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最大(14)
发布时间:2025-09-03 22:24 浏览量:1
“我邻居,又不是你邻居,你不用解释。”
金兰想想也是。
魏家俊的家在离县人民第一医院不远的地方,骑自行车不一会儿就到了。
一座很旧的三层楼房,据说是当时最有身份的人住的。
如今人去楼空,就分给了平反返城的人居住。但在这里居住的人,也是有头有脸的, 这得益于魏家俊的爸爸的地位。
魏父现在是第一医院的副院长,妈妈是妇产科主任。在小小县城,这样的地位是显赫的。
魏家俊领着金兰大踏步往楼上走,金兰则小心翼翼跟随。
踩在斑驳的水泥楼梯上时,金兰有一种不踏实感。
随着一级一级升高,这种悬在空中的不踏实,更有了切身体会。
这是个筒子楼,一排溜的有很多门。每个门背后,便是一家未知的人家。
金兰惶惑,这就是一个微型的村子,她就是闯进村子的陌生人。
好在,现在外面天气热,他们都在家里纳凉,楼道里没有人。
魏家俊打开屋门,金兰站在门口不好意思进去。
魏家俊一把拉住她,扯了进去。
魏家俊的家,面积不算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迎面一个大大的书柜,引起金兰的注意。
这个书柜,书橱门上都镶着玻璃。从外面看,里面是书的海洋。
金兰看到这么多书,眼眶一热,她也曾梦想着读书啊!
魏家俊从里面翻出一本,递给金兰,“这是老版的本草纲目,字没有简化,不太好认,你将就着用。要是实在看不懂,我再去新华书店给你买新版的。”
金兰双手接过书,摩挲着书封面,“花那钱干嘛,就这一本就好。”
“走,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家。”
“这是我妈妈和爸爸的卧室。”
魏家俊推开一扇门,里面拾掇得很干净。有衣橱,衣橱上还镶着一个大穿衣镜。
猝不及防的,金兰和魏家俊就双双出现在了大穿衣镜里。
两个人站在一起,很像金兰看到别人结婚时的结婚照。金兰羞红了脸,别过头去。
魏家俊也发现了新大陆,把金兰的头扳过来,看着镜子里的俩人,呵呵笑。
“好了,去看看你的房间。”金兰显现出少有的温柔。
“好。”
魏家俊愉快地领着金兰推开了侧边的门。
一推开,魏家俊就后悔了。里面的衣服扔得到处都是。裤头、袜子,都在床上堆着。
“那个,你先出去,我整理一下你再进来。”
魏家俊忙不迭地关了门,将金兰隔绝在门外。
魏家俊拿了裤头拿袜子,又把被褥抻了抻,这才叫金兰进来。
金兰想走的,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想在魏家俊的房间里待一会儿。
金兰进来,看着书桌上魏家俊的照片,又看看现在的他,脸上的伤还没好利索,有一片红。又看看照片里浓密的头发,恍然觉得,一年之中,他老了好几岁。
魏家俊站在她身后,伸出手,想揽着她。手臂伸了几伸,还是作罢。
金兰四处打量,便看到床头上有一幅画像,一个姑娘的形象。头发乌黑,脸型优美,简明的线条,勾勒出一个美女形象。
魏家俊忙去拿,被金兰一把抢了去。
她心底有些愤怒,明明和她在谈恋爱,他的房间里怎么能有别的女人的画像?
“你别——看。”
“怎么?怕看?我偏要看!”金兰一把抢了过来。
金兰展开画像细看,怎么看都不认识。
“这是谁?”金兰的语气有些冷。
“你别生气,这是我偷偷画的你。”魏家俊眼里有些慌张。
“我怎么看着不像呢?你看,我是俩大辫子,她是一个,而且,她是马尾辫。她穿的衣服是格子的,我穿的是碎花的。”
“这是我想象着你的样子,给加了新衣服画的。不是写真,自然和你有差别了。”
“啧啧,咱们又没有什么关系,你怕啥,你就算说出她的名字,我也不认识,不嫉妒。走吧,咱们买兔子去。”金兰恢复到大咧咧的模样。
“好。”
尽管这样说,金兰的心里还是打起了鼓。
她在暗暗神伤,那幅画上的人,绝对不是她。
她敢肯定加坚定。
她付出了一年的爱,就这样打了水漂。
这样的伤,还不能让魏家俊看出来,她怕面对他,也怕他再说谎话。
他在她心里,是完美的。她不允许他不完美。
她想听他说那个人真的是她,是他不会画画,才把她往美了画。
她想天天站在他的床头,一日一日去陪伴着他。
可那个人确实不是她,从眉眼上,一眼就能看出是另一个女人。
他是在糊弄她。
他现在不说实话,她也就不去追问。
对于两个还没确立关系的人来说,那样的飞醋要是吃了,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魏家俊和金兰一路向城西南骑行,一路上没有再说话。
期间,魏家俊试着说了两句,但金兰兴致缺缺,很显然,她陷入那张画里出不来了。
这要怎样给他解释那张画呢?是实话实说,还是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很显然,敏感如金兰,是不容易被糊弄的。
养殖场看大门的老头见了二人,认识,就热情招呼,“你们又是来找李技术的吧?我这就去给你们通报一声。”
“谢谢大爷!”魏家俊和金兰齐声道谢。
这一刻,仿佛他们之间,从没出现过裂痕。
不一会儿,李天明来了,热情招呼,“老同学,金兰,是来买兔子的吗?”
“是的李技术,我今天要买五对兔子,可就是忘了拿笼子。“这有何难。我给你找,我们这里就是不缺笼子。”
李天明领着他们,先到会计处交了一百元,吩咐他们在养殖区外等着,然后他亲自去后面给捉兔子。
李技术拎着两个铁笼子出来,一个里面四只小兔子,一个里面有六只。
小兔子长长的毛雪白雪白的,红彤彤的大眼睛看着他们,很是可爱。
“老同学,这笼子算你们借的,去会计那儿打个借条,等哪天你们来县城时,给捎过来就行。”
魏家俊去会计办公室打借条去了,李技术看着金兰道:“嫂子,你们什么时候定亲啊?我都想喝你们的酒了。”
金兰羞赧,“李技术,您可别乱叫。我们,我们只是在一个村里住着,互相帮助,还算不得男女朋友。”
“俺不信。”
“不信你问魏大夫。”金兰的眼睛直视李天明,干净明亮,一点没有要隐瞒什么的意思。
要是之前,金兰还可以躲闪一下的,但现在,她确定了,魏家俊的心里,还住着另一个女子。
“我这老同学算是比较重情重义的人吧,你要好好珍惜就对了。”
“随缘吧,我们还都年轻,不急。”
魏家俊回来了,看到金兰刚刚还嘴角翘起,很高兴的样子,但看到他后,又垮塌下来。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魏家俊直觉告诉他,他们的聊天内容,一定和他有关。
“没什么,快绑上兔子走吧。”金兰催促。
“等等,”李天明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我编著的养兔技术手册,你抽空看看,里面有一般疾病防治,和怎么配料养殖,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谢谢李技术!”金兰真诚道谢,“多少钱?”
魏家俊一拍金兰脑袋,“傻瓜,这是老同学赠送的,谈钱就外气了。”
金兰也笑了,“是我小气了,李技术别见笑,以后我要是有不懂的,可以随时来咨询您吗?”
“嫂子您客气了。”魏家俊给帮忙卸下兔笼,金兰打发银兰去爷爷家要竹子笼。
十几天前她就给爷爷说过的,让他给编几个兔笼。水泥的笼子她打不起,那就弄个简易的笼子来。
她看见爷爷在大门前也劈竹子了,现在应该都做好了。
魏家俊要回去,被桂芬硬拉进去。
“魏大夫,整天麻烦您给我们帮忙,婶儿过意不去。你一定要在这里吃顿饭再走。让我们好好补分一下你的人情。没有好吃的,糊豆煎饼的,随便吃饱就行。”
“婶子,给您帮忙是应该的。”魏家俊客气道。
魏家俊看看金兰,金兰并没有反对,他就坐到了桌子跟前。
赵大用也在。
他从饭厨里掏出一瓶地瓜干酒,放上两个小牛眼盅,‘’“魏大夫,今晚咱爷俩不醉不归!”
“叔,我只能喝一点点。”
“一点点也行,人多,就是图个热闹。”
因为魏家俊也是小辈,金兰的妹妹们也都跟着上桌吃饭,一大桌子人,确实很热闹。
这么多人吃饭,总共做了四个菜。有在自留地里种的辣椒炒的鸡蛋。有自家辣椒炒的豆腐、有清炒豆角和油炸花生米。
他们在自留地里种了几十棵花生,为了魏家俊,拔了好几墩炒了。
魏家俊只叨一点点吃了,喝了一小盅酒,牛眼盅那么一点点,大约三钱的样子,算是陪着赵大用喝过酒了。
从心底里,赵大用把他当成了金兰的对象,他对这个大女婿很满意。有医术,有发财的头脑,还对金兰好。
现在想想,每次都是沾魏家俊的光。对于那个傻儿吧唧的二女婿,确实是不满意了太多。
魏家俊吃了两个地瓜干煎饼,只卷了很少的菜。他看见了,那些妹妹们都眼巴巴地在看着他吃呢,他哪能把好吃的都吃掉。
金兰送魏家俊出来后,妹妹们一呼隆把菜全部抢光了,气得赵大用叫,“哎哎,老子还没喝完酒呢!”
魏家俊说:“回去还早,咱们走走吧。”
金兰没有反对,和魏家俊走向后山的方向。
农民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山路上没有人,正好可以说说知心话。
魏家俊找一块大石头坐下来,金兰也坐在附近。
“金兰,你能听我说话吗?”
“您说。”金兰的话语里带着疏离。
“我想告诉你关于那张画像的事。”
“您说。”
“那个人确实不是你,是我小时候一起在大杂院长大的邻居,她叫文娟。我们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中,后来我考了医专,她上了高中。她现在在广州那边上大学。这张画像,是她前几天放暑假回来时,在大街上遇到一个美术生给她画的。不是我画的,我不会画画。临走时,她扔给了我,说是没有东西留作纪念,就让这张画当纪念品吧。”
“她是一个很豪爽的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像兄弟一样的关系。你要是见了她,也会喜欢她的。她心无城府,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很光明磊落的一个人。”
“她临走时说,南方正在一点点变化,她决定毕业后留在南方。她没有好东西送我,就顺手把她的画像塞给我了。”
“不知道我这样解释,能不能冰释你心中的疑问。”其实,魏家俊没有说出那句能引起歧义的话,那个泼辣货临走时说:“魏家俊,要记得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要记得荣辱与共,我在南方等你!”
金兰始终没有打断他说话,现在他问她,她只好说:“其实,你不必要给我解释,谁的心里,还没有个小秘密呢?”
每个人在互相认识之前,都没出现在对方的生活里,又怎么能强求他的心里只有你呢?
“啊?难道你的心里也藏着一个人?”
“我也给你坦白吧,这些事憋在我心里好久了,天天折磨的我一想到它,就睡不着觉。魏大夫,你也不要等我了,我和别人有个约定。”
“啊?金兰,你别吓我啊——”魏家俊伸手攥住金兰的手不放,“你快说,咋回事?”
金兰挣了挣,没有挣开,只好任由他抓着。
“银兰和吴家订婚后,我去找过吴玉高,我提出换成我嫁给吴傻子,放银兰自由,吴胖子同意了。”
“啊?你傻不傻啊?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不知道你是有恋人的吗?”
望着魏家俊眼里的急切,金兰笑的苦涩。
“我和吴家有个三年之约,要是银兰毕业后,不能顺利嫁给傻子,我就得替嫁,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你是我的,但是……”
“没有但是!这就是残酷的现实!我只能拖着!你要是觉得等不了三年,那咱们就各走各路!”
这三年里,有无数个变数。
金兰甩手站起来,魏家俊一把把她拉入怀里,“我知道你这是用的拖延战术,想要给银兰一个美好的未来。等银兰有工作了,完全可以摆脱他们的纠缠。”
“可是,银兰和傻子领了结婚证了呀,只能我把她换出来!你懂吗?”
金兰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在喊,才能发泄郁积多日的压抑与愤恨。
金兰趴在魏家俊的怀里,没有挣扎,只是无声落泪。
魏家俊紧紧抱着金兰,“别哭,金兰,总会有办法的。且让我慢慢想个办法出来。”
“唉,无解。”
“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能力,金兰,不是我吹牛,这世上就没有能难倒我的事。这件事,你交给我就好。”
金兰腻歪在魏家俊怀里哭了一会儿,挣脱出来,慢慢往回走,魏家俊只好在后面跟着。
“魏大夫,人生能有个互相爱过的人,此生足矣。你好好找个人结婚吧,我不能再耽误你了。”
“我这辈子就黏上你了,咋办?”
“我除了样貌好一点外,文化太低,和你不般配。你还是去找那个画中人吧!”
魏家俊一把拉住金兰,“你要是再提她,我就要行使恋人主权!”
金兰错愕,“什么主权?”
魏家俊一把把金兰拉入怀里
“唔!你……”
金兰呜咽的声音被他吞噬……
金兰回到家时,脸还在发烧,心还在狂跳。
好像——还很美好。
金兰躺到床上时,满脑子都是魏家俊的影子,满脑子都是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这样美好的爱情,她难道就要苦等三年吗?
她决定争一争。
美好的日子过得就是快,一转眼到了众学子开学的时刻,银兰也开学了。
吴家胖女人来了,神色比上次还要冷淡。
要不是她拿出两件新衣服来,金兰都以为她家要悔婚了。
银兰却笑;“娘,您来啦?大海哥好了吗?等下次我放寒假了,再去陪他过家家。”
金兰也想笑,这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调皮。
胖女人把衣服递给她,“我们家可算是仁至义尽了,就看你有没有良心了。”
那两件衣服,一件是红色花格子小闪领上衣,一件是蓝色卡机锁边裤子。
都是城里流行的样式,金兰在县城见过。
好像——魏家俊家的那张画上,那女子,也是这样的打扮。
桂芬听到动静,抱着有才出来了。
“她婶子,别先忙着走,您大老远地来了,就在我家里吃顿饭吧。没有好的,将就吃一点。金兰,快去杀猪的张大爷家,割点肉来!”
“嫂子不用忙活了,我家里还有事。”
胖女人看了看桂芬怀里的有才,有才淌着口水,一双眼睛没有聚焦点。
胖女人疑惑,“这孩子,你们没去医院里瞧瞧?”
“去了,很正常啊。怎么了她婶子?”
“我咋看着,和我家大海小时候一个样呢?”“你胡说,我弟弟才不会那样呢!”银兰急了,对着胖女人吼,一点礼貌都没有。
她弟弟要是和大海一个样儿,她宁愿现在就掐死他。
她现在更恨的是这妇人的毒舌。
她这是在报上次她伤大海的仇呢!
金兰拉住银兰,对胖女人道:“婶儿,你别记恨银兰,她就是个直肠子驴,什么话都往外倒。我弟弟还小,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胖女人本来是好意,平白让银兰骂了,心里正不舒服,被金兰善解人意的话成功熨帖到,便多说了几句,也算是为日后积德吧。
“大海到三岁了才去医院看。医生说,来晚了,要是早来就好了。这种病叫自闭症,越早干预越好。我言尽于此,你们爱信不信!”
胖女人骑上自行车,银兰很大声地喊:“玉兰,这衣服给你了!”
身后响起玉兰惊喜的感谢二姐声,但胖女人没有回头。
乡下人家,姊妹互相换着穿衣服也是有的。
但,他们的真心到底是喂了狗。
胖女人的话,一家人还是一脸懵逼。
“自闭症?啥意思?”桂芬疑惑地看着两个女儿,希望有学问的女儿们,能给她个合理的解释。
“我也不懂啊娘,要不今天我带着你们去医院里瞧瞧?”
金兰确实不懂,银兰也不懂。
“大姐,娘,是不是字面意思,弟弟自己把自己给关起来了,就叫自闭症?”
“我去问问魏家俊!”金兰经银兰一提,如醍醐灌顶。
她们在这里瞎猜干嘛,不如像胖女人说的那样,早去看医生。
金兰抱着弟弟一溜烟地走了,银兰也跟着。
桂芬见大家都走了,也忙跟了去。
这个儿子,可是他们全家的希望啊。
魏家俊翻看有才眼皮,又用灯光照照,再对着他做了一系列测试,发现他注意力不集中、面部表情僵硬、任性,确实符合自闭症的特征。
魏家俊的一系列操作,有才不但不配合,还哇哇大哭,怎么哄都哄不好。这就是典型的任性表现。
金兰也忽然记起,自从弟弟出生后,每天夜里,娘那屋的灯就没有熄过。一熄灭,有才就哭。她曾试过,且屡试不
“看弟弟这情况,确实很像自闭症,你们快上县医院去看看吧。”
“好,我带着娘和有才去!”
“别,孩子太小,不好弄,我建议你们去公社驻地去坐客车。”
“可是……”
“别可是了,明早一早就去吧,只花几块钱就到了,比你蹬一天洋车强。弟弟和婶子还不受罪。”
“可是,明天,也是送银兰上学的日子,我很想去她的学校看看,我才放心。银兰,要不明天咱们一起走,先去县医院给有才看看,再一起去你的学校?”金兰的脸转向银兰。
“那岂不是多花很多钱?从咱们这里到市里只花三块钱车费,要是从公社到县城,还得每人多花一块钱,再从县城到市里还得每人花四块钱,就浪费了很多钱了。不顺路,也不划算。”银兰人间清醒道。
“我明天正好去市里开个会,要不,咱们都去市医院?我正好也去看看我的母校。”
“好!那咱们明天一起出发!”金兰很高兴。
有魏家俊在身边,她就多了主心骨。
晚上,金兰给银兰拾掇好了行李。
她提前给银兰套了一床纯棉牡丹大花被,又给她做了一身秋天的衣服,还给她做了一身崭新的棉袄棉裤。
所有这些钱,都是金兰买羊剩下的钱置办的。也可以说,是银兰的彩礼,是羊毛出在了羊身上。
牙刷、牙膏、吃饭的铝盒,还有一个花瓷盆,用来洗漱。
所有被褥和衣服,用绳子捆成方块,像当兵的背包一样,便于携带。
所有日常用品,都用一个红色网兜网着。至于苫子席子的,听说学校里发。
银兰还按照通知里说的,去大队会计那里拉了个介绍信。到学校报完到后,还得迁户口。
以后,她就是吃国库粮的人了。
银兰很激动,她现在很想抱着大姐哭一场,
要不是有那该死的婚姻束缚着,她会更激动。
那场婚姻,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姐,兔毛很长了,你记得剪。”
“嗯。”
“河南岸靠近山的那个沟沿边,我发现了一大片黄芪。”
“好,我抽空去刨。”
现在,是银兰一样一样去交接她正在做的事,金兰心里一阵悲凉。
她不喜欢分别。
要是可以,她真希望银兰不要去上学。
“还有奶山羊,你一定要记得加精料。”
“还有四妹,她的作业写的不板正,你要监督一下。”
“打猪草时,在村南苞米地里有三夹子菜、银子菜,园上还有马桩菜,都是猪爱吃的,你要记得去割。”
“还有……”
银兰在一样一样交代金兰事情,金兰不知道,银兰竟然默默为家庭做了这么多活。
金兰都一一应下。
银兰的脾气像小辣椒一样,大家只看到了她表面上蛮横,都自动选择忽略了她对家庭的付出。
用村里人的话说,能干是能干,但是一嘴头子抹得光光的。
金兰决定,等送银兰回来了,她要合理安排一下,让玉兰和铃兰顶替银兰所干的一切。
不然,她能被这些琐碎累死。
第二天一大早,天上的三星眨着眼睛,金兰就起床了。
桂芬和赵大用也起床了。
昨晚,桂芬也给赵大用说了这事。赵大用一听就发愁。他也想跟着去的,但家里一窝孩子和牲畜需要吃喝,离不开人。
金兰推着自行车出去,银兰背着背包,拎着网兜跟上。桂芬抱着有才,临出门时嘱咐,“她爹,你就别上工了,把家里的人和牲畜喂好就行。”
“家里不要你管,你们抓紧走吧!”
赵大用看着娘四个出了门,竟然生出不舍。
她们走到药铺门前时,魏家俊也推出来自行车等着了。
魏家俊带着桂芬,桂芬怀里抱着孩子。桂芬还是头一次坐二车,车子晃悠的那一刻,差点从车上掉下来。
“婶儿,您一只手抱着弟弟,一只手抓紧自行车哈。金兰,走了!”
魏家俊虽然喊得大声,但骑得很小心。
桂芬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遇到颠簸的墩辙,他都是提前刹车的。
金兰带着银兰,跟在魏家俊的身后,离开了村庄。
他们到公社时,客车还没来。魏家俊带着她们走到公社医院的院里去,找到相熟的医生说了一声,把自行车寄存在里面。
这个点儿还不饿,他们也不用吃早饭。
客车远远地来了,所有人都是一阵激动。
这个时代,路近时,他们用步量。路远时,骑自行车。
就算是魏家俊,坐车的时候也是很少。
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坐几趟车就会没的。
路边有等客车的,人不算多,他们上去后,都找到了座位。
银兰坐在前面,兴高采烈地看着窗外的景致。
金兰和桂芬坐在一起,金兰把有才抱过来,帮忙照看。
魏家俊坐在金兰后座,时不时和金兰说说话。
所幸,他们中间,没有一个晕车的。
“我这几天打听了,咱们邻近的那个太平公社,山多,出产很多草药,和老贾列的单子上的草药,有很多吻合的,等哪天咱们去看看?”
“我得上工,就怕抽不出时间。”
“那我抽空去吧,要是有,咱们再去刨。”
“我看有下乡收药材的贩子,他们在悄悄挣差价。你去打听一下那边的价格,咱们贩卖可好?”金兰忽然来了灵感。
“好啊好啊,我也正是这个意思。”魏家俊小声嘀咕,生怕别人听见。
有时候他们都在想,对方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吗?她想到了一,他便想到了二,惊人地同频共振。银兰的学校就在市中心,离区委和医院都不远,客车正好从医专门口经过。
他们一行人下车的时候,周素香也正好下车。
她没有人送,只好自己来了。
周素香早就听到这一家人在车上说话了,但她没有和他们打招呼。
现在,她和银兰共同站在医专门口,激动得忘记了和赵家的仇恨,主动给银兰说:“银兰,以后,咱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加油!”
银兰也不由得举起手臂,“加油!”
来送学生的人很多,有学长来接待他们。
学长还贴心地给家长倒了茶水,吩咐他们在一边连椅上坐着休息就好。
他们又带着新生报名,填表格,领东西,一切有条不紊。
金兰看着热情洋溢的青春笑脸,眼里满是艳羡。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她一定要坚持上学。
但她是大姐,她的人生,已成定局。
而妹妹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魏家俊扯扯金兰,“放心,我会努力工作,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魏家俊又成功读懂金兰的心声,让她的眼睛一阵发酸。
魏家俊去,是去开一个表彰大会的,他想让金兰和他一起去,去分享他的喜悦与快乐。
但一想到她们还得去医院挂号排队给有才检查,他把她们送到地区人民医院后,就独自走向马路对面的大楼。
金兰看着魏家俊过了马路后,才领着娘走进医院里去。
医院里人不算多,但目及之处,患病的大多是很厉害的病情。
大多数人没有钱,都是在村里或者公社里的医院治疗的,上县医院的都不多,更别提市医院了。
正所谓:大病不用治,小病全靠熬。再不然就是找土方吃,吃不死就一直吃,最差的不能治的,只能在家里躺着等死。
像这样有取药窗口,还得排队看病的大医院,村里人是来不起的。
金兰问了护士,她们就挂了儿科。
给有才看病的是一个和蔼的中年女医生。
女医生胖胖的,伸出肉肉的带着指节窝的手给有才检查了一遍,问了桂芬很多问题。
金兰越听,越心惊肉跳。
“这种病是在孩子发育过程中,神经出现异常引起的。目前只有国外文献里有记载。咱们还没开始大面积研究。”
“你们做家长的要有个长期打算,这确实是自闭症先兆。根据国外文献记载,越早干预越好。这种病目前没有除根的,会伴随孩子的一生。”
金兰和桂芬的心沉到了湖底,冰凉透彻。
“但是,只要你们不间断地和他说话、互动、做游戏、引导他说话,后期会有改观的。”
“别的不说,至少能生活自理。像这孩子还小,现在干预正是好时机。”
“大夫,要拿药吗?”
“这么小的孩子,吃药也吃不下去,再说也没有特效药。你们只着他长大就可。”
“谢谢您大夫!”不用花钱就看了病,金兰鞠躬,由衷致谢。“记住,越早干预越好!
那里有人进进出出,很热闹的
娘仨便到对面去看。
市门前有站岗的士兵,看到她们来了,有一个兵在岗亭上喊:“请问你们找谁?”
“我在等我们村的魏家俊大夫,他上里面开会去了。”金兰脆脆回答。
桂芬一见到当兵的拿着枪就很害怕,躲到金兰的身后去。
金兰却不怕,说话不卑不亢。
“这里闲杂人等不准入内!您先在外面等着就好。”
“是是是!”
金兰和娘退到一边去,找个路沿石坐下。
“娘,你饿吗?”
“有点儿。”
她们忙活了一大早上,现在都十点多了,确实饿了。
“咱们去吃点饭。走,我请客!”
医院门前最不缺的就是卖饭的,更何况这里离政府部门近。
金兰随便逛了一下,就找到一家包子铺。
桂芬小心翼翼坐下了,生怕惊动到附近食客。
金兰要了两碗小米粥,要了六个大包子。她们吃饱了,总得想着给魏家俊留两个。
金兰现在不间断地卖草药,手里有二百多存款,今天就拿了一百块钱来,吃顿好吃的激励一下自己,回家继续加劲干。
桂芬看到大包子,有些心疼。
“娘,咱们这辈子都没在市里吃过饭呢,蓦蓦实实吃一顿没事的,咱们还吃得起。”
桂芬一想也是,接过包子,就着小米粥吃了两个。
金兰也吃了两个,剩下的两个,问店主要了一张油纸包着。
她们坐在门口等,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都困得想躺在路边睡觉了,魏家俊这才兴高采烈地走出来。
“金兰!婶子!我要调动工作了!”
金兰一看见魏家俊,喜气就盈上脸颊。漫长的等待产生的怨气,顿时消散于无形。
待听到他调了工作后,喜悦立刻僵在了脸上。
“别急,金兰。我们一边走,一边给你们说。”
金兰这才觉得自己失态了,换上真诚的语气,“恭喜魏大夫高升!您高升到哪里了?”
“金兰,你先看这个!”
魏家俊递给金兰一张奖状,金兰展开,上面写着:魏家俊同志,被光荣地评为劳动模范,特发此状,以兹鼓励!下面是年月日。
金兰也是村里石匠连的劳动模范,也得过奖状,上面的字,她都认得。
在这个精神奖至高无上的年代,一张奖状,比得了一百块钱还要高兴。
在这个精神匮乏的年代,这就是炫耀的资本。
金兰看完,递给魏家俊,“祝贺祝贺!魏大夫,我还给你留了两个大包子,算是奖励,给!”
魏家俊没接,“你拿着奖励给妹妹们吧,就当是我送给她们的。我们开完表彰大会,在食堂里大会餐。瞧,我吃得饱饱的。”魏家俊说着,还虚拟地要拍自己的肚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魏家俊说话都有了气势。
金兰恍然觉得,她仰望的不是他的身高,而是他的高度。
“你到底调到哪里去了?就别卖关子了。”金兰终于又问出心里的疑惑。
“哈哈,你猜!”
“我猜是县人民医院。”
“不是。”
“难道是对面那个医院?”
金兰的眼睛瞟向她们刚走出来的那个市人民第一医院。
“哈哈,你想什么呢?”魏家俊揉一下金兰乌黑的头发,“这里可是我毕生的追求。”
“俺可不猜了,你快自己招吧!”
金兰去挠他的咯吱窝,魏家俊笑着跳开。
“好好好,我招,我招还不行吗?本来是把我调到县里去的,我强烈要求留在乡下,领导就把我分配到了咱们涑河公社医院。总的来说,离你们也就十几里路。婶子,你们去赶集时,一定要去找我啊,我请客!”
“哈哈,你那是医院,又不是菜市场,我们无缘无故去医院做什么?不吉利。”金兰替娘拒绝。
尽管金兰舍不得魏家俊走,但他是公家的人,无论谁都挡不住。
现在离她只有十几里路,尽管天天不能相见,但要是想去见他,总能见到的。
“弟弟咋样了?”
“自闭症,不过可以治。”
“自闭症?果然!等我研究一下怎么干预治疗,我再给你出个稳妥的方子。”
“好,真是太谢谢您了。”桂芬由衷道谢。
从内心里,她是希望自家女儿和魏大夫能走到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