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在贡当戍边,雪域军医冒死接生,昏倒前听到母子平安…
发布时间:2025-09-08 07:10 浏览量:1
军锋谈笑贡当事
段军锋讲述∕刘光福整理
我叫段军锋,1968年3月应征入伍。入伍后,1969年9月份到贡当1营放电影兼营部书记,从1969年9月份下去以后,一直到1971年调到团宣传股任干事。1972年调到日喀则军分区特务连任副指导员。1973年调到分区司令部军务科任参谋。尔后到七团任军务股长。1982年到南京高级步校学习。1985年从南京步校回到七团。1986年到边防六团任参谋长。1988年在参谋長岗位上转业回地方工作。这就是我在部队的简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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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忆起来,在部队最有影响力,最艰苦的还是在贡当那两年,162团1营驻地那个地方环境确实艰苦。对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军民关系的建设。营卫生所的一名军医叫陈刚权,1970年6、7月份的一天,贡当乡的书记叫才旦。我记得特别清楚,小个子,他和卫生员一路上到营里来,才旦书记对叶志友教导员说:“往樟村方向去,有个康北村,康北村里有个孕妇生小孩,是难产”。所以,我俩就上到营部来求助卫生所的医生前去接生。当时我和叶教导员在营里,叶教导员对我说:“你去把陈医生叫过来。”我就立即去把陈医生叫过来了。当时营部在场人只有叶教导员、陈医生和我三个人。地方上只有才旦书记和卫生员。卫生员对陈医生说:“康北村有名孕妇难产,特别危急,要陈医生去接生。”陈医生当时说:“哎呀,我是部队医生,对部队病人,不对妇科、产科,接生是个外行”。教导员接过陈医生的话说:“你看,老百姓有困难,你一定要去,这是救人命的,要尽你最大的努力,挽救人民群众的生命。”陈医生说:“好吗”。当时,军人吗,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陈医生就把卫生所的钥匙交给我了,并对我说:“有病人来了,你给拿点药。”我清楚的记得,那时年青人,感冒头痛的拿点什么药,我还是知道一些药品小常识。陈医生义不容辞的就去康北村接生了。
陈医生怎么还没有回来哟,当时我想骑马走两个多小时就到了,今天也该回来了。
陈医生去了两天两夜才回来,他一回来后,我就去问他,怎么样?他说:“母子平安”,哎呀,你不晓得,整整熬了两个通霄,我一边翻书看,一边理论实践相结合的接生,一边照顾病人,没有办法,由于劳累,再一个可能是由于高度的紧张,又是第一次接生,怕万一出差错怎么办,当我把小孩接生出来递给他们家里的人抱好以后,我就昏倒在地上。陈医生这件事对我印象特别深刻。
最后,陈医生去康北村接生的家里那个男人,与区里领导一道上来专门感谢陈医生。陈医生说:“我是尽了最大努力的,部队的纪律你们都知道吗,我们要尊重当地政府领导和群众,老百姓有困难,我们肯定要帮助解救吗”。
1970年6、7月份陈医生接生的那个小该今年都50多岁了。一幌50多年了,岁月不绕人。
当时在贡当那种情况下,与区政府和老百姓的军民关系,主要靠医生来建立,我们的干部战士没有事不能随便下去,只有医生经常下去巡诊送药。或者老百姓一有病,要么是到营部卫生所来拿药,要么是患者家里的人上来叫医生下去治病。这些都是医生的事,营部与人民群众接触最多的是医生,所以,军医与群众往来较多,军民鱼水情也要深厚些。
我讲一个真实的笑话,这个笑话对我记忆也特别深刻。通信班有个战士流鼻血止不住,我也在通信班看那名战士。有个老百姓到卫出所来看病,陈医生对那个老百姓问明情况后,就对我说:“段书记,我走不开,你把这钥匙拿去把门开了,给这位老百姓拿点干草片,一次两片,一天三次,给他三天的,不超过20片。”我说,好、好、好。那个老百姓,我还有点认识他。我打开陈医生的房门,从药柜里取出干草药片瓶,就叫老百姓摊开双手掌,我拿起药瓶,顺手打开瓶盖就给那个老百姓倒一些,远不止20片,可能有5、60片干草片;我对他说:“一次三片,一天三次”。待那位老百姓走后,我才突然想起,哎呀,我与陈医生说的不一样,吃坏了怎么办呢?心里老悬念着这件事。
过了一段时间后,那个老百姓与区委煮饭的炊事员一起来到我的住处,他从怀里摸出一瓶青稞酒,拿出几个鸡蛋对我说:“崩布拉,呛懂起,贡嘎撤玛起”。汉语:喝青稞酒,鸡蛋煮来吃,弄得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个炊事员才说:“你把他的病治好了,他来感谢你。”我咋会看病了?什么时候把他的病治好了?那个炊事员又说:“他得了哮喘病十几年了,你上次给他拿的药,吃了以后,现在他不哮喘了。”我突然想起上次拿干草片的事,陈医生对我说:“一次吃两片,一天三次”,我却叫他“一次吃三片,一天吃三次”,这件心里悬着的事,今天总算平安无事,而且还治好了他的哮喘病。我对他说:“青稞酒留下,把鸡蛋拿回去。”过两天后,他又给我送来青稞酒。我对他说:“再也不要送青稞酒来了”。
有一次我下到贡当村去,正巧碰上村长在路上,他拉着我的手说:“崩布拉”,他就用手掐着一小点点,把我拉到地里指着小白菜,我明白了,他是向我要小白菜种子。我回到营部去司务处,问有小白菜种子吗?司务长说:“有”。我说给我倒一点。司务长就给我倒了一点。我就拿去给了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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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贡当驻地虽然艰苦,但是营里面领导干部敬业心特别强,不论是营长、教导员主持工作,还是副营长、副教导员主持工作,谁主持工作,誰就尽心尽力,以身作则的工作,那真是“喊破嗓子不如做个样子”。譬如:我们教导员,在营部南面山下边,那里有一排房屋,有7间宿舍,教导员亲自上屋顶去盖铁皮,拿着钉锤钉钉子,把手都砸着了,仍然继续的干,给战士做出了榜样,你说誰还不干,誰还偷懒?
嘎玛泽登副营长,后来晋升到日喀则军分区任司令员,直至任西藏军区副司令员。那个人本事确实大,他在主持工作的时候,有两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第一件事是三连果仁沟,那里的老百姓反应:“在一个水磨房里坐着一个人”,同时上面通报也下来了。他就带领通信员前去果仁沟,把那个叛匪抓了起来。押回贡当,交给了贡当乡政府去处理。那个叛匪是青海人,1959叛乱就跑到西藏来了。第二件事也是在果仁。发来电报称:“一个尼泊尔商人不慎掉入水里淹死。同时也发来出事地点方位。”嘎玛副营长带领人员前往事发地点,查明情况属实,就把那个死者打捞上来,就地掩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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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是1970年吗还是1971年,当年9月20日,贡当下了一场大雪,封堵了通往外界的道路,贡当成了一座“孤岛”,直到第二年4月24日,到外界的道路才通行,道路封堵长达7个月零4天。营领导派我和另外四名战士骑马送信到团部驻地荣哈。返回时,我们五人马背上分别都驮着用麻袋装的报刋杂志、信件、找老乡讨要的信笺、白纸、蜡烛、牙膏牙刷、肥皂、香皂等物品。那时贡当区没有通邮,有时各连队干部战士寄回的家信,就是存放在我那里,全凭营里人员出差前往团部荣哈把信件送到吉隆县邮政所邮寄,那时候装信的都是用麻袋装,到邮政交信时,挂在外面的邮筒根本无法装,到县邮局交信都是直接交给邮递员盖邮戮章直接收取,那时负责盖邮戮的工作人员就怕边防战士提着麻袋去交信件,他(她)盖邮戮章都要把手腕扭动得酸软酸软的。
我在营里当书记时,有时下连队带上几本信笺纸,带点十六楷的白纸,到连队后,还不敢给一人一本,只是给每人撕上七张八张的,信笺纸发完后,就发白纸作为信笺纸。那时战士没有信封,一是将收到的信封慢慢拆开缝隙,翻过来用热米饭揉搓粉烂后糊做信封,又将此信封寄信回家或者寄信给亲朋好友。二是将装茶叶的大包装纸拿来做成信封,上司不是老乡,还拿不到这种纸。三是将包装香烟的牛皮纸拿来做信封。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日常生活的事,没有在边防一线呆过的人和现代人,他们可能是不相信讲的是真实的事情。
所以,贡当那时交信难、收信难、看电影难、看报纸难、照明难、行路难,各连队、哨所对这“六难”更是难上加难。哎呀,那种日子现在想起来,当时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话又说回来,那时候干部战士们的思想和现代人比较起来,思想要单纯得多,考虑的事情要简单些,只是怎么守好边防,保卫好祖国边疆,保卫好人民的江山,保卫好边境人民群众过上幸福生活,上级有啥命令就执行,有啥任务圆满完成就行了。在思想除了想退伍,想转业,啥也没有想的,思想上确实就那么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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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1971年3月份,三连有四名战士送一部电台到营部来维修,维修好后在返回途中遭遇雪崩,被大雪崩掩埋死了三人。1968年跟我们一块入伍的李本元是电台报务员,四川达县人,他幸存逃过一劫存活下来。死了的三个人的遗体,是三连驻防营部的一个排,出事当天晚上营部骑马匹去三连方向,战士们用马匹将三具遗体驮运到贡当来的,遗体停放在营里靠南侧通信班那间房屋里,安葬在贡当嘎孜山半山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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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贡当放电影一年多,还是多有意思的。那时候就那么几部老电影:《白毛女》、《李双双》、《列宁在1918年》、《列宁在十月》、《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英雄儿女》、《奇袭》等比较老的电影片子。现在想起在贡当放第一场电影的情景,第一次从团里弄回来发电机、放影机。才调试一天后,当时营里教导员就说:“今天晚上放一场电影”。我说发电机还未调试好,电压不稳,放出来的效果不好。他说没有关系。当晚在营部坝子里放露天电影,第一埸电影,当时,整个看电影的人都轰动起来,第一次看电影吗,大家都很激动。放电影散场后,就对我说:“明天叫三连这个排的人,背发电机、放影机,你去给三连放电影,回来后再到一连、二连去放,我来发电报通知来人到营里背发电机、放影机等。那时到那个连队去发电影,那个连队就派6名战士到营里来背放电影的那一套东西。发电机有60多斤重,要2个人轮换着背,背汽油的、背放影机、背音箱、背幕布的等东西,需要6个人到营里来。
1971年4月,第一次到果仁三连去放电影,那时我带了一个徒弟,陕北的邓洪亮。当时只有《列宁在1918年》、还有一部《白毛女》,就这两部电影片。在果仁我把发电机调试好了,只有在操场放露天电影,银幕就挂在炊事班那一头,就一块厚实的大白帆布式的,四周是黑色的边框。战士背着背包,各排整队入场,放下背包当凳子坐,大家聚精会神的看电影,场上鸦雀无声。两部片子放了9场,连长还要我放一场,我对连长说,没有汽油了,结果才算完结了。
从三连回到贡当后,我对教导员说,发电机调试好了,放影效果不错。教导员:“今晚再放一场,明天去一、二连放”。为此,当晚在营部又放了一场。
第二天二连来了6个人背发电机,放影机、音箱等。在汝村二连放了到宁村,再到娘村一连,最后到樟村放了就返回营部。到各连来回要7、8天的时间。尔后再到团里去换取电影片子。正常情况下,每月到各连放两场电影。冬春季节,大雪封堵道路后,就不能保证每月到各连放电影两场。
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样样物资都缺乏。那时主要是缺乏汽油,上级又不供给油料。放电影的汽油主要来源于汽车16团给营里送主(副)食来的时候,16团带队的领导就会向营里主持工作的领导说:“他们在途中打猎,把装备子弹打完了,是否…”,营领导立即心领神会的说道:“子弹我们有,可以补足你们在途中已经消耗的装备子弹,只是我们营里没有放电影的油料。”双方领导心照不宣,以物换物,何乐不为呢。那时边防上的领导不好当呀,脑筋不灵活,有些工作就会处于被动局面。什么事都按原则办,有些事你就无法办(整理者:我在这方面一说起来就记忆犹新,在连队(哨所)当主官时,那怕上级来的是战士,特别是实权部门的同志下来,你就要好好招待,要“舍”才会有“得”,不要看着对方“嘴里”吃的那区区的一小点,要善于看见对方“手里”握着的大“东西”,如何把对方手里的“大东西”搞点到连队来,就算你有本事,然而,连队各方面都会带来更大“效益”和“收益”,有时连队战士搭乘个车辆都方便些)。
哎呀,那时物资条件太艰苦了。我记得到二连去,我带了一包蜡烛,两本信笺,悄悄的递给了连长,连长蒋庆勇高兴的那个劲就别提了。
在当时,蜡烛、信笺信封在边防是紧缺物资之一。我有出差去团里领取电影片子的机会,临走前,营领导就会交待,你到团机关后,就到那个部门去要蜡烛、那个部门去要信笺信封、那个部门去要子弹。你不去要,谁管你这“芝麻绿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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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吃了午饭回来,营首长靠在我那张桌子上蹬登,我说,干啥拉,又来找我要烟抽啦,我一进门就知道他们是来过烟瘾的。我在桌子上放了四支烟,我说,一人一支,再也找不着了。我的烟放在毛皮鞋里,他们根本找不着,他们过了烟瘾就走了。
没有香烟抽就抽茶叶。哎呀,我和刘副营长、李副营长、西安那个李秋章副司令员,我们四个人倦茶叶当烟抽,抽了以后,我们四个人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觉,兴奋得狠呀。
第二天,我去贡当村找村长,我对他说:“塔玛嘟吗门嘟?”汉语:烟有吗沒有。村长说:“塔玛嘟”。我说沒有烟抽了。他就给我拿了一包尼泊尔土烟。我心想土烟就土烟吗。我给了他三块钱,他急忙晃着脑袋说:“大洋的麻惹麻惹,即人民币不要不要”。我拿着土烟就往回走。沒有烟抽时,有的同志拿着棍子在垃圾堆里找烟头呢。这不是笑话,这是那时边防的无烟找烟蒂的大实话,现代人和没有在边防经历过的人是不相信的。
有一次我到团里后勤去,买了10条牡丹烟、10条大前门、10条飞马烟,还有几瓶竹叶青酒。我把购买的烟和酒的情况给教导员作了如实汇报。他对我说:“营长马上就要调走了,给他留几条香烟,几瓶酒。”营长年龄大一点,那时干部都互相体贴,互相照顾。干部对战士都好,咱们说老实话,有时干部训斥你,骂你,那凶得狠,实际上都是关心你,不伤害你,不打你。部队领导教育战士:要尊重地方政府、尊重地方干部、尊重人民群众、尊重老百姓,影响军政军民团结的事情不去做,这是宗旨,你要掌握好。在一般情况下,不能随便到老百姓家里去。我因工作关系,有时到区委和丁书记联系工作,丁书记是江苏人,后来调日喀则地委任组织部副部长。
这次贡当乡建设“红色美丽村庄”采访活动搞得好,感谢采访组一行同志们的到来。不管怎样,咱们这些老兵在一块想起在那个艰苦的年代,不说我们贡献有多大,反正在那里守边防,把自已的青春年华都奉献给祖国,奉献给人民也可以了。为了咱们的后代人,要把当年老兵卫国戍边这个艰苦奋斗精神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注:根据段军峰同志2023年12月31日,在甘肃省兰州市新胜利宾馆10楼1029房,受邀接受采访录像录音讲述及老兵座谈会笔记综合整理部份内容)
作者简介:
刘光福:籍贯重庆市石柱土家族自治县,1972年12月入伍,在西藏日喀则边防服役16个春秋,历任战士、班长、排长、副连职干事,连政治指导员,驻岗巴县56206部队副部队长转业返渝。转业就职于重庆市石柱县建设银行支行至光荣退休。“青春无悔、赋闲怀旧”,律诗、随笔等“思念战友,追忆边防”的真情流露,被军地友人广泛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