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南柯一梦(499)泥淖中
发布时间:2025-09-15 18:13 浏览量:1
还没出正月,各个衙门口就都如同一部迫不及待的大机器一般,积极的运作起来了。很多人明显感觉到,今年的公文来的格外多,格外早,要是在以往,过年正月十五之前基本上没有什么大动向。因为有很多官员是外省的,来回来去探亲,这就得花不少时间。就像是去年老陈,回一趟广东老家来来往往足足花了20天,那这20天里,衙门里的重大公文全都按下暂停键,得等主官回来才能定夺,但今年还没过正月十五呢,老陈居然就已经开始往南京跑了!
1
这一去去了四天,等他再回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属于家庭分裂状态,下了飞机,老陈有点打愣咳了,该回哪呢?
他也知道,李月娥没走,李大婆说自己浑身难受,整夜咳嗽,横竖他俩已经好多日子没睡在一起了,所以到底咳成什么程度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没动身。老陈虽然心里有点小刺儿,但是也绝对不敢发作,毕竟老妻千里迢迢来投奔自己,中间又出了绑架的事,难不成就这么着急的轰她走?这张不开嘴啊,但是,从私心眼里讲,老陈是希望李月娥早日起驾回宫的,毕竟他和小狐仙过惯了二人世界的日子了,如今这乍一下的子孙满堂,弄得老陈有点懵!
更何况狼狈为奸,他和小狐仙现在,不但晚上的时候要在一起激情翻滚,这白天也有好多事嘀嘀咕咕呢。此时坐在雪佛兰小汽车后座上的老陈突然意识到,李月娥虽然好,但是宜室宜家,她只适合伺候老妈,而自己真正倚重甚至于依赖的人,如今不知不觉的,老男人的目光落在了关文娴身上。
2
他与小狐仙的感情与和李月娥 以及麦七姑都不同,李月娥标志着他的少年青年时代,是那种轻松活泼的青梅竹马。而麦七姑呢,他们在一起相互纠缠,虽说过了好多年,但这段时间,也是老陈向上攀爬的重要时期,是他人生中最丰满的年华,那时候他是一只鹰,挥舞着有力的翅膀高飞云巅。
虽说是用麦家的祭酒来浇自家的块垒,但是从心底里,老陈是不承认七姑对他有助力的,他觉得那时候的打拼全靠自己。而现在呢,眼下的情景是真不同了。他感觉到吃力了。在高空飞翔中,如果遇到气流托举还算好,老男人可以凭着多年的经验,滑翔一段,但如果是遇到云层突变,颠簸异常,他还真有些招架不住了。而此时他多么希望有人能托自己一把呀。那这身边的鸿雁,就是关文娴了。她是唯一一个可以和自己停留在同一海拔上的女人。
就像是前几天,小狐仙被派到北平去游说赫老二。呵呵,想来,一个敲诈犯和一个绑架犯,是怎么能够坐在一起继续握手言和的呢?如此不要脸的商业合作,恐怕也只有用五奶奶的巧手银针,才能把他们穿接起来!
这几天住在六国饭店的关文娴,天天要和老陈通电话,住那儿,不图别的,就图要长途要的痛快。每日,小狐仙谈判回来,他们都得谋划一番。电话一打就打个半宿。赫老二最新开出的条件是我的厂,你别动,但是银行里的股份,可以给你们再加一成。
可问题是如果纱厂不挣钱,就没有利润去填充银行,那就算是拥有了银行十成八成的股,又管个屁用。
老陈在这边咒骂着。
那边儿的关文娴小心翼翼的劝着他说:
赫老二的纱厂,即便是咱们都拿过来,那不也就是只母鸡吗?你又不能马上把它杀着吃了,更何况你不是说,我们不打算跟这稳扎稳打。长期盘踞,那干脆就让他交鸡蛋,银行的股份再给我们加一成,这样国方订单的利润,我们还是吃得上的,起码截止到目前为止,只有答应了他这个条件,他才肯松口拿出钱来给咱们炒棉纱!
3
这边,老陈靠在床背上,用一只手一下一下的捋着他的大背头,宽阔的额角,黄黑的面皮,老男人宛如一尊花梨木雕,对于自己这尊塑像,老陈已经亲手盘了无数遍了,连脑门带头顶全都泛亮光了,就是这样,举着棋子长考,他足足的眯了半天的眼,那边的小狐仙已经催上了。
最晚你明天就得给我决断了,因为咱们剩的时间不多了。上海那边银行里,还等着调配资金呢。
好!好!
就依你说的办,让他们给我们加一成股份,其他的,按原计划执行。
4
早晨,在迷迷糊糊中,老男人本能的把手伸向了另一侧,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不知道。但没有柔软的回应,迎接他的只是冷冷的床单。
慢慢的,他从混沌之中醒来。第一个问题就是,我的微微呢。哦,对了,她不在这儿,她去了北平。那我在哪儿呢?哦,我在南京。
老陈来南京已经三天了。
这回是住在他亲家的府邸里,陈部长尽地主之宜,收拾出一间上房,让他跟这儿住,而且还联络了医生,一到晚上就来给他输液,病情倒是控制住了,起码他感觉自己不是那么云里雾里的坐大洋轮了,总算是脚下有根了。
晚上一边输着液,一边这脑子也不能停歇。他和陈部长。两个老男人凑在一起,又少不得对当前的局势感慨一番,得出的结论也颇为一致,那就是照这么瞎折腾下去,三年两年就得散伙,
陈部长是个敦实小个子,头发白的比老陈还要多,站起身来如同一个土地佬,他在屋里慢悠悠的来回晃着。手里揉着一对官帽核桃:焕章老弟呀。如今之事,积重难返。咱们倒不如趁个机会退隐江湖吧,别跟他们这搅和了,现在已经到了一塌糊涂,不可救药的地步了。
史记里,形容朝代更迭。常用土崩瓦解这四个京。土崩七八年,瓦解十五载,我看到最后,咱们的结局,八成不是瓦解,而是土崩。就是一瞬间的事,你看看现在,上上下下,士农工商,哪个不是怨声载道。哦,我们这边今年冬天,全是高价煤。“当家的该换换,1套大饼就1万”,这个民谣如今响彻大江南北了,末世呀。
靠在大沙发一角正跟那输液的那位,听了这话也很哀叹。老陈嘀咕道:
虽说拿钱就走,这是个上策,但真让我去海外孤岛,异国他乡,哎,我这心里还是挺别扭的,毕竟故土难离呀!
是呀!看着窗外繁华的秦淮河夜景,老陈感慨万千。生于斯,长于斯,我一辈子苦心经营的这点家产,也深深根植于此。在这里。咱是个体面人。一出门,走到哪不是高接远迎,身边秘书下属,各路随行,封疆大吏一般。就差鸣锣开道,净水泼街了。当然,如果愿意的话,下到小地方,这么排场也是没问题的,想想去年回老家时,多威风啊,那真是衣锦还乡。族里人专门搭了十里亭,鸣锣开道鞭炮齐鸣,老老小小都在那里候着。
再想想自己在老家盖的那个大宅子,断断续续,那是历时13年的工程啊。那花园楼阁,别的不说,光那三棵名贵的鸡爪槭,就是花了重金才移栽过来的,岭南盆景讲究的是个曲妙悠长,秋冬季节之时,枫树之下叮咚泉水,竹亭畔悠然红鱼,哎呀,神仙境啊。那是打算留给自己养老用的呀,可现在呢,怕是无福消受了吧。
这真是,百亩园林皆画卷,年年展开观案头呀!
真要走了,那就要把这一切都抛下了。不过想到这,老陈下意识的攥了一下拳头,哎呀,那输液的针把他弄得一疼。
有一样东西,他可是万万不能丢下的,那就是小狐仙,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得带着她。可不能让她溜走。不过此时,老男人估计还没有意识到,那个攥紧的拳头,实际上已经抓不住小白狐的尾巴了。
因为在千里之外,这只狡黠的小狐狸,已经在谈判中为自己留了后路了。
5
而与此同时呢,在小狐仙北上交涉,老男人南下开会的空当里,坐镇家中的李月娥也没闲着,她也在想对策!
盘着腿坐着软乎乎的沙发,身处豪华大厅内,看着那晶莹璀璨的吊灯,李月娥开始琢磨着下一步棋了。是走还是留,要说走呢,就这么悄么声的离开了,那肯定不行,得等老陈回来再走,而且就是走也不能便宜了那小的,我得给她埋个雷!
再有就是这幢房子了,凭什么留给小的,这是陈家在内地最大的一块不动产了,哼,老头子还说什么以后给我在上海买宅子,以后是多会儿,我现在就要见现钱!
乐成在北平的那个小四合院,再加上天津的那个两处公寓,全搁一块都没这幢别墅值钱。
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盘着腿,李大婆手里拿着描金的瓷器,三百六十度的转着脑袋,看看这幢新装修奢华的洋房,她是真恨不得把这一梁一柱全都拆了,打包带走。唉,别的不说,就那卧室,可真是美轮美奂。在那住上一晚,那不就是个睡仙宫吗。
你瞧在包子小姐眼里,非常恶心的盘丝洞,在人家李大婆眼里,那可是个水晶宫!
再说天津马场道,这地段什么价?她已经叫人来打听了。这是上只角的英法租界。即便是现在说是租借这词没了,但实际上呢。住在这里的不还是洋人,如此地理位置优佳的洋房,你就是拿着银子现在也买不到啊!
狼夺来狗咬了,刚从麦七姑手中抢过来的肥肉,难不成又让那小狐狸给叼走?想想这房子若是落在自己儿子的名下以后,等赶明儿从广州到天津的火车修通了。
每到夏天,从岭南直达天津。避暑仨月,然后呢,时不时的,再呼上三五亲友,开着车去北戴河吹吹海风,不就是半天的事吗,这是啥劲头?这才是顶级阔佬的云中生活呐!
啧啧啧。以前麦七姑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每年一过完五月节,七姑就带着一众仆从,领着自己的心尖儿宝贝小少爷乐亨,开始了她的旅行。但一回也没带李月娥,所以她成天躲在咸鱼缸后面,羡慕的咬牙切齿!
可如今呢,七姑倒是倒了头,没想到,又杀出个程咬金。另一个硬对手来了,她刚进门几天呀,而且也没为陈家有所出啊。哦,成天就是扇着扇子说几句漂亮话,接待个个把师傅,她就有功了,把那么好的1套宅子拨给她,我呸,以后老陈要是蹬了腿,那我若是想到天津来,是不是还得算借宿啊?
6
你看,即便李月娥和陈焕章是结发夫妻,但她也不得不考虑一下现在的情景了。乐成已经跟医生那打听到了,像他父亲这种情况,长期的血压高,而且总是忽上忽下的,平稳不下来,还这么四处奔忙,饮食无着。过度消耗,抽烟喝酒,像这样的人特别容易得中风,医生的话如同老神仙的谶语,听的李大婆直打激灵!
那要真是那样的话,往最坏处想,老头子突然一下蹬了腿,我,我这手里可是得抓紧了钱财,为这事,李月娥和他大儿子嘀咕了好长时间,俩人最后商量出来的对策就是,要沉住气,要稳住神,喊打喊杀的策略,现在已经行不通了,咱不如给她来个借力打力。引虎驱狼!
老实的乐成这会儿也不老实了,比比划划的给他妈出着主意。
阿娘,您别老跟我爸动不动就嚷,你想啊,你这嚷嚷闹闹的,那边呢?小的那笑脸相迎,你说阿爸会偏心谁?
乐成也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这哪是劝李月娥呢?这不是往她心里捅刀子呢吗?以前李大婆从来没有想过她丈夫会偏心谁,很显然啊,她丈夫的心全在她这儿收着呢,至于那个麦七姑,哼,那就是她们老公母俩连起伙来,整上的一个男版放白鸽,专坑那涉事不深的大小姐罢了,那会即便是老陈和七姑在一起,李大婆也丝毫不妒忌。她心里一向有谱。
可是现在呢,一切情况都变了,不。应当说是一切挑战都来了。都说男人老了爱犯糊涂,哼!果然到了这个岁数,他那么精明一个人,也让猪油给蒙了心。
还给外面的狐狸花钱,买了那么多好东西。我的个天,我家阿昭大半辈子了,给哪个女人花过钱?赏通房丫头,一个簪子,他都嘱咐要赏那包金的,别赏实心儿的,唉,原来的他是多么明白呀!那会儿他和自己是一条心呀!
想到这儿,李月娥不禁感觉到一阵阵的苍凉,但是呢,她也有眼,也不瞎,望望镜中的自己,尤其是烫了这个倒霉头,哎,全都听了那帮牌友的,瞎掰扯,自己这么造型一番,更显得像个蓬头鬼了。十八的鲜花谁不爱呀?李月娥叹了口气,也替自己的这位青梅竹马小弟弟找了个理由,瞧这架势。我也不能痴心蛮干了,得拉个臂膀,使个手段!
都说世人慌张,为这碎银几两。几两银子都够让人心慌神乱了,更何况是一座金山呢!李大婆一想到这儿,腾的一下把俩腿一伸,将那一双改良脚往地上一踏,不行,她要振作一番!
接下来的事就有点出乎意料了。李大婆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一对赤金镯子。然后吩咐厨子阿昌准备请客,摆了一桌子酒菜,又是鱼又是肉,还有从她们老家带来的那些咸鱼虾酱,反正就足足整了那么一大桌吧,然后呢,打电话。她要宴请一个人
这人也不是什么权贵女眷?宅门格格呢?呵呵,都不是。出乎意料,李大婆宴请的是一只哆哆嗦嗦的小兔子,她的名字叫王美丽。
7
真倒霉!王美丽这名字就算是叫开了。如今,连老陈和李大婆都这么叫她了,可怜小姑娘,原来有一个清清静静的名字,她叫王影丽。也有一个清清静静的身子,是圣心女中的女学生。可在这乱世里,全都保不住了!
最早是包子小姐给她起的这外号,因为小姑娘长得漂亮,还经常代表班级上台表演,唱个歌什么的,对了,她的英文名字叫Mary!
而坐在台下,长着一张包子脸的包子,本着丑人多怪的原则,一看到漂亮女生,这心里就有点冒泡。于是她拍了拍自己那扎着大蝴蝶结的脑袋,什么王美丽,李花花,孙小鸟这等恶俗名字,就被包子一一编造出来,再由她的两个吹鼓手,外加帮凶,郑德庆,苏珊娜。往外那么一散。得。一众漂亮女生都被糟改了!
凌波倒影,清丽宜人,在校园诗社里有人把这八个字用簪花小楷写下来,制成大大的贺卡,用来祝贺这位女生的中学毕业,可谁知这刚不到两年的时间,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就被丑陋的癞蛤蟆给吞了。
其实对于她的遭遇,当初挤兑她的包子小姐也是很同情的,女生之间的揪头花,踩新鞋,这事儿经常发生,但那就是闹着玩。可现在,看着自己的同类,下场那么惨,文萃这心里很不得劲儿啊!
那天包子去医院看老陈还顺嘴说了一句:
哎,老叔,我上个月在纺织俱乐部里看到你了,你怎么认识我们学校的王美丽呀?她还管你叫干爹,你俩沾亲戚吗?就往一块走动!
满脸正义的包子,一双漆黑的小豆眼,活像是摁在大雪人脑袋上的俩煤球,她拿起这正义煤球,朝着老男人就扔了过去。你别说,就这挥手一击,还真有力道。砸在大魔王的脸上,让他略略的有些针扎感了,真不容易呀,居然能给陈焕章那如同牦牛皮一般厚的老脸,造成不适。估计也只有包子小姐能有这手艺了!
老陈咧开嘴尴尬的说:哦,那是我一个朋友的女儿。
不过这会儿在一边的二小姐替老陈解了围:
三儿,别老瞎逛。以后像纺织俱乐部那种地方,你少去,那都是大人谈事儿的,你往那儿跑什么呀?
哎,不是你告诉我的,跟那儿吃饭不花钱吗?我带同学一块儿去解个馋,现在外面的馆子,那吃顿饭价格都上天了,我哪有钱啊!
三仔呀,以后我给你立个账户,里面有你的零花钱,然后呢,把你和乐亨的放在一起,你们两个人打总。
陈焕章坐在那儿,认真的说,然后又转过脸对小狐仙祝福:他们现在都念大学了,往来应酬肯定不少,应当有点钱花,你也不能一味的扣着她!
谁扣着她了?谁不给她钱了?我前一段时间刚给了她一笔。是她自己,都给换了奶粉,给那个什么难童院送去了。
哎呀,三仔呀,阿叔知道你心善。可天下的苦人多了,咱们救济不过来的,有那钱不如你自己留着吃喝。那些跟咱不相干的人,用不着管。
什么?老叔就你这样的,还当官呢,你比那王安石范仲淹差远了,不是说得先天下人之忧而忧,后天下人呃,再悠悠。
呵呵呵呵!老陈听了之后,哈哈大笑,他拍着包子的卷毛脑袋说:
傻猪猪啊,你还年轻,好多事都不懂,看了几本书就以为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如此,看到那些有钱人就来气,但是现在……呵呵呵呵,
吃喝嫖赌的大魔王一说到这,满脸优越感!
切。算了,我这话跟你说都多余。
包子小姐决定闭嘴,她决定做一个沉默的人,也不能什么都跟外人讲话,说多了,背不住人家,还以为我没内涵呢!
8
其实不但是懒得和大魔王讲话,就连自己的二姐大哥关文萃现在都不太爱搭理,如今她的事儿很多很忙,三四家报刊现在都向她约稿了,就她画的那些针砭时弊的漫画,那个不平君可受欢迎了,光读者来信,每个月,霍小玉同学都能给她收来半麻袋,对。霍小玉现在也很忙……
一方面, 小玉是赫府里的管家助理,天天和各种账本打交道。另一方面呢,她又成包了三小姐的驻京联络处,每每有什么信件的全都打到赫府那边。由小玉同学签收。
这叫狡兔三窟,是编辑给包子出的主意,不要把自己的地址露出来,但她又想和读者沟通沟通,虽说见不了面,有文字来往来往也行啊,于是呢,大聪明就给自己在外面设了个电台。
小玉给了文萃一个地址,当然也不是赫府的,而是赫家这条胡同门口,一个卖绒线的铺子,就让那家铺子的内掌柜帮着收。
于是就这样,每隔个两三天,小玉就抽出时间来悄悄溜到胡同口,然后抱个小包袱,就直接往里走,扎进她的小屋里,关好门,再把这些信件一个个摞起来,都捆好整齐,足足收了一个小柜子。
有的时候赫老头也会手欠,拿过来一封就撕开瞧瞧,这不瞧则已,一瞧把老头吓了一跳:
呜呼呀,霍小玉,我小看你了,你,你还干这等机要大事。
一看到秘密被撞破,小玉急得如同兔子要咬人一般,上来就扑,一把抢过信件慌不择言的说道:
这。这不是我的。哦不,这是我的。这。哎呀。她那小嘴儿不善于说瞎话,就跟那上上下下的一张一合,可是嗓子眼堵抹布,什么也没说出来。
不过老头倒是很上道。他伸出一个手指,嘘了一声,随后悄悄的告诉小玉,你搞这些可得秘密呀,可不能让人知道啊,这要是被官面上的人知道,你在这北平就立不住脚了,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
啊!那那怎么办呀?那三小姐的事我不能不管呀!
哈哈哈哈,哈哈。老头听到这里放声大笑:
哎呀,我还没审你呢,你自己就招了,就你这样的,还想干地下工作,快算了吧?去去去,上院后喂鸡去!要是下蛋下的多,就送到小厨房,让他们给我做蛋糕,哼。我看你是成天闲的。还有那个三小姐,一帮姑娘家家的,忙活这事儿干嘛?天下大事与你们何干?
紧紧巴巴收了手里的信件,又哆哆嗦嗦的锁上小柜门,拎着那把钥匙,小玉左看右看,不知道藏哪,于是干脆随手拿了根绒绳,剪了一段系成死疙瘩,把那钥匙就挂在脖子上,她是人在情报在。人走不能丢。
这天下的大事怎能与新青年无干呢。哼!那难不成与你们这帮大佬有干?但你们倒是好好干呢!
小玉这会儿已经不是个使唤丫头了,她这脑子早就经过先进青年关文萃给洗礼了,那里面装的全都是新思想,新世界。是辽阔的中原大地,是广袤的塞北边陲,身处小跨院,手抱喂鸡盆儿。霍小玉同学扬起头,直起腰,她背靠轻松,面朝朝阳,迈起慷慨激昂的大步,腾腾腾,奔着鸡棚就去了。
9
同样是小女生,可有的人此时却迈不开步了,不但迈不开步,这个女孩觉得自己活着都是多余,恨不得干脆找个什么地方就结果了算了,清清白白的身子被人给玷污了,可到现在呢,还不得不陷入这种肮脏的漩涡里,这像什么,这简直就是,一片烂泥塘万蛇坑,在这里哪有什么好人啊!
以上这种感觉,来自于陈公馆的小客人,王美丽。坐在餐桌边,她难受的浑身发抖,恶心的胃里阵阵翻腾。
可想想自己的心里还有一个人呢,唉,就算是为了他,在苟延残喘的,在这世上蹭上几天,看看,万一若是有逃出生天的机会呢,总不能自己就这么了解了一生吧,像阮玲玉那样。
王美丽最喜欢的影星就是阮玲玉,阮玲玉的所有片子她都看过了,女神定格在了她青春年华里。那双烟笼含怨的大眼睛永远都在那里,诉说着无尽的哀愁,她是默片时代的女王,有人说阮玲玉没有赶上有声电影,所以一句话也未说出口,但实际上,在王美丽看来,就是因为那万般冤仇无法诉,所以她才早早的含恨离人间,而自己呢,自己何去何从啊!
9
进来进来哎呀,小阿妹还害羞呢,呵呵呵,到了这就和自己家一样。哦,不对不对,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了,阿姐这回从广东过来就是专程来看你的,啧啧啧,真好,真好。长的又白净又秀气,难怪我们老爷对你赞不绝口呢,快来快来,坐。吃果子吃果子,尝尝,这是我从岭南带来的,这是龙眼干,这是菠萝蜜!
哎呀,你这袍子不好,是不是家里没有什么好料子可穿呀?回头阿姐带你去逛百货公司,多买几身。我们老爷喜欢年轻人穿的水灵鲜艳一点,也显得咱们这大宅子气派富贵不是。呵呵呵呵呵!
今天晚上就别走了,我同你阿娘说了,就让你住在这儿,估计老爷也快回来了,你们俩有日子没见了吧?那天他还提起你呢,说是想你了。哎呀,我一听这话赶紧,这不就把你给接来了。你看看阿姐这个当家主母怎么样?我对你也好,对那个薇薇安也好,都是一碗水端平,我全疼,我全疼,呵呵呵呵。
北地沉烟云遮月,西京雨落满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