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枚戒指沉在深秋里
发布时间:2025-09-13 04:46 浏览量:2
第七枚戒指沉在深秋里
我最后一次把戒指盒藏进大衣内袋时,北京刚下过第一场冻雨。梧桐叶粘在积水的人行道上,像被打湿的糖纸,一踩就碎。林晚站在咖啡馆玻璃门内朝我挥手,米白色围巾绕了两圈,发梢还沾着没化的雨星——和七年前我第一次见她时一模一样。
那天是2017年的新生报到日,我帮室友搬行李时撞翻了她的画板。钛白颜料泼在我灰色T恤上,她慌得手忙脚乱,从帆布包里掏出纸巾,指尖沾着钴蓝和赭石,在我衣服上蹭出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对不起对不起,我赔你一件新的吧?”她眼睛亮得像画室窗外的梧桐叶,我鬼使神差地说:“不用,这个太阳挺好看的。”
后来我们常在画室约会。她画风景时,我就坐在旁边看专业书,闻着松节油和她发间栀子花护发素的混合气味,连高等数学都变得温柔。2018年跨年夜,我们挤在学校礼堂看迎新晚会,她突然凑到我耳边说:“陈屿,我觉得我们能在一起很久。”舞台灯光落在她睫毛上,我攥紧她的手,心里像灌满了热糖水。
那时候我从没想过,“很久”会变成拉锯战。
第一次求婚是在2020年,我们毕业一周年。我攒了三个月工资,买了枚细圈钻戒,藏在她最喜欢的草莓蛋糕里。她切蛋糕时,刀尖碰到金属,疑惑地抬头看我。我突然慌了神,本来背好的台词全忘了,只会重复“林晚,嫁给我吧”。她盯着戒指看了很久,突然笑了,把蛋糕推回我面前:“陈屿,我们才刚工作,房租都要凑钱交,现在结婚太急了。”
我当时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我们挤在五环外的出租屋里,墙皮会掉灰,冬天暖气不热,她画图到凌晨,我会把暖水袋裹在她脚边。我想,等我再努力一点,能给她一个像样的家,她就会点头了。
2021年夏天,我跳槽到互联网公司做产品经理,工资翻了倍,租了带阳台的两居室。第二次求婚选在她生日那天,我在阳台种满了她喜欢的蓝星花,把戒指挂在最中间那朵的花茎上。她回家时,我抱着吉他弹她最爱的《小情歌》,唱到“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时,声音都在抖。她走过来摸了摸蓝星花,轻声说:“陈屿,我现在在评职称,领导说已婚会影响晋升,再等等好不好?”
那天晚上,她抱着我哭,说觉得自己对不起我。我拍着她的背说没关系,我可以等。其实我心里有点慌,却又安慰自己,她只是太在意工作,等她稳定下来就好了。
2022年春节,我带她回我老家。我妈偷偷把我拉到厨房,塞给我一个红布包,里面是她攒了半辈子的钱,说“给林晚买个好点的戒指”。初三那天,我带林晚去看老家的雪,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我单膝跪地,把红布包里的戒指拿出来。她的脸冻得通红,却往后退了一步:“陈屿,你爸妈会不会觉得我太强势了?我还没做好当儿媳的准备。”
我把戒指放回包里,雪落在我脖子里,冰凉冰凉的。我妈后来问我求婚成没成,我笑着说“再等等”,转身却躲在房间里抽烟,烟蒂扔了满满一烟灰缸。
第四次求婚是在2022年秋天,我们去大理旅行。在洱海边,我租了辆电动车,载着她绕湖,风把她的头发吹到我脸上,带着洱海的水汽。我停在一片格桑花丛前,从背包里拿出戒指盒——这次我换了个宽点的戒圈,想着她冬天戴手套也方便。“林晚,”我声音有点哑,“这里没有房租,没有职称,没有我爸妈的期待,就我们俩,嫁给我吧。”
她蹲下来摘格桑花,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久,她才站起来,眼睛红红的:“陈屿,我怕。我见过我爸妈吵架,见过我姐离婚,我怕我们结婚后也会变成那样。”
那天我们沿着洱海走了很久,谁都没说话。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好像怎么也碰不到一起。
第五次、第六次求婚,我已经记不清具体细节了。好像是在她加班晚归的深夜,我把戒指放在她的保温杯旁边;又好像是在我们常去的那家火锅店,我把戒指藏在香油碟底下,被她当成花椒粒挑了出来。每一次她拒绝的理由都不一样,有时是“我还想考在职研究生”,有时是“我们还没一起去看极光”,有时只是沉默,然后抱着我说“陈屿,再给我点时间”。
我开始怀疑,她要的时间到底是多久。2023年冬天,我升了部门主管,买了套小两居,房产证上写了她的名字。我把钥匙和第七枚戒指一起放在她面前,这枚戒指是我特意定制的,内壁刻着我们相遇的日期——2017.09.01。
“林晚,”我坐在她对面,手指攥得发白,“房子有了,工作稳定了,你说的顾虑我都解决了,这次……你能嫁给我吗?”
她盯着房产证上的名字,突然哭了。我以为她会点头,结果她却说:“陈屿,我不爱你了。”
我像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你说什么?”
“我早就不爱你了,”她抹了把眼泪,声音发颤,“从2021年我评上职称那天起,我就觉得我们不合适了。你总是围着我转,可我想要的是能和我一起往前走的人,不是一直等我的人。我怕伤害你,所以一直没说,对不起。”
那天我把戒指盒摔在了地上,钻石滚到沙发底下,像一颗碎掉的星星。我问她:“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要让我等这么久?”她不说话,只是哭。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陌生——这个我爱了六年的人,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过我。
之后我们分了手。我搬去了新家,把她的东西都打包好,寄回了她爸妈家。她没再来找过我,偶尔在朋友圈看到她发的动态,都是和同事去团建,去看画展,笑容还是和以前一样,却再也没有提到过我。
2024年春天,公司来了个新同事,叫苏晓。她是个很开朗的姑娘,笑起来有两个梨涡,每次加班都会给大家带热咖啡。有一次我赶项目,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她看到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悄悄给我盖了件外套,还留了张便签:“陈屿,再忙也要记得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呀。”
便签纸上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和七年前林晚在我衣服上画的那个很像,却没有那么刺眼。
夏天的时候,公司组织去北戴河团建。晚上大家在沙滩上烧烤,苏晓坐在我旁边,拿着烤玉米问我:“陈屿,你是不是有心事?我看你总是一个人发呆。”我犹豫了很久,把我和林晚的事告诉了她。她听完没说话,只是递给我一瓶冰镇啤酒:“其实我也等过一个人,等了三年,后来发现他根本不想和我有未来。有时候不是我们不够好,是那个人本来就没打算和我们走到最后。”
海风吹在脸上,带着海水的咸味。我看着苏晓的眼睛,突然觉得心里的堵得慌的石头,好像松动了一点。
9月1日那天,我又去了学校的画室。里面还是老样子,松节油的味道,墙上挂着学生的画,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有尘埃在光柱里跳舞。我站在当年和林晚坐过的位置,突然收到苏晓的消息:“陈屿,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的咖啡馆,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
我走出画室,看到苏晓站在咖啡馆门口,穿着米白色的裙子,手里拿着一个草莓蛋糕——和我第一次求婚时买的那个很像。“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话没说完,她就笑了:“你上次说你和她是2017年9月1日认识的,我记下来了。我觉得今天应该吃点甜的,告别过去。”
那天我们一起吃了蛋糕,她突然说:“陈屿,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我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想起七年前的林晚,却又觉得不一样。苏晓的眼睛里,有期待,有真诚,没有犹豫,也没有躲闪。
我点了点头,心里像有什么东西终于落了地。
2025年春天,我和苏晓去看了极光。在挪威的特罗姆瑟,绿色的光带在夜空里舞动,她靠在我怀里,兴奋地拍照。我突然想起林晚说过“还没一起去看极光”,却再也没有以前的难过了。原来有些遗憾,总会被新的幸福填满。
回来后,我买了枚戒指,没有藏在蛋糕里,没有挂在花茎上,只是在一个普通的晚上,我们一起煮完面条,我擦干净手,从抽屉里拿出戒指盒。“苏晓,”我看着她,心跳得有点快,却很踏实,“我知道我以前有过一段很长的感情,可能还有点没走出来的影子,但我会努力爱你,给你一个家。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哭了,却笑着点头,把戒指戴在手上。“陈屿,我等这句话很久了。”
那天晚上,我收拾旧物,翻出了那个刻着2017.09.01的戒指盒。我没有扔掉它,只是把它放在了抽屉最底层。我突然明白,林晚不是不爱我,只是我们想要的未来不一样。她想要的是独自奔跑的自由,而我想要的是并肩同行的温暖。我们都没错,只是不合适。
窗外的蓝星花开得正好,苏晓在客厅里哼着《小情歌》,声音软软的。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闻到了栀子花的香味——和七年前一样,却又不一样。这一次,我知道,这份香味不会再消失了。
第七枚戒指沉在了深秋里,但新的春天,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