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百年积弱,真的是因为受儒家思想影响的结果?
发布时间:2025-08-05 06:00 浏览量:2
儒家思想如同一颗根系深广的参天巨树,其枝叶早已渗透中华文明的肌理。从孔孟原典的仁义之光到汉代“三纲五常”的制度化枷锁,从孟子的“民贵君轻”到朱熹的“存天理灭人欲”,儒家的历史轨迹充满了自我矛盾与创造性转化。这一思想体系既塑造了中华文明的伦理根基,又成为现代性批判的焦点,其双重遗产在当代仍引发激烈争鸣。
春秋末年,孔子面对礼崩乐坏的社会现实,开创性地提出以“仁”为核心的伦理体系。“仁义礼智信”不仅是德性条目,更是对理想社会关系的构想——君臣有义、父子有亲、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这种基于人伦日用的道德哲学,将外在规范转化为内在德性要求,使儒家从一开始就具有强烈的人本主义色彩。
孟子将孔子的人本思想推向高峰。他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政治序列,颠覆了君权至上的固有观念。在孟子构想的“天下”秩序中,政治的本质不是权力博弈,而是基于恻隐之心的文明共同体建设:“仁政”要求统治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将血缘亲情扩展为普遍仁爱。这种以道德理想制约政治权力的思想,在当时无疑具有革命性意义。
然而儒家思想的内在张力在历史进程中逐渐显露。当董仲舒向汉武帝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时,儒家遭遇了决定性的转折。为迎合大一统帝国的需要,董仲舒将儒学改造为“天人感应”的神学体系,提出“君权神授”说,使皇权获得至高无上的神圣性。原初儒学中“君轻”的民本思想被“君为臣纲”的绝对服从所替代,“三纲五常”成为不可逾越的等级规范。正如学者所尖锐指出的:“孔子的儒学思想的出发点是以百姓为主、仁义治天下;而董仲舒的主张则是把皇帝摆在了最高的地位”。
这一转折开启了儒家双重演化的历史路径:一方面作为官方意识形态的“儒教”与科举制度结合,成为维护专制统治的思想工具;另一方面,作为文化传统的“儒学”在民间延续,通过书院讲学、家族伦理、文学艺术等形式保持活力。二者时而交织时而背离,构成了中国思想史上独特的“一花二叶”现象。
儒家思想改造者董仲舒
孟子与宋牼关于战争伦理的辩论,揭示了儒家政治哲学的核心困境。当宋牼计划以“利害”说服秦楚罢兵时,孟子断然反对:“先生以利说秦楚之王......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在孟子看来,以利害为行为准则将腐蚀整个社会的道德根基,唯有仁义才能建立可持续的政治秩序。这种将政治道德化的理想主义,构成了儒家“王道”政治的理论基石。
但历史现实残酷地嘲弄了这一理想。董仲舒之后的儒家成为专制皇权的理论支柱,形成“儒表法里”的治理结构。科举制度通过知识选拔将知识分子纳入体制,表面上“学而优则仕”,实则使士人阶层成为皇权附庸。程朱理学将这种专制逻辑推向极致——朱熹提出“革尽人欲,复尽天理”,将三纲五常提升为宇宙法则。当阳明后学李贽质疑“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时,他批判的正是这种思想禁锢。
历代思想家对儒家政治悖论的反思令人深省:
梁启超痛斥儒学“专为君说法,而不为民说法”徐复观进一步指出:儒家总是“居于统治者的地位来为被统治者想办法......很少站在被统治者的地位来谋解决政治问题”黄俊杰则将“仁政”视为“未完成的规划”,因其无法改变专制政治的现实耐人寻味的是,儒家原初的革命性并未完全消失。黄宗羲在《明夷待访录》中斥责专制君主“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顾炎武提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都将批判矛头指向异化的皇权儒学。这种批判精神在《水浒传》《红楼梦》等文学杰作中延续,构成对儒教正统的“反题”。
刘清平
2000年,一场关于“亲亲相隐”的学术争鸣引爆思想界。刘清平连续发表批孔文章,将《孟子》中舜帮助犯罪的父亲逃脱法律制裁的案例视为“腐败”的伦理示范。这一指控触及儒家伦理的核心结构——以血亲关系为基础的“爱有等差”原则是否与现代公德相冲突?
以郭齐勇为代表的儒家捍卫者发起反击,认为刘清平犯了现代人误读古人的错误。论战双方在十余年间发表七十余万字论辩,最终汇编为《儒家伦理争鸣集》。邓晓芒在分析双方立场时指出:儒家伦理的根本困境在于“私德与公德的冲突”——当“门内之治恩掩义,门外之治义断恩”的区分在“家天下”结构中失效时,血缘亲情可能挤压社会公义。
孟子从“孺子将入于井”的案例论证恻隐之心的普遍性,试图将血缘亲情扩展为社会公德的基础但现实中“差等之爱”往往强化家族利益优先的观念邓晓芒犀利地指出:儒家伦理的反向理解就是“只要不让熟人吃亏,就不算违背道德底线”的文化心理陈来在《儒学美德论》中试图调解这一困境,提出儒家伦理是美德与规则的统一。但唐文明揭示了更深刻的现代性困境:现代社会公德与私德的区分,必然导致公德压倒私德的局面。当传统“五伦”被现代公民伦理取代,儒家看重的父子、朋友等私人美德就失去了制度依托。现代共和主义因此陷入悖论——它倡导公民美德,却摧毁了滋养美德的社会土壤。
亚圣孟子
思想史中一个被长期遮蔽的发现是:儒家传统中存在着与道家截然不同的“自然”观念。当学界普遍将“自然”概念归功于老子时,孟子早已通过“揠苗助长”的寓言,阐发了儒家的“德性自然”观:
“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之者...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矣。...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孟子批判的不仅是违背自然规律的“妄为”,也包括放任不管的“不为”。这种既尊重事物本性又强调人文教化的“中道”立场,与道家“无为”形成鲜明对比。张恒将之概括为“德性自然”——自然不是外在于人的物理世界,而是人性实现的内在法则。
耐人寻味的是,当程朱理学将“天理”异化为外在规范时,阳明心学重新激活了“德性自然”的精神。王阳明提出“心即理”,强调“求之于心而非也,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这种思想解放的勇气,使泰州学派能突破礼教束缚,发展出“百姓日用即道”的平民儒学。
康有为
面对西方文明的冲击,康有为试图通过《孔子改制考》重塑儒教的国教地位,甚至建议在全国建立孔庙礼拜体系。这种宗教化方案遭到梁启超的激烈反对——变法失败后的反思使他转向民间儒学,成为传统文化精髓的代言人。
五四知识分子以更激进的方式清算儒家遗产。鲁迅借“狂人”之眼看出礼教“吃人”的本质,胡适则推动“整理国故”运动,试图以科学方法分解儒家传统。这场新文化运动将制度化儒教付之一炬,却也导致文化认同的深层危机。
当代学者在传统转化问题上仍存深刻分歧:
易中天主张以共同价值为标准,对儒家进行“抽象继承”与“现代阐释”批评者则认为此方案带有“历史主义的傲慢”,其思维逻辑类同商鞅变法理论——将传统视为过时的“故习”陈来的“儒学美德论”试图证明儒家伦理兼容现代社会,提出“五个统一”理论(德性与德行、道德与非道德、私德与公德等)但唐文明揭示出现代性更深的困境:当家庭、社区等传统伦理空间被理性化的国家机制侵蚀,美德教育便成为无源之水总结
儒家思想对后世的影响是一幅充满明暗对比的历史长卷。从孟子“民贵君轻”的民本理想,到董仲舒“君权神授”的专制理论;从“亲亲相隐”的血缘伦理困境,到“德性自然”的生态智慧;从科举儒生的思想禁锢,到黄宗羲、曹雪芹的批判锋芒——儒家传统始终在自我悖论中创造转化。
当代儒学复兴的关键,在于区分制度性儒教与文化性儒学:前者作为历史中的权力话语已然终结;后者作为文明智慧仍具生命力。当我们将“仁”重新阐释为“关系中的自主”,“礼”理解为“文化记忆的创造性转化”,“天下”构想为“多元文明的和谐共同体”,儒家思想便能在与全球文明的对话中获得新生。
儒家思想的现代意义不在提供现成答案,而在激发对美好生活的永恒追问。如《中庸》所言:“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这或许正是儒家留给人类文明最珍贵的智慧遗产。
儒家对后世还有哪些影响?欢迎在评论区分享你的观点! 记得关注、点赞、转发和收藏,多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