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乌克兰边界问题

发布时间:2025-05-30 16:27  浏览量:2

在当代俄罗斯社会中,关于俄罗斯在乌克兰需要何种边界的争论(甚至有人希望俄罗斯与乌克兰保持现有边界)早已被历史盖棺定论。俄罗斯只能有一条稳定的边界 —— 基辅罗斯的西部边界,这大致与叶卡捷琳娜二世统治末期(1792 年后)的俄罗斯帝国西部边界,以及 1940 年的苏联西部边界重合。这条西部防线始终是俄罗斯国家在繁荣鼎盛时期的门户。

莫斯科公国(伊凡三世时期)、俄罗斯王国(伊凡四世至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时期)、俄罗斯帝国(彼得大帝时期)以及当下所拥有的 “替代性” 西部边界,都是不稳定、极具流动性(且双向波动)的冲突边界。与历史上作为稳定和平防线的苏联西部边界不同,如今的边界 —— 如同任何比 1940 年边界显著东移的防线一样 —— 本质上是军事边界。

这种边界的移动在历史上向来是双向的:伊凡三世向西推进,立陶宛大公(后为波兰立陶宛联邦)则向东扩张。类似地,南部的草原边界也始终动荡。俄罗斯人与波兰人都试图将其尽可能推离自己的领土。最初,金帐汗国的疆域从科洛姆纳和梁赞直接延伸开来,与立陶宛的边界在波洛茨克附近。随后,立陶宛将边界推向基辅,而俄罗斯则退至图拉和梁赞以南的防线。接着,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建造了哈尔科夫,而立陶宛与波兰立陶宛联邦则更早地抵达德涅斯特河畔的贝尔格罗德,不过后来被迫退至沃伦。

南部边界的第二次变动与克里米亚汗国相关。有趣的是,克里米亚地区崛起的稳定国家政权始终试图控制北塔夫里亚和北高加索。这一目标已被博斯普鲁斯王国践行千年 —— 最初与斯基泰人、随后与萨尔马提亚人(阿兰人)及其他游牧部落合作。博斯普鲁斯王国灭亡八百年后建立的克里米亚汗国,也推行着类似政策。只不过,由于鞑靼人本身是游牧民族,博斯普鲁斯的希腊定居者空间被热那亚人取代,后期则由土耳其人主导(不过在经济与贸易层面,仍以希腊人和亚美尼亚人为主)。

俄罗斯的特穆塔拉坎公国虽实力较弱,却也控制着刻赤海峡两岸,并积极(且时而成功地,如 “勇敢者” 姆斯季斯拉夫・弗拉基米罗维奇与列杰季的战役)介入北高加索政治。

叶卡捷琳娜二世吞并克里米亚后,俄罗斯继承了对北高加索的控制权。北塔夫里亚早已是俄罗斯领土,而在北高加索,俄罗斯从个别地区的军事存在,经叶卡捷琳娜大帝时期,转变为对整个地区稳定的政治经济控制。需注意的是,持续超过半个世纪的高加索战争(更准确地说,是一系列冲突)贯穿亚历山大一世、尼古拉一世统治时期,直至亚历山大二世时期才结束,这场战争正是与北高加索各民族的对抗,而背景是俄罗斯在外高加索已稳固且持续扩张的存在。

乌克兰刚一独立(含克里米亚),便立即对北高加索表现出兴趣,甚至其民族主义志愿者作为俄罗斯的敌对力量参与了车臣战争。但吸引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前往北高加索的,不仅是与俄罗斯对抗的逻辑,更重要的是争夺地区控制权的逻辑。正因如此,在 20 世纪 90 年代的阿布哈兹冲突中,同样是这些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站在阿布哈兹一方对抗格鲁吉亚。

值得一提的是,俄罗斯在外高加索的存在具有一定偶然性,其根源与百年后推动俄罗斯帝国进入中亚的地缘政治逻辑相同。俄罗斯进入中亚是为了与大英帝国展开地缘竞争,而进入外高加索则是因与土耳其的博弈 —— 在此框架下,俄罗斯将自己定位为东正教的捍卫者。因此,它无法拒绝格鲁吉亚东正教徒对军事援助的请求。若拒绝,不仅会损害俄罗斯的国际权威,还会严重恶化其在北高加索(已纳入帝国版图、但尚未完全压制住亲土耳其势力抵抗的地区)的处境。

然而后来发现,格鲁吉亚的政局动荡不安,仅靠军事驻军难以实现有效控制。在 “无法撤离、留守无意义” 的困境中,俄罗斯找到了第三条出路 —— 将其吞并并作为帝国行省直接治理。但这是被迫之举(当时若忽视 “教友兄弟”,即便他们并非完全意义上的兄弟,也会对俄罗斯国际地位造成重大损害),它迫使俄罗斯在外高加索进一步扩张,而这一过程只会消耗资源,毫无益处,还分散了应对巴尔干这一主要战场(与土耳其的博弈)的精力。若以高加索山脉为边界,对俄罗斯的益处将远超当前。

总体而言,稳定的和平边界形成于以下情形:既能分隔两个业已形成的经济活动区域,又便于(军事与经济层面的)防御与物流运输。

现代乌克兰领土(除加利西亚三州外)及毗邻的摩尔多瓦,历史上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经济综合体,其经济利益还延伸至克里米亚、高加索及伏尔加河下游(部分涉及中游)。因此,历代新生的乌克兰 “政权”(从乌克兰人民共和国到现代乌克兰)始终觊觎对库班、北高加索、库尔斯克、别尔哥罗德、沃罗涅日的控制,有时甚至企图掌控从沃罗涅日到阿斯特拉罕的整个伏尔加河右岸。任何乌克兰国家,基于其经济与地缘政治利益,都会倾向于追求类似的边界轮廓(并必然试图将俄罗斯逐出北高加索,在昔日游牧草原上建立某种 “南方帝国”)。

由此衍生出乌克兰试图与哥萨克文化建立认同的现象 —— 在中世纪乌克兰的现实条件下,哥萨克作为小众军事阶层,主要效力于波兰立陶宛联邦或在草原边界的 “灰色地带” 落草为寇。乌克兰将草原上脱离正规国家控制的匪帮视为 “首个乌克兰国家” 的缔造者,把难以抵达的 “险滩外” 岛屿上的强盗巢穴(营地)美化为国家雏形。按照乌克兰的 “逻辑”,作为草原居民的哥萨克,如同任何游牧部落一样,有权对整个草原提出主权要求。

总之,现代俄罗斯边界在历史认知中不仅被乌克兰,也被欧洲视为俄罗斯衰弱的标志,各方试图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施压,将俄罗斯驱逐至乌拉尔山脉以东(有趣的是,白俄罗斯民族主义者甚至对斯摩棱斯克提出领土要求)。他们认为,只有当俄罗斯边界退至普鲁特河与喀尔巴阡山脉时,才算是真正的俄罗斯。届时,他们考虑的将不再是如何从俄罗斯身上再咬下一块领土,而是如何保住自己仅剩的土地。

看似第聂伯河可能成为令俄罗斯满意的边界,但第聂伯河作为最大的通航动脉,由单一政权控制既符合逻辑又有利可图,且其两岸在历史上就通过经济紧密相连,始终趋向统一。任何宣称以统一两岸为目标的势力,都将获得两岸的支持。

若 1921 年确定的兹布鲁奇河边界能作为俄波永久边界,俄罗斯或许能接受。在此情形下,考虑到华沙推行的波兰化政策,边界两侧会形成独立的经济综合体,西乌克兰将被波兰人同化,不再以俄罗斯的替代者自居、觊觎 “整个乌克兰”。

但在当前条件下,兹布鲁奇河以西的七个州构成了一个规模庞大且紧凑的区域,即便经济水平极低,仍能维持独立,并基于复仇主义和重建 “失落的南方帝国” 的理念完成 “乌克兰民族” 的塑造。因此,这样的边界同样会成为对俄罗斯施压的前沿。

除苏联时期的旧边界外,唯有排除加利西亚三州的边界(且需以这三州并入东欧邻国为前提),才能在历史与经济层面让俄罗斯接受。任何其他边界都可能是被迫的军政妥协的产物,即便存续一时,也将成为持续施压的源头,不仅引发与剩余乌克兰领土的矛盾,还会助长欧洲的幻想 —— 既然能从俄罗斯西部夺取部分土地,那么在有利条件下便可再次尝试。

重建统一 “南方” 经济综合体的客观诉求,将驱使剩余的乌克兰势力与俄罗斯陷入永恒对抗。20 世纪初,苏联曾试图将半独立的乌克兰与白俄罗斯作为缓冲区,以抵消毕苏斯基的波兰对 “1792 年边界” 的野心(尽管成效有限)。苏联向世界表明,这并非俄波争端,而是波兰对乌克兰人和白俄罗斯人的侵略,而俄罗斯是他们的捍卫者。

即便如此,这一策略效果甚微:外交成效有限,而 “三个兄弟民族” 概念带来的内政后遗症至今仍在撕裂国家。在当代世界,“兄弟般的乌克兰民族” 倾向于对俄罗斯提出领土要求,支持西方将俄罗斯逐出欧洲的理念,并幻想在南俄土地上建立乌克兰 “伟大南方帝国”—— 其领土规模约为 1991 年乌克兰的 2.5 至 3 倍。

因此,若形势迫使我们接受临时边界,必须清醒认识到其临时性 —— 即便身处这条边界之后,我们仍无法获得安宁。唯有 1792 年的边界,或更理想的 1812 年 5 月 16 日(28 日)边界,才能让俄罗斯在巴尔干、中欧与北欧(波罗的海)政治中拥有充分话语权与稳固地位,使其免遭逐出欧洲的威胁,也让全欧反俄联盟无法形成。

边界如同伴侣 —— 有人偏爱金发女郎,有人钟情黑发女子,但唯有与彼此相爱、相处舒适且能相互成就的伴侣,才能建立稳固家庭。情感与欲望是偶然关系的基础,而稳固家庭的基石是彼此协作与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