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生仅占12%？营销号现“400万复读大军”谎言， “唯高考论”正松动？

2025年全国高考拉开帷幕之际，教育部公布的高考报名人数引发关注：1335万人的数字较2024年的1342万减少7万，打破了此前连续7年上涨的趋势，更与预测的1436万相差101万。

这一变化背后，是多重社会因素的交织。

直观来看，出生人口下降常被认为是高考人数减少的主因，但实际关联更为复杂。

以2025年高考对应2007年出生人口为例，本世纪头十年我国年出生人口稳定在1600万左右，并未出现显著波动，无法解释2025年人数下降，更难以说明过去7年的持续增长。这意味着，出生人口变化并非直接影响因素，需从教育结构与社会选择中寻找答案。

复读生规模是解读高考人数变化的关键。此前营销号常宣称“每年400万复读生、占比超30%”，但权威数据匮乏。教育学专家熊丙琪指出，2024年高考报名人数包含普通高考与职教高考，其中普通高中毕业生约880万，中职参加职教高考约300万，推算复读生仅160万左右，占比约12%。2025年人数下降，更可能与中职高职贯通培养（如五年一贯制）扩大有关，部分学生通过贯通模式直接升学，无需参加高考。

尽管复读生实际比例可能低于传言，但绝对值仍不容忽视。以160万下限计，复读群体规模已相当庞大。为何在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超60%、年招生超千万的今天，仍有大量学生选择复读？这与优质教育资源的稀缺密切相关。

大学扩招虽让更多人获得入学机会，但重点大学文凭的“学历溢价”持续存在。北京大学研究显示，1999年扩招前，“是否上大学”比“上什么大学”更影响收入；扩招后，非重点大学学历溢价消失，唯有重点大学仍保持较高回报。这使得高考竞争焦点从“有学上”转向“上好大学”，即便超过本科线，学生与家长仍愿为冲击名校复读。

毛坦厂中学与“高考钉子户”唐尚珺的故事，折射出这种社会心态。

毛坦厂中学每年吸引超8000名复读生，家长将其视为“改变命运的投资”；唐尚珺复读15年只为清华，即便多次考取重点大学仍拒绝入学。这种选择背后，是底层家庭对“读书改变命运”的执着，也是优质教育资源分配不均的缩影。

毛坦厂中学与“高考钉子户”唐尚珺

复读的代价不仅是一年时间与经济投入，更涉及心理健康与长期发展。

宁夏教育考试院研究发现，二本线是复读决策的关键节点：未达二本线者复读比例显著上升，因其认为“上二本才算上大学”，且二本学费低于三本。但复读效果呈现分化：三本线冲击二本的学生提分显著，而二本线冲击一本者可能收益甚微，甚至因压力导致成绩下滑。

中国人民大学研究追踪复读生大学表现发现，复读经历与学业成绩呈负相关，抑郁焦虑水平更高、自尊感更低是重要中介因素。正如毛坦厂中学复读女生因压力崩溃、衡中学子张锡峰考上名校却陷入迷茫，复读带来的心理创伤可能延续至大学，影响长期发展。

当前中国高等教育已进入普及化阶段，但“改变命运”的叙事仍深刻影响着社会选择。对于多数第一代大学生家庭，复读是无奈却看似“必要”的博弈。然而，随着学历溢价持续走低，复读的性价比正面临重新审视：当非重点大学文凭难以带来预期回报，用一年时间换取分数提升，是否值得？

南方周末对张锡峰的报道揭示了更深层矛盾：当教育被简化为“考名校、赚大钱”的单一逻辑，学生在“旷野”中难寻人生方向。

张锡峰

复读现象的本质，是高速发展时代中，个体在结构性压力下的生存策略，也是教育评价体系与多元成才观尚未完全对接的产物。

2025年高考人数下降，或许是一个转折点，预示着社会对教育选择的理性化趋势。

但复读群体的存在，始终提醒我们：在学历贬值与阶层流动焦虑的双重压力下，每个选择背后都是具体的人生。嘲笑复读生是傲慢的，全盘肯定复读的“性价比”同样危险。

真正需要改变的，是让教育回归育人本质，让“成功”超越单一的名校叙事，让每个学生在成长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可能性——这或许是比高考人数升降更重要的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