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小说：丑妻（150）

当暑气刚开始散去，胡巧花就迫不及待搬家了。说白了，她真的受够黄春芬了，活了六十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贪吃和懒惰的女人。大夏天，农村人的饭食很简单，通常早晚清一色的馍菜汤，中午捞面条。黄春芬一天吃不到肉就噘着嘴，冷言冷语的，像胡巧花欠她几百块钱似的。中午的捞面条，大多都是西红柿鸡蛋卤，黄春芬非要配青椒肉丝。如果是仅仅这样的话，胡巧花还能忍受，大不了，少割点肉，只让黄春芬吃得了。最让胡巧花受不了的是，黄春芬要过饭来张口的日子。不知多少次了，胡巧花都是把饭菜端到黄春芬眼前。黄春芬不仅不感谢，反倒心安理得。

说实话，胡巧花有几次真想把筷子扔到她脸上，然后痛骂她一顿，说一句老娘不伺候了，扭身就走，再也不搭理这个儿媳妇了。可胡巧花想想，最终还是忍住了，她一走了之倒是轻松自在了，黄春芬娘四个咋办？不管怎么说，那是儿媳妇和仨孙子，儿子不在家，她在狠心不管不顾，净让外人看笑话。有时候，胡巧花觉得人生挺失败和悲哀的，按说儿子结了婚，另立门户了，自个的使命算完了，却没想到摊上黄春芬这样的儿媳妇。徐红英和柳玉真都是她的儿媳妇，她们几乎没麻烦过自己，即使麻烦，也没有横挑眉毛竖挑眼。胡巧花天天住在黄春芬家，早不耐烦了，自打她不帮黄春芬打扫屋内卫生后，那屋里味道丰富极了，人进去，马上就有想呕吐的感觉，胡巧花都是憋着气进去，快速出来的。

胡巧花眼里的猪窝，却是黄春芬眼里的天堂，因为天热，她除了解手不在屋里，吃喝睡觉都在这。有时胡巧花直纳闷，屋里味道这么丰富恶心，她倒能待的住。相比胡巧花，顾文和爷俩也不舒服，徐红英是给他们腾空一间屋，还配了坐地扇，可是依然有难言之隐。对顾文和来说，徐红英是儿媳妇，要时时刻刻注意形象，哪怕天气炎热，也不能光膀子，穿裤头在院里走来走去，必须穿戴规矩才行。对顾大河来说，徐红英是嫂子，穿戴倒没多少忌讳，问题是徐红英家只有一个厕所，顾大河上厕所喜欢抽烟。早上起床，都要上厕所。因为顾文和腿脚不方便，他总是起的最早，提前上厕所。徐红英有顾虑，往往等顾大河上完厕所才进去，厕所弥漫的烟味呛得徐红英几乎透不出气，她不好意思对顾大河讲，但是她疯狂地咳嗽声说明了一切。

所以说，尽快搬家，是胡巧花一家人的心愿。其实搬家也容易，好多破旧家具都扔掉了。只有两张实木床，老式的四四方方的柜子和桌子，以及被褥。这些旧家具都进了堂屋，顾大河住的西屋早晚都是婚房，旧家具根本没往里放，只有顾大河的一张床和薄被褥。自打搬回来后，胡巧花他们感到心旷神怡，自由惬意，说不出的开心。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个的狗窝，这话是有道理的。顾大河搬回来后，牛美苓来的频繁了，两人在屋里窃窃私语，耳鬓厮磨，牛美苓经常在这吃饭，直到很晚才回去。胡巧花两口子看在眼里，乐在心里。经过观察，他们发现牛美苓是个不错的姑娘，说话礼貌，行为检点。

农历八月初十，顾大庆兄弟三个从长河回来了。哪怕距离近，他们也没有常来。对出外打工的人来说，距离一百里和一千里基本是一样的。顾大志这次回家上了心，路过县城时，顺便给英姿和秋果买了玩具。顾大山犹豫许久，还是没舍得花钱给来宝买。顾大庆他们是下午半晌回来的，等到进了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柳玉真不知道顾大志会回来，刚刷了碗筷，把剩下的一碗汤倒给铜钱，顾大志就不期而至。柳玉真不由懊悔道，早知道你回来，我就给你留碗汤了。

顾大志笑着道，没事，有馒头没？柳玉真说道，正好，热了俩馒头，我没有吃。炒的豆角还有点，我再给你烧完汤吧？顾大志摇摇头，说道，甭麻烦了，有馒头有菜，给我倒碗热水就行了。柳玉真笑着道，你这人啊，真好养活。说着，柳玉真把馒头和菜端过来，又给顾大志倒了一碗水。顾大志边等待边逗英姿和秋果。英姿看见玩具喜不自胜，拎着去旁边耍了。秋果专注地挥舞着玩具，居然忘记搭理顾大志了。柳玉真摆好碗筷，让顾大志过来吃饭。顾大志答应着，含情脉脉地瞅了瞅柳玉真，坐下来吃饭。顾大志吃饭很粗鲁，都是狼吞虎咽，或许干活的男人都这样。

柳玉真坐旁边端详着顾大志，发现顾大志瘦了，黑了，胡子应该有几天没刮了，邋里邋遢的。不过这样子，才应该是男人本来的样子。顾大志几分钟吃了俩馒头，喝了一碗水，忍不住揉揉肚子说道，酒足饭饱了！顾大志说着，就要起身刷碗筷。他在工地习惯了，碗筷都是自个刷。柳玉真立即拦住他，说道，慢着，如果都是男人刷碗筷，要我们女人干啥？说着，柳玉真夺过碗筷放在盆里，就在她要往盆里倒水时，顾大志情不自禁从背后抱着她，一张脸在柳玉真脖颈间摸来摸去。胡子扎的柳玉真不自在，身子不停地扭来扭去。

顾大志叹息道，胡子真气人，才两天没有刮，就这么长了。说着，顾大志想轻轻推开柳玉真。谁知柳玉真却紧紧地抱住他，呢喃道，大志，我喜欢你这样，我不怕扎，因为只有扎，才会让我感到真实。柳玉真说着，主动亲吻顾大志。顾大志说道，算了，我中午吃了大蒜。柳玉真却不放开，深情说道，大志，你是我男人，无论你怎样，我都喜欢。顾大志疯狂地回吻柳玉真，然后上下其手。柳玉真闭着眼睛，不反抗，不吭声，所谓小别胜新婚，不过如此。

晚上睡觉前，或许是柳玉真为前几日做的春梦内疚和忏悔，她极力配合着顾大志。那一刻，柳玉真在想，张观象再好，毕竟跟自己没有关系。反倒是眼前这个男人，他不仅是自己的男人，还是俩孩子的爹，忠于他，不辜负他，是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第二天早上，顾大志睁眼时，发现柳玉真正看着自己，不由愣道，你这么看看我干啥？挺吓人的。其实在柳玉真的心里，对眼前的这个男人爱的太深了，但是她却说道，我刚睁眼你可醒了。对了，大志，你不知道，自打你走后，英姿和秋果轮着有病，青花姐对我说，与其让你打工，还不如多种点金银花。那样的话，无论地里有多忙，我们也能天天在一块，孩子也能天天看见你。

顾大志问道，你问她没有，一亩金银花能挣多少钱啊？柳玉真说道，我听青花姐说过，种一亩金银花挣几千块轻轻松松，只是累点麻烦点，其他没有啥，今年种明年就能开花。顾大志点点头道，玉真，我听你的，你咋指挥我咋听。柳玉真嗯了一声，然后钻进顾大志的怀里。尽管玉米棵远看郁郁青青，其实走近了看，玉米几乎成熟了。甚至有种在河沟沿的，都已经掰过了。顾大志回来后，回老院去了一趟，见院里堆了不少芝麻，顾大河正掂着往平房上晾晒。顾大志随便帮了忙，期间随口问道，老四，都搬进来了，准备啥时候结婚啊？

顾大河轻描淡写道，着急啥？美苓还能跑了？顾大志说道，跑不跑，至少你结婚了，咱爹咱娘踏实了。顾大河笑着道，你问咱娘吧，反正日子是她说了算。顾大志问胡巧花道，娘，准备啥时候让老四结婚咧，反正房都盖好了，干脆甭拖了。胡巧花说道，这事我也想了，等收了秋吧，我就让人送好去。顾大志说道，看看老四屋里啥都没有，家具该配就配吧，甭到时候忙不过来。胡巧花点点头道，买的没有做的结实，回头还是找木工打几样吧！顾大志点点头，问道，最近大娟回来过没有？胡巧花说道，前段时间经常来，估计快八月十五了，她这段时间倒没有来。

八月十四傍晚，顾大河骑着车去牛美苓家走亲戚。牛柏宗挺重视，专门把牛柏松喊过来陪客。以前走亲戚，烧鸡是大头，现在走亲戚，烧鸡仍然是必不可少的，但不是大头了，再没有六个以上的豪横了，而是会配几样其他的，比如月饼，点心果之类的。即使这样，胡巧花还是精心准备了六只烧鸡。经过接触，牛柏宗一家都认可了顾大河的人品，平常他们还会故意留给他跟美苓的空间，让他们卿卿我我亲密无间。顾大河跟他的三个哥哥不一样，他能说能喝，天南海北，无话不谈，当天，氛围融洽，顾大河喝的蒙头转向，最后李鲜果不放心，让牛美苓送他到了胡同口才回去。

胡巧花看了看礼，牛家只留了两只烧鸡和二斤月饼，其他几乎没有动。胡巧花感慨万千，她四个儿媳妇，唯独黄春芬家贪得无厌，其他的亲家都算懂得规矩。第二天一大早，胡巧花对顾大河说道，咱留只烧鸡待客用，剩余的三只给恁哥家送过去。顾大河答应着，反复挑了挑，捡最大的送给二哥家，一般的送给了大哥家，唯独最小的送给了三哥家。

八月十六，柳玉真走娘家，正好把顾大河送的烧鸡带过去。到了柳园，柳玉真居然没看见柳玉婵和董有成，不由问申春丫道，娘，平常玉婵和有成挺积极的，这次咋没过来啊？申春丫笑着道，他们前几天过来了，说这段时间有成忙，今天就不过来了。柳玉真愣道，八月十五中秋节呢，有成忙啥啊？申春丫说道，听玉婵说，好像有成要送礼。柳玉真想了想，然后说道，估计有成要下海了吧？申春丫说道，应该是，听说他最近准备办停薪留职。说到这，申春丫叹息道，真不明白有成折腾啥，在市里当老师不是好好的吗？干嘛不干啊？

柳玉真笑着道，娘，你不懂，时代不一样了，现在多少人走出去，勇敢地闯出一番事业。再说了，男人嘛，不安分是他们的本性，让他折腾吧，说不定哪天有成就是大老板了。申春丫担心道，真真，看你说的，哪有那么容易的？如果干不好的话，你想过后果没有？有可能倾家荡产，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哪有安安稳稳，规规矩矩地当老师好。至少当老师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吃喝不愁。柳玉真忍不住笑着道，娘，干事业是需要闯的，谁都不敢打包票，百分百成功，但是对男人来说，这样才刺激，有吸引力，以前哪些揭竿起义的，谁敢保证能够坐江山啊？最后不还是出了刘邦，朱元璋嘛！让我说啊，娘，你少操心，就让有成折腾去。

申春丫叹口气，说道，唉，有成毕竟是女婿，我劝也是劝玉婵，让她说说有成。说来也邪门，以前玉婵挺反对有成改行的，现在跟有成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柳玉真笑着道，娘，有啥奇怪的，肯定是玉婵吃到甜头了。申春丫不清楚，其实柳玉真希望董有成走出去，因为她知道，无论在外面干什么，只要不懒，都能挣到钱。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柳玉真希望董有成能拉自己一把，毕竟她特别怀念在市里卖鸡蛋灌饼的岁月。

收秋结束后，顾大志听从了柳玉真的安排，种了一亩金银花。期间，魏青花不建议种这么多，说是忙起来，不仅把人拴死了，还要雇人摘花。柳玉真笑着道，青花姐，只要挣钱，我们不怕忙，更用不着雇人，你知道，俺娘家和婆家都不缺人。顾大志挠挠头嘿嘿笑道，既然不出去打工了，就要多挣点钱。累能有多累？难道比我们在工地上还累吗？魏青花见柳玉真和顾大志态度坚决，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有多累？明年你们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