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我救了个被拐卖的女孩,她长大后,非要嫁给我儿子

发布时间:2025-11-13 08:30  浏览量:1

一九八零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横。

北风跟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生疼。

我叫李卫民,那年三十出头,是红星钢厂三车间的焊工。

那天上大夜班,凌晨三点多才晃晃悠悠往家走。

我们那一片是厂里的家属区,一到晚上,黑灯瞎火,就路灯杆子底下有那么一圈昏黄的光,照着地上乱窜的乏走狗。

拐进我们那条巷子,我眼皮就跳了一下。

巷子深处,平常这个点儿早该死寂一片了,今天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还有小孩压抑的、小猫似的哭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酒醒了一半。

我们这片儿,治安不算好,小偷小摸是常事,但这么晚了,还带着孩子……

我捏了捏口袋里那把沉甸甸的管钳,那是车间里老师傅送我的,说走夜路防身。

我放轻了脚步,贴着墙根往前凑。

借着远处一点点漏过来的光,我看见一个瘦高个的男人,正拽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往巷子最黑的地方拖。

那小的,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破棉袄,冻得哆哆嗦嗦,一边哭一边挣。

男人不耐烦,压着嗓子骂:“再哭!再哭老子捂死你!”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血一下就冲到头顶了。

我儿子小军那时候才三岁,要是他被人这么拖着……我想都不敢想。

“站住!”

我吼了一嗓子,声儿都劈了。

那男人吓了一跳,猛地回头,一双贼眉鼠眼在黑暗里闪着凶光。

“你他妈谁啊?想死?”

我把管钳从兜里掏出来,在手里掂了掂,铁家伙在冷空气里泛着寒光。

“我住这儿的。你手里那孩子,哪儿来的?”

他看见我手里的家伙,有点虚,但还是嘴硬。

“我闺女!不听话,我带回家教训教训!关你屁事!”

我冷笑一声。

“你闺女?那你让她叫你一声爸,她要是叫了,我立马给你赔不是。”

男人噎住了,抓着孩子的手更紧了。

那孩子哭得更凶了,朝我这边伸着小手,嘴里“呜呜”地叫,说不出囫囵话。

我心里全明白了。

“放开她。”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再说一遍,放开她。”

那男人眼珠子转了转,大概是掂量了一下,知道今晚是讨不到好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突然一把将孩子推倒在地,转身就跑。

那速度,跟见了鬼似的,一溜烟就没影了。

我懒得去追,这种,追上了打一顿,回头还得惹一身骚。

我赶紧过去扶地上的孩子。

巷子里太黑,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感觉到她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她不哭了,就是抖。

我把自己的军大衣脱下来,裹在她身上。

“别怕,叔叔不是坏人。”

她没反应。

我试着抱起她,她浑身僵硬,像一块冰。

入手的分量轻得让我心惊,这孩子,怕是连五六岁都不到。

我抱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这大半夜的,我上哪儿给她找爹妈去?

总不能把她扔这儿吧。

我叹了口气,抱着她往家走。

我老婆张兰,被我开门的声音惊醒了。

她披着衣服出来,看见我怀里抱着个脏兮兮的孩子,一下就愣住了。

“李卫民!你这是从哪儿捡来的?”

我把孩子放在我们家那张旧沙发上,她缩成一团,还是不说话。

“巷子口碰见的,差点被人贩子拖走。”我简单解释了一下。

张兰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凑过去看。

昏黄的灯泡下,我们才看清这孩子的模样。

一张小脸,冻得青紫,上面全是灰和泪痕,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

嘴唇干裂,都起了皮。

最吓人的是她的手腕脚腕,有很深的红痕,像是被绳子捆了很久。

张兰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但不是对我。

“这杀千刀的!作孽啊!”她骂了一句,眼圈有点红。

她转头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了碗热气腾騰的鸡蛋羹出来。

“孩子,来,吃点东西。”张兰的声音放得特别柔。

孩子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我们一眼,那眼神,跟受惊的小鹿似的,然后又飞快地低下头。

她不肯吃。

我跟张兰对视一眼,都有点没辙。

“她是不是吓坏了?”张兰小声问我。

“肯定是。”

“那咋办?要不,先让她睡会儿?”

我们把里屋的小军抱到沙发上睡,让他跟我们挤挤,把那张小床腾给了她。

张兰给她擦了脸和手,又找了件小军穿不下的旧棉衣给她换上。

折腾到天快亮,她才在床上躺下,但眼睛还是睁着,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

我和张兰就在床边守着。

“卫民,这孩子……我们不能一直留着吧?”张兰忧心忡忡。

“天亮了我就送派出所去。”我说。

“派出所能找到她家吗?”

“难说。”我叹了셔气。这年头,人海茫茫,找个人跟捞针差不多。

张兰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眼神复杂。

第二天,我请了假,带着孩子去了派出所。

接待我们的是个老民警,姓王。

王警官问了半天,孩子一句话都不说,就是摇头。

问她叫什么,摇头。

问她家在哪儿,摇头。

问她爸妈叫什么,还是摇头。

王警官也没办法了,记录了半天,最后跟我说:“同志,感谢你的热心。但这孩子,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家人。你看……能不能先放你家养两天?我们这边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你。”

我还能说啥?

只能又把她带回了家。

张兰一听,脸就拉下来了。

“什么?还让咱们养着?咱们家什么条件你不知道?多一张嘴吃饭,小军的奶粉钱都快没了!”

我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

我们家就靠我一个人在钢厂那点死工资,养活三口人本就紧巴巴。

“那能怎么办?扔了?”我火气也有点大。

“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兰声音也高了,“可这不是个小猫小狗,是个大活人啊!”

我们俩吵了起来。

这是我们结婚以来,吵得最凶的一次。

小军被吓哭了,我们俩谁也顾不上哄。

就在我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那个一直沉默的孩子,突然从床上爬下来,走到我们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她不会说话,就一个劲儿地给我们磕头。

一下,一下,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我和张兰都傻了。

那声音,像锤子一样,一下一下砸在我们心上。

张兰先反应过来,冲过去把她抱起来,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你这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啊!快起来!地上凉!”

她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哭得说不出话。

我也别过头去,偷偷抹了把眼睛。

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儿。

那天晚上,我们家饭桌上,第一次摆了四副碗筷。

孩子还是不说话,但张兰端给她的饭,她小口小口地吃了。

吃完饭,张兰给她洗澡。

当她脱下那身破衣服时,张兰在卫生间里发出了一声惊叫。

我冲进去一看,也愣住了。

孩子瘦得皮包骨头,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全是伤。

背后还有几道像是被烟头烫过的疤。

张兰抱着她,哭得浑身发抖。

“哪个下的手……这帮天杀的……”

从那天起,张兰再也没提过把孩子送走的事。

我们给她起了个名字,叫舒舒。

林舒。

希望她以后的日子,能舒舒服服,平平安安。

舒舒在我们家住了下来。

一开始,她还是不说话,像个小影子,默默地跟在张兰身后。

张兰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

张兰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从来不反抗,也从来没表情。

只有看见小军的时候,她眼睛里才会有那么一点点光。

小军那时候话都说不利索,迈着两条小短腿,整天“姐姐、姐姐”地跟在她屁股后面。

舒舒会把自己碗里唯一的肉块,偷偷夹到小军碗里。

会把厂里发的糖果,小心翼翼地包在手帕里,等小军睡醒了塞给他。

她对所有人都防备,唯独对小军,掏心掏肺。

大概过了半年,一个夏天的午后,小军在院子里玩泥巴,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哇哇大哭。

舒舒疯了一样冲过去,抱着小军,嘴里突然蹦出两个字:

“不哭。”

声音沙哑,干涩,像生了锈的铁门。

但那是我和张兰,第一次听见她说话。

我们俩激动得差点掉眼le.

从那以后,舒舒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虽然大多时候,还是只会说简单的词。

“吃饭。”

“睡觉。”

“哥哥。”

她叫得最多的,就是“哥哥”。

小军成了她的全世界。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舒舒就像一棵被移植过来的小树苗,在我们这个贫瘠的家里,慢慢扎下了根。

她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家里的家务,她抢着干。

我和张兰下班回来,总能喝上一口热茶。

小军的衣服破了,她会歪歪扭扭地缝好。

邻居们一开始还指指点點,说三道四。

“老李家从哪儿弄来个野孩子。”

“看那样子,呆呆的,别是有毛病吧。”

张兰每次听到,都跟人吵。

“什么野孩子!那是我闺女!”

吵完回家,她会抱着舒舒,一遍遍地说:“舒舒别怕,有妈在。”

舒舒不说话,就把脸埋在张兰怀里,小肩膀一抽一抽的。

时间一晃,就是十几年。

小军长成了半大小子,调皮搗蛋,成天在外面野。

舒舒也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她不像别的女孩那样活泼爱笑,总是安安静jing地,眉眼间带着一股淡淡的忧郁。

但她长得好看,皮肤白,眼睛大,走在路上,总有人偷偷看她。

她学习成绩很好,比整天就知道玩的李小军强了不止一百倍。

年年都拿奖状回来。

每一张奖状,都被张兰宝贝似的,贴在最显眼的那面墙上。

那面墙,快被贴满了。

我和张蘭都觉得,当年的决定,做对了。

我们救了一个孩子,也给自己多了一个贴心的小棉袄。

我们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淡幸福地过下去。

直到舒舒十八岁生日那天。

那天,张兰特意多炒了两个菜,我还破天荒地买了瓶酒。

我们一家四口,围着桌子,给舒舒过生日。

小军那时候已经上大学了,特意从学校赶回来。

他给舒舒买了个生日礼物,一条漂亮的白裙子。

舒舒接过去,脸上泛起少见的红晕。

“谢谢……哥哥。”

“傻丫头,跟哥客气啥。”小军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得一脸灿烂。

那顿饭,吃得特别开心。

我喝了点酒,话也多了起来。

“舒舒啊,你都十八了,是大姑娘了。以后要是有喜欢的男孩子,就跟爸说,爸给你把把关。”

我当时就是随口一说,活跃气氛。

没想到,舒舒听了,却低下了头。

桌上的气氛,一下子有点微妙。

张兰踢了我一脚,给我使眼色。

我才反应过来,舒舒这孩子心思重,可能是我说错话了。

我正想找补两句,舒舒却突然抬起头,看着我和张兰。

她的眼睛亮得吓人,里面有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爸,妈。”

她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和张兰都愣住了。

小军也停下了夹菜的筷子,好奇地看着她。

“谁啊?”张兰笑着问,“我们认识吗?哪家的孩子啊?”

舒舒没看张兰,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小军身上。

那目光,炙热,执着,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千万别是我想的那样。

千万别。

可是,舒舒接下来说的话,把我的侥幸,砸得粉碎。

她说:

“我要嫁给小军哥。”

空气,瞬间凝固了。

饭桌上,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咚咚”狂跳的声音。

我看着舒舒,又看了看一脸震惊的小军,最后看向张兰。

张兰脸上的笑容,还僵在嘴角,但眼神已经从惊讶,变成了不可置信,然后是愤怒。

“舒舒!你胡说什么!”张兰的声音尖锐得像要划破人的耳膜。

小军也反应过来了,脸涨得通红。

“舒舒,你……你别开玩笑,今天是你生日……”

“我没开玩笑。”

舒舒打断了他,她的眼神依然坚定地锁着小军。

“我喜欢哥哥,很多年了。除了他,我谁都不要。”

“疯了!你真是疯了!”

张兰“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站了起来。

“他是你哥!是你亲哥!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我们李家是造了什么孽啊!”

“他不是我亲哥!”舒舒也站了起来,第一次对张兰反驳。

她眼睛红红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没有血缘关系?”张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舒舒,“我养了你十几年!我把你当亲闺女!你管我叫妈,管他叫哥!现在你跟我说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妈!”小军赶紧站起来拉住张兰,“您少说两句!舒舒她……她可能是喝多了。”

“我没喝多!”舒舒倔强地看着我们,“爸,妈,我知道你们一时接受不了。但是我是认真的。我这辈子,非小军哥不嫁。”

我坐在那儿,一口酒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

我救回来的那个瘦弱、胆怯的小女孩,我看着长大的、懂事乖巧的女儿,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顿生日宴,不欢而散。

不,是彻底炸了锅。

张兰气得当场就犯了高血压,被我和小军扶回房间躺下。

舒舒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我从房间出来,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麻。

“舒舒……”我艰难地开口,“你……你先回房去吧。这事儿,以后再说。”

她慢慢转过身,看着我。

“爸,你也不答应,是吗?”

我看着她那双充满期盼又带着受伤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答应?我怎么答应?

在我心里,她就是我女儿。

让女儿嫁给儿子?这不是乱伦吗?传出去,我们一家人的脸往哪儿搁?

我的沉默,已经给了她答案。

她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明白了。”

她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那天晚上,我们家,没有一个人睡着。

从那天起,我们家的天,就变了。

原来那个温馨和睦的家,变得死气沉沉。

张兰不跟舒舒说话了。

她看见舒舒,就跟看见空气一样,要么扭过头,要么直接回屋。

饭桌上,再也没有人说话。

只有碗筷碰撞的冰冷声音。

舒舒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了。

她不再笑了,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脸色苍白得像纸。

我看着心疼,想跟她说几句,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小军夹在中间,最是难受。

他好几次想找舒舒谈谈,都被舒舒避开了。

他也想劝劝张兰,但张兰的态度异常坚决。

“李小军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跟她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你就别认我这个妈!我李家丢不起这个人!”

张兰的话,像一把锁,把所有的可能性都锁死了。

小军是个孝顺孩子,他不敢违逆张兰。

但他看着日益憔憔悴的舒舒,又满心愧疚和不忍。

他开始频繁地往学校跑,尽量不待在家里。

这个家,快散了。

我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张兰怨我:“都怪你!当年你要是不把她捡回来,哪有今天这么多事!”

我知道她是气话,但听着还是堵得慌。

我去找舒舒。

我敲了半天门,她才打开。

“舒舒,跟爸聊聊。”

我让她坐在床边,给她递了杯水。

“孩子,你告诉爸,你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捧着水杯,低着头,小声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从小就喜欢跟哥哥待在一起。他对我好,他会保护我,他会把所有好东西都给我。我看不到他,我就会心慌。他跟别的女同学说话,我就会难受。”

“这……这是依赖,是亲情。”我试图引导她。

她猛地抬起头,眼里含着泪。

“不是!爸,我知道那不是!我看见他,心会跳得很快。我想让他抱着我,想让他亲我。这不是妹妹对哥哥的感情!”

她的话,直白得让我这个当爹的都脸红心跳。

我彻底无言以对。

我发现,我根本不了解我这个“女儿”。

她的内心,藏着一片我从未涉足过的、汹涌的海。

“可他是你哥啊!”我只能无力地重复这句话。

“在你们心里,他是。在我心里,他不是。”她固执地说,“他是李小军,是一个男人。是我爱上的男人。”

我谈话失败了。

我发现,我们跟舒舒,根本不在一个世界里。

我们讲的是伦理,是亲情,是“爸妈养你这么大”。

她讲的是爱情,是感觉,是“我非他不可”。

这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个星期后。

那天我下班回家,发现家里气氛不对。

张兰坐在沙发上哭,小军低着头在一旁抽烟,一屋子烟雾缭绕。

舒舒……不见了。

桌上留了一封信。

信是写给我们的。

“爸,妈,哥:

对不起,我走了。

我知道我让你们失望了,让你们为难了。

妈说得对,也许我就是个白眼狼,养不熟。

我不想让你们因为我吵架,不想让这个家散了。

我也不想再逼哥哥。

这些年,谢谢你们的养育之셔恩。这份恩情,我下辈子再报。

请你们忘了我吧。

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

舒舒 绝笔”

信纸上,有几滴晕开的泪痕。

张兰拿着那封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个傻孩子!她能去哪儿啊!她身上有钱吗!外面那么乱,她一个女孩子……”

她一边哭一边骂,骂舒舒不懂事,骂我当初不该捡她,最后骂她自己。

“我怎么能那么对她……我怎么能说她是白眼狼……我不是人……”

我心里也慌得不行。

舒舒这孩子,性子烈,又倔。

她说走,是真的会走。

“快!分头找!”我当机立断,“小军,你去火车站汽车站!我跟你妈去她同学朋友家问问!”

我们一家人,像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我们找了整整两天两夜。

把我们这个不大的城市,翻了个底朝天。

舒舒的同学,朋友,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

没有。

哪儿都没有她的影子。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张兰彻底垮了,病倒在床。

小军也跟丢了魂似的,两天时间,瘦了一大圈,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

我报了警。

还是当年的王警官,现在已经是王所长了。

他听完我的叙述,叹了口气。

“老李啊,你这叫什么事儿……好人难做啊。”

他答应我们,会立刻发协查通报,全力寻找。

但我们都知道,希望渺茫。

舒舒走后的日子,我们家就像被抽走了主心骨。

再也没有人会提前给我们准备好热茶。

再也没有人会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再也没有那个安安静静的身影,坐在灯下看书。

张兰整天以泪洗面,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小军变得沉默寡言,他把舒舒出走的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爸,都怪我。”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说,“如果我当时……不那么懦弱,也许她就不会走了。”

“不怪你。”我拍拍他的肩膀,“这事儿,我们大家都有错。”

是啊,我们都有错。

我们以为我们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温饱,就是对她好。

我们却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她的内心世界。

我们用“父母”和“兄长”的身份,给她画了一个框。

当她想要跳出这个框的时候,我们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不是理解,而是打压。

是我,亲手把她推开了。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也是最毒的毒药。

一晃,三年过去了。

这三年里,我们没有一天放弃过寻找舒舒。

我托了所有能托的关系,去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

小军大学毕业后,没有留在本地,而是去了南方。

他说,舒舒那么聪明,肯定会去大城市发展。

他要去那里找她。

张兰的身体,时好时so。

她不再提舒舒的名字,但我们都知道,她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她把舒舒的房间,原封不动地保留着,每天都进去打扫。

仿佛那个女孩,只是出了趟远门,很快就会回来。

就在我们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电话,打到了我们家。

电话是小军打来的。

他的声音,激动得发抖。

“爸!我找到舒舒了!我找到她了!”

我手里的电话,差点掉在地上。

“她在哪儿?她好不好?”我连声追问。

“她在深圳,她……她过得不好。”小军的声音哽咽了,“爸,你和妈快来吧,她病了,病得很重。”

我和张兰买了最快的一班火车票,连夜赶往深圳。

那是我这辈子,坐过的最漫长的一趟火车。

我们在深圳一家医院里,见到了舒舒。

她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我甚至会以为……

张兰一看到她,就扑了过去,跪在床边,嚎啕大哭。

“舒舒!我的女儿!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啊!妈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啊!”

舒舒缓缓地睁开眼睛。

她的目光在病房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张兰身上。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小军告诉我,舒舒离开家以后,一个人来了深圳。

她没学历,没背景,只能在电子厂里打工。

没日没夜地加班,就为了多赚点钱。

她想攒够钱,还给我们。

她说,要把我们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都还清。

然后,她才有资格,去谈她想要的爱情。

因为劳累过度,加上营养不良,她得了重病。

如果不是小军找到了她,后果不堪设ah.

医生说,她需要立刻做手术,但手术费,是一笔天文数字。

我没有丝毫犹豫。

“砸锅卖铁,也得救!”

我回了老家,把我们唯一的房子卖了。

那是我们住了大半辈子的家。

邻居们都说我疯了。

为了一个捡来的“野孩子”,把亲生儿子的婚房都卖了。

我懒得跟他们解释。

钱没了,可以再赚。

家没了,只要人在,就可以重建。

但舒舒这条命,要是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手术很成功。

舒舒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

我们在深圳租了个小房子,方便照顾她。

张兰像是要弥补这三年的亏欠,变着花样地给舒舒做好吃的。

她不再提过去的事,只是拉着舒舒的手,一遍遍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舒舒的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

但她的话,还是很少。

她看我们的眼神,充满了愧疚。

她看小军的眼神,却多了一丝躲闪。

我知道,有些东西,变了。

那天,小军陪舒舒在楼下花园散步。

我在楼上窗口看着他们。

小军不知道说了什么,舒舒突然停下了脚步。

然后,小军慢慢地,握住了她的手。

舒舒没有挣脱。

她抬起头,看着小军,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浅浅的笑容。

那一刻,我突然就释然了。

晚上,小军找到了我。

他给我递了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

我们父子俩,就这么沉默地抽着。

“爸。”他先开了口。

“嗯。”

“我跟舒舒……我们想在一起。”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很坚定。

我吐出一口烟圈,看着烟雾在我面前繚繞、散去。

“你妈那边……”

“我会去说。”小军说,“爸,这三年,我想了很多。我以前觉得,你们的感受,邻居的看法,比什么都重要。我怕你们生气,怕别人戳我们脊梁骨。”

“但当我找到舒舒,看到她躺在病床上那个样子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

“什么面子,什么伦理,在她的命面前,都是狗屁。”

“我欠她的,太多了。这辈子,我不想再让她受一点委屈。”

“我想照顾她,一辈子。”

我看着我的儿子。

他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小屁孩了。

他有了担当,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你爱她吗?”我问。

不是哥哥对妹妹的爱,不是亲人之间的爱。

是男人对女人的爱。

小军掐灭了烟头,看着我,眼神清澈而坚定。

“爱。”

一个字,掷地有声。

我点了点头。

“那就去吧。”

“你妈那边,我帮你说。”

小军走后,我找到了张兰。

她正在给舒舒准备明天喝的汤。

我把小军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她。

她听完,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又要发火。

她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李啊,你说我们是不是老了?”

“跟不上年轻人了。”

“我以前总觉得,我们是为了她好。让她当我们的女儿,给她一个完整的家,让她走一条‘正道’。”

“可我从来没问过她,她想要的是什么。”

“这次她回来,我天天晚上做噩梦。梦见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上,没人管。我吓得一身冷汗。”

“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只要她能好好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至于别人怎么说……随他们说去吧。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还能管得住吗?”

“只要孩子们觉得幸福,就行了。”

张兰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知道,她心里的那道坎,也过去了。

第二天,小军和舒舒,一起走进了我们的房间。

他们俩,并排跪在了我和张兰面前。

“爸,妈。”

这一次,是小军先开的口。

“请你们成全我们。”

舒舒也抬起头,看着我们,眼里含着泪,却带着笑。

张兰走过去,把他们俩一个个扶起来。

她摸着舒舒的脸,哽咽着说:“傻孩子,快起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她顿了顿,改口道:

“以后,我就不叫你舒舒了。”

“我该叫你……儿媳妇了。”

舒舒的眼泪,“唰”地一下就决了堤。

她扑进张兰怀里,放声大哭。

那哭声里,有委屈,有心酸,但更多的,是释放和幸福。

小军和舒舒,最终还是结婚了。

没有办酒席,只是我们一家四,简单地吃了顿饭。

他们没有回老家,留在了深圳。

小军找了份不错的工作,舒舒身体养好后,也报了个夜校,重新开始学习。

他们租住的那个小房子里,总是充满了笑声。

我和张兰,在深圳待了一段时间,就回了老家。

毕竟,我们的根,还在那里。

我们用剩下的钱,在郊区买了套小房子。

虽然偏了点,但也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逢年过节,我们不再是三个人。

小军会带着舒舒回来。

舒舒会挽着张兰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着她们的悄悄话。

她会给我带深圳的好茶,叮嘱我少抽烟,少喝酒。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越来越灿烂。

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带一丝阴霾的笑。

邻居们还是会在背后指指点点。

“老李家真是乱套了,儿子娶了‘妹妹’。”

“真是家门不幸啊。”

张兰以前听到,还会冲出去跟人理论。

现在,她只是笑笑,懒得搭理。

“他们懂个屁。”她总这么说,“我们家舒舒,是天底下最好的儿媳妇。”

我也觉得是。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抽着烟,会想起一九八零年那个寒冷的冬夜。

想起那个黑暗的巷子,那个瘦弱、颤抖的小身影。

我常常会想,如果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或者我胆小一点,没有吼那一嗓子。

舒舒的命运,会是怎样?

我不敢想。

我救了她一命。

她却用她的一生,来填补我们这个家。

甚至,给了我一个新的、完整的家。

到底是谁,拯救了谁?

这笔账,我算不清。

我也不想算了。

去年,舒舒生了个大胖小子。

小军打电话回来报喜,电话那头,是他乐开了花的傻笑声。

张兰高兴得合不拢嘴,当天就拉着我,要去庙里烧香还愿。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笑了笑。

我拿起电话,给小军拨了过去。

“小军啊,孩子名字想好了吗?”

“想好了,爸。”小军在那头说,“叫李念安。”

“念安……思念,平安。”我默念了一遍。

“嗯。”小军说,“希望他一辈子,都能平平安安。也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都能像现在这样。”

我挂了电话,眼眶有点湿。

窗外,阳光正好。

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又发了新芽。

我知道,我们这个有点“奇怪”的家,未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