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反特英雄洞若观火,抓住反常细节大破三字密令案

发布时间:2025-05-16 13:06  浏览量:3

1950年1月15日上午,贵阳市公安局直属便衣队第二小组组长张思国接到线人密报,国民党重新整编的所谓“新编第一集团军”(实际上是土匪武装)少校联络参谋钟老四将于当天下午两点前往第二区修福巷口的成记茶馆与潜伏特务接头。

时间紧迫,贵阳市公安局局长赵锦禄当即决定,请公安部队化装包围成记茶馆,由市局侦查员负责抓捕钟老四及接头特务。

抓两个潜伏特务,之所以要出动当地公安部队,主要是因为那时贵阳刚解放,城内特务活动异常猖獗,形势极为严峻。据统计,解放前夕,贵阳市有军统、中统等特务分子一千四百多人,原国民党军政官吏两千四百多人,一贯道头目一百多人,匪首四百多人,地主恶霸更是不计其数。解放以后,这些反动分子不甘失败,蠢蠢欲动,他们由分散到集中,由隐蔽到公开,破坏交通,拦截我运粮、运盐车队,进而发展到暗杀、爆炸,直至组织武装暴乱······

市局赵锦禄局长根据反特经验判断,像钟老四这种级别的特务出来接头,很可能有匪特分子暗中保护。为了有效控制特务接头地点,不放过任何一个潜伏特务,行动前,赵锦禄专门与驻贵阳的解放军公安第八师师长汪乃贵联系,汪师长派出两个班的公安部队,监视包围成记茶馆,以确保此次抓捕行动的成功。

下午一点半,当张思国带领他的便衣小组化装成茶客,分头进入成记茶馆后,凭借多年侦查经验,他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茶馆内外有十多个鬼鬼祟祟的人,或化装茶客入座喝茶,或伪装小贩、路人在茶馆周边的街面上晃悠,还有两个估计是头目的家伙,在茶馆对面的茶叶店里佯装跟老板在谈生意。

钟老四也就是一个少校联络参谋,接个头,怎么搞这么大的阵仗?

难道跟钟老四接头的特务级别很高,还是有其他什么名堂?

正当张思国感到疑惑的时候,目标人物钟老四坦然进了茶馆,上到二楼,在临窗一副座头从容落座,然后招呼跑堂送上茶水、点心。

张思国发现,钟老四进入茶楼时,只身一人,身后并没有保镖化装跟随,而从他上二楼细微的神情看,那些早已潜伏在茶楼里的匪特似乎并不是他的人,这一点进一步加深了张思国的判断,与钟老四接头的特务,很可能是一条大鱼。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沉得住,切莫打草惊蛇。

然而,就在张思国以茶碗为信号,要求组员不要轻举妄动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一个名叫丁坚的解放后留用的原国民党旧警察,这天下午正好路过成记茶馆,想着顺便跟茶馆老板聊几句,看看茶馆里有没有行迹可疑的人,便误打误撞,进到茶馆,顺着楼梯上到了二楼。

丁坚跟钟老四是老熟人,解放前没少打交道,此刻他在二楼刚一露面马上就被钟老四认了出来;与此同时,丁坚也发现了这个已上通缉名单的老熟人。

老熟人狭路相逢,丁坚毫不含糊,一边向钟老四走去,一边把手伸进怀里。钟老四见状,不愿坐以待毙,两人几乎是同时掏出了手枪。

旧警察丁坚与惯匪钟老四相比,无论临场应变还是枪法都稍逊一筹,结果,丁坚被击伤,倒地时还了一枪,但没有击中目标。

抓捕现场被这一突发情况搅乱之后,张思国等便衣侦查员果断拔枪,喝令钟老四放下武器,束手就擒。钟老四的身手甚为敏捷,趁着侦查员尚未对其形成围合,他纵身一跃,从窗台跳了下去。

公安战士听到枪声,纷纷从埋伏点冲出来,见有人跳楼,立马蜂拥而上。

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再次发生。

钟老四刚一落地,双脚尚未站稳,只听见“砰”的一声枪响,钟老四用手一摸腹部,全是血,然后就倒了下去。

“谁打的枪!”

“茶馆对面!茶馆对面!”

成记茶馆对面是大行香烛铺,发现那里有人打黑枪后,公安战士立即扑了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店主说,打枪的人已经从后门跑了,公安战士赶紧追出去,四周找了个遍,却没有发现人影。

张思国在整个抓捕过程中,非常英勇。钟老四跳窗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来,落地之后,他本想一把将钟老四扑倒,但黑枪的子弹更快。见钟老四倒地之后,血从腹部一股股地往外流,张思国在现场大喊,快拿急救包来!

可是,钟老四伤势太重,急救包根本止不住血。

张思国见状,当街拦下一辆马车,将钟老四紧急送往市工人医院抢救。赶到医院,匆匆地将钟老四抬进抢救室,张思国恳请医生一定要把人救活,医生看了看奄奄一息的钟老四,摇摇头说,悬。

在抢救室,医生给钟老四注射了强效止痛药和强心针,钟老四终于苏醒过来,医生判断钟老四可能坚持不了多少时间,示意张思国有话赶紧问。

为了让钟老四开口说话,张思国一个劲地说,钟老四,我们一定把你救活!告诉我,跟你接头的是什么人?

钟老四答非所问地说,姓潘的打我黑枪。

张思国又问,你的接头任务是什么?

钟老四说,传密令。

张思国问,密令内容是什么?

钟老四吐了最后一句话,耿舞莎!忠心耿耿的耿,跳舞的舞,莎草的莎······

吐完这句话,钟老四就咽气了。

钟老四被灭口,接头人没出现,对一次计划周密的抓捕行动而言,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失败的。为了弥补损失,钟老四咽气之后,张思国紧急赶回现场,希望能从现场抓获的其他匪特分子那里追查到有价值的线索。

让张思国没想到的是,这次抓捕行动,除了意外,居然还有“乌龙”。

张思国原以为,潜伏在成记茶馆内外的那些匪特跟接头人是一伙的,但将其一网打尽之后,经过审讯,这才知道,这伙人跟钟老四、接头人都没有关系,他们就是郊区的一伙强盗,这次进城是为了绑架一个事先看准的颇有钱财的地主,不想误打误撞,在成记茶馆触了霉头。

抓捕行动结束,因为行动失利同时又从钟老四口中截获了三字密令,当天晚上,赵锦禄局长专门召开了案情分析会。

会上,赵锦禄首先宣布成立专案组,由解登峰担任组长,正式组员除解登峰外,另有四位是燕生南、张思国、王兴青、倪长慰,他们都是原地下党或者南下干部。除了正式组员,专案组还吸纳了三位留用旧警察担任非核心组员,他们是谢龙王、普高明、金念杰。

赵锦禄点名让张思国向众人介绍完案情后,提纲挈领地说,这次特务接头,核心任务是传递“耿舞莎”三字密令,这究竟是一道怎样的密令?非要一个老牌匪特亲自来传递,而且在接头的过程中还埋伏有杀手,接头失败居然还要灭口。如此的阵仗,说明三字密令非同寻常,我们成立专案组,第一任务就是破解三字密令,与此同时,围绕三字密令,要将与其相关的潜伏特务全部深挖出来,一网打尽。针对三字密令,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以便做到有的放矢。

专案组组长解登峰分析说,我感觉“耿舞莎”这三字密令,像是个行动代号,国民党潜伏特务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搞破坏,这三字密令,肯定跟某个破坏活动有关,比如说策反、密裁、暗杀、暴动等等。

王兴青分析说,“耿舞莎”这三个字,也有可能是某个人的代号,或者某个组织的代号,钟老四传递这个密令,就是为了唤醒某个人或者某个组织。另外也有可能是某个地址的代号,国民党潜伏特务近期可能在这个地址搞事情。

倪长慰分析说,我看“耿舞莎”这三个字像口头密码,并不是什么代号,这一股匪特肯定有一套传递情报的密码,只有掌握了这套密码,才能破译“耿舞莎”的真实含义。

听到众人的分析,张思国问了一个问题,他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不管是密令,还是情报,“耿舞莎”就三个字,国民党潜伏特务为什么非要指派钟老四这样一个资深联络参谋出面传递,像这样字面含义晦涩的短情报、短命令,完全可以通过预定地点传递,比如说在约定的墙缝里、在公园座椅底下塞纸条,就是直接写在约定的电线杆子上都可以,他们绕这么一个大圈子,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名堂?

解登峰说,朝深了想,这个案子确实让人感到困惑。但是,也有可能是我们想多了,现在潜伏下来的这些国民党特务,大多是渣滓,他们在有些方面很狡猾,但在许多方面其实非常荒唐可笑,用这种方式传递情报,下达指令,也许就是个习惯问题。我认为,这个案子的关键是挖人,只要我们把整条线上的潜伏特务都挖出来,“耿舞莎”到底是什么意思,自然就弄明白了。

赵锦禄问解登峰,接下来的侦查工作,你准备怎么展开?

解登峰说,第一,向成记茶馆掌柜的了解钟老四以前出没该茶馆时与人接触交往的情况,成记茶馆很可能是钟老四的老接头地点,这次跟他接头的对家没出现,不代表以前没出现;第二,成记茶馆对面的大行香烛铺也很重要,杀手埋伏在那里,具体是什么情况,要查清楚;

第三,钟老四这个人的社会关系,要重点调查;第四,围绕“耿舞莎”这三个字展开调查,通过户籍资料查人名,通过国民党旧档案查线索;第五,提供这次情报的线人,要进一步深挖,循迹追查,争取挖出更有价值的情报;

赵锦禄听了,点了点头,然后强调了一点,一定要注意顺藤摸瓜!什么是顺藤摸瓜?在侦查工作中,关键时刻,多问一句,多想一下,多看一眼,就是顺藤摸瓜。

成记茶馆这一路的调查,是由专案组组长解登峰和留用旧警察普高明负责的。

从旧社会过来的茶馆掌柜的,都有一套八面玲珑的本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人来迎人,鬼来接鬼。解登峰原以为从成记茶馆掌柜的身上,能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结果却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据成记茶馆掌柜的说,钟老四原先是老主顾,解放前经常跟黑白两道的人在茶馆喝茶谈事,但他跟钟老四是熟而不识,两人是两股道上跑的车,钟老四做过什么,他并不清楚。有一阵子,听其他茶客说,钟老四去了云南,也有人说他到泰国做生意去了。解放后,公安局一共张贴过九批通缉令,钟老四在最后一批,排在最末,认识他的茶客说,钟老四算不上国民党特务,就是个土匪,他犯的事不大,这段时间只要老老实实的,风头过了,也许就没事了。

话虽这么说,但钟老四解放后从未来过茶馆,1月15日是第一次来,因为是老主顾,大家都说他没犯什么大事,所以看到他不好翻脸,只说有机会提醒他一句,既然排在通缉令最末,不如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解登峰听了成记茶馆掌柜的话,先是笑了笑,进而严肃地问,解放后,钟老四果真没在茶馆里见过什么人?

成记茶馆掌柜的说,15日那阵仗,又是打枪,又是抓人的,我知道钟老四的事情大了,哪敢有所隐瞒。解放以后,钟老四确实就15日来过这一次,茶杯端起来,还没喝两口,枪就响了,就是这么回事。

如此,对成记茶馆的调查,无功而返。

第二路围绕大行香烛铺的调查,是由侦查员王兴青和留用旧警察谢龙王负责的。

大行香烛铺,是贵阳一家老字号,其售卖的香烛中因为掺杂了苗寨的特殊香料,生意一向很好。在旧社会,黑道帮派火拼,不管哪一方死人,都要采买香烛,收殓发丧,因此香烛铺的老板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物。1月15日那一天,当钟老四刚走进大行香烛铺时,老板朱一俊就把他认了出来,只是因为钟老四上了通缉名单,朱老板怕惹来麻烦,便装出了不认识的样子。

钟老四没有自报家门,他指了指跟在身旁的一个人,对朱老板说:“这位是龙先生,是从安顺过来的,想进些香烛,请老板跟他说说贵号的货品情况。”

朱老板听了,赶紧把龙先生让到店堂一侧接待客商的雅座,吩咐学徒奉上烟茶。

龙先生抢先一步在面朝店外的位置上落座,钟老四朝他点点头,说那你跟老板聊聊,我出去一趟,回头办完事过来一起走。

说完,钟老四就出了铺子。

朱老板与龙先生对面而坐,先是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转入正题,介绍起铺子里的香烛。正说着,忽然外面传来两声枪响,面对大街而坐的龙先生脸色大变,像骤然松开的弹簧那般一跃而起,只见他扑到窗前,掏出手枪,见对面茶楼二楼跳下一人,抬手就是一枪。

打了那一枪,龙先生迅速离开窗前,窜进柜台后面的营业区,瞬间消失在那道通往后堂的门内。等到外面那些穿便衣的公安部队战士冲进香烛铺,龙先生早已逃得不知去向。

侦查员王兴青问朱老板,这个龙先生,有没有什么长相特征?

朱老板说,就是感觉这个人面相有些阴沉,其他的就没有什么印象了。

王兴青又问,当时你铺子上有哪些伙计在,把他们喊来,我们再问问情况。

然而,当时在场的香烛铺伙计所看到的情况,跟朱老板大同小异,没有人曾经见过或者听说过这位龙先生。

这样的调查结果,让王兴青感到失望。就在这个时候,香烛铺的学徒小张刚巧在外送货回来,朱老板问他,昨天对面茶馆打枪的时候,你看到什么没有?

小张说,昨天出事前,老板差我去送货,出门后刚刚走到隔壁竹器店的时候,我看见钟老四身边跟着两个人出现在我们铺子门前。

听到这个说法,王兴青问朱老板,跟钟老四进到铺子里的到底有几人?

朱老板说,就一个龙先生。

说完,朱老板要小张赶紧把当时看到的情况跟公安同志说说清楚。

小张说,跟钟老四进铺子的是一个人,但是还有一个人留在了铺子外,那人我认识,是我以前的街坊,长着一双三角眼,大家都叫他宋三角。

小张说出的这条线索,王兴青认为非常重要,于是要小张详细地说一说这个绰号叫宋三角的人。

小张说,看那情景,宋三角不是钟老四的眼线,就是保镖。我跟他原先都住在三段巷,四年前我搬了家,从那以后再没有见过,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住在三段巷。

王兴青、谢龙王立即赶往三段巷的管段派出所,追踪宋三角的下落。管段派出所警察老邢查看户籍档案后,向两位侦查员提供了一些具体情况——宋三角,名叫宋德安,贵阳郊区人,早年曾在军阀部队当过兵,后来在贵阳市内混日子,是个地痞,参加过帮会,跟土匪也有来往。他原先住在三段巷133号,但房主是恶霸许胡子。

1948年年初,许胡子病死后,他那在国民党部队当少将旅长的儿子回贵阳料理完丧事,就把三段巷的房子卖了。宋德安因此搬家,下落不明。

王兴青问,宋德安的下落,许家人会不会知道?

老邢说,许胡子的儿子已经逃到台湾去了,他还有三个女儿倒是都嫁在本地,地址可以查到,要不你们去问问。

王兴青、谢龙王根据老邢提供的地址一一登门走访,结果大失所望,许胡子的三个女儿只知三段巷的房子曾租给人住,但租客姓什么叫什么,跟其父是什么关系,她们是一概不知。

就这样,宋三角这条线索,刚出现就断掉了。

第三路的调查,因为没有明确的方向,没有展开就陷入了死胡同;第四路的调查,专案组汇总了分局报来的户籍档案查询结果,全市二十四万有户籍登记的居民中,姓耿的人倒是不少,但没有一个叫“耿舞莎”的,连谐音都没有;在国民党的各种旧档案资料中,也没有找到任何跟“耿舞莎”相关的线索。

五路调查,四路被堵死之后,唯一的希望就在最后一路了。

提供钟老四要在成记茶馆跟特务接头这一情报的线人,名叫汪宏钧。此人三十六岁,原是米厂机修工,抗战中期应征入伍,在国民党军队当了一名汽车修理兵。抗战胜利后,汪宏钧回到贵阳,靠着在部队学来的汽车维修技术,开了个修车作坊。

汪宏钧早年参加过帮会,而且辈分不低,加之平时为人豪爽仗义,江湖朋友颇多,他的修车作坊也就成了热闹之地,三教九流时常出没于此。

汪宏钧是个聪明人,在旧社会,他就给警察局做了线人,一来每月可以开一份津贴,二来也为自己拓宽了路。贵阳解放后,公安局挂牌的次日,旧警察局负责跟汪宏钧联系的老刑警张菊初交出了这个线人关系,市局领导经过研究,决定由张思国接替张菊初,掌握汪宏钧这条线。

钟老四秘密进城跟特务接头的情报,汪宏钧是怎么摸到的呢?

汪宏钧有个徒弟叫小林。小林自幼父母双亡,是长其十八岁的姐姐林碧蓉将他抚养长大。林碧蓉是个苦命的女人,十七岁出嫁,两年不到就死了丈夫,夫家是个地主,强迫她二十年内不得改嫁。守寡的林碧蓉后来就独自一人,带着弟弟小林住在陕西路夫家原先的那一套房子里。有一年,林碧蓉突发重病,无人照料,弟弟小林到处求人无人应,后来是钟老四仗义相帮,重金请来当地名医,救了林碧蓉一命。从那以后,有报恩的成分,也有看上的心理,林碧蓉就跟钟老四暗中好上了。

林碧蓉跟钟老四相好,颇重名声,并不胡来。每个月,她都要选几个好日子去东林寺烧香拜佛,钟老四为了和她幽会,干脆就在寺庙旁边租了间房,设了一个匪特分子联络接头的秘密交通点,隔三差五地去那边待着,趁机与林碧蓉幽会。

林碧蓉很疼弟弟小林,自小林做了汪宏钧的徒弟,每个月,她总要弟弟请师傅下馆子吃一顿,临走时再送一些烟酒。汪宏钧看重小林这个徒弟,除了他有修车的天赋,懂得人情世故,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从小林这里,他能搞到钟老四的一些情报。

汪宏钧做线人,很沉得住气。从小林口中得知钟老四做了“国军联络参谋”后,他轻易“不卖”钟老四的情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搞到一些值钱的情报,好在张思国那里“卖”个好价钱,顺便挣挣表现。

1月14日,农历十一月二十六日,是林碧蓉姐弟的父亲去世十五周年纪念日。姐弟俩去东林寺烧香拜佛后,来到了钟老四的秘密窝点。当天傍晚,钟老四在秘密窝点跟林氏姐弟吃喝,酒喝高了,他便吹嘘自己现在很受国民党贵阳第一军潘司令的器重,15日下午他就要代表潘司令去城里成记茶馆传达重要密令。

15日上午小林到修车作坊上班,汪宏钧知道他昨天请假给亡父上香肯定要跟钟老四见面,于是就套他话,小林在这方面没有城府,也没有防备,汪宏钧很轻松地就套到了钟老四要在成记茶馆跟特务接头,传达密令的重大情报。

专案组组长解登峰了解了张思国获取情报的来龙去脉之后,认为在目前的形势下,必须正面接触林碧蓉。

1月19日晚上七点多,解登峰、张思国、倪长慰、金念杰由小林带路,前往其寡姐林碧蓉家。

然而,当解登峰一行来到陕西路林碧蓉家时,看到的却是铁将军把门。

小林觉得很奇怪,掏钥匙开门时,他对解登峰说,我姐晚上从来不出门,今天这是怎么了?

解登峰问,你家在城里有亲戚吗?

小林说,没有。

解登峰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没有表现出来,小林泡来大叶茶后,他端起来喝了两口,然后坐在那里,一边思索着,一边耐心地等待着。

个把小时过去后,林碧蓉还没有回来。

小林急了。

解登峰也坐不住了,他看了看表,对张思国说,现在已经八点多了,走,我们去问问左邻右舍。

左邻郁大姐说,下午四点半左右,林碧蓉跟一个中年男人出门了,临走时给隔壁的黄大婶留过话,说的什么不清楚。

隔壁的黄大婶说,下午四点半前后有个男人来找林碧蓉,这人本地口音,穿灰布长衫,没戴帽子,前额垂下一撮白发,其余头发倒都是黑的。他先是来敲我家的门,问林碧蓉是不是住在这里,我说住在隔壁,他告了声打扰,又去敲隔壁的门。林碧蓉开门,那人说了一句什么话,林碧蓉就把他让进了屋。在屋里,也就待了三五分钟,那人就和林碧蓉一起出来了。林碧蓉上了锁,在我家门口,跟我留了话,说她和这位朋友去外面走一趟,晚饭不回来吃了,但晚上肯定会回来,如果一会儿小林回来,转告他一声,饿了自己下碗面条吃。

小林听了,不安地说,除了钟大哥,我姐从没跟其他男人出去吃过晚饭!况且这人连我家是哪道门都不知道,我觉得不对劲啊,我姐会不会出什么事?

张思国说,不要自己吓自己。也许是朋友请你姐赴宴,商量什么重要的事。

小林很肯定地说,我姐在贵阳没朋友,如果是朋友,又怎会不知道我姐住哪里?钟大哥刚遭人打了黑枪,不速之客就敲了我姐家门,把我姐带走了?我姐这么晚没回来,多半是出事了。

小林的话,让解登峰心头一惊。

他有不好的预感,但又没有根据。

经验告诉解登峰,这是最可怕的。

就在大家都在为林碧蓉的安危而焦虑的时候,林碧蓉突然被一辆黄包车送了回来,只是被送回来的林碧蓉满身浓烈的酒气,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张思国见状,一把将送林碧蓉回来的黄包车车夫拦了下来,然后问,这个客人是怎么坐上你的车的?

黄包车车夫说,这趟生意我是在乐群路状元街拉上的,这位女乘客在路口扶着电线杆子,招手唤的我,我把她搀扶上车,她塞给我一张票子,就歪倚在座位上了,我看她满身的酒气,还担心她吐在我车上,还好没吐。

自林碧蓉被搀扶进屋之后,解登峰就感觉哪里不对劲,听黄包车车夫这么一讲,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于是赶紧走近观察林碧蓉醉酒的状态。这时候,小林也在一旁嘀咕,我姐几乎不喝酒,今天真是古怪,怎么醉成这样?

解登峰说,小林,你凑近了闻闻你姐鼻息,看酒味浓不浓?

小林凑近一闻,惊愕地说,我姐醉成这样,怎么呼出来的气没一点酒味?

解登峰听了,大感不妙地喊了一句,不好!赶紧送医院。

林碧蓉被紧急送往医院后,经过抽血化验,医生发现,林碧蓉的体内根本没有酒精,她是中了贵州地方剧毒,而她身上的酒精味是中毒后有人朝她的身上泼洒了烈度酒。

解登峰问医生,病人能苏醒过来吗?

医生说,贵州的蒙汗药非常厉害,有些老猎户用祖传的方子在林子里下药,连大型猛兽都能蒙翻。病人中毒很深,一时半会儿很难醒过来,即便命大能醒过来,恐怕人也废了,记不住事了。

林碧蓉这条线就这样被掐断之后,解登峰召集专案组侦查员,紧急开了一个案情分析会。

解登峰说,林碧蓉这条线,如果彻底断了,案子就难办了。

张思国说,虽然林碧蓉昏迷不醒,但这条线并没有彻底断掉,我们可以接着查“一撮白”。很明显,“一撮白”是特务,不管他是怎么把林碧蓉叫走的,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的根本目的是灭口,所以我认为他是特务,而不可能是其他什么人。

解登峰说,我赞同张思国的判断,问题是接下来我们怎样才能找到这个“一撮白”?

王兴青说,“一撮白”特征非常明显,还有一点也不能忽略,林碧蓉是在乐群路状元街叫的黄包车,这里就有一种可能,“一撮白”给林碧蓉的下毒地点就在状元街的某个饭馆酒楼里,只要我们去状元街各家饭馆酒楼,排查前额有一撮白毛的人,我们就可能把他挖出来。

解登峰说,王兴青的分析,是一个侦查方向。但是我在想,“一撮白”肯定是特务无疑,特务潜伏最忌讳的就是特征明显,他为什么要顶着前额的一撮白毛去执行灭口任务,而且还让不止一人看见了,要知道去掉“一撮白”这个特征太容易了,把这一撮白毛剪掉就是了。我认为特务不可能愚蠢到这种地步,他前额的一撮白毛很可能是故意留的,目的就是用伪装掩护自己,误导我们的侦查方向。

张思国说,如果“一撮白”是特务的伪装,他那“一撮白”很可能就是假发。说到假发,贵阳唯一出售假发的店铺就是“顶上斋”。还有一点,我认为也值得注意,特务搞特征伪装,方式方法很多,“一撮白”为什么要用假发这种方式,我认为很大的可能是便利,换言之,他经常路过卖假发的“顶上斋”,或者干脆就住在“顶上斋”附近。

解登峰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这个会开的很有成效。赵局长要求我们顺藤摸瓜,这一点我们时刻不能忘记,现在我来布置下一阶段的侦查任务——围绕林碧蓉,我们还要进一步调查,现在的重点是对林碧蓉的住处一带逐家走访,特务实施杀人灭口,事前很可能在这一带出没,搞观察跟踪踩点,另外,钟老四跟林碧蓉接触,也可能到她家,我们要把时间放长一些,通过走访邻居多挖一挖钟老四和林碧蓉接触的情况,这一路的工作,由张思国带队负责。

第二路,乐群路状元街的饭馆酒楼,要逐家排查,“一撮白”可能伪装,但是林碧蓉没有伪装,如果她的中毒地点就在状元街,只要细查,一定能查出蛛丝马迹,这一路,由王兴青带队负责。

第三路就是贵阳唯一卖假发的“顶上斋”,由我带队负责。

侦查工作,只要方向对了,功夫下到了,结果一定是不负有心人。

有时候,结果来的就像水到渠成。

有时候,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思国没有想到,这一次围绕林碧蓉的住处进行逐家走访,竟然摸到了关于“宋三角”宋德安的一些线索。

与林碧蓉家相隔七八家开外有一家烟纸杂货铺子,这家杂货铺的老板娘丁氏向张思国提供了一个情况。

1月15日下午,丁氏去附近的马路菜场买菜,曾看见也挎着竹篮子去买菜的林碧蓉在路边跟一个男人说话。那个男人丁氏曾见过至少三次,每次都是跟着钟老四一起上林碧蓉家。这个男人给人的印象,像是钟老四的跟班或者保镖之类,每次进门后只稍微待上片刻,可能喝碗茶,吃份点心就出来了。出来后,他并不离开,也不守在林碧蓉家门口,而是在门外二三十户人家之间来回溜达,走累了就随便在哪家店铺前借条板凳坐下,也不跟人聊天,只一个人点支烟抽着,一双三角眼非常警惕,四处不住地看。

这个男人长着一双三角眼,张思国认为这个人就是“宋三角”宋德安。

在丁氏的讲述中,张思国注意到一个细节,宋三角每次陪钟老四到林碧蓉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门外溜达,这样的话,那二三十户街坊就很有必要作进一步走访调查了,说不定他们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运气很多时候属于执着的人。

张思国没有想到,当走访到居民姜耕才家时,姜耕才的媳妇任氏居然知道宋三角的一些底细。

据任氏讲,她的娘家以前就在老南门关帝庙对面,宋三角曾在关帝庙后面的那条小巷里住过半年左右。当时街坊都说,宋三角枪法了得,能百步穿杨,现在给一个姓钟的土匪头子当保镖。

张思国问任氏,宋三角后来搬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任氏说,这个不清楚。你可以到关帝庙巷找老窦问问,我记得那时候宋三角经常找老窦喝酒,两人交好。

得到这条线索,张思国立即前往老南门关帝庙一带,寻找老窦。

老窦没有挪窝,还住在关帝庙巷。

老窦得知公安在调查宋三角的下落,非常配合。他说,宋三角还有一份职业,在“协理土特产商行”当采购员,那里的人应该知道他的行踪。

张思国将这个线索带回专案组,专案组组长解登峰说,“协商土特产商行”我知道,那是公安局内控的一处所在。有情报说该商行是土匪在贵阳城里开设的,明里做土特产生意,暗中却干着收集情报,隐脏销赃和接应外地匪特的勾当。到那里摸情况,不能大张旗鼓,以免打草惊蛇,局里在那里有暗线,我马上向赵局长请示,调动暗线来调查宋三角的下落。

这一步棋走的相当成功。

1月26日,专案组在贵阳近郊的贵阳专区驻地花溪镇将藏匿于此的宋三角抓获。

据宋三角供述,他自幼习武,当过兵,做过军阀保镖,离开行伍后在贵阳定居,干过工厂守夜人、公路局稽查、私家保镖、武馆拳师。抗战胜利前一年,因得罪豪强,遭到追杀,只好投奔土匪帮伙。

在土匪窝里混了一段时间,他被派到城里的“协理商行”做地下交通,后来因为酒后冲突,打伤了人,被扫地出门,这才投奔老相识钟老四,做了他的贴身保镖。

贵阳解放前,钟老四所在的匪帮被国民党收编,成为“新编第一集团军”中的一部,钟老四被任命为少校联络官。他手底下有十几号交通员,后来上面派来一个操四川口音,叫莫梓君的特务,名义上归钟老四指挥,实际上是盯着钟老四的。

1月15日进城传达口头密令,是由集团军总司令藩方侠亲自向钟老四下达的。14日,钟老四到东林寺那边的交通点跟老相好林碧蓉幽会,莫梓君突然把前两天刚从外地过来的特务老邬派给他当跟班,说这是潘司令的命令。

15日,钟老四原计划进城接头之后去林家找林碧蓉,但进城之后改变了主意,在去茶馆接头前,在香烛铺门前,他叫宋三角去跟林碧蓉说一声。

宋三角因为去递话,没到成记茶馆,后来也就没有看到枪战。

解登峰问,在香烛铺打钟老四黑枪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宋三角说,是老邬。

解登峰又问,你认不认识前额有一撮白头发的特务?

宋三角说,前额有一撮白头发,这样的人我没见过。

专案组原本对宋三角这条线,寄予厚望,但结果只是抓了条小鱼,对整个案件的侦破作用不大。第二路,围绕乐群路状元街的查摸,也是竹篮打水,一无所获。

三路调查,瞎了两路,最后一路就显得相当关键了。

“顶上斋”在贵阳很有名,但店铺不大,只有一个门面。巧的很,去年燕生南奉命潜伏贵阳从事地下工作时,组织上给他安排的住所就在该店的楼上,所以燕生南跟“顶上斋”罗老板非常熟悉。

解登峰带着燕生南来到“顶上斋”,因为是熟人,谈话很快进入主题。

“顶上斋”罗老板说,确曾有人来店里订购过假头套,那是去年10月间的事。来人是个四十岁不到的男子,瘦高个,说贵阳当地话,从穿着举止估计,像是生意人或者掮客之类。那人订了两个假发套,一个是普通的黑色定型发套,另一个就是前额垂下一撮白发的。

燕生南问,这人以前来过没有?

罗老板说,没有。

罗老板媳妇这时候加进来,说了一句,这人我曾见过。有几次从店面前经过,不过是穿长衫的,看上去像是个教书先生。

解登峰认为罗老板媳妇所讲的这句话,是一条重大线索,它证明了张思国此前的判断,“一撮白”之所以选择这种伪装,是因为便利,他经常路过“一顶斋”,这说明他很可能就住在附近。

解登峰认为,这种情况下,守株待兔是最好的办法。随即,专案组向分局、派出所临时借调人手,由燕生南率领,在“顶上斋”周围化装蹲守。

1月28日上午8时许,“一撮白”被燕生南和治安积极分子小邢发现,当场将其拿下。

“一撮白”落网后,专案组立即对他进行了突审。

“一撮白”,真名叫崔先鹤,贵州修水县人,三十六岁,初中毕业,早年跟随叔父经商,但他本人志不在此,后来便前往南京投奔其父的一个朋友。那人姓甄,是国民党少将旅长,跟戴笠有私交,听他说了一应情况,就把他推荐给复兴社。

但是,先前的复兴社、后来的军统也不是那么好混的,戴笠对此人印象一般,最后把他打发到息烽监狱当了一名看守。

戴笠死后,军统大裁员,崔先鹤也在被裁之列。1947年下半年,内战爆发,军统改组为保密局,崔先鹤这才被召回,并于1949年9月被派到贵阳,以药材掮客身份为掩护,单线潜伏。

崔先鹤交代,自单线潜伏以来,他一直处于休眠状态,除了这次针对林碧蓉的一个动作,再没有接到过其他命令。

解登峰要他具体交代这次针对林碧蓉的行动,都涉及到哪些人,过程又是怎样?

崔先鹤说,1月18日他在附近吃面条时,迎面过来一个男子,左手三指交叠朝他做了个暗号,这是他单线接头的暗号。接上头之后,对方向他下达了一个任务:1月19日下午4点,去陕西路231号找一个名叫林碧蓉的女人,就说是钟老四的朋友,要找她商量一下如何操办后事,钟老四还有一些遗物要当面交割,然后把她带到金银大戏院门口。

林碧蓉听说来人是钟老四的朋友,而且是为商量钟老四后事而来,她没有怀疑什么,很顺当地就跟崔先鹤走了。两人步行了十来分钟,刚到金银大戏院门口,一辆三轮车就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一个中年女人掀起篷厢的棉帘,语气亲切地对林碧蓉说:“大妹子,请上车。”

林碧蓉一声不吭地上了车,和那女人并肩而坐,棉帘放下,三轮车迅速就离开了······

崔先鹤讲到这里,停下来不讲了,解登峰问,然后呢?

崔先鹤说,没有然后了。我的任务就是把林碧蓉带到金银大戏院门口。

解登峰仔细观察崔先鹤,认为他并没有撒谎,进而问道,三轮车上的中年女人,你认得吗?

崔先鹤说,从没有见过。不过我记住了那辆三轮车的牌照号。

崔先鹤的这句话,把眼看要断的线索又接上了。1月28日中午,专案组按照牌照号,找到了那辆三轮车的车夫吴大根。崔先鹤将吴大根辨认了一番,一口咬定那晚出现在金银大戏院门口的车夫不是眼前这个人。

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隐情,专案组立即审问了车夫吴大根。

车夫吴大根交代,他向车行包租的那辆三轮车前几天临时租给了朋友老伍。

根据车夫吴大根提供的信息,专案组很快找到了在第六区政府当杂工的老伍。杂工老伍说,三轮车是代一个姓何的朋友租的。老何以前也是车夫,后来改行做了私家厨师,至于他租车的原因,他就不清楚了。

专案组问,这个姓何的现在在哪里做厨师,你知道吗?

杂工老伍说,在柳老太爷府上。

柳老太爷是当地名士,跟国共双方都有关系。贵阳解放后,军方曾派员拜访过此公。半个多月前,又奉北京电令将其护送进京,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发挥其作用。

巧的是,厨师老何正是在柳老太爷离家的当天雇佣的,由已在府上住了大半年的亲戚柳女士一手操办。

解登峰从分局调来柳女士申报非固定居住地临时居民的登记材料,这个女人叫柳正荫,经崔先鹤辨认照片,此人就是当晚在金银大戏院门口接走林碧蓉的那个女人。

直觉和经验告诉解登峰,这个女人可能是一条大鱼,于是立即布置抓捕行动。

抓捕行动是秘密进行的,老何在买菜时落网,柳女士先被引离宅邸,然后成功实施了抓捕。

让解登峰没想到的是,大鱼落网,眼看案件侦破要迎来了重大突破,“致命”的意外却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看押柳正荫的是两位年轻的女同志,柳正荫被捕的时候双手是铐在背后的,进羁押室前搜身时打开了手铐,搜过身后就改成了前铐。

“致命”的意外,或者说是失误,发生在搜身环节。

两位女同志搜遍了柳正荫的全身,唯独忽略了她左手手腕上戴的一个用白银镶接的玉镯子。两位女同志当时只是随手按了按这个玉镯子,未发现异常,就没有强制要求柳正荫把玉镯子脱下来。

值钱的玉镯子都是整玉,镶接的玉镯子不值钱,但柳正荫的猫腻就在这个镶接的玉镯子里,她把一颗毒药藏在了玉镯子的镶接处,趁两位看押她的女同志不注意,她取出毒药,一口吞下,竟服毒自杀了。

解登峰知道,柳正荫的自杀,意味着怎样的后果。

很可能,好不容易连上的线索又要断了。

与解登峰料想的一样,厨师老何毫无价值,他跟匪特毫无关系,就是柳正荫召来的一枚棋子而已。

原以为案子要破了,结果因为一个致命的失误,却陷入了僵局。

究竟该怎么破这个僵局?

解登峰想到了赵局长一再叮嘱的顺藤摸瓜。

受到“顺藤摸瓜”的点拨,解登峰接下来走了两步棋:一,搜查柳正荫卧室,希望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二,对柳府的上上下下进行访谈,这是顺藤摸瓜的重点。

通过对柳正荫卧室的搜查,基本证实了一点,这个女人是一条大鱼,从她的卧室里,不仅搜出了美元、黄金,还搜出了手枪、子弹、袖珍高爆手雷、毒药以及密写药水。但这个女人很老道,她的卧室里除了这些,专案组没有搜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对柳府上上下下的访谈,是由解登峰亲自负责的。

当访谈到柳府两个佣人刘老头和曹婶的时候,一条重大线索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地出现了。

据佣人刘老头和曹婶讲,1月16日那天,柳正荫曾携带礼品前往市工人医院探望过一个病人,据说那病人是个警察。

解登峰随即联系市工人医院,惊讶地得知柳正荫那天前去探望的病人,竟是在1月15日成记茶馆枪战中受伤的留用旧警察丁坚。

柳正荫为什么会去探望丁坚?

难道说丁坚就是15日要在成记茶馆接头的潜伏特务,钟老四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丁坚进入成茶馆后发现茶馆已被公安控制,迫不得已才朝钟老四开枪的,一来是为了预警,终止接头;二来主动朝钟老四开枪可以更好地掩护自己身份。

如果丁坚就是负责接头的潜伏特务,那么柳正荫前去探望就说得通了,她的根本目的是想知道15日钟老四是否把密令传递给了丁坚。

带着这个疑问,解登峰来到医院,找到了快要康复的丁坚。

坐下之后,解登峰开门见山问起了柳正荫于1月16日前往医院探望之事。丁坚说,有这事,但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更不认识她的东家那位柳老太爷,她说她是奉柳老太爷之命,前来慰问“英雄人物”的,当时在场的同志都感到莫名其妙。

丁坚说的在场同志,是当时在病房里负责丁坚安全的老张等两人。老张是老革命,非常可信,他向解登峰证实,丁坚的说法属实,他们肯定不认识。

说到这里,老张向解登峰提供了一个细节:当时,他送柳正荫出病房,路过医生办公室,柳说想拜访一下当时参加抢救的医生,向他们表示感谢。

解登峰听到这个细节,心头一惊。

他瞬间明白了,此前是冤枉丁坚了,柳正荫前来医院探望,真正目的是想知道钟老四死前是否泄露了密令。她想拜访的不是抢救丁坚的医生,而是抢救钟老四的医生。

基于这样的判断,解登峰找到了当时参与抢救钟老四的闵医生和他的助手孙医生。两位医生证实,柳正荫确实找过他们,但是因为当时太忙,加之公安局已经打过招呼,不能向外泄露抢救钟老四的相关细节,所以他们应付两句,就把她给打发了。

两位医生的说法,意味着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但解登峰没有放弃,随后他又通过军代表走访了15日当晚参加过抢救钟老四的值班护士。

“奇迹”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15日当晚的值班护士小凌向解登峰反映了一个情况:1月17日傍晚下班的时候,她刚走出医院大门,发现舅舅邱侃在马路对面等她。舅舅接到她,跟她讲,刚才在附近买东西,遇到一位以前在昆明上大学时的老同学郑桂生,人家可真不简单,不像舅舅这样混到三十几岁还在做掮客,人家现在已经是新华社西南分社的记者了。你不是一直对写文章感兴趣嘛,今晚人家在“富秋楼”请客,听说你是文艺青年,特意邀请你一起去。

小凌听说能跟新华社的大牌记者一起吃饭,喜出望外,一口就答应了。

席间,郑桂生说,他正准备写一篇有关贵阳剿匪的稿子,听说15日成记茶馆发生了剿匪枪战,一个土匪头目中枪后被送到了市工人医院抢救,能不能请小凌护士介绍介绍当晚的情况。

小凌没有防备,席间说出了钟老四临终时说出了三字密令。

解登峰问小凌,你是怎么知道三字密令的?

小凌说,15日当晚闵医生抢救完出来跟我们讲,一定不能向任何人泄露死者的遗言,那可是公安的机密,哪怕只有短短三个字。我们私下里议论,那个被打死的特务死前留下了三字密令。

对于小凌无意间泄密,解登峰很是感慨,这帮特务真是无孔不入,这次必须一网打尽。

还好,这个叫郑桂生的特务对小凌舅舅防备不严,他向其透露了自己的住址。

解登峰快速行动,成功地抓捕了郑桂生。

据郑桂生供述——

1946年,他经人介绍参加了“国防部二厅”下辖的贵阳特务组织,上司给他下达的任务是收集中共地下党活动的情报,最好是能够打入地下党组织,但几年来,一直没有干出什么大名堂。

贵阳解放前三个月,他断了线,后来几经辗转,投靠了大特务潘方侠。潘方侠当时正在筹备贵阳“沦陷”后潜伏市区的特务站。这个特务站,叫“第四特遣组”,由原中美合作所的女特务柳正荫负责,他作为柳的助手,以记者身份潜伏市区。

1月15日,与钟老四接头的人,正是他。

当时,他在路上耽搁了,到成记茶馆门前时二楼刚好发生枪战,他亲眼看到钟老四跳楼后遭人打了黑枪,被送去了医院。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撤离,而是叫了一辆三轮车尾随而去,一直跟到市工人医院。

1月15日接头失败后,柳正荫不知钟老四死前是否泄露了密令内容,她先是自己前往医院,试图以探望病人的名义,一窥究竟;没能得逞后,柳正荫便指派他,通过老同学关系,从值班护士小凌那里进一步摸清情况。

解登峰问,三字密令,柳正荫后来接收到了吗?

郑桂生说,应该接收到了。

解登峰问,你知道三字密令的内容吗?

郑桂生说,我不知道,但是柳正荫给我下达了一个指令,2月22日,第四特遣组袭击市委办公楼。

掌握了这个情报之后,1950年2月22日,中共贵阳市委书记兼市长秦天真、副市长杜恩训、贵阳警备区司令员兼解放军公安八师师长汪乃贵等贵阳党政军主要领导同志,如期在河西路市委楼上召开会议,贵阳公安局张网以待,当场击毙化装潜入企图行刺的三名匪特,剩下四名,全部落网。

粉碎了潜伏特务的这次行刺阴谋后,三字密令的内容终于被揭开——1月中旬,潘方侠阴谋在进入农历庚寅年戊寅月后的一个月内(即1950年2月4日至3月5日),针对贵阳党政军高层,实施暗杀行动。“耿舞莎”中的“耿”是“庚”的谐音,“舞”是“戊”的谐音,“莎”是“杀”的谐音,这道三字密令,实际上是下达暗杀行动的时间。

1950年4月4日,贵阳市军管会对该案进行审判:刺客韦玉林、金耀亭、普刚、花今放等人以及先前被捕的崔先鹤判处死刑,立即执行;郑桂生判处无期徒刑;宋德安、何立山(老何)分别判处十二年有期徒刑、五年有期徒刑。

柳正荫死后,“第四特遣组”剩下的组员停止活动,在稍后的“镇反”中全部被镇压。

唯一下落不明的是杀害钟老四的凶手老邬。

对于那个时期的反特斗争,很多人不理解,觉得特务非常愚蠢,就说这个三字密令,有人认为是故弄玄虚,有人认为毫无必要,有人认为特务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简直就是自己找死。

这些看法,其实很肤浅。

解登峰后来说,潜伏特务并不蠢,这么做,也是他们的一种心理战,要把他们消灭干净,斗争是很残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