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亿防洪款被吞！灾民泡水里哭，承包商儿孙欧洲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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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9月21日，菲律宾马尼拉大都会奎松市人民力量纪念碑前，抗议者参加集会，针对虚假防洪项目曝光引发的腐败问题进行示威。该事件是该国数十年来最大的腐败丑闻之一。

周日，菲律宾全国多地爆发抗议活动，首都马尼拉陷入瘫痪。此次大规模示威是因一项涉及防洪项目的巨额腐败丑闻而起。这个饱受贫困和自然灾害困扰的国家，民众的愤怒情绪因此被彻底点燃。

数千名菲律宾民众聚集在首都的主要交通要道——历史悠久的埃皮法尼奥·德洛斯桑托斯大道（简称EDSA大道）。许多人身穿白衣或佩戴白丝带，顶着酷暑和暴雨坚持抗议。抗议者高举菲律宾国旗，一些人挥舞着日本动漫《海贼王》中的“乔利罗杰”海盗旗，这个象征反抗的标志曾在印度尼西亚的抗议活动中广为人知。在示威人群中，有神父在举行弥撒，也有民众高呼口号，要求菲律宾总统小费迪南德·“邦邦”·马科斯（Ferdinand "Bongbong" Marcos Jr.）下台。

距离EDSA大道数公里外的总统府附近也陷入混乱。青年主导的抗议者点燃了一辆拖挂卡车。一些身穿黑衣、蒙面的暴徒向守卫总统府的警察投掷石块。警方动用水炮驱散了暴徒。

2025 年 9 月 21 日，菲律宾人在马尼拉黎刹公园参加反腐败抗议活动。

9月21日对菲律宾人而言具有特殊意义。1972年的这一天，小马科斯的父亲、已故总统费迪南德·马科斯（Ferdinand Marcos Sr.）宣布全国戒严，开启了长达二十年的威权统治。在此期间，约7万人被捕，3.4万人遭受酷刑，至少3240人遇害。老马科斯政权最终在1986年被推翻，那场基本和平的“人民力量”抗议运动同样曾占领EDSA大道。

五十多年后的今天，菲律宾民众正抗议另一种滥权行为——公职人员与公共工程承包商涉嫌通过防洪项目侵吞政府金库数十亿美元。

小马科斯总统的表态与他以镇压异见和抗议活动而臭名昭著的父亲有所不同。他公开鼓励民众示威。9月15日，小马科斯表示：“你们能怪他们走上街头吗？如果我不是总统，我可能也会和他们一起走上街头。他们当然愤怒，当然气愤。我也愤怒。我们都该愤怒，因为眼前发生的事绝非正义。”

2025 年 9 月 21 日，菲律宾马尼拉大都会奎松城人民力量纪念碑，这是该国几十年来最大的腐败丑闻之一。

这场防洪腐败丑闻对菲律宾而言是双重打击。该国是全球最容易受到气候危机影响的国家之一，洪水是一个反复出现的致命问题，历届政府都声称致力于减轻此类自然灾害的影响。但腐败同样猖獗，根据国际透明组织的腐败感知指数，菲律宾的排名落后于许多亚洲邻国。

66岁的医生埃尔南多·德利佐（Hernando Delizo）与七名骑行伙伴一同参加了EDSA大道的抗议活动。他表示：“我们需要根本性变革——现状绝不可持续。真正的罪魁祸首必须立即入狱。”

来自邻近易发洪涝的布拉干省的16岁学生贾斯珀·洛塔（Jasper Lota）也响应了将腐败分子投入监狱的呼声：“偷一袋大米这样的小事都能让人坐牢，判决来得如此迅速——但面对这种腐败，为何判决不能同样迅速？”她表示，当她听到腐败的规模时，眼泪夺眶而出——因为洪水最近刚淹没了她的家。“你看到这么多菲律宾人受苦，他们却这样对待国家的钱财？”

菲律宾的抗议浪潮与亚洲近几周其他反腐民众运动遥相呼应。在印度尼西亚，民众抗议“腐败精英”议员享有的特权。在尼泊尔，一场由青年主导的运动因“裙带关系子女”炫富及社交媒体禁令而推翻了政府。在东帝汶，首都的抗议活动促使政府取消了向议员提供免费汽车的计划。

2025年9月21日，菲律宾民众在马尼拉黎刹公园参加反腐败抗议活动。

菲律宾众议员何塞·曼努埃尔·塔迪奥·“切尔”·迪奥克诺（Jose Manuel Tadiao "Chel" Diokno）表示：“这只是开始。”他同时是负责追查可疑项目的国会特别调查小组成员。“腐败现象已存在多年，却无人为此受罚。民众对问责的诉求亟待满足。”

暴雨及随之而来的洪水在菲律宾屡见不鲜，该国地处太平洋台风带，常受季风影响。菲律宾研究人员在2017年的研究中指出，大马尼拉地区“坐落于菲律宾最宽广的洪泛区之一”，且该地区洪灾由多种因素叠加而成：非正规居民区及垃圾阻塞水道、开发导致河道缩窄、周边森林退化等。但洪灾并不仅限于马尼拉，周边省份也常年水患不断。

防洪基础设施原本是解决之道。但在今年7月，在连番台风和西南季风带来的暴雨之后，小马科斯总统在视察防洪工程时，竟发现多处设施已然坍塌。

小马科斯在7月28日的年度国情咨文中向国会表示：“别再自欺欺人了。公众心知肚明，这类工程滋生着各种勾当——回扣、特权、补救措施、标准操作程序，还有‘给兄弟们’的分赃。那些图谋侵吞公共资金、掠夺国民未来的阴谋家们，你们应该为自己的同胞感到羞耻！”

小马科斯随即下令菲律宾公共工程与公路部提交所有防洪工程清单，这些项目将接受审查、审计并予以公开。他表示：“未来数月内，我们将对调查中发现的任何责任方提起诉讼，包括全国范围内的相关承包商。”

审计发现，自小马科斯2022年就任以来，菲律宾在防洪管理上投入了5450亿比索（约合95亿美元），共实施了9855个防洪项目。但小马科斯指出，其中20%的项目仅由15家承包商承接，且约三分之二的项目缺乏关键建设细节。

2025年9月15日，菲律宾布拉干省卡伦皮特市一座未完工的堤坝。

小马科斯已着手处理该丑闻，包括成立独立委员会调查项目涉嫌腐败问题，并下令对政府官员实施“生活方式审查”。

社会学家雅典娜·查兰妮·普雷斯托（Athena Charanne Presto）指出，公众愤慨还源于某市市长维科·索托（Vico Sotto）炫富引发的连锁反应。这位2021年因善治与透明度获得美国国务院表彰的市长，曾揭露其政治对手的财富积累。而这些对手——帕西菲科（Pacifico）与塞扎拉·迪斯卡亚（Cezara Diskayah）——恰巧持有小马科斯点名的15家企业中的两家。

普雷斯托指出：“索托的知名度引发了精通社交媒体的菲律宾民众的集体警觉。”

随后数周，菲律宾社交媒体用户开始曝光涉案人员子女的奢靡行径——包括公共承包商和议员子女的欧洲游历，以及普通民众难以企及的名牌服饰消费。当地法律禁止公职人员及其家属炫耀财富。

菲律宾参议院特别委员会上月启动了对防洪项目的调查，后续听证中，关键证人揭露了价值数百万美元的未完工工程，部分项目牵涉国会议员。小马科斯政府官员称，涉案腐败金额可能高达数万亿比索。（9月16日，菲律宾法院冻结了与异常防洪项目关联的135个银行账户。）

2025 年 9 月 17 日，菲律宾布拉坎省卡伦皮特的居民涉水穿过洪水。

腐败丑闻不断发酵，最终引发了国会大洗牌。正在展开调查的参议院于9月8日更换领导层。据当地媒体Inquirer.net消息人士透露，时任参议院议长弗朗西斯·埃斯库德罗（Francis Escudero）与15家争议性防洪工程承包商之一的关联，是其被罢免的原因之一。9月17日，总统的表弟、众议院议长马丁·罗穆阿尔德斯（Martin Romualdez）因防洪项目与国会议员的关联引发的压力宣布辞职。

菲律宾民众抗议活动频繁，历史上曾两次通过示威推翻总统：1986年的马科斯父子政权，以及2001年的埃斯特拉达（Estrada）政府。

但菲律宾大学高级讲师、政治观察家理查德·海达里安（Richard Heydarian）指出，此次防洪腐败丑闻“其规模之巨本身就极具煽动性”。他补充道，时机因素加剧了民众的不满：“我们讨论的是存在缺陷的防洪工程，而近月接连发生的重大自然灾害和洪水事件，恰恰将这些缺陷暴露无遗。”

社会学家普雷斯托补充道，洪灾的近期性与承包商贪婪无度的“情感冲击”，点燃了积压已久的愤怒。

2025年9月15日，菲律宾布拉坎省卡伦皮特的房屋被洪水淹没。

海达里安指出，马科斯家族与另一支权势家族——杜特尔特（Duterte）家族——之间的裂痕为腐败丑闻增添了政治维度。尽管两家在“善治方面都声名狼藉”，但海达里安认为杜特尔特家族正“试图借机削弱现政府，或至少让其对现状的不满得以宣泄”。

海达里安指出，草根反腐运动不仅要让诉求被听见，更要确保抗议活动不被劫持。菲律宾政府同样面临加大反腐力度的压力，否则公众不满情绪恐将沸腾，引发大规模暴力事件。“必须让更多人头落地，”海达里安强调，“这未必能平息民怨，但至少能确保菲律宾扼杀任何印度尼西亚式甚至尼泊尔式暴乱的萌芽。虽困难重重，但绝非不可能。”

但海达里安同时指出印度尼西亚与菲律宾的国情差异：印度尼西亚总统普拉博沃·苏比安托（Prabowo Subianto）秉持“极其僵化”且“陈旧的威权民粹主义思想，更令人联想到[前菲律宾总统罗德里戈]杜特尔特”。而小马科斯则显得“灵活得多、反应敏捷得多，甚至展现出更具改革倾向的视野”。

普雷斯托却警告，若民众未能看到充分的清算，日益壮大的反腐运动恐将夭折。“当所有真相大白于天下，当所有家族成员被曝光或审视，但这些政客最终在2028年大选中胜出——这将昭示什么？这可能证明问责制在菲律宾只是个抽象概念，有罪不罚再次得逞，而这将滋生更深的幻灭感。”

普雷斯托指出，加剧这种幻灭感的因素在于，马科斯本人本质上正是民众痛恨的“裙带关系受益者”之一——其家族曾因其已故父亲从国库掠夺数十亿美元而获利。

“菲律宾人痛恨裙带关系受益者，”普雷斯托指出，“但如今总统宝座上就坐着最大的裙带关系受益者。”

作者：查德·德·古兹曼（Chad de Guz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