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帝师逼我自刎谢罪,我反手将剑塞进皇帝手里:你杀下

发布时间:2025-07-07 18:00  浏览量:2

【书接上一节,理性阅读,不要对号入座】

前世被收养的孤女,

今生却成复国帝后!

大婚当日,义父以荧惑守心为由逼皇帝杀我。

我却将剑递给苏卿:你想杀谁?

从药圃杂役到后宫之主,我步步为营,揭穿帝师阴谋,扶持寒门才俊,更让女子科举入朝!

帝师逼宫失败,

我轻笑:您可知,这后宫早被我换成自己人。

3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

“妖女!你竟敢蛊惑圣心!”

我循声看去。

最先发难的是隐世大儒秦家家主秦正。

秦家书香世代,在学子心中一直享负盛名。

当年我和苏卿跟着桑祁一同前往秦氏族地。

看桑祁与之唇枪舌剑三个月才请得其出山。

为苏卿撰写檄文,讨伐伪国,以正视听。

“大胆!”

苏卿横眉冷对。

“敢对皇后无礼,秦正你是不想要这翰林院学士之位了吗?”

是啊。

若非当初最后亲口承诺给予秦家高位,秦正又怎会被说服?

所谓隐世,也不过是因为出世的酬劳不够而已。

今天白玉阶上站着的这群人,不是来贺喜,而是来分赃。

“礼未成,何来的皇后!”

秦正昂首挺胸,一副文人不屈的模样。

“我记得,秦大人宁愿抗旨也不愿写大婚贺词。”

我淡淡开口,“不知,该当何罪?”

秦正冷哼一声,拂袖怒斥。

“当日陛下潜龙在渊受你照料一二,是你的福气。”

“可你一介乡村野妇,居然觊觎真龙。”

“我大乾朝皇后应知书识礼,母仪天下,绝不是你这种自私自利之人能担任得起!”

他向苏卿拱手道。

“皇上,你纵容此女扰乱朝廷,不怕来日遗臭万年吗?”

“那以秦大人高见,谁有资格当皇后呢?”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是你的嫡女吗?”

秦正神色一顿,义正言辞地回道。

“陛下大可选秀择德容俱佳者当之。”

这些文人哪,总是道貌岸然。

谁不知道秦家嫡女才貌双全,名冠京城。

而这背后秦正又暗中出了多少人力物力。

在苏卿宣布我为皇后前,已经有人悄悄恭喜秦正了。

原本我是不在意这些的,但禁不住有人看热闹还不忘告诉我。

我目光落在了秦正身后。

“秦御。”

一个身形瘦削、书卷气十足的人从后方走了出来。

“臣在。”

“若你当翰林院学士,今日之事会如何撰写?”

所有人神色一凛,互相交换眼神。

秦正更是震惊地看着我。

秦御向我施了一礼。

“时帝后大婚,有乱臣贼子以下犯上,妖言惑众,帝褫其官职打入大牢。”

我唇角勾起。

秦御这小子,往日里在秦家不显山露水的,就等着在这时反咬一口呢。

“孽子!尔敢!”

秦正颤抖着手指着他怒斥。

“秦家书香世代,竟出了个你这样一个叛徒!”

“父亲教导从不敢忘。”

秦御正视下方鬓角露出几丝白发的中年人。

“秦家家训,乱世则隐,盛世则出,择明君从之。”

他向我和苏卿再施一礼。

“自陛下即位,蒋皇后十则谏言使黎民百姓减轻赋税休养生息,有帝后如此乃大乾朝之幸。”

“可父亲却一意孤行,妄图扰乱朝纲,其罪——”

秦御转头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当诛。”

“呵!好一个其罪当诛!”

秦正气极反笑。

“那妖女即便予你翰林院学士之位,没了我,没了秦家,你如何能坐稳,愚蠢!”

“愚蠢的人是父亲才对。”

秦御抬起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青玉扳指。

秦正瞳孔猛地一震。

“这是!”

“秦家家主信物。”

秦御眼露嘲讽。

“父亲名不正言不顺做了这么久的家主,也是时候退位了。”

“今日上朝前,除父亲一系外其余族人皆奉我为新一任家主,父亲可以安心坐牢了。”

秦正满脸不可置信,整个人支撑不住后退了几步。

“不!不可能!”

苏卿抬手,一旁的几个太监立刻将秦正拖了下去。

看着大仇得报的秦御,我不禁想起当初在秦家别院看到他的情形。

秦正宠妾灭妻,身为嫡子的他尝尽人间冷暖。

若非我和苏卿及时赶到,他差点病死在无人的院落中。

清冷月光下,我为他描绘了一条他从不敢想像的路。

秦御拖着病体跪在地上,神色坚定不移。

“愿为明主贡献微薄之力。”

如今,他总算实现诺言了。

桑祁脸上阴晴不定。

喑哑着声音说道。

“原来,当初,你们就在布局了。”

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一道粗壮的声音从右下方响起。

“皇上若一意孤行,恐怕镇守西北的定远将军会寒心哪。”

4

一名将领装扮的人站了出来。

说话时右手抚上腰间的配剑。

我认得,那是西北定远将军贺城的副手宋风。

话音刚落,数十名浑身充斥肃杀之气的士兵从禁卫军中列出。

快速整齐拥在宋风身后。

众人神色惊疑,纷纷噤声。

禁卫军乃天子近臣,为了保护苏卿的存在。

却被远在西北的贺城安插了那么多人。

官员们唯恐惹祸上身,纷纷后退。

“陛下不要忘了,当初陛下被敌军俘虏,还是定远将军孤身一人救陛下回来的。”

苏卿气息陡然一变,混身散发出逼人的寒意。

我上前握住他的手。

果然,他的指甲都快掐进掌心了。

我摩挲着他的手背,苏卿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放松下来。

“定远将军忠肝义胆,多少人前来劝降也毫不动摇。”

宋风领着身后的士兵每说一句,便逼近一步。

“当初定远将军就看出此女不详,她一来戎族就发动进攻,害得陛下深陷敌营。”

“刚才,又使得秦家父子离心,此女所到之处祸端四起。”

“陛下仁慈,念旧情,可她绝不能为一国之母。”

唰——

寒剑出鞘。

“若陛下一意孤行,那我今”

说着挥剑直指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大乾朝覆灭后,各地拥兵自重。

贺城占据地利,盘踞西北一带。

桑祁带着我和苏卿赶到的第一天,正逢大雪封山。

可贺城却让我们在营外足足等了一天一夜。

桑祁说为表诚意,让苏卿在车外站着。

他本就身弱,这些年是我小心调养才好了些。

那一夜后他得了严重的风寒。

雪上加霜的是,第二天戎族进犯。

为了引开敌人注意,贺城居然道出大乾少主在此。

苏卿被对方首领挟持九死一生。

若非他以反间计拖延时间,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早就命殒北地。

贺城珊珊来迟,见到尚存一息的苏卿第一反应居然是意外。

“还没死呢。”

这是苏卿后来告诉我的。

而我亲眼看到的却是他双手被缚,像狗一样拖着回来。

身上衣服破碎不堪。

整个营地的将领纷纷放声嗤笑。

如同今日一样,那时的我紧紧握着苏卿的手,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字。

“忍。”

此刻,却是无需再忍了。

苏卿握紧剑柄。

我知他想亲自解决此人。

只是,没有必要。

那会脏了他的手。

我望向远处,抬起右手。

咻——

一道破空之声响起。

宋风束发的玉冠四分五裂。

5

待他反应过来时,地上的黑羽箭尾还在微微晃动。

宋风抬手摸着一截断发,震惊的模样与刚才的恃势凌人判若两人。

“谁!”

身后的士兵前后左右瞧了个遍,愣是找不到敌人。

刚才有多狂妄,现在就有多可笑。

我懒懒地说了句。

“孙恒,你的准头大不如前了。”

“哈哈哈!”

远处来了一个爽朗的笑声。

“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听到这声音,宋风顿时大惊失色。

“百步穿杨孙恒?”

像是回应他的话,一队兵马从中门飞驰而进。

统一的汗血宝马,统一的黑色铠甲,统一的玄铁剑。

正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玄武骑。

苏卿放松剑柄,颔首道。

“你回来了。”

孙恒领着一众手下迅速将宋风等人团团围住。

“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宋风大惊失色。

“你不是……”

孙恒不在意一笑。

“老子命大,死不了。”

他从马上解下两个包裹。

“臣一介武夫,没什么珍贵宝物,特献上两个人头贺陛下皇后大婚之喜。”

说着边解开布条。

“贺将军!”

宋风看到其中一个人头,顿时睚眦欲裂。

“你居然杀了将军,我要杀了你!”

寒光一闪,宋风人头落地。

其余士兵皆在几息间被斩杀殆尽。

官员们吓得纷纷侧身低头,有些甚至吓晕了过去。

桑祁阴沉着脸。

“贺城一死,西北落入戎族之手。”

“陛下如今为了一人,置黎民百姓生死于不顾,老夫当年真后悔收了你。”

孙恒蹲在地上,用宋风的衣服擦拭着剑上的血。

“最烦这种自以为是的神棍。”

“西北好好的在老子眼皮子底下看着呢。”

“快死的人不会说话就好好闭嘴,不然死得更快。”

我笑了。

孙恒还是一如既往不拘小节。

当年他是唯一一个在西北营地对我们释放善意的人。

几番交谈后,我知他空有一身本领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

贺城刚愎自用,只信任宋风这种小人。

我建议他离开西北去南方。

苏卿暗中将手中的势力分了一批过去。

孙恒果然不负众望,很快在南方打拼出一片天下。

众人皆道孙恒乃百年一遇的战将,所经战役无一不胜。

都以为他会不安现状,终有一日直捣黄龙自己当皇帝。

但没人猜到的是,他,忠于我们。

是完完全全忠于苏卿和我的自己人。

文有秦御,武有孙恒。

苏卿看着剩下的满朝官员。

“还有谁反对?”

无人出声。

我看着面如死灰的桑祁。

“义父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桑祁此刻双眼浑浊,仿佛一下子耗尽了所有生机。

“成王败寇,老夫棋差一着,无话可说。”

苏卿让人将桑祁带下去。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和淡淡的血腥气中,我们终于完成了婚礼。

6

是夜,我和苏卿没有享受洞房花烛。

他在御书房和秦御孙恒商讨接下来的治国之策。

而我,则去了昏暗潮湿的大牢。

桑祁一夜白发,闭眼坐在角落边上。

我看了眼未曾动过的碗筷,从篮子里拿出准备好的饭菜。

“义父,我知你吃不惯这断头饭,亲自做了你家乡的美食,你尝一下。”

桑祁缓缓睁开眼,瞳孔却猛地一缩。

呼吸也沉重了几分。

我一边布菜一边说道。

“人家说将死之人最是想念故乡的食物。”

我抬眼笑了一下。

“夷族的饼皮我揉了许久,也不知做得对不对,义父你尝尝。”

桑祁静静地看着我,良久才接过。

他咬了一口,慢慢嚼着。

“你很好,从小就是。”

“我自认是个挑剔的人,可却从来没挑过你的错处。”

“如今想来,人怎会不出错,除非——”

桑祁将饼放下,目光幽幽。

“除非那人掩饰得极好。”

他顿了一下,问道。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夷族人?”

我给他倒了一杯酒。

“我在佛堂打扫的时候,发现佛像中空,放了一把干燥的水草。”

桑祁愣了一下。

“就这样?”

“就这样。”

我看着他。

“信仰是无法磨灭的存在,哪怕小心如义父,亦如是。”

桑祁哈哈大笑,最后转为一声长叹。

“我殚精竭虑一生,最后却输在我当年收养的人手上。”

“大乾朝气数未尽,可惜了。”

我慢慢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隐世大儒这么多你偏偏选择秦家,正是看中了秦正奸诈小人的本性。”

“若他成了翰林院学士,大乾朝真正的有识之士便会一直被压制。”

“与贺城合作也一样,当初你想坐收渔人之利,通风报信让夷族攻打戎族主城。”

“若非苏卿当时道破这其中厉害,让戎族及时收手转而保住后方,说不定你的谋划就成了。”

桑祁将酒一饮而尽,似是品尝着,良久才说道。

“你比苏卿,不差。”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苏卿对你言听计从。”

“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你养的一条狗。”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伴随着几声咳嗽。

“蛰伏十年的人,会轻易当别人的狗?”

“你就这么信他?”

“而他,又真的如此信你?”

桑祁看着我,仿佛看到了一件极为有趣的物件。

“你以为我在挑拨离间吗?是与不是,你心中有数。”

他似乎想到什么,原本暗淡的眼珠子一下亮了起来。

“现在朝中上下对你惑主一事深信不疑。”

“你越厉害,大家只会觉得你牝鸡司晨。”

“这难道不是将你架在火上烤吗?”

桑祁边咳嗽边笑。

“我小瞧了你,你小瞧了苏卿。”

“苏卿才是最后的赢家!”

“可惜啊,接下来我看不到了。”

我拿起酒瓶撒了三次。

“就当作是我提前为你祭拜了。”

我转身离开。

月华透过栏栅投下一道道黑影。

桑祁声嘶力竭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帮苏卿就是在害你自己!”

“你会死在苏卿手上!”

“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大牢铁门重重关上。

将所有的话都挡在了门后。

我抬头看天,星河灿烂。

正如复国那晚,苏卿站在望月楼上那双璀璨的星眸。

似有万千星辰敛于其中,少有的意气风发。

“凝儿,我做到了。”

我颔首,微笑看他。

苏卿说的是我,不是我们。

7

“怎么来这了?”

一张狐皮大氅盖在了我身上。

才刚升起的寒意顿时消弭一空。

“他终究养了我们这些年,得好好做个道别。”

我轻声道。

苏卿替我系好带子,突然将我抱住,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别人都说你心狠手辣,我倒希望你是。”

我抬手摸摸他的头,像之前做过无数次般一下又一下轻轻抚着。

“我不喜欢你对其他人心软。”

苏卿声音闷闷的,带着些孩子气。

类似这样的语气我听过。

一如当初我和秦御畅谈古今,他挡在我面前说夜深,然后牵着我的手回去休息。

亦如当初我跟孙恒碰碗对饮时,他一把夺过我的碗自己喝了个光。

我知道是从小的相依为命,让他对我产生了无由来的占有欲。

“姐姐,你就不能,只看我一人吗?”

苏卿侧头看我,对外孤高清冷的眸子里氲着一丝委屈。

他,好久都没喊过我姐姐了。

我比苏卿大一岁。

小时候在桑祈面前我喊他苏公子,他也只会喊我蒋姑娘。

可私下无人时,他会轻声喊我姐姐。

如现在这般,半垂眸子,似是呢喃又似是撒娇。

一时间我不由恍惚了起来。

苏卿靠近我,喷出的温热气息消融了我唇上的冷意。

“姐姐,答应我好不好?”

他知我心软,所以总选恰当好处的时候耍小性子。

以往我总是无奈应着一声好。

他便会展露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然后再换上沉静如水的面具迎接新的苦难。

“都是当皇帝的人了,害不害臊?”

苏卿愣了一下,随后敛下双眸轻声道。

“在姐姐面前,我不是皇帝。”

“带我回去吧,闹了一天,我也乏了。”

苏卿慢慢蹲下,我靠在了他的背上。

宫灯将我俩的身影拉得很长。

似乎融为了一体。

我疲惫地闭上了眼。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些东西悄悄改变了。

8

第二天我正在宫里用膳,身边的侍女落霞在我耳边轻声道。

“桑祈已被斩首。”

我嗯了一声。

“奴婢派人查探过,如主子所料,他的舌头被割下来了。”

我放下筷子,顿时没了食欲。

“撤走吧。”

落霞替我沏了一杯龙井,闻着淡淡的茶香,胃里的不适才稍稍减退了些。

另一名侍女孤鹜捧着一堆卷轴走了进来。

“禀告主子,陛下说让主子一个月后举办花朝节。”

“这是各家适龄婚嫁的人物画像,主子请过目。”

我持盏的手一顿,“拿过来。”

孤鹜喊来其他侍女将卷轴一一展开。

“这是兵部侍郎嫡女上官欢意,那是太傅嫡次女李婉莹,还有大理寺卿的侄女沈可宜……”

“主子,这都是当初各家想要推举皇后之位的姑娘。”

“陛下这么做,可算是断了那些想要往后宫塞人的路呢。”

孤鹜跟我身边时间不长,喜形于色地说着。

“陛下对主子真是一心一意。”

倒是落霞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不敢言语。

“都收起来吧。”

我淡淡地说了句。

孤鹜高兴神色一顿,有些惶恐带着侍女们下去了。

窗外秋风凛冽,哪怕有专人精心照料,名贵的花卉依旧摇摇欲坠。

“深秋办花朝节,岂不折煞了这些迎风而立的花骨朵吗?”

“主子若不想办,不如禀告陛下……”

我摆了摆手。

苏卿性子倔强,认定了某件事就一定会做到。

就算没有花朝节,也会有其他的宴会。

都一样。

花朝节那天,大厅坐满了京中适龄婚嫁的少年少女。

男女宾客用幕帘挡开,三人一组的男女对诗,不知何时逐渐演变成科举申论的对峙。

一面倒的态势更是让场中三位少年下不来台。

“好男不与女斗。”

“古人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李婉莹嗤笑了声。

“说不过我们便开始诋毁,饱读圣贤书原来不过如此。”

上官欢意在后方朗声说道。

“既然文斗不过我们,那就武斗吧。”

说着她上前一步,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姿态。

“谁来?”

场中少年面面相觑,谁都不肯与之交手。

上官欢意是兵部侍郎的女儿,从小舞刀弄枪不在话下。

这些文弱书生哪是她的对手。

“文不成武不就的,难不成你们想与我们比刺绣?”

沈可宜捂嘴轻笑了声。

少年们面红耳赤,尴尬得不知说什么。

“陛下驾到。”

苏卿的到来让众少年纷纷松了口气。

众人跪下迎接圣驾。

苏卿扶起我,看着底下的人说道。

“不用多礼,花朝节本就与民同乐,朕也希望诸位能够收获满满。”

能来这里的人本就清楚此次花朝节的涵义。

自然也听懂了苏卿的弦外之音。

可惜,经过刚才那一出,大家的反应都有些古怪。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男宾那边响起。

“启禀陛下,今天恐怕不能如陛下所愿了。”

9

众人猛地朝那道声音望去。

只见一名白衣少年朝苏卿一拜。

“三纲五常中讲究夫为妻纲,恕臣斗胆,场中贵女才高八斗武艺超凡,我等凡夫俗子不敢高攀。”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我靠在隐几上,手托着下巴轻笑了声。

可眼里却毫无笑意。

“不错,算你有自知之明。”

这话让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想抬头又不敢,头伏得更低了。

那名白衣少年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插话。

一时间竟无言呆立着。

“扰了皇后的雅兴,该罚。”

苏卿神色冷了下去。

“雅兴倒还好,只是刚才所言倒让我想起一件事。”

“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礼部侍郎的嫡次子吧?”

“礼部侍郎文采过人,想必作为他的儿子学问也差不到哪儿去。”

那白衣少年不知我何意。

“既然你也承认贵女才高八斗,如今大乾朝正是用人之际,理应广开言路,不分男女,统一应试。”

李婉莹等人飞快抬头,眼中闪过激动的惊喜。

“不可!”

不等我继续,男宾那边已有人出声反对。

“从古到今,参加科举皆是男子,女子应试简直闻所未闻!”

“没错!女子应试乃荒天下之大谬,祸乱纲常,有违祖宗法度。”

“敢问皇后一句,若女子科举中榜,是否安排官职?若安排官职,家中侍奉一切用度又由谁来主持?”

一个又一个少年郎站了起来。

神情激昂,言辞犀利。

反倒女宾这边,大部分神色惶恐,惴惴不安。

“本宫觉得你们该问的是,若科举揭榜一半以上皆是女子,男子该如何自处?”

“又或者,若女子官职在男子之上,男子又是否会按照纲常听候差遣?”

男宾那边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陛下!皇后今天所作所为,实在有失体统。”

终于有个不怕死的跳出来了。

“大胆!”

苏卿沉声怒喝,一拍桌面,所有人纷纷噤声。

“将刚才妄议皇后的都拖出去。”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少年霎时丢盔弃甲,惶恐跪地求饶。

“现在来求饶,刚才做什么去了?”

苏卿冷笑了一声。

“一群只会纸上谈兵的酒囊饭袋,比长舌妇还不如!”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我一时怔忪。

我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今天这场聚会果真无趣。

“回宫吧。”

我站起来,苏卿想扶我,却被落霞抢先一步。

他的手一顿,默默收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苏卿埋首于我颈项。

“凝儿,你生气了吗?”

我垂下眼眸。

“他们不值得我生气。”

苏卿抱着我,语气恹恹的。

“老的不省心,小的也讨人厌,以后再也不办什么花朝节了。”

“好。”

我应了一声。

“可是凝儿,朕生气了。”

苏卿直起身子,托起我下巴。

露出孩子气的神态,委屈地控诉。

“你从刚才就没正眼瞧我,光看那些好看的姑娘去了。”

“朕吃醋了。”

我依言专注地看着他。

眼前的苏卿,我越来越陌生了。

在我的注视下,苏卿脸上可怜的神态慢慢退去。

不刻意做表情的他,才是如今的大乾皇帝。

我忽然一笑。

“陛下怎么知道那些姑娘长得好看?”

苏卿愣了愣,随后似乎松了口气。

“你一向对那些长得好看的姑娘偏爱些,别以为我不知道。”

若有似无的紧张氛围就这样被岔开了去。

我俩都非常有默契不再提及花朝节上发生的事。

第二天早朝后,孤鹜匆匆进来。

“主子,早朝各位大臣吵起来了。”

我随意拨动了几根琴弦,“继续。”

“听说礼部侍郎率先发难,先是替自己儿子告罪,然后指责主子昨天那番言论惊世骇俗,有后宫干政乱象。”

“朝中其余守旧官员也附和他的意思,唯独新晋翰林院院士秦御认同主子所说,以一己之力舌战群儒。”

我指尖压在琴弦上,“陛下怎么说?”

孤鹜摇了摇头,“直到下朝陛下都没有说话。”

琴弦发出一记喑哑之音,应声而断。

孤鹜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就在这时,落霞神色严峻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在我耳边轻声道。

“主子,找到他的行踪了。”

10

除夕夜大雪纷飞,寒气入骨。

行宫内却是帐暖酒浓,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一片曲水流觞中,行酒令此起彼伏。

端的是一片群臣同乐之景。

“朕以为皇后不喜欢宴会。”

苏卿举起酒杯,我微笑着举杯回应。

“陛下特地在除夕夜宴请群臣及其家眷,身为皇后又怎能不在场?只是——”

我环顾一周,“陛下怎么突然想到将宫宴放这儿举行?”

苏卿握着我的手,露出怀念的神情。

“朕登基三月,皇宫虽舒适,却也不由想起之前宫外自由的日子。”

“在宫外,群臣也自在些。”

“但也不必选前朝的行宫吧?”

我轻声问道。

“陛下难道不觉得晦气吗?”

苏卿愣了一下,反问道。

“怎会晦气?”

他的唇边勾起一抹别具深意的笑容。

“十年前他们在这里夜夜笙歌,十年后他们如过街老鼠藏头露尾。”

“而我则稳坐高位,看他们抱头鼠窜,难道不应该是高兴吗?”

秉笔太监此时匆匆赶来,附耳说了些什么。

苏卿转头对我神秘一笑。

“凝儿,表演来了。”

我看得清楚。

那双星眸里透出一丝复仇后的快意,还有上位者的残忍。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便响起了捉拿余孽的声音。

原本和乐融融的气氛顿时消散。

“众爱卿不用怕,不过是些蝼蚁罢了,有孙将军在,不足为惧。”

一听孙恒在缉拿要犯,所有人都不禁松了口气。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了门外。

我却把目光放在了窗外高悬的牙月上。

此时接近子时,已到了约定的时候。

原本只有几抹举着火把的亮光在远处游弋。

不知为何,突然变成了火光一片。

沿着弯曲的河道迅速蔓延开来。

浓烈的灯油味一下子窜进了行宫内。

苏卿脸色一下子变了。

“快!堵火!”

行宫外河道上的雪水不知何时换上了灯油。

水火相争下,宫门口滋滋升起了一片烟雾。

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外面刀剑相交的画面也变得模糊起来。

如同雾里看花,庄生梦蝶。

等宫人将火完全扑灭,孙恒才带人匆匆进来。

“属下办事不力,余孽用火势乘机逃脱,请陛下让臣领兵追击。”

苏卿神色变幻不定,良久才说道。

“西北战事吃紧,你本应宫宴后立即启程,无谓为了这些蝼蚁耽误要事。”

“臣遵旨。”

外面一片狼藉,苏卿也没了继续的心思。

“摆驾回宫。”

“恭送陛下。”

我跟在苏卿身后,经过孙恒身边的时候,他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搭在了一起。

我瞥了一眼,收回目光。

回宫路上,苏卿突然紧紧握着了我的手。

两旁的引路灯随着宫人的步伐显得有些飘忽。

映在苏卿的脸上,竟让我生出一丝惧怕。

“凝儿,你说那些人怎么突然变聪明了呢?”

苏卿此刻的眼眸如密林深潭,看不见底。

“当初他们若有今晚的聪慧,朕的复国之路也不会如此顺利。”

我垂眸,将另一只手搭在苏卿手上。

前朝君主,其实并非主动谋权篡位。

当年大乾朝上一任帝王,也就是苏卿的父皇,痴迷长生不顾百姓死活。

搜刮民脂民膏建造登仙台,导致边境将士食不果腹,境内民不聊生。

最后苏卿父皇因服用“仙丹”骤然驾崩,大乾朝分崩离析。

各地拥兵自重扶持皇室旁枝,以正统自居开始混战。

最终由名不见经传的京兆尹陈铭胜出。

桑祈曾说过,陈铭此人才学胆识皆有,可惜刚愎自用,前朝在他的统治下不会长久。

果然,才十年,就覆灭了。

但我却对他印象不坏。

若他赶尽杀绝,苏卿绝无可能活到现在。

“既然他如此聪明,陛下何不将他收入囊中?”

陈铭已死,但他的儿子陈渊还活着。

“哦?”

苏卿拉长了尾音,我却能明显听到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前朝余孽理应赶尽杀绝,皇后居然还想朕不计前嫌?”

“父亲的选择不代表儿子的选择,若陛下能知人善用,岂不成就一段佳话?”

我抬头,对上苏卿的视线。

此话前半句说的不仅是陈渊,也是苏卿。

我希望他推己及人,苏卿却想不留后患。

步辇内难得出现如此长的沉默。

良久,苏卿第一次拂开我的手。

“皇后果然,还是太过心软了。”

我看着苏卿的侧颜,轻声说道。

“我以为,你一直喜欢的,是我的心软。”

苏卿眸光闪了闪。

下颌骨有一瞬间的紧绷。

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他闭上眼假寐,冰冷的刺骨的声调响起。

“这是最后一次。”

11

年后的天色一直没有好过。

天阴沉沉的,仿佛是进入永夜前的警告。

朝堂上的利益分割争吵不休,城内乱党缉拿从未停过。

今天不是谁家被抄了,就是哪家窝藏要犯。

整个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主子,看这天好像又要下雪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抬头看了看天。

好像,真的要变了。

回宫路上我没有走往时的路,而是选了一条不常走的小路。

“主子,奴婢好像丢了一条帕子,想回去找找。”

孤鹜上前几步在我耳边说道。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

孤鹜眼里露出一丝惊慌,很快低头。

“这条帕子对奴婢很重要,奴婢……”

“去吧。”

我转回头,“我们继续走。”

“谢主子。”

落霞扶着我,“主子,孤鹜她……”

“你去盯着她。”

落霞有些犹豫,“可是我走了您身边就没人了。”

我笑了笑。

“这后宫又没其他妃子,即便有,谁敢为难我?”

落霞犹豫了一会儿,才屈膝退去。

拐过一个弯,前方就是廊道。

我停下脚步,吩咐其余宫人原地等候。

只身一人走去。

不远处就是苏卿每天接见群臣的宫殿。

之前,我和他只能在宫外远远地瞧着。

“凝儿,终有一天,我会成为那里的主人。”

“大乾朝在我们的统治下,一定会国泰民安,延绵百世!”

从在他身上看到希望后,我就没有掩饰过我的才能。

正如他没有在我面前掩饰过狼狈一样。

我们在那段艰难的岁月里,互相扶持,互相信任,才走到今天。

如今,他实现了当初的愿望。

却忘了许下的诺言。

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

这是一条小路,哪怕我大声喊叫,也喊不来人。

当然,我也没打算喊。

黑衣人慢慢收缩范围,将我围拢起来。

我自嘲笑了一下。

抽出腰间佩剑趁其不备率先挑起进攻。

这群黑衣人似乎没料到我居然会主动出手,慌乱之下只能躲开。

我的攻势却越来越凌厉,他们若再不还手就会受伤。

我不要命地攻击。

几乎每一招每一式都以命搏命。

一开始黑衣人还有所顾忌,可我重伤几人后,他们不得不使出真功夫。

我的后背腰间还有手臂都被划伤,这已经是他们收手的结果。

我知道,如果他们尽全力,我早就死了。

直到将最后一人挑翻在地,苏卿才带着御林军姗姗来迟。

“快!救……”

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转角处,所有的话都凝在喉咙。

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发髻乱了,皇后的服饰也破碎不堪。

当着他的面,我一剑挑开了黑衣人的面罩。

正是苏卿的心腹之一,禁军首领崔阳。

崔阳见状,和其他黑衣人顿时咬碎牙间的毒自杀了。

“陛下来的时间真是刚刚好呢。”

我勾起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苏卿的脸色比此时的天色更要阴沉。

他一字一句下令。

“禁军首领崔阳以下犯上,刺杀皇后,崔氏一族抄斩流放。”

我扔掉断了好几个口子的佩剑,行了一个非常规范的大礼。

“多谢陛下。”

再次起身的时候我因为失血过多,身子晃了一下。

苏卿想上前扶我,走了两步又停下。

我凉凉地看着他。

我们之间,终究变成这样了。

12

养伤的这段日子,我的宫门被御林军日夜看守。

苏卿对外发话,我需要静养。

同时也是为了防止相同的事再度发生。

外面的人都道帝后情深。

可只有我知道,这是软禁。

落霞跪在我床边,细心喂我喝药。

脸上满是自责。

“都是奴婢不好,若当初奴婢没有去追孤鹜,主子就不会……”

“不关你的事。”

孤鹜本就不是我的人,她的背叛于我而言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陛下驾到。”

苏卿眼下的乌黑有些重,看上去比我这个病人更憔悴。

我挣扎起身,被苏卿制止。

“你受伤了不要乱动。”

我淡淡说道。

“多谢陛下。”

苏卿屏退众人,房间内只剩下我们两个。

“凝儿,我们之间真的要这样吗?”

“陛下,妾身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苏卿上前抓住我的肩膀,眼眶泛红。

“凝儿,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我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那陛下呢,为何要派人杀我?”

在他的瞳孔里,我的脸色苍白无比,然而神色坚定。

“朕没有!”

苏卿当即否认,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你明知道那些人不会伤害你。”

“那我多些陛下不杀之恩?”

我讽刺道。

“凝儿,你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跟朕说话?”

苏卿悲伤地看着我。

“朕只是不想你费心其他事,好好做皇后而已。”

“只要陛下实现当初对我许下的诺言,妾身自会当一个好皇后。”

我反问,“可陛下做到了吗?”

“你明明答应我,日后称帝,必让女子参与科举,入朝为官。”

“可你却让我举办花朝节,断了那些往日与我交好有心为朝廷出力女子的路。”

苏卿神色十分为难。

“凝儿,即便朕同意了,那些家族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这就是你安排人在宴会上发难的原因?好让那些起了心思的女子,还有我知难而退?”

苏卿愣了一下。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何会知道那人是你安排的?”

我冷笑一声。

“我太了解你了,那人若没得了你的指令,区区一个侍郎的儿子怎敢当着你的面冲撞我?”

苏卿打断了我的话。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女子活得像男子一样,只是女子入朝为官实在太难,前朝也未有先例,我只是怕你被群臣乱议增添骂名。”

“难?”

我失笑道。

“难得过这十年复国之路吗?”

“苏卿,你只是不想,不是做不到!”

这是他称帝后我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你为何一定要替那些无关的人跟我生气呢?”

苏卿一脸怒容站了起来。

“我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君王,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坚定地站在我身边,反而处处跟我作对?”

“譬如呢?”

我轻声问道。

他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陈渊,是你联合孙恒放走的。”

他用了肯定的语气。

“是。”

我没否认。

“为什么?”

“因为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而我没有。”

我慢慢开口。

“当初,他没有赶尽杀绝。”

“如今,亦算还了这份情。”

陈渊人如其名,学识渊博。

当年我和苏卿被“请”回宫作客。

陈渊曾偷偷多次探访我们,与我们谈古论今。

也是他跪在屋前,让陈铭网开一面。

陈铭死后,我曾见过他几次。

彼时的陈渊身影寂寥,却没有对我和苏卿心生怨恨。

他说,朝代更替,历史变幻,本为常态。

但我知道,他心中那颗为黎民百姓的心,一直都在。

可苏卿却不再是当年那个纯挚的少年。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陈渊死去,于是和孙恒合作演了一场戏。

“为女子争取,为余孽求活,你的心怎么就散了呢?”

苏卿抬起我的下巴,眼神冰冷。

“是不是日后什么阿猫阿狗你也要护着?嗯?”

“我的心从来没有散。”

我冷冷地看着他。

“我想国泰民安,我想大乾朝知人善用,我想女子也能活得灿烂,我一直都是这么跟你说的。”

“但我错了。”

“错在我识人不清。”

下巴的力度骤然收紧,捏得我生疼。

但我依旧语速不变说道。

“其实他不过是失势时用可怜来博取同情,得势时用别人来成就自己的伪君子罢了!”

苏卿眼神发狠,一把将我推倒。

伤口上被他用力压住,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渗出鲜血。

我凉薄一笑。

那个风雨与共的少年终究没能抵过权力的诱惑。

死在了成为皇帝的那天。

或是我眼中的陌生唤回了苏卿的理智。

他眼中的狠厉骤然消散,懊悔地抱着我。

“凝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控制不住。”

“我不想伤害你的。”

“我只是怕你不再像从前那般待我。”

“我只是想你多疼我。”

苏卿声音哽咽。

“从小就没人真心待我,你是第一个。”

“我嫉妒那些人分得了你的关注。”

“我错了,你不要那样说,我会伤心的。”

我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内心毫无波澜。

“你不是嫉妒,你是怕我。”

“你怕我不甘居于人下,你怕女子为官会成为我的助力,也怕我像当年辅助你一样辅助陈渊再次复国。”

我感受到苏卿的手指紧紧掐进我的肉里。

很疼,但比不上心疼。

我努力让自己往上看,不让眼泪滴下。

可还是止不住。

“但我最伤心的不是这些。”

我带着哭音喊道。

“苏卿,你不该为了对付我而牺牲无辜百姓的命!”

“这样的你,跟你父皇,跟桑祈又有什么区别!”

“我没有!”

苏卿放开我,神色惊惧。

“没有吗?”

我凄凉一笑。

“秦御被你派去治水,可水患是你故意拖延时间造成的。”

“边境作乱也是你通过模仿桑祈字迹,给夷族通风报信让他们发起进攻,好让孙恒尽快回去。”

“你怕他们听命于我,所以千方百计将他们都调离京城。”

“正如你刚才抱着我忏悔,也不过是怕我识穿了你的真面目,联合秦御孙恒推翻你而已。”

苏卿浑身颤抖,噬人的目光带着不敢置信。

“苏卿,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但骗不了我。”

“所以——”

滚烫的泪滴在手背上,灼得我生疼。

“现在,你要用什么名义将我处死?”

寝殿内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苏卿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目光凄凄,最后竟笑了起来。

星眸里泛着泪光,“我们,真要走到这一步吗?”

我眼眶发热。

“从你开始猜忌我那一天起,我们就回不去了。”

13

苏卿没有在今晚杀我。

因为他要名声。

但他也没打算放过我。

当晚守在我宫门外的御林军通通撤走。

落霞站在床边守着,一脸肃杀。

苏卿向来倔强,譬如前些天英雄救美的戏没完成,他总归要谱写完结局的。

夜浓,人静。

“来了。”

假寐中的我蓦地睁开眼睛。

比上次多几倍的黑衣人破门而入。

这一次他们不再忌惮,持剑的气势带着一招毙命的狠绝。

落霞提剑迎了上去。

可惜寡不敌众,很快受了伤。

领头的黑衣人持剑离我只有一臂之遥。

但最终没有前进半分。

“胆敢刺杀我大乾朝的皇后,罪该万死!”

孙恒的身影挡在我面前。

破窗而入的玄铁骑与黑衣人很快混战起来。

就在此时,御林军冲了进来。

苏卿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他神色冷峻。

“叛贼孙恒意图谋杀皇后,斩首者重赏!”

明明相距不远,但此刻我和他仿佛隔着千军万马。

人数上的优势很快抹平了实力差距。

孙恒这边渐渐落入下风。

就在玄铁骑节节败退之时,另一批蒙面人加入了混战中。

一下子又把局势扭转过来。

更甚者,开始反攻。

宫外彻底乱成一团。

下一刻,我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冰凉的短刀。

苏卿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后。

“桑祈小看了你,我也小看了你。”

“不过,姐姐向来疼我,应该会为我去死吧?”

寒光刺痛了我的眼。

我好像又看见了那日的骄阳。

小小的苏卿半阖着眼,稚嫩的脸庞上满是细碎的汗。

“姐姐,我能坚持得住。”

“我会好好练剑,长大后保护你。”

“有我在,以后谁都不能伤害你。”

昔日保护我的剑,如今成了我的索命刀。

然而,刀,没能落下来。

一只羽箭擦着我的耳边没入了苏卿的脖子。

我能感受到温热的血洒在颈后。

一道纤弱的身影飞奔而来。

迅速抽出另一只箭拉弓对准我身后。

“姐姐,你没事吗?”

陈渊俊秀的眉眼布满杀气。

我回头。

苏卿倒在地上,一箭封喉。

他似乎有话想跟我说,但嘴巴动了许久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我挣扎着下床,陈渊想扶我,我拒绝了。

我半跪在他身边。

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放在他的眼上。

“大乾朝下一代君王会由我们的孩子继承。”

苏卿激动地挣扎着,他的手努力抬起,可终究还是缓缓地垂了下去。

我覆在他眼上的手由始至终都没有移开。

直到掌心下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才将那双星眸阖上。

14

一声惊堂木响起。

“先皇为保护皇后被反贼所害,满朝皆惊,百姓惶恐。”

“幸皇后怀有遗腹子,临危不乱,召回秦御孙恒两人坐镇朝廷,垂帘听政。”

“让人意外的是,皇后居然认命前朝太子陈渊为帝师,此举震惊朝野。”

说书人正说到紧要处,却听席上一人发出了嗤笑声。

“有什么好意外的,要说更意外是颁布女子参加科举的法例,这才是开创先河之举呢。”

“说起这个,今年的榜眼居然是太傅家的李婉莹,大理寺卿的侄女沈可宜也考了进士。”

“我还听说,状元郎当众求娶李婉莹,却被李婉莹以三年之期作赌,说三年后他的官比自己大才应了这门亲事。”

眼瞧着话题越来越偏,说书人又拍了一下惊堂木。

“你们到底还听不听了?”

……

我扔了赏钱离开了酒楼。

京城中央大街的商铺鳞次栉比,游人脸上是丰衣足食的笑意。

落霞焦急地朝我走来,满是哀怨地看着我。

“主子,你怎么又偷偷跑开了。”

“皇宫传来太子口谕,让主子赶紧回去,说自己快死了。”

我笑道。

“他就是被陈渊按着读书读得生无可恋。”

“不用管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继续逛。”

远处的晚霞渐渐消退,繁星开始冒头。

我不由放慢了脚步。

一人的星眸纵然再美,也及不上星辰大海。

我的理想,终究由我亲手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