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如卿:二十二
发布时间:2025-09-07 11:40 浏览量:2
第139章没心
杀人诛心。
一口咸腥直接从沈玉娇嘴里喷出,有些许溅在了傅晏修的裤腿上,他厌恶地皱眉看了眼,又道:“你以为你那奸夫当真是放不下你吗?他只是谋生太难,想从你这里榨点油水罢了。”
“谁料,你掏银子还不够,竟蠢到掏心掏肺......你知道傅问舟是怎么找到他的吗?”
“哦不对,应该是他找的傅问舟,条件是他揭发你的罪行,傅问舟给他五十两银子......但其实,是安王掳走了他心爱的女人,以命相逼。”
说到最后,傅晏修只觉痛快:“沈玉娇呀沈玉娇,我知道你蠢,但没想到你这么蠢……你不仅蠢,你还坏,还脏!一想到碰过你这样的女人,我就恶心到吃不下饭!”
“所以麻烦走的时候,弄干净些,别脏了自己的轮回路......”
字字剜心,沈玉娇却一点痛都感觉不到了,她痴痴地笑着:“没有心,男人没有心......”
念着念着,突然拔下头上的发簪,慢慢爬去那男人身边,扬起簪子,发疯似的往男人身上戳:“没有心,你们都没有心......”
男人本还剩口气,一开始还痛得哇哇叫,慢慢的,便没了声响,人也不动了,只鲜血溅了满地。
傅晏修厌恶至极,说了别弄脏,到底还是脏了。
次日,侯府大夫人因与外男苟且,谋害婆母而畏罪自杀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传闻,大夫人死前,还手刃了奸夫。
同一天,沈玉娇被装在棺材里送到沈家门口,棺材上还放了个婴儿,婴儿头上贴着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野种’两个大字。
这都是后话。
前厅发生的一切,傅问舟他们已经不再关心,温书妍能出现,说明安王笃定了他们查不出什么来,就沈玉娇那智力,连温书妍都玩不过,更何况安王。
怕老夫人再受刺激,傅问舟和温时宁只是告诉她,沈玉娇的所作所为他们已经知道了。
老夫人激动地流下眼泪:“啊啊啊...”
温时宁猜她是想问孩子,但那孩子的命运,恐怕难测。
她突然理解了廖神医,可‘生’何错之有?每一个生命来这人世间,一定是带着希望而来。
若是提前知晓自己的命运,谁还会来呢?
温时宁自认自己还算聪慧,可关于生命,关于仁义道德,关于善良,她有太多的不解。
好在她不会将自己困在里面。只是一遍遍的告诫自己,不要再让善良成为弱点,凡事留几分清醒,才不至于在迷茫中走错方向。
不过她并不是很担心,反正有二爷在,二爷就是她的明灯。
孩子的事,被傅晚儿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可离开侯府的事,老夫人却是死活都不同意。
她这一生都奉献给了侯府,临了,不想再做那孤魂野鬼,更不愿再成为儿女的累赘。
女人一生,出嫁随夫,冠着夫姓,连魂都不是自由的....
这个家她苦苦经营了几十年,死也要死在这里,否则,这一生又有何意义?
方嬷嬷跟着老夫人几十年,是最懂她的人,抹着泪道:“算了吧,老夫人是不会离开侯府的,强行接她走,只怕对她身体无益。”
这也是廖神医担心的事情,老夫人现在最忌讳情绪激动,若脑中再出血,神仙难救。
傅晚儿见傅问舟为难,站出来道:“母亲不走,我也不走,我留下来照顾母亲。”
她有很多事情不懂,但也知二哥身上背负着很多东西,再带上她和母亲,那病弱的身子更加难以支撑。
“二哥放心,大哥再如何,也不会对我和母亲怎么样……我们在侯府安全的。”
至于她的婚事,等萧池回来,她会同他商议再晚一两年,若他等不及也无妨,退婚便是。
她长大了,不能再只顾着自己。
温时宁心疼傅晚儿的懂事,鼻头一酸,这时,老夫人目光直直地望着她。
“啊啊啊......”
温时宁忙上前:“母亲。”
老夫人又看向傅问舟,傅问舟也上前:“母亲。”
老夫人看看温时宁,又看看傅问舟:“啊啊啊啊啊…”
温时宁紧握她的手:“母亲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二爷。”
老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笑中带泪,手指艰难地动了动。
走吧,远离京城,再也不要回来了,母子一场,无需告别,只要他好,她是生是死,心都是安的。
傅问舟胸口似堵着什么东西,窒得他微微气颤:“那就都不走了。”
反正安王也不会让他走,那便好好做个了结吧。
仿佛能感知到他的心意,温时宁的手放在他肩上,轻柔而坚定地捏了捏,无论二爷做什么决定,她都与他同在。
温书妍回到安王府,依然吐得昏天暗地,总觉得自己的呼吸奇臭无比。
可找大夫看了,又说没中毒。
安王回到府上,看到温书妍一脸惨白的模样,也惊了一跳,将侍女叫到一边仔细询问。
侍女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道出,安王皱着眉:“到底是不是苍蝇,哪儿来的?”
侍女说:“不知道,没看清......”
安王再一琢磨,只道令温书妍恶心难受的怕不是什么苍蝇,而是心心念念却得不到的傅问舟罢了。
他有意刺激她几句,凑近一闻,还真臭。
“王爷,肯定是傅问舟的手下干的,王爷你要替我报仇啊!”温书妍狼狈不堪,恨得咬牙切齿。
安王掩鼻,唇角却是满意地勾了勾:“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报仇的机会。”
温书妍却恨不得马上!立刻!
“萧池该到京城了,王爷不会变卦吧?”
安王眉眼微凛:“本王做事不需要你教。”
变不变卦,得看傅问舟,若沈玉娇这份大礼他还不满意,才会考虑再送一份更大的。
沈玉娇之死传开后,楚砚和虞老大为震惊,顾不上有没有安王的人盯着,二人立即前往侯府。
傅晏修说是受了刺激,一病不起,少了个碍事的,傅问舟直接将二人请到临风居说事。
事已至此,虞老干脆道出圣上的意图。
傅问舟若有所思:“怪不得安王如此大胆迫切。”
如是,沈玉娇只是个开始,若他不从,接下来会是谁呢?
第140章七寸
楚砚迟疑道:“会不会是侯爷?”
这是最大的可能。
傅晏修的事肯定不会那么简单,暂时查不出来,许是被安王捏在手里了。
虞老叹了口气:“储位一定,只怕安王会更加的丧心病狂,不能再拖了。”
此话落地,沉重的让人接不住,楚砚不由看向傅问舟,日光入室,落在他身上,金质玉相,锦衣束冠,眉眼间是隽秀安然。
可细看,那眼眸中,似有风云涌动,片刻,傅问舟出声:“是不能再拖了。”
虞老看向他,傅问舟一字一句:“既然周旋不得,那就从正面来吧,我去告御状。”
虞老骇然瞪眼:“你找死!”
傅问舟眉眼低垂,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串珠子,那是温时宁用鱼骨做的,每一颗都不一样,初时摸着还很粗糙,现在已有温润如玉之感。
一如他的时宁,经历磨难,从石缝里长出来的小草,已有参天大树之势。
他相信她,若能闯过这关,他们便做两棵树,静静陪伴,根相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若是不能,他可以埋于树下,同样可以见证她的成长,与她一起分享阳光和雨露。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傅问舟抬眸望着虞老,沉静而坦然,只有他说得出其中细节,亦只有他有抵抗天威重压的勇气,确实没人比他更适合。
“可是.…”
虞老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悲凉之色:“可是太冒险了,一定还有办法的。”
楚砚也说:“圣上越是下定决心,就越希望周全,不如我们先抛点事情出去,让安王自乱阵脚,兴许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契机。”
虞老点头同意:“楚砚此计可以。”
楚砚犹豫了下:“只是,侯爷那边……”
“他若真做错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虞老气道。
楚砚:“可若事情比我们想象中严重呢?”
比如重到可以诛九族呢?若圣上一念之差,完全有可能来个快刀斩乱麻。
虞老拧眉:“要去也是我去,反正我一把年纪了,早活够本了。”
楚砚轻叹:“谁去结果都一样......”
傅问舟是安王眼里的一根刺,不是不想拔,或是可以不拔,而是考虑拔的方式而已。
虞老一声长叹:“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傅问舟定了决心后,神色反而轻松,唇角扬起温浅笑意:“虞老难道不信我了?记得您以前夸过我有三寸不烂之舌,能把黑说成白,把死人说成活人,现在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应当不难。再者,事实胜于雄辩,我倒是相信圣上心偏了,还有一双耳朵。”
虞老白他一眼:“我那是夸你吗?”
就在这时,突闻守在外面的穆九一声厉喝:“是谁!”
接着,是他飞跃的声音。
楚砚和傅问舟对视一眼,忙出去查看,穆九不见踪影,院子里的树上扎着一把飞刀,将一封信牢牢扎在树上。
楚砚费了些力,才将刀拔出。
虞老和傅问舟也追了出来,楚砚心跳的很快,将那信拆开,信上写着:瑶华乐坊,玲珑,北蛮探子,与安王来往密切。
楚砚瞳孔震动,拿信的手在发抖,虞老也是震惊难言之隐也就是说,安王一直和北蛮人勾搭在一起,他还做了些什么?
又是什么人送来的情报?
这几年来,可以说听风阁的人就没离开过安王,可他们竟对这个玲珑一无所知,可见安王有多谨慎,或者说北蛮人有多缜密。
“会是谁呢?”
楚砚对京城盘根交错的关系网还了解的不够透彻,眼露迷茫地看着虞老。
虞老摇摇头,他也猜不到,但很肯定,这个人希望能借傅问舟他们之手,除掉安王。
除掉安王对谁最有利?
三皇子?失踪的废太子?远在封地的睿亲王?又或者是北蛮人设局,想挑起朝廷动乱,好趁虚而入?
一切皆有可能。
这时,穆九返回,朝傅问舟摇摇头,没追上,连人影都没看到。
傅问舟捻着珠子,眸色清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虞老三人自觉噤声,等着他决定。
楚砚和穆九是出于尊重和信任,而虞老是真习惯了,无论傅问舟是健全还是残疾,是大将军,还是废臣,在他心里,都是那个擅于谋算,敢作敢为的英勇少年。
即便是被困地狱,他也信他能爬出来,再难的谜局,他也信他能破解。
片刻,傅问舟有了决断:“将这个玲珑先拿下!”
如果此人真是和安王接头的北蛮探子,那就是安王的七寸,打草惊蛇,与蛇共舞,都不如直接拿其七寸。
话落,他看向穆九。
穆九一笑:“二爷放心,我会小心行事。”
二爷回京,等同于重回龙潭虎穴,他们早有准备,远在他之上的高手,早已潜伏在京城,再有宋哲研制的一些好东西,穆九有十足够的把握。
傅问舟点了点头,又看向虞老和楚砚:“楚砚和清然婚期将近,你们别再往侯府跑了,免得生出一些不必要的事端来。”
“圣上那里,虞老再想办法拖一拖,给我些时间准备。”
有了这北蛮探子,胜算更大。
虞老稍稍放心了些,凝眉问:“你觉得会是谁的人?”
指的是送信之人。
傅问舟沉吟道:“肯定不是睿亲王,他志不在此。太子势力瓦解,即便有心,应该也做不到......而北蛮人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眼看安王就要成事,且已经将他牢牢控制,为何要多此一举?”
剩下最大的可能,是三皇子。
楚砚道:“从芜县回来后,我曾好几次故意接近三皇子...”
怎么说呢?
“他看起来很孱弱,一副胸无大志,很好欺负的模样。作为一个成年皇子,至今仍没有自己的府邸,还住在其母妃生前住过的长春宫。”
“听李德说,之前他经常因衣食用度被克扣而去圣上面前哭诉,惹得圣上更加厌烦,将他长期禁足在长春宫......”
楚砚说着说着,也察觉出了一丝不正常,身为皇室子女,应该是想尽一切办法的争宠才是,自保也是种智慧,但这个三皇子似乎自保的过头了些。
楚砚回想起和三皇子的几次短暂交流,还是觉得他不像是能干出大事的人,一个人再擅伪装,言行举止间,总能泄露点什么。
要么就是他道行太浅,实在分辩不出。
第141章兄长
别说他了,虞老也觉得三皇子成势的可能性不大,身处皇宫,处处是眼线,除非他有通天的本领。
傅问舟经常在宫里出入时,三皇子还小,实在没什么印象。
但不管送信之人是谁,目前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行好脚下路,迷雾总有散开的一天。
此事暂且不论,送走虞老和楚砚,傅问舟正准备去老夫人房里时,被傅晏修在半道拦下。
此时已是夜深,他披头散发,面容憔悴,形如鬼魅,猩红的双眼,在夜色中尤显恐怖。
若不是傅问舟及时阻止,穆九差点一脚给他踹飞出去。
“可否请二爷喝一杯?”傅晏修声音沙哑,竟也客套上了。
傅问舟点了点头:“去临风居吧。”
还是那天那个院子,兄弟争吵的面画历历在目。
傅晏修神色颓靡,再无往日的精气神,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好几十岁,可傅问舟实在是怜悯不起来。
傅晏修那日说,幼时,是他这个兄长将他带大,这话不假,可他所谓的‘教导’,更多的是在行使兄长的权利罢了。
比如命他端茶倒水,比如一再的告诫他,侯爵之位和这侯府的一切都是兄长的,他不可肖想。
父亲去世后,作为兄长,傅晏修很长一段时间只知花天酒地,大把的银子花出去,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还口口声声是为将来谋划。
那时,傅问舟经常听到母亲叹气,方嬷嬷则安慰她说:“等娶妻就好了.……大公子只是开窍晚些,品性还是不错的。”
“沈玉娇那贱妇的事,是我疏忽,是我对不住母亲,也对不住你。”
傅晏修的话,将傅问舟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他静静看着傅晏修,不由道:“是不是疏忽,侯爷心里有数。”
傅晏修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
傅问舟神色淡淡:“与虎谋皮,焉有其利,我只是想提醒侯爷,莫要一错再错。”
也许,他和母亲都错了,古人言,三岁看老,儿时所养,成才之基,性格之本,可毕竟是自己的至亲.....
傅问舟沉声:“你应该知晓棋子的命运。”
傅晏修气恼地看着他,脱口而出:“那你呢?你和安王斗到底能得到什么?若不是你执迷不悟,我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傅问舟怔了怔,一点点的垂下眼眸,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
话不投机半句多,傅问舟索性直接问道:“侯爷想如何,不如直言。”
傅晏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带着几分期冀地看着他:“如今朝中官员几乎都倒向了安王,且圣心已定,你就顺应天意,别再折腾了,行吗?”
傅问舟眼尾微掀:“若我做不到呢?”
傅晏修似乎并不意外,自顾自地倒上满杯酒,又是一饮而尽,而后抹了把嘴,目光看着别处道:“那你就将我送走。”
“送到何处?”
“去睿亲王的封地,再书写一封,让他护我周全。”
傅问舟悲凉地看着他,寒声:“那母亲和晚儿怎么办?你那两个女儿和妾室又怎么办?”
傅晏修嘲讽一笑:“母亲和晚儿不是有你么?”
“至于其他人,打发了便是.....”
傅问舟的心也冷了,一双黑眸黯淡无光,如同被寒霜覆盖的湖面,不再有涟漪:“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傅晏修眼里已有几分醉意,凑近了些看着他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有什么把柄落在安王手里吗?等到了睿亲王那里我就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的是,我的把柄也是安王的把柄,你若不保我,整个傅家都别想活!”
也就是说,他犯下的事,可诛九族。
傅问舟目渗凉意,端起手边的酒杯,微举:“那就祝侯爷一路顺风。”
傅晏修大喜:“你同意了?”
傅问舟:“事不宜迟,你且做好准备,后半夜穆九便想法送你出城。”
话落,他饮了杯中酒,转动轮椅就走。
傅晏修在他身后举起酒杯,语声哽咽道:“二弟,照顾好母亲和晚儿,是大哥对不住你们......待他日我还能回来,定会弥补。”
傅问舟脸上没什么情绪,也无半分的停留。
穆九就在不远处守着,自然也听到了兄弟二人的谈话,他快步上前推着轮椅,低声:“二爷,真要将他送走吗?”
傅问舟语声轻缓淡然:“侯爷受不住打击,精神失常,半夜偷跑出府,被歹人掳走,下落不明。”
穆九一凛:“明白了,二爷。”
老夫人房里,彩铃正在教傅晚儿和温时宁练习暗器手法。
桌上堆满树叶,彩铃手指一夹,扔出去,树叶就稳稳扎在柱头上,温时宁和傅晚儿也手指一夹,然后那树叶就飘了出去,缓缓落在脚下。
连续几次,傅晚儿很气馁:“这怎么学得会呀!”
彩铃一本正经地鼓励她:“只要坚持不懈,肯定能学会的。”
傅晚儿眨巴着眼睛:“那你学了多久?”
彩铃算了算:“六年。”
“六年?”
傅晚儿往桌上一趴:“算了吧,我还是不学了。”
温时宁笑着摸摸她的头,抬眸就见傅问舟转着轮椅进来,她欣喜地迎上去:“二爷回来了。”
傅问舟其实已经到了片刻,强行把身上的戾气压下,唯恐惊扰到室内仅存的岁月静好。
可温时宁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她低头闻了闻:“二爷喝酒了?”
傅问舟说:“就一杯。”
“可你不能喝酒。”
温时宁皱起眉头,一边替他把脉,一边吩咐彩铃去请廖神医。
傅问舟无奈:“没那么严重,真的就一杯。”
温时宁不听,酒可能只有一杯,可心伤了多深,得大夫说了算。
傅晚儿也警觉地站起来,怯怯地看着傅问舟:“二哥,是出什么事了吗?”
傅问舟微微一笑:“没事。”
只是替她扬鞭送亲的人少一个罢了。
不一会儿,廖神医赶来,二话不说先接手诊脉,温时宁神色凝重,什么也没说便去了厨房。
一杯酒入不了肝肺,可忧思似刀,已划破本就薄弱的那一层防护,入了血脉,引得毒素骚动,她得再调整调整安神汤的药方。
傅问舟望着她的背影,愧疚又无可奈何,他已经尽力抑制,可人非草木,做不到心如止水。
廖神医把完脉,眉头也凝重起来:“可还能忍疼?”
第142章玲珑
傅问舟点头说能,廖神医哼一声:“但再这么下去,很快就要忍不住了。”
傅问舟沉默。
“不怪你......”
廖神医摆摆手:“我和时宁再想想法子。”
说着,他也去了厨房。
傅晚儿茫然又可怜地蹲在傅问舟跟前,眼巴巴地看着他:“不是说截骨就会好吗?”
傅问舟摸摸她的头:“会好,只是需要时间。”
“怪我......”
傅晚儿眼泪啪啪地往下掉:“怪我没有照顾好母亲,你不该回来的.……二哥,你们走吧,回芜县去好好养病,母亲交给我。等萧池回来我就同他说清楚,我不嫁了……”
字字句句,像银针一样扎在傅问舟心上,千言万语,难以表述。他只是轻拍着傅晚儿,像是说给她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等温时宁端着汤药回来时,傅问舟已经乖乖洗漱躺床上了。
喝下药,他抓住温时宁的手,突然凑近,小心翼翼地问:“还有酒味儿吗?”
那眼波潋滟的眸子里,分明含着讨好,温时宁只觉得心动,也心疼。
“二爷,我没有生气。”
她抬手摸着他的脸,温柔道:“我只恨自己不能替二爷分担更多。”
中毒不是他想,解不完的忧思更不是他所愿,他要承受生命之痛,还要应付世俗纷扰,要守护亲人,也要守护家国。
她的二爷已经背负了太多太多,她心疼他还来不及,怎会怪罪呢?
傅问舟用脸去贴她的掌心,嗓音里含着几分罕见的柔弱和不安:“若有一日,我双手鲜血,满身尘埃,时宁会嫌弃吗?”
温时宁笑了笑:“脏的是鲜血和尘埃,洗洗便是,二爷还是二爷,是我又敬又爱的夫君,我怎会嫌弃?”
“时宁...”
傅问舟将她拥在怀里,紧紧抱住,闻着她身上的气息,他满身的伤痛似乎都在疗愈。
温时宁心口酸酸涨涨的:“二爷,我在的。”
抱了会儿,傅问舟突然哑声说:“时宁,我想重新漱口。”
温时宁瞬间意会,仰起小脸,主动吻上他的唇,她不怕药苦,因为二爷更甜,无论二爷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她都能帮他洗掉。
只要他在,她什么都不怕.....
瑶华乐坊位于西市,也是京城最繁华的烟花之地,灯火通明,直至三更天,喧嚣才渐渐散去。
瑶华乐坊从不留宿客人,将最后一位客人送走后,玲珑从窗口望出去,和往日一样,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对面怡红院还是那么吵,隔壁春风楼生意依然惨淡,老板正在发火训斥姑娘,无数官员、将士夜里在这里醉生梦死,白日里却张口闭口就是为国为民。
玲珑嘲讽地勾唇,大周朝人人表面光鲜,其实都是阴沟里的老鼠,只敢在背后搞小动作,偷偷摸摸的行阴暗之事,没摆到明面上,就仿佛天下人都眼瞎了似的。
不像他们北蛮人,敢爱敢恨,敢作敢为。
“姑娘。”随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玲珑放下窗户:“说。”
随从:“沈玉娇已死,虞老和楚砚去了侯府,目前看不出傅问舟有何举动。”
玲珑哼笑:“安王就是蠢货!明明很简单的事,非要搞得这么复杂!”
她早就让他杀了傅问舟,免得夜长梦多。可他却抱着幻想,选择了等,光明正大称帝又如何?
民心所向又如何?还不是北蛮的一条狗!
随从迟疑着问:“要不要再给安王一些压力?”
玲珑美眸微眯,淡声:“暂且不用。”
她倒要看看,狗咬老鼠到底咬不咬得到,就在这时,听到有人惊呼:“库房失火了!”
玲珑一惊,库房里有太多的秘密,万不可让人发现。
她和随从一起冲出去,果然见库房的方向冒着浓烟,奇怪的是,救火的人似乎有些多。
玲珑眸子一厉就要出招,却发现四肢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力,随从也一样,摇摇晃晃的站不稳,其余人也都歪歪倒倒的,像喝醉了酒似的。
玲珑身子一晃,有人扶住她就往房间里拖,房里还有一人,他们三两下替她换了身衣服,又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其中一人满意道:“效果不错。”
另一人高喊:“火太大了,大家快跑吧!”
说着,背上她就跑。
意识模糊间,玲珑从一闪而过的铜镜里,看到自己似乎被装扮成了受伤的小厮模样。
该死!她什么时候被人盯上的?
同一时间,傅晏修提着很重的包袱,偷偷摸摸地到临风居后门。
穆九果然等在此处,见到他,穆九抱手道:“侯爷只管往东城门方向走,有人会接应你。”
傅晏修有些害怕:“你不送我吗?”
穆九说:“我去引开安王的人。”
傅晏修放心了,出了门,一路小跑。
穆九也确实在暗处跟着,成功引开了安王的眼线,然后看着傅晏修被突如其来的一棒子打晕,装进麻袋里被人扛着消失在夜色中。
天还没亮,灰蒙蒙的一片,连颗星星都没有了穆九仰躺在屋顶,突然有些想念清溪村的夜空,同一片天,差距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人也是。
瑶华乐坊突发火灾,玲珑不见了,得知这个消息时,安王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轰隆的一声炸开。
他摇摇晃晃地跌坐在椅子上,直呼不可能,玲珑武功高强,行事警惕,从不出差错了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他的事,也是她最先发现。
这些年,她经常出入安王府,可除了被温书妍碰见过一次外,再无人看见过,她那样谨慎的人,应当不会出事。
也许火灾只是偶然,她只是暂时藏起来了.……
可为什么要藏?
安王正头脑混乱着,温书妍匆匆跑进来:“王爷,听说傅晏修被人掳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安王眸瞳狠狠一缩,他昨晚宿在宫里,刚回府就收到玲珑失踪的消息,又听温书妍道出傅晏修得了失心疯,半夜被人掳走一事,顿觉蹊跷。
怎么会那么巧?侯府的人都死绝了吗?
明知傅晏修疯了,还没个人看着,能让他跑出去?
像傅晏修那样的人,会为一个蠢女人失心疯?哄骗三岁孩童还差不多。
第143章 哈桑
安王心头大乱,手一挥,将桌上茶盏全部扫落在地。
温书妍不知玲珑一事,只不解道:“会不会是傅问舟发现了什么,故意将傅晏修藏了起来?或是.…….他在打什么别的主意?”
安王召来心腹,又仔细询问了一遍。
心腹道:“不知是什么人掳走的傅晏修,听说是打更人看见了,傅家现在正派人到处找。我们的人也在找,还没下落。”
安王冷笑,傅问舟向来会演戏,莫非傅晏修那蠢货把什么都告诉傅问舟了?
以为把傅晏修藏起来,他就无可奈何了吗?
可傅问舟不可能知道玲珑…还有谁?会是谁?!
安王眼里迸裂出疯狂的恨意,温书妍趁机道:“既然傅问舟不识抬举,王爷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趁着萧池回来,再送傅问舟一份大礼吧。”
若只是傅晏修不见了,那大礼必然送上,可现如今,玲珑也不见了。
若玲珑也落入傅问舟那里,那就是狠狠将了他一军,弄不好,前功尽弃。
安王不敢轻举妄动,淡道:“我行事自有分寸,这些事你别管了。”
温书妍很疑惑:“王爷什么意思?”
安王极不耐烦地吼道:“滚出去!”
当务之急,是必须要找到玲珑,玲珑若出事,拓跋羽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安王双眸阴险地眯了眯,也许该是时候会会傅问舟了。
侯府大乱,府丁,官差进进出出,就连老夫人房里也没放过。
事态复杂,傅问舟没法说出实情的因而,在老夫人和傅晚儿眼里,真以为是傅晏修受不住刺激,真失心疯跑了出去,然后被人给抓走了。
温时宁也不知内情,但她直觉事情应该不是这样的,否则二爷不会这般气定神闲,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说要好好养着身体,不让人操心。
官差几乎将侯府翻了个底朝天,直至夜深才消停些。
温时宁好不容易哄得老夫人和傅晚儿睡下,回到房里,就见傅问舟正失神地坐在床头。
“二爷怎么还不睡?”
傅问舟抬眸望她,温柔一笑:“白日里睡多了。”
也是,白日里他刻意要求廖神医加些助眠的药物,不知睡的有多香。
温时宁猜他有事要忙,赶紧上床,乖乖说:“那我先睡了。”
“好。”
傅问舟拥着她,轻拍着她,低声:“时宁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温时宁闭着眼,往他怀里拱了拱:“我相信二爷自有分寸。”
她不是不想知道,是怕知道的太多,关心则乱,反而坏事,她帮不上别的忙,但至少能让二爷少分些心。
傅问舟在她额头亲了亲:“也好,待事情过去了,我慢慢说给你听,睡吧。”
三更声响起傅问舟转着轮椅出了寝房,穆九和彩铃都在。
“招了吗?”傅问舟淡淡地问。
穆九迟疑道:“都没招.....都说要见二爷。”
意料之内的结果,傅问舟扯扯唇:“那就让他们等着吧。”
如今安王将侯府围的水泄不通,他又没长翅膀,可飞不出去。
穆九:“二爷回去睡吧。”
“睡不着…”傅问舟仰头看天,彩铃也跟着看。
“二爷,你说京城为什么没有星星呢?”
傅问舟笑了笑:“大概是京城太脏了吧。”
这夜,睡不着的人又何止是傅问舟,温书妍也睡不着。
闭上眼,那天在侯府发生的事,就一幕幕的在脑海里浮现,那死苍蝇的臭味,始终扫之不去,一如她心里疯狂滋生的恨意。
安王已经很久不在她房里留宿的听说那端庄的安王妃终于有身孕了,其父又是吏部尚书,是安王背后最坚定的支持者。
不像她,背后空无一人,温家只盼着她能为温家谋福,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就连温子羡最近也总躲着她。
温书妍越想越气,索性爬了起来,她最想不通的是,安王究竟在犹豫什么?他究竟有什么把柄在傅问舟手里?
还有上次那个黑衣女人,到底是谁?
“夫人,王爷回来了。”被派去门口守着的玉珠回来,隔着帘子小声道。
温书妍皱眉问:“可是又去了王妃那里?”
“没有,去了书房。”
温书妍一喜,安王这个时候回来还不歇下,肯定是事情没得到解决,正心烦着,这种时候,怎能少得了她?
孩子没了,温家靠不住,她只能靠自己。
安王确实快烦死了,他已经动用了所有人,几乎将京城挖地三尺,仍没有玲珑的下落。
因动静太大,晚上又被他的老岳父,也是吏部尚书叫去敲打了一番,出来后不甘心,又亲自去夜探忠勇侯府,仍没发现。
唯一爽快的是,看到了在轮椅上的傅问舟,因毒发疼痛到难以入睡。
终于回到安王府的安王,老远就见书房的灯亮着,是谁,不言而喻。
他拳头紧了紧,只好忍气去了书房。
玲珑的随从,名叫哈桑,和玲珑一样,有一半是大周血统,样貌再经过处理,和大周人没有两样。
哈桑眼里喷着火:“找到姑娘了吗?”
安王沉着眉眼,厉声:“谁允许你出现在安王府的?”
哈桑一声冷笑:“难不成王爷希望我出现在忠勇侯府?”
安王阴鸷的眸盯着他:“你怎么确定就是傅问舟?”
“除了他还会是谁?”
哈桑咬牙切齿:“小瞧傅问舟的人,只有王爷你。”
在北蛮,无人不知傅问舟三个字,他们称他为草原上的狼,沙漠里的狐狸,他狡猾,机敏,狠戾,从来都不是善类。
只有安王才敢把假寐的猛虎当病猫,自以为处处拿捏,掌控全局,一次次的挑衅,只会将猛虎唤醒.....
“若不是你不听命令,何苦走到这一步!”
面对哈桑的质问,安王恼羞成怒:“本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知相的赶紧滚出安王府!”
哈桑冷冷道:“我来只是想提醒王爷,我家姑娘可是拓跋将军的未婚妻,她若有事,你猜拓跋将军会怎么做?”
安王额头青筋直暴:“你少在这里威胁我!分明是你护主不力,拓跋羽要收拾也是第一个收拾你!”
哈桑反唇相讥:“那是我们北蛮人自己的事...哦,差点忘了,王爷也算是半个北蛮人才对。玲珑姑娘若真与拓跋将军成婚,那可就是你母亲了......”
第144章 顽石
“放肆!”安王忍无可忍,握拳出击。
哈桑微微一侧躲过,顺势抓住他手臂,轻轻松松就将安王的手反剪在身后,抵在书桌上:“王爷确定要打?”
哈桑语气嘲讽:“我不介意让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堂堂安王可是我们拓跋将军的狗儿子。”
“哈桑!”
安王气急败坏:“你放肆!”
哈桑冷哼一声,松开他:“三日之内,再无姑娘的消息,我立即返回北蛮,王爷自己看着办吧。”
“至于返回之前会做些什么,王爷应该猜得到。”话落,哈桑踹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外面有亲信喊了声王爷,安王厉声:“让他走!”
头疼的像是要裂开,安王双手捶打着,浑身瘫软地坐在地上,他也不想当别人的狗......
可是没办法,一步错,步步错,他以为只要回到京城,就能忘了所有的一切,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直到两三个月后,他开始频繁头疼,御医们诊断不出来,说他是心疾。
可他真的疼,疼起来时就像魔鬼附身,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这时,玲珑出现了。
安王才知,那日被逼认贼做父时喝下的那杯酒里,是放了蛊毒的,开始可半年服一次解药,每发作一次,时间就缩短一次,到现在,他每七日就要服用一次。
蛊的主人是拓跋羽,只有他以血解之,那蛊毒才会彻底消失,也就是说,再找不到玲珑,根本不用等到拓跋羽做什么,他就能把自己疼死。
他一死,他身上的遮羞布也会被北蛮人毫不犹豫地撕掉,他将死得屈辱,死后也要遗臭万年!
可他怎么甘心?
只差一步了呀,只要立储,他就能想办法尽快继位,只要登上皇位,他就可以和拓跋羽谈条件。
左右不过是些城池,美女,金银财宝,他可以先答应,等蛊毒一解,再出兵灭了北蛮,一洗血耻......
所以,他才一再的与拓跋羽周旋,留下傅问舟的命,只有借着傅问舟之势继位,那皇位他才能坐得安稳。
只有民心所向,他剿灭北蛮的决心才能得到最大的支持,可傅问舟简直就是块又臭又硬的顽石!
他不是没有犹豫过,可每当他有心除之时,傅问舟就像天神附体似的总能躲过。
走到这步,莫非当真是天意?
安王满脸颓靡,从未像此刻这般脆弱过。
而躲在窗外的温书妍,则是死死捂住嘴巴,连呼吸都不敢,她想过安王和北蛮人勾结,可万万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步………
安王竟认了北蛮人为父,难道这件事傅问舟也知道?
所以,这就是安王在他手里的把柄?
温书妍心跳乱,脑子也乱,若真是这样,那安王走的就是条不归路......
不行,她得好好想想退路了。
纵然,傅问舟后来悄悄告诉老夫人,傅晏修是被他所藏,无性命之忧,老夫人仍受到刺激,脑中似又有出血迹象,到天亮时叫不醒,才惊觉已陷入昏迷。
廖神医诊后,沉重地叹了口气:“别无他法,只有刺针取血,放手一搏。”
傅问舟手指微微绻缩,好一会儿才点头同意:“有劳。”
廖神医欲言又止:“若只是局部,我尚有把握,老夫人这般…”
“我知道.…….天命难违。”
傅问舟苍白地扯扯唇,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悲凉,温时宁一手搂着痛哭的傅晚儿,一手搭在傅问舟肩上,此刻,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和师父一定尽全力,二爷去外面候着吧。”
时间不等人,温时宁将傅晚儿交给方嬷嬷,赶紧和彩铃去准备。
然而,生死关头,安王却来了,仿佛宿命。
傅问舟让人将安王请到前厅,前几日留在这里的血迹已被清除,但血腥味儿却仍是挥之不去。
看着安王气势汹汹而来,傅问舟恍惚了下,曾几何时,还是二皇子的安王不知受谁点拨,突然就要和他交好。
只要他在侯府,安王三天两头便来,每次来手里都有东西,或稀奇珍宝,或稀奇玩物,次次都像今日这般急匆匆的,老远就喊着:“傅问舟,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那时的二皇子,虽然狂妄自大,但多少还有几分纯真,以为给足一个人好,就能换得人心。
不像现如今的安王,行色匆匆间,浑身都是杀气,恨不能立即将天下握在手里的野心和急切,昭然若揭,想除掉他这个拦路虎、绊脚石的心情,也一样。
傅问舟苍白的唇,轻轻地扯了扯,并非一路人,却被迫纠葛,天意弄人,无可奈何。
从踏进侯府起,安王心里也不由起伏,他自认无愧于傅问舟,也曾发自内心的欣赏,想与之交好。
可他也知道,傅问舟从来没有瞧得上他,带他出征是无奈之举,可傅问舟从来没给过他证明自己的机会。
若非如此,他在渠州时,怎会因郁郁寡欢而出去散心......
若没有出去,又怎会上北蛮人的当。
一切的一切,皆因傅问舟而起,念及,心里怒火便熊熊燃烧,难以抑制。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室内的每一个角落,也照在了坐在轮椅中的傅问舟身上,他面色苍白,透露出长期病患的痕迹,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闪烁着不容小觑的锐利与坚定,如同苍松一般,即使风霜侵蚀,也不失其坚韧与威严。
对,就是这样的眼神!一个他,一个楚砚,简直一模一样。
安王恨透了这些清高人士,他们是苍松,是皓雪,那他是什么?!
“不知王爷突然驾到,可是我兄长有消息了?”傅问舟淡淡开口。
安王寒气逼人地看着他:“傅二爷好大的架子,见着本王都不行礼了吗?”
似料到他会这样发难,傅问舟浅淡一笑,双手交叠一拱:“草民见过王爷。”
安王挑眉:“就这?”
傅问舟不卑不亢:“草民记得,最新起草发布的伤残兵安抚制度里有特别注明,凡因战伤残者,可免一切跪礼,包括在天子、父母面前。”
“敢问王爷,草民之伤残,是否因战而起?”
“又或者王爷之威,大过天?”
字字平静,却又句句诛心,这就是傅问舟。
好一个傅问舟!
第145章绝境
安王眼里寒意更甚:“有人举报傅晏修贪污官银,畏罪潜逃,本王今日是来搜查证据,谁敢阻挡,妨碍公务,杀无赦!”
傅问舟双手轻轻搭在轮椅的扶手上,指尖轻点,显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看向安王的眼神,更是有着历经沧桑后的平和与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每一个角落。
他道:“昨日官差已经来搜查多次,王爷若是不满意,当然可以去搜。但此刻我母亲病危,正在行针取血,作最后一搏,还望王爷顾念人命,三思而后行。”
安王唇角讥诮地勾起:“你这是在求本王,还是在威胁本王?”
“本王倒是觉得,老夫人若是不幸,兴许还能将傅晏修引回来认罪,也算是死得其所。”
傅问舟扶住把手的手一紧,眸中似有巨浪掀起,又在瞬间归于平静,如同浩瀚深海,深邃广阔,神秘危险,让人不由的望而生畏:“王爷就不怕兔子急了咬人?”
他声音冷寒,竟激得安王心尖一颤,瞳孔猛地一缩,随后迅速被警惕和戒备所取代。
安王很肯定,傅问舟都知道了,他为傅晏修设下的局,玲珑的身份,一切的一切。
四目相对,安王眼里火花四溅,气氛令人窒息。
站在傅问舟身后的穆九,已稳稳握住刀柄,安王身后的爪牙,也都虎视眈眈的唯有傅问舟,神色淡然,沉默不语,就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
剑拔弩张下,安王突生一股颓然之感,率先泄了气势,他问道:“你究竟想如何?”
仿佛被逼到了绝境,语气里竟含着委屈和无辜。
傅问舟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我要你认罪。”
“哈....哈哈哈…”安王微怔之余,放声大笑。
要他认罪?认什么罪?他何罪之有?他只是一步步被逼到了今天而已!
“所以,你是打定主意要鱼死网破了?”
傅问舟只觉得可笑:“王爷可为天下苍生想过?”
安王阴寒的脸抽搐了下:“谁又为本王想过?”
谁会理解他当时的恐惧和绝望。谁会愿意相信,那只是求生的本能,谁懂他的煎熬和痛苦,谁又能伸手将他拯救......
没有,不会。
他只能被残酷的现实挟裹着往前走,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从来都没有退路,亦没有人真正的相信他。
就连父皇,看似给了他无尽的恩宠,替他扫清了所有障碍,可依然不相信他能做个好皇帝,或者说依然舍不得放手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否则,又何必执着于傅问舟等人的认同。
皇权至上,民心自然所向,有那么复杂吗?
复杂的是人心而已。
安王脱力般后退了两步,寒凉阴森地看着傅问舟:“你记住了,是你逼得本王。”
话落,他转身就走。
傅问舟缓缓松开手,露出把手上淡淡的汗渍,穆九担忧地蹲下:“二爷,可是又疼了?”
二爷的身体,最忌讳动气忧思,可偏偏事情桩桩件件的来,穆九恨不得一刀宰了安王,一了百了。
傅问舟摇摇头,大脑在飞速思考,如今形势,已是箭在弦上,可圣上根本不见他,若要大张旗鼓,必然要牵连很多人,他必须要有足够的把握才能这么做。
母亲又在生死关头......
傅问舟只恨自己被残躯所累,又有那么多的牵挂和放不下,做不到心无旁骛快意恩仇。
但安王一定会很快出手,下一个会是谁?
“你想办法传信给楚砚,让他务必小心安王,最好是将柳夫人他们接到虞府暂住。”
还有谁?
“萧池是不是快到京城了?”
穆九道:“应该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傅问舟:“传信给他,让他小心。”
“还有……无论用什么手段,尽快让傅晏修和玲珑开口。”
只有手里证据和筹码足够多,他才有可能赢,他必须赢!
老夫人房里,廖神医行针结束了温时宁替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焦急道:“怎么样?”
廖神医看着桌上的小半碗血,无力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能不能醒来,看造化。”
但直觉,没希望了。
温时宁的心一沉,正要开口,就见傅晚儿推着傅问舟进来:“二嫂,怎么样了?”
对上傅晚儿焦急期待的眼神,温时宁只觉得张口好难:“血是取出来了些,但人还没醒.....”
傅晚儿看到那桌上的血,喉咙里传来一声呜咽,却死死咬唇忍住。
她知道安王刚刚来过,亦知道现在最难的不是母亲,更不是她,而是二哥。所以她不能哭,她得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替二哥分担一些。
傅问舟脸色更加的苍白,却是朝廖神医和温时宁淡淡一笑:“辛苦了。”
仿佛冰雪在融化,那笑晃得温时宁心里一痛。
“廖老去休息吧,时宁和晚儿也出去,我想和母亲单独待会儿。”
廖老无奈叹声,走了出去,傅晚儿眼泪汪汪的望着温时宁,温时宁迟疑了下,牵着她的手也走了出去。
她不懂母子亲情,但懂二爷,二爷定是不想留下遗憾,有些藏在心里的话,想同母亲说。
门外,傅晚儿抱着温时宁,再也忍不住的伤心痛哭流涕温时宁陪着她落泪,只盼着这一切能快些过去。
她本自私,世间纷扰如何她管不着,怕只怕二爷的身体扛不住。
姑嫂二人哭了会儿,温时宁忙着去配药,傅晚儿想帮忙,温时宁便让她去临风居取些东西来。
可谁也没料到,傅晚儿这一去就出了事。
安王终究还是走出了那步,下达命令后,便在温书妍房里喝得酩酊大醉,温书妍趁机将温子羡找来。
自官职被贬后,温子羡再没踏入安王府半步,今日若不是温书妍派去的人说,事出紧急,他若不去,后果自负。
温子羡怕她又做出什么冲动之事,不得已,只得匆匆赶来,可听完温书妍的计谋后,他只觉得天都塌了。
被他直呼大名,温书妍气得一巴掌扇过去:“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呀!”
温子羡冷冷看着她,眼里是无尽的失望:“你是为了你自己……温书妍,你为一己之私,做的错事还不够多吗?”
温书妍也很失望:“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傅晚儿.....可是晚了,我让你去,就是让你亲眼看着她是如何被毁!”
这还不够!
她没有回头路,谁也别想好过!
温书妍接下来要如何做?温子羡会听她的吗?安王又有什么诡计呢?预知后续如何?精彩明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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