命运剥夺了快乐的权利。
每经过一间病室,呼叫铃声和患者或亲属的呼唤声此起彼伏,如同死亡的序曲。
这一刻,愚蠢的我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急切到盲目,不顾后果地四处求助。
我一味地寻求别人的身体,却完全未曾想过活着之后的责任与重担。
我怎么能继承一个患病的躯壳呢?
那不正是给母亲的下半辈子增添沉重的负担吗?
我急促地冲出医院大楼,心中充满了坚定与决绝:这里不行!我需要一具年轻健康的身体!
回家后,每天晚上我的思绪都如潮水般汹涌澎湃,脑海中只有一个画面在不断回放。
我曾去巷口围观那些小混混们的打架斗殴,去天桥底翻找那些流浪少年的踪迹,但都未能找到满意的目标。
我在寻找一个人——她年轻、健康,最好相貌与我相似。
因为某种原因,她注定早逝,却愿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身体交给我,让我继续活下去。
这是我白日梦的核心内容,也是我心中的魔影在作祟。
我憎恨自己将这样的诅咒加诸于他人身上,但内心又坚定誓言,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课堂上,我常常心不在焉,思绪飘向远方;夜晚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我想尽各种办法,却始终困顿无计,找不到出路。
直到十天之后,学校初中部又传来了噩耗,一名女生跳楼自杀了。
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二起同类悲剧了。
同学们哀叹不已,惋惜与无助的情绪弥漫在空气中。
而我,第一时间却只觉得错过了一次绝佳的机会。
早就听说如今的初中生心理健康问题岌岌可危,终究事态真的严峻到了如此地步。
电视里说,绝大多数想自杀的人在行动前都会释放出一些信号,比如说一些满怀绝望的话语,甚至寻求他人商讨死法。
假如我能早点认识那个女生,或许还能……
想到这里,我恨不得与所有初中生都成为朋友,以便能够及时发现那些潜在的悲剧。
毕竟,我再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生路了。
从那一天起,我开始天天在初中部徘徊不定,寻找着那个可能愿意将身体交给我的人。
得知我是学校里的学姐后,很多初三的同学主动找我聊天,悄悄打听着高三生活到底是怎样的艰辛与挑战。
渐渐地,我发现她们心里藏了太多秘密和烦恼,那些无法对家长和老师说的,也不敢让同龄人知道的困扰和忧愁。
慢慢地, 我意外地成为了她们少数愿意敞开心扉倾诉的对象。
与那些初中生的相处,不知不觉间占据了我大量原本用于复习的宝贵时间。
结果,模拟考试的成绩如瀑布般一落千丈,总分仅仅六百零二,比上一次整整少了四十分。
母亲得知后,满心忧虑地告诫我:“茗茗,你心仪的大学,录取线至少得六百五十分,现在距离高考只有一个多月了,你可千万不能懈怠啊!”
我表面上应承着,心里却早已将高考的重要性降到了次位。
妈妈,此刻对我来说,最首要的是能够坚强地活下去。
某天课间,我从洗手间返回教室,远远地,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站在我们班级的门口,眼神中交织着犹豫与期待。
“言小雨?”
我轻声呼唤。
她听到声音,迅速转身,快步走来,紧紧攥住我的衣袖,“学姐,我一直在找你。”
言小雨,那个我在初中部结识的女孩,成绩优异,性格温柔,一直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询问。
她领我走到走廊的窗边,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后,一条崭新的金项链映入眼帘,被细心地包裹在防氧化膜中。
项链下方,压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这是我用攒下的零用钱买的。”
她轻轻合上盒盖,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涩的微笑。
我凝视着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眼皮也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
“你为何不让你的父母帮你寄呢?”
我试探性地问道。
她叹了口气:“他们一定会责备我乱花钱,说我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自从她的姐姐高考失利后,父母便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甚至认为与“那个没用的姐姐”保持联系都是浪费时间。
我问她为何想送姐姐项链,她沉默了很久,突然撩起校服袖口,露出左臂上那触目惊心的紫红色淤痕,如同蛛网般密布。
“月考没考好,成绩掉到了年级第十,爸爸打了我。”
她苦涩地笑着。
“学姐,我真的好累。”
她低声说道,“这些年,我攒了八千块钱,这是我唯一的‘积蓄’。
但我听说快递不能寄钱。”
“这条项链,我相信姐姐会喜欢的。”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我,“学姐,你能帮我用货到付款的方式寄出去吗?”
我的眉心再次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我期待的人终于出现了,但我的心情却并未如预期般欢欣鼓舞,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与不安。
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我们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言小雨紧紧攥着我衣袖的手指微微发抖,那力度透露出她内心的不安与决绝。我看着她手中那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躺着的金项链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仿佛是她沉重生活中唯一能抓住的亮色。
“学姐,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了。”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爸爸妈妈如果知道我还和姐姐联系,一定会更生气的。”
我接过那个盒子,感觉它在我手中异常沉重。这不仅是一条项链,更是一个少女在压抑生活中偷偷保留的温情与希望。我仔细观察言小雨,她的校服领口整理得一丝不苟,马尾辫扎得干净利落,一切都符合一个模范生的外表,但那双眼睛里却藏着与她年龄不符的疲惫与沧桑。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吧。”我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楼梯间,那里平时很少有人经过。
她点点头,默默地跟在我身后。我注意到她走路时微微低着头,肩膀有些内收,那是一种长期处于压力下形成的自我保护姿态。落座时,她下意识地拉了拉校服袖子,确保那紫红色的淤痕被完全遮盖。
“能和我聊聊你姐姐吗?”我轻声问道,将项链盒子小心地放在身边。
言小雨的眼中顿时焕发出光彩:“我姐姐叫言小雪,比我大五岁。她以前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成绩可好了!可是高考那年她发挥失常,没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从那以后,爸爸妈妈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他们把姐姐的所有东西都收了起来,不准我们再联系,说她会带坏我。”
“所以你偷偷和姐姐保持联系?”
“嗯。”她点点头,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部老式手机,“这是姐姐偷偷寄给我的旧手机,我们偶尔会发信息。她说她在南方的一家服装厂打工,虽然辛苦,但终于可以呼吸自由的空气了。”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眼前的言小雨与我有着相似的处境——我们都想活下去,都想抓住生命中那些微小的幸福。不同的是,我正在为生存而挣扎,而她则是在生活的重压下渐渐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姐姐下个月就要过二十岁生日了。”言小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想送她一件生日礼物,告诉她我永远爱她,不管爸爸妈妈怎么说。”
“你姐姐知道你在学校的情况吗?知道你现在……”我斟酌着用词,“过得这么辛苦吗?”
言小雨苦笑着摇头:“我不敢告诉她。她已经够辛苦的了,不能再为我担心。而且……”她深吸一口气,“姐姐说过,如果我能坚持下去,考上大学,就能离开这个家,像她一样获得自由。可是学姐,我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天。”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句话中隐含的绝望再明显不过。按照白无常的说法,我需要找到一个“自愿”将身体交给我的人,而言小雨现在的状态,似乎正符合这个条件。可是,当我真正面对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充满痛苦的灵魂时,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犹豫与罪恶感。
“小雨,你刚才说你好累,”我小心翼翼地试探,“是学习太辛苦了吗?”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楼梯间里只有我们两人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不仅仅是学习。”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那种无论我怎么做都不够好的感觉。上次月考我考了年级第十,爸爸用皮带抽我,说我对不起他们的付出。妈妈就在旁边看着,一句话也不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袖子下的淤痕,“有时候我躺在床上,会想如果我就这么睡过去,再也不醒来,是不是就轻松了?”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刺入我的心脏。我本该为找到合适的人选而欣喜,但事实上,我却感到一阵强烈的心痛。这个才十五岁的女孩,本该享受青春的美好,却已经在思考死亡的意义。
“别这么说,”我本能地劝阻,“你还这么年轻,未来还有很多可能……”
“学姐,”她突然打断我,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你相信人有来世吗?”
我浑身一僵,几乎以为她看穿了我的秘密。但她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对不起,我问了个傻问题。只是有时候我会想,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希望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爸爸妈妈不会因为考试成绩就打我骂我,我可以像别的同学一样,周末和家人一起去公园散步,而不是不停地补习、做题。”
我看着她稚嫩却写满疲惫的脸庞,突然想起了白无常许诺给我的“下一世”——长寿富贵的富家子弟。那不正是言小雨梦寐以求的生活吗?如果我将这个机会让给她,是否才是真正的善良?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求生的本能立刻占据了上风。我已经死过一次,深知生命的珍贵。我还不能离开,我还有未完成的梦想,还有需要我照顾的母亲。
“小雨,答应我,不要做傻事。”我握住她冰冷的手,“如果你觉得太辛苦,可以来找我聊天,我永远愿意听你说。”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但更多的是怀疑:“学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们才认识不久。”
我一时语塞。我该如何解释?说我接近她是因为看中了她年轻健康的身体?说我每天在初中部徘徊就是为了寻找像她这样有轻生念头的人?这种真相太过残忍,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因为我是你的学姐啊,”最后,我选择了一个不算谎言的回答,“学姐照顾学妹,不是应该的吗?”
她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学姐,你身上有种特别的感觉。”
“什么感觉?”
“说不清楚,”她思考着,“就好像……你并不完全属于这里。有时候看着你,会觉得你既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我心中一惊。这或许是身为“已死之人”的我无法完全掩盖的特质。白无常说过,这张符纸只能维持九九八十一天,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异常可能会越来越明显。
“瞎说什么呢,”我勉强笑着,“我当然是真实存在的。”
她直起身子,看了看手表:“啊,快要上课了。学姐,那条项链……”
“放心吧,我今天放学就去帮你寄。”我承诺道,“你把姐姐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给我。”
她高兴地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工整地写下一行地址和电话号码:“谢谢学姐!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我看着那张纸条,突然意识到这不仅是寄送一条项链那么简单。这可能是言小雨在做出某个重大决定前的最后嘱托。而我,一个急需她身体的人,却在想方设法阻止她走向毁灭。
这种立场的矛盾让我感到一阵眩晕。我既要确保她在需要时愿意放弃生命,又要在关键时刻阻止她真的死去——除非我已经准备好接收她的身体。这个平衡点的把握,远比我想象中更加困难。
“小雨,”在她起身离开前,我叫住了她,“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持到收到姐姐回信的那一天,好吗?我想她一定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她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好,我答应你。”
望着她消失在走廊转角处的背影,我握紧了手中的项链盒子。阳光依然明媚,可我的心中却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霾。距离八十一日的期限又过去了一段时间,而我面临的道德困境,比时间的流逝更加让人窒息。
放学铃声响起,我匆忙收拾好书包,在教室门口等待言小雨。初夏的微风带着暖意,吹在脸上却让我感到一种不真实的疏离。自从那次车祸后,整个世界对我来说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色彩依旧鲜艳,但触感却变得模糊不清。
“学姐!”言小雨从楼梯口跑来,微微喘着气,“对不起,刚才班主任找我说事情,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我微笑着说,“我们走吧。”
我们并肩走出校门,沿着林荫道向最近的快递点走去。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我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言小雨似乎比之前轻松了一些,她不时指着路边的野花或商店橱窗里的小摆设,轻声评论着。这一刻,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初三女生,暂时忘却了学业的压力和家庭的阴影。
“姐姐最喜欢金色了,”她的话题又回到了项链上,“她说金色像阳光,能给人温暖和力量。所以当我看到这条项链时,立刻就决定要买下来送给她。”
“你很有心,”我由衷地说,“你姐姐一定会很感动的。”
她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我希望她知道,在这个家里,至少还有一个人真心爱着她。”
我们转过街角,快递点就在前方不远处。这时,一阵风吹来,掀起了言小雨的校服袖子。她慌忙拉扯袖子想要遮盖,但我已经看见了——那些紫红色的淤痕比之前更加密集,有些甚至呈现出深紫色,明显是近期新增的。
“小雨,”我停下脚步,轻声问道,“你爸爸又打你了?”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低下头,默认了我的问题。
“这次是为什么?”
“昨天的模拟考试,我掉到了年级第十二名。”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爸爸说如果再进不了前十,就不让我参加中考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他不能这么做!这是违法的!”
“违法?”她突然笑了,那笑声中充满了与她年龄不符的嘲讽,“在家里,爸爸的话就是法律。他说我让他丢尽了脸,说我和姐姐一样都是废物……”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绝望。那种眼神让我心惊胆战——那不是一个青少年一时冲动的情绪波动,而是一种经过长期积累后形成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放弃。
“小雨,听着,”我握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我的眼睛,“你不是废物,你姐姐也不是。成绩单上的数字不能定义一个人的价值,你明白吗?”
她沉默着,目光游离不定,显然没有真正听进我的话。
我们走进快递点,我将项链盒子小心地拿出来,填写寄送单。当写到寄件人姓名时,我犹豫了一下,看向言小雨:“要写你的名字吗?”
她思考片刻,摇了摇头:“写你的吧,学姐。如果包裹寄到的时候,爸爸妈妈正好在家,看到我的名字就糟糕了。”
我点点头,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在填写寄件人电话时,我留下了那个白无常给我的、几乎从不使用的备用号码。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在内心中,我希望能够第一时间知道这个包裹是否安全送达,是否带给了言小雪应有的温暖。
“好了,”快递员将回执单递给我,“预计三天后送达。”
走出快递点,言小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重大的心事。这时,她突然问道:“学姐,你相信命运吗?”
这个问题来得如此突然,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若是以前,我可能会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现在的我,亲眼见过黑白无常,亲身经历过生死边界,对命运有了完全不同的理解。
“我相信每个人都有改变命运的可能。”最后,我选择了这个回答。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说了一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可是如果命运从一开始就错了呢?如果一个人的出生本身就是个错误,那又该如何改变?”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种自我否定的程度已经远超普通的青春期忧郁。我意识到言小雨的心理状态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
“没有人出生是个错误,”我坚定地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其独特的价值。”
“我爸爸妈妈可不这么想,”她苦笑着,“他们经常说,如果当初知道我们是这样的孩子,根本就不会把我们生下来。”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年轻的脸上,我突然感到一阵刺痛。这个女孩背负的重量,远比她那瘦弱的肩膀能够承受的要多得多。而我,一个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幽魂,竟然在觊觎她年轻健康的身体,这让我感到无比羞愧。
“小雨,你有没有想过,”我小心翼翼地选择措辞,“也许离开这个环境,你的感受会完全不同?比如考上高中,住校生活……”
“我想过,”她打断我,“但我觉得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我心中激起千层浪花。一方面,这是我一直在等待的“信号”——一个愿意放弃生命的暗示;另一方面,作为一个人,一个曾经经历过死亡的人,我无法对这样的绝望视而不见。
“什么意思?”我强装镇定地问道。
她停下脚步,直视着我的眼睛:“学姐,我有一种感觉,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好像能理解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我屏住呼吸,不确定她是否察觉到了什么。难道她感觉到了我异于常人的体重?还是注意到了我从不参与体育课,总是找借口避免体检?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回避着她的目光。
“我的意思是,”她压低声音,“有时候我看着你,会觉得你好像知道一些关于生死的秘密。你的眼神里有种……经历过重大失去的人才有的神情。”
我震惊得几乎无法呼吸。这个十五岁的女孩,竟然如此敏锐地捕捉到了我极力隐藏的特质。或许,正是她自己也一直在思考生死的问题,才能在我身上看到相似的痕迹。
“每个人都经历过失去,”我含糊其辞,“这是成长的一部分。”
她摇摇头:“不,不一样。你那种感觉……就好像你已经失去了一切,却又奇迹般地重新获得。学姐,你相信世界上有奇迹吗?”
我们已走到分岔路口,她该向右转回家,而我该直行回自己的家。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仿佛两个在时间长河中偶然交汇的灵魂。
“我相信,”我轻声回答,想起自己借来的八十一日生命,“但奇迹有时需要付出代价。”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任何事物都有代价,对吧?即使是自由,即使是解脱。”
这句话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我看着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不是我们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讨论这个话题。在她心中,死亡不是终结,而是解脱的代价。
“小雨,答应我一件事,”在分别前,我郑重地对她说,“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都要先告诉我,好吗?”
她凝视着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学姐,如果我说我已经做出了决定,你会支持我吗?”
这个问题直击我内心最矛盾的地方。我该如何回答?告诉她我会支持她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好让我得以延续?还是劝她珍惜生命,从而断送自己唯一的生机?
“我会尊重你的选择,”最后,我选择了一个中立的回答,“但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在你做出最终决定前,带你看看这个世界还有其他可能。”
她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在夕阳下显得既美丽又悲伤:“谢谢你,学姐。你是我生命中遇到的第一个不试图改变我的人。”
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意识到,我和言小雨之间的关系已经超越了一般学姐学妹的情谊。我们像是两个在黑暗海洋中相遇的孤舟,各自承载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痛苦,却在对方身上看到了一线光明——尽管那光明对彼此而言意味着完全不同的东西。
回到家中,母亲已经准备好了晚餐。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我突然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悲伤。如果言小雨真的选择了死亡,她的母亲会如何反应?是否也会像我的母亲那样,宁愿相信那是一个骗局,也不愿接受孩子已经离去的事实?
“茗茗,快来吃饭了!”母亲回头对我微笑,那笑容中充满了毫无保留的爱。
这一刻,我清楚地知道,无论道德上多么矛盾,无论代价多么巨大,我都要活下去。为了母亲,为了那些还未实现的梦想,也为了那些像我一样,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灵魂。
回到家中,母亲已经备好了晚饭。餐桌上摆着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清炒芥蓝,香气扑鼻,可我却感觉不到丝毫食欲。
“茗茗,快洗手吃饭。”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她腰间系着那条我初中时送她的围裙,上面印着“世界最佳妈妈”的字样,已经有些褪色了。
我机械地走向洗手间,拧开水龙头,任由冰凉的水冲刷着双手。镜子里映出一张十七岁少女的脸,肤色健康,眼神明亮,任谁看了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充满活力的生命。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具躯壳下的灵魂早已支离破碎,全靠一道符咒维系着虚假的生机。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饭桌上,母亲照例询问着我的日常,“模拟卷的成绩出来了吗?”
我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含糊其辞:“还行,老师说过几天才发。”
母亲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常,放下筷子关切地问:“你是不是太累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自从那次车祸后,我对身体的变化格外敏感。最近几天,我确实感觉到符咒的力量在逐渐减弱,有时会突然一阵眩晕,手指也会偶尔变得半透明,虽然那只是转瞬即逝的现象。
“可能是最近复习得太晚了。”我找了个借口。
母亲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平我眉间的皱纹:“茗茗,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妈妈只希望你健康快乐,考不考得上好大学都不重要。”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我望着母亲日渐增多的白发,想起她这些年来独自抚养我的艰辛。父亲在我三岁时就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信。母亲一边工作一边照顾我,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她总是说,我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
可是,这个“礼物”如今却成了一个借尸还魂的幽魂,一个在世间苟延残喘的谎言。
“妈,”我轻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怎么办?”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嗔怪道:“胡说什么呢!你能去哪儿?等你考上大学,工作了,结婚了,不还是妈妈的女儿吗?”
“我是说……如果发生意外……”我艰难地补充道。
餐桌上的气氛骤然凝固。母亲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茗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慌忙摇头:“没有,就是随便问问。”
母亲凝视着我,眼神中混合着担忧和疑惑。那一刻,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告诉她所有的真相——那场车祸,那黑白无常,那八十一日的期限,以及我正在寻找替身的事实。
但我不能。白无常的警告言犹在耳:切勿将今日所遭遇的一切,向任何人透露分毫!
晚饭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从书包最里层掏出一本笔记本。翻开封面,里面用红笔赫然画着一个倒计时的日历。从车祸那天算起,已经过去了五十八天。我只剩下二十三天的生命。
二十三天。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身体,我将彻底消失,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那些童年时贴上去的荧光星星。它们早已不再发光,就像我逐渐黯淡的生命。言小雨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她那绝望的眼神,手臂上的淤痕,以及那句“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理智告诉我,她是我最好的选择。年轻,健康,与我的体型相仿,而且她已经对生命失去了希望。只要稍加引导,她很可能自愿将身体交给我。
可是,我的心却无法接受这个冷血的计划。
我想起今天下午分别时,言小雨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光芒。那不仅仅是绝望,还有一种对理解和接纳的渴望。在她封闭而痛苦的世界里,我可能是唯一一个不试图改变她,而是愿意倾听她的人。
如果我利用她的绝望来延续自己的生命,那我和那些伤害她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夜深了,我依然辗转难眠。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银白色的光带。我悄悄起身,走到体重秤前,深吸一口气,站了上去。
6.8公斤。
又轻了。符咒的力量正在缓慢消散,我的存在感越来越微弱。照这个速度,恐怕等不到八十一天期满,我就会彻底消失。
突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条新信息跃入眼帘。是言小雨。
“学姐,睡了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立刻回复:“还没。你呢?”
“我睡不着。爸爸今天又发脾气了,把我的手机摔坏了。这是我用旧手机偷偷发的,可能明天就不能用了。”
我握紧手机,指尖发凉:“他为什么发脾气?”
“因为我告诉他,下周的家长会我不想让他去。我说如果他再去学校和老师吵成绩的事,我就再也不回家了。”
我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场景——暴怒的父亲,无助的女儿,还有一个永远缺席的母亲。这种家庭环境,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无异于慢性自杀。
“你现在安全吗?”我急切地问。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打了我几下,但不算重。后来妈妈劝住了他。”
“几下”?“不算重”?这些轻描淡写的词语背后,是多少隐忍的疼痛和麻木的接受?
“小雨,听我说,”我快速地键入文字,“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生命是最宝贵的,不要因为一时的痛苦就放弃它。”
信息发送后,久久没有回复。我焦虑地在房间里踱步,生怕她已做出不可挽回的决定。
终于,手机再次亮起:“学姐,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的死能让他们后悔,能让他们意识到自己错了,那是不是也值得?”
我的血液几乎凝固。这正是我最害怕的想法——将死亡视为报复的手段,视为证明自身价值的方式。我曾亲眼见过太平间里那些自杀者的遗体,听过他们亲属撕心裂肺的哭喊。死亡从不会让任何人“后悔”,它只会终结所有可能性。
“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我几乎是颤抖着打出这些字,“你的生命属于你自己,不是用来惩罚别人的工具。”
“可是活着太累了,学姐。每天戴着面具生活,假装自己很坚强,假装一切都好。我真的好累……”
透过这些文字,我仿佛看到了一个蜷缩在床角的少女,泪水浸湿了枕头,内心充满了无处安放的痛苦。这一刻,我不再是一个寻求替身的幽魂,而是一个真心想帮助她的学姐。
“小雨,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我写道,“这个周末,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能让你重新感受生命美好的地方。如果去了那里之后,你还是觉得生无可恋,那我……我尊重你的选择。”
这是一个危险的承诺。如果我成功说服她活下去,就等于断送了自己最后的生机。但如果我任由她走向毁灭,即使得到了她的身体,我也将永远活在自责的阴影中。
漫长的等待后,她的回复终于来了:“好,我答应你。周末见。”
放下手机,我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生与死的抉择,道德与生存的较量,全都压在我这个十七岁的肩膀上。我想起白无常的话——我本不该这么早离开人世。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还要为活下去而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床头的闹钟显示已是凌晨两点。我轻轻打开房门,走向母亲的卧室。门虚掩着,我透过门缝看见她熟睡的身影,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枕边放着她和我的合影,那是去年我生日时拍的,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一刻,我下定了决心。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活下去。但不是以牺牲言小雨为代价。
我必须找到第三条路。
周末清晨,我早早起床,精心准备着出游的物品。母亲好奇地探头问道:“今天要和同学出去玩?”
“嗯,和初中部的一个学妹。”我往背包里塞进矿泉水、零食和急救包,“她最近心情不好,我带她出去散散心。”
母亲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就是你最近经常提起的那个言小雨?”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母亲还记得这个名字。我确实在饭桌上偶尔提起过初中部有个学妹和我很投缘,但从未详述她的处境。
“是的,就是她。”我拉上背包拉链,故作轻松地说,“她学习压力太大了,我带她去放松一下。”
母亲走上前来,帮我整理了一下衣领:“茗茗,你长大了,知道关心帮助别人了。妈妈很欣慰。”她的眼神中满是骄傲,却也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我避开她的目光,内心五味杂陈。如果她知道我帮助言小雨的方式,是劝她不要放弃生命,从而断送我自己重生的机会,她还会感到欣慰吗?
约定的地点是市中心的公交站。我到达时,言小雨已经在那里等候。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与平日里的校服装扮判若两人。更令我惊讶的是,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妆容,显然精心打扮过。
“学姐!”她朝我挥手,脸上绽放出难得的灿烂笑容。
“你今天很漂亮。”我由衷地赞美道。
她低下头,脸颊微红:“我想……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出门,应该打扮得好看一点。”
我的心沉了下去,但表面上仍保持微笑:“别胡说,以后我们还可以经常一起出来玩。”
我们登上开往郊区的公交车。车上乘客不多,我们选了后排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车窗洒在言小雨的脸上,她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这份宁静。
“我们要去哪里?”她好奇地问。
“一个能让人忘记烦恼的地方。”我神秘地回答。
公交车驶出市区,窗外的景色逐渐由高楼大厦转变为郁郁葱葱的田野。言小雨专注地看着窗外,眼神中流露出孩子般的好奇与欣喜。
“我很久没来郊区了。”她轻声说,“上次还是小学时学校组织春游。”
“你爸爸妈妈不带你出来玩吗?”
她苦笑着摇摇头:“他们觉得出去玩是浪费时间,不如在家学习。”
一小时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一个位于山脚下的生态农场。这里以放飞蝴蝶的体验活动而闻名,成千上万只蝴蝶在花田间翩翩起舞,宛如仙境。
“好美啊……”言小雨踏入花田的瞬间,不禁发出惊叹。
五彩斑斓的蝴蝶在我们身边飞舞,有的停在我们的肩头,有的绕着我们的发梢盘旋。阳光下的花海绚烂夺目,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芬芳。
我注视着言小雨,她张开双臂在花田间旋转,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被学业和家庭压力摧残的优等生,而只是一个享受大自然馈赠的少女。
“学姐,你看!”她兴奋地指向一只停在她指尖的蓝色蝴蝶,“它不怕我哎!”
我微笑着按下快门,记录下这美好的一刻。内心深处,我却感到一阵刺痛。如此热爱生命的她,怎么会想到结束自己的生命?
中午,我们在农场的餐厅用餐。言小雨的情绪明显高涨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姐姐昨天收到项链了。”她开心地告诉我,“她打电话到邻居家,让我去接。她哭了,说这是她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那太好了。”我由衷地为她高兴。
她的笑容渐渐褪去:“可是她也告诉我,生活远没有想象中容易。她说在工厂工作很辛苦,经常加班到深夜,工资却很少。她说有时候她会后悔,如果当初复读一年,也许命运会不一样。”
“你怎么看?”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沉默片刻,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学姐,我决定不死了。”
我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昨天晚上,我想了很多。”她继续道,“我想起姐姐的话,想起爸爸妈妈也许并非完全不爱我,只是用错了方式。更重要的是,我想起了你——你愿意花时间陪我,带我来这里,让我知道世界还有这么美丽的地方。”
我的眼眶湿润了,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既有为她重获生机的喜悦,也有为自己命运未卜的忧虑。
“但是学姐,”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严肃,“我有一种感觉,你并不是单纯地关心我。你看着我的眼神,有时候充满了……渴望和挣扎。”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她察觉到了吗?她看穿了我的意图?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镜子,递给我:“从刚才开始,你的右手就变得有些透明。是我眼花了吗?”
我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果然,在阳光的照射下,手指边缘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符咒的力量正在急速衰减,我的时间不多了。
“小雨,我……”我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是普通的学姐,对吧?”她的声音很轻,却没有恐惧,“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比我自己更关心我的生死。”
望着她清澈的眼眸,我做出了决定。即使违反白无常的禁令,即使可能加速我的消亡,我也要告诉她真相。
“是的,我不是普通的学姐。”我深吸一口气,“事实上,我已经死了。”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我向她讲述了整个故事——那场车祸,那只黑猫,黑白无常的失误,八十一日的期限,以及我寻找替身的使命。我告诉她,最初接近她确实是因为看中了她的身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真心希望她能够活下去。
言小雨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脸上也没有太多惊讶,仿佛早已预感到了什么。
“所以,”我苦涩地总结道,“如果你选择活下去,我就会彻底消失。但如果你坚持结束生命,我就能借用你的身体继续存在。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挣扎于是否要劝阻你。”
说完后,我等待着她的反应——恐惧、愤怒或是厌恶。
然而,她只是轻轻握住我那只逐渐透明的手,微笑着说:“谢谢你告诉我真相,学姐。”
我怔怔地看着她:“你不害怕吗?”
“有一点,”她诚实地说,“但更多的是感动。你本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我走向毁灭,却选择了告诉我真相,即使这意味着你可能失去重生的机会。”
夕阳西下,我们坐在回程的公交车上。言小雨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学姐,我不会放弃生命,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消失。”
“别说傻话了,”我抚摸着她的头发,“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不应该为任何人牺牲。”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有一个想法。既然黑白无常可以因为失误而给你重生的机会,为什么不能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呢?”
我苦笑着摇头:“他们只是按规矩办事的阴差,不会为我破例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她坚持道,“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
我惊讶地看着她:“找他们?怎么找?”
“去你出事的地方!”她的眼神异常明亮,“既然他们是在那里出现的,也许我们能在那里找到他们!”
这个想法太过疯狂,但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夜幕降临,我们在我当初遇害的那个十字路口下了车。
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那个改变我命运的十字路口,看起来与城市中无数个路口并无二致。没有人知道,就在这里,一个少女为救一只猫失去了生命。
“现在怎么办?”我低声问道,不确定我们荒唐的举动是否能引起阴差的注意。
言小雨紧紧握着我的手,突然对着空气大声喊道:“黑白无常!你们出来!我知道你们就在这里!”
路人投来怪异的目光,但她毫不在意,继续呼喊:“出来!求求你们出来!我有一个提议!”
我感到一阵尴尬,却也深受感动。这个曾经对生命失去信心的女孩,现在却为拯救我的灵魂而奋力呼喊。
突然,一阵寒风吹过,周围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开来。路灯的光晕开始扭曲,两个人影缓缓从阴影中浮现。
一白一黑,正是那对阴差。
“小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黑无常皱着眉头,不悦地看着言小雨,“阳寿未尽就召唤阴差,可是要折寿的。”
白无常则看向我,叹了口气:“期限未到,为何提前召唤我们?莫非你已经找到了替身?”
言小雨勇敢地踏前一步,尽管她的双腿在微微发抖:“是我要找你们!我有一个请求!”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似乎对这个小女孩的大胆感到惊讶。
“说吧。”白无常温和地道。
言小雨深吸一口气,清晰地说道:“我愿意将我的寿命分一半给学姐!这样她可以继续活下去,而我也不会死!求求你们,答应我的请求!”
我震惊地看着言小雨,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这个提议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也让我感动得无以复加。
黑白无常显然也愣住了。黑无常摇头道:“胡闹!生死有命,岂是儿戏?寿命如何能随意分予他人?”
“为什么不能?”言小雨毫不退缩,“既然是你们的失误导致了学姐的早逝,难道不应该设法弥补吗?分寿虽然不合常规,但总比找一个替身更道德吧?”
白无常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小丫头说得不无道理。老黑,你可记得《幽冥异闻录》中记载过‘自愿分寿’的先例?”
黑无常皱眉思索片刻:“确实有过,但那是在特殊情况下,且需要阎君特批。”
“现在就是特殊情况!”言小雨急切地说,“我自愿将一半寿命分给学姐!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共同愿望!”
白无常看向我:“你呢?你可愿意接受?”
我望着言小雨坚定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最终,我摇了摇头:“不,我不接受。小雨应该拥有完整的人生,我不能夺走她的一半生命。”
“学姐!”言小雨焦急地喊道。
就在这时,白无常忽然眼睛一亮:“或许……还有另一种方法。”
我们齐声问道:“什么方法?”
“那只黑猫,”白无常解释道,“它本是修炼百年的灵物,那日它即将渡劫,我二人本是去接引它入灵界。既然吴茗茗因救它而丧生,它欠你一份因果。”
黑无常接话道:“若它愿意分你一部分灵力,或可维持你的魂魄不散,无需寻找替身。”
“真的吗?”我和言小雨异口同声地问,心中重新燃起希望。
白无常点头:“我们可以试着联络它。但它是否愿意,就看它的选择了。”
三天后,我们再次在那个十字路口相会。这一次,一只通体乌黑、双眼如琥珀般的猫优雅地从暗处走出,它脖子上系着一条小小的金链,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它就是那日的黑猫。”白无常介绍道。
黑猫绕着我走了一圈,然后用头轻轻蹭了蹭我的腿,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它说它愿意。”白无常翻译道,“它将分你部分灵力,助你凝魂固魄。但代价是,你的余生都将与它有着特殊的联系——你能听懂动物的话语,而它们也能感知你的情绪。”
我蹲下身,轻轻抚摸着黑猫的头:“谢谢你。”
一道温暖的光芒从黑猫身上流淌到我的手中,逐渐蔓延至全身。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仿佛缺失的部分终于被补全。
“这样就可以了。”白无常微笑着说,“你的魂魄已经稳定,不再需要寻找替身。你可以继续以吴茗茗的身份活下去,直到寿终正寝。”
言小雨激动地抱住我:“太好了,学姐!”
我看着眼前的好友,脚下的黑猫,以及微笑着的阴差,心中充满了感激。
生命中有太多意想不到的转折,死亡并非终点,绝望中也可能孕育着希望。有时,拯救我们的,恰恰是我们曾经给予他人的善意。
几个月后,我顺利参加了高考,成绩出人意料地达到了六百四十八分,虽未达到最初的目标,却已足够让我进入一所有不错的大学。言小雨则在我的鼓励下,与父母进行了多次深入沟通,家庭关系逐渐改善。她依然是个优等生,但不再被成绩所束缚。
而那只黑猫,我给它取名为“缘分”,成了我和言小雨共同抚养的宠物。通过它,我听到了麻雀的争吵,蚂蚁的劳碌,以及城市中无数生灵的细语。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的更加丰富多彩。
一天傍晚,我和言小雨带着缘分在公园散步。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忽然问道:“学姐,你还记得那天在农场,我说我不会放弃生命吗?”
我点点头。
她微笑着握住我的手:“那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我望着天边绚丽的晚霞,感受着体内稳定的生命气息,轻声回应:“也是我听过的最美的话语。”
生命可贵,但比生命更可贵的,是照亮彼此黑暗的那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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