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花魁,肚子揣世子的种,我连夜卷细软往北跑,一跑就是十六年
发布时间:2025-09-27 16:00 浏览量:1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曾经是京城最负艳名的青楼头牌,后来成为武安侯世子豢养的外室。
我生女儿时,痛了一天一夜,是一脸温柔和善的世子夫人亲自守着我。
结果孩子一落地,就成了世子夫人的嫡女。
从此母女分离十六载。
可我没有恨她。
此后,更是在她落入尘埃时,不惜倾尽所有,只为救她出深渊。
1
因着一日一夜的辛劳,待诞下麟儿后,我早已精疲力竭,竟昏厥过去。
待我悠悠转醒,但见世子夫人穆婉清静坐于榻边。
她轻握我手,目光低垂,似是不敢与我对视,轻声言道:“盈盈姑娘,老夫人遣了万妈妈来,说是要将孩子抱去,让她老人家瞧瞧。”
言罢,她又略作停顿,补上一句:“……说不定,过两日便送回来了。”
闻言,我眼中泪光闪烁,终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们皆心知肚明,这一去,怕是再难相见。
穆婉清见状,忙倾身向前,以一方温软的帕子为我拭去泪痕,柔声道:“你刚生产完,万不可流泪,小心伤了眼睛。”
她面容秀美,言谈温婉,一派大家闺秀之态。
“盈盈姑娘,你莫要太过伤心。”她轻声劝慰,“婆母虽规矩严明,但心地纯善,乃是侯府的当家主母。孩子养在她身边,定不会受半分委屈。……将来,前途定是一片光明。”
我闻言,心中苦涩难言,却也知她所言非虚。
我自幼丧母,父亲又嗜赌成性,八岁那年,便被父亲亲手卖入青楼。
红袖院的花妈妈阅人无数,见我颇具姿色,便在我身上砸下重金,教我琴棋书画,一手琵琶更是惊为天人。
十六岁那年,我已艳名远播,成为京城最负盛名的头牌花魁。
初夜权拍卖之时,武安侯世子裴砚辞以千两黄金为代价,拔得头筹。
后来,他更是掷下重金,为我赎身。
可我身份低贱,连进入侯府的资格都没有。
裴砚辞便在远离侯府的玉带胡同买下一处小宅院,将我安置于此。
裴家乃百年世家,武安侯更是深得圣上重用。裴砚辞身为世子,并非纨绔之辈。
他虽置我为外室,却并不常来找我。而世子夫人穆婉清出身名门,并非善妒之人。
我跟着裴砚辞三年,穆婉清一次也未曾上门为难过我。
我的日子,过得低调而清静。
裴砚辞出手阔绰,平常给我的首饰花用从来不少。
一日,我抚着那些华贵的首饰,对身旁的丫鬟道:“这些虽好,却也要省着些用。”
丫鬟不解,问道:“姑娘为何如此节俭?世子对姑娘这般好,姑娘还愁什么?”
我轻叹一声,道:“你不懂,我在青楼八年,见过太多人情冷暖。像我们这种以色侍人的,等到年老色衰,往往会被抛弃,下场凄惨。我现在俭省些,等将来裴砚辞厌了我,我有银钱傍身,也不至于无路可走。”
丫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我却未曾料到,我竟会怀孕。
裴砚辞得知后,十分高兴。
他握着我的手,眼中满是期待:“盈盈,只要你能生下这个孩子,我便可以禀明母亲,接你入府。”
“纵然以你的身份,不能成为姨娘,但有孩子在,也能当个通房。”他继续说道,“以侯府的富贵,自可以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可我,却不愿如此。
我凝视着他,缓缓摇头:“世子,高门大户规矩森严,最重出身和声名。以我低贱的过往,若是入府,往后余生,就得仰人鼻息,如履薄冰地活着。”
“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一步,等着我的就是万劫不复。”我继续说道,“甚至,我的孩子,也会被我连累,沦为笑柄。”
裴砚辞闻言,眉头紧锁,似是在思索。
我又道:“更何况,世子夫人呢?她以前容我,是看我安分守己,就像养着一只小猫小狗。可有哪个女子能容忍别的女人生下自己丈夫的孩子?”
裴砚辞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
与其等到时候被人打杀,我不如主动出击。
于是,我想办法将我怀孕的消息传到了世子夫人穆婉清的耳朵里。
当天下午,穆婉清便带着心腹管事孙妈妈来了玉带胡同。
2
这是我平生头一遭,得见穆婉清真容。
但见她容颜秀丽,眉目间透着几分恬静。
虽眼角已悄然爬上细纹,然气质温婉如兰,恰似幽谷中静静绽放的芝兰。
她身着一袭竹月色暗纹织金衣裙,典雅贵重,仅观其通身气派,便知出身定然不凡。
彼时,我双膝跪地,面上满是惶恐之色,心中却平静如水。
穆婉清莲步轻移,上前一步,柔声道:“地上凉,你尚怀着身子,日后见了我,无需行此大礼。”
言罢,她微微俯身,双手将我轻轻扶起。
她声音温柔似水,话语亲切如春风拂面,然我闻之,却一阵恍惚。
心中暗忖:这怎的与我想象中大不相同?
我缓缓抬起头,偷偷抬眼望向她。
却见她目光柔和,看着我,脸上笑得一片和善。
穆婉清轻轻携起我的手,将我按在椅子上,轻声道:“盈盈姑娘,此处条件简陋,着实委屈你了。”
“我本欲接你回府待产,可夫君言说如今时机未到。”
“我细细思量,侯府人多嘴杂,确不利于你安心养胎。”
言罢,她抬手指向身后的两个婆子,介绍道:“这是当年我生老三时,侍奉左右的田妈妈和刘妈妈。”
“她们擅长调理身子,经验颇为丰富,你若有任何问题,尽可问她们。”
随后,她又抬手指向几个小丫鬟捧着的东西,说道:“这里是我平日里常用的燕窝和鱼胶,田妈妈她们知晓如何烹制,你每日吃上一碗。”
“若是不够,我让孙妈妈再来送。”
我茫然无措地望着她,明明能清晰听到她所言,心中却似一片空白。
见我一脸呆滞,穆婉清又温和地叮嘱了我几句,而后起身欲走。
我脑中混沌如浆糊,喃喃问道:“你……为何不骂我打我?”
她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眼中满是深深的怜悯,轻声道:“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你并未做错什么。”
言罢,她的身影渐渐消失。
我仍怔怔地站在原地,直至裴砚辞下朝归来。
裴砚辞一眼便瞧见我身后的两位婆子,心下已然明了,过来拉着我的手,柔声道:“夫人来过了?”
“我早就与你说过,她性子柔善,必不会为难你。”
“等你生下孩儿,进了府中,她自会照拂于你。”
我柔声应道:“如此便好。”
然心下却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怀胎十月,穆婉清不时派人送来滋补之物。
田妈妈和刘妈妈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气色红润,身强骨健。
待得发动之日,裴砚辞不巧去了郊县办差。
穆婉清接到消息,竟亲自前来坐镇。
稳婆是一早就预备好的,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一切。
我痛了一天一夜,终于生下了一个七斤六两的白胖丫头。
只可惜,因产程过长,我来不及看孩子一眼,便累晕了过去。
待我再次醒来时,孩子已被抱走。
我十月怀胎,历经千辛万苦生下的女儿,却不曾看上一眼,便离开了我。
纵然心中早已知晓这个结果,然此时仍觉痛彻心扉。
武安侯府人丁兴旺,到了世子爷裴砚辞这一辈,共有堂兄弟六人,世子行二。
兄弟六人皆已娶妻生子,分别生下了九位男丁,竟无一女孩。
裴砚辞和穆婉清膝下共有三子,最小的已然七岁。
我心中暗想:若我的女儿托生在穆婉清的肚子里,必将是整个武安侯府最受宠爱的千金大小姐。
可偏偏,这可怜的孩子,却是托生在了我的肚子里。
武安侯府乃百年望族,纵然看不上我的出身,却也不会容忍侯府的血脉流落在外。
果然,孩子被抱走后,再未抱回来。
我心灰意冷,在床上躺了三天。
裴砚辞终于回来了。
3
他面上含着一抹愧疚之色,轻言柔语道:“盈盈,母亲已然做主,将那孩子记入了婉清名下,从此啊,这孩子便是侯府嫡出的大小姐了。”
我微微一怔,问道:“父亲……可也同意了?”
他点了点头,道:“父亲十分高兴,还亲自为孩子取了名字,叫景宁。”
景宁,景宁,我心中默念了两遍,这名字寓意光明安宁,里头包含着多么美好的祝愿啊。
我不禁感慨:“我的女儿,如今真的成了侯府的掌上明珠了。”
“如此,甚好。”我轻声道,“比起跟着我这个见不得光的娘,现在这般,无疑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是,我心中暗自叹息,怕是此生,我们都无缘再见了。
裴砚辞绝口不提让我入府之事,我心中便已明了,能让我苟延残喘地活着,对侯府来说,已然是天大的恩典了。
我哽咽着点头,眼中的泪,如断线的珠子般,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我本就生得纤弱,这几天的煎熬,更显得我楚楚可怜。再加上我这副隐忍又懂事的模样,让裴砚辞更是怜爱不已。
他上前一步,将我轻柔地搂在怀中,柔声道:“你且安心养好身子,待一切安稳下来,我让婉清悄悄带了孩子给你看。”
说罢,他一挥手,各色鲜亮的衣料首饰如流水般端了上来,熠熠生辉,将屋子里映得珠光宝气。
裴砚辞宠溺地哄着我:“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告诉我,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想法给你摘下来。”
我摇了摇头,怯怯地开口:“世子爷待奴好,奴心里都知道。只是……请您给奴找个师傅吧,女红厨艺都好,奴想学些技艺,以打发这漫漫长日。这样忙起来,奴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裴砚辞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如此懂事,没有借机提出过分的要求,倒是让我很是高兴。好,我这就给你找去。”
没过几天,丫鬟便领着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女子来到我跟前。
那女子一张容长脸,神态温婉,穿着素净,落落大方地向我介绍自己:“姑娘,我姓李,来自陇西。十五岁便入宫做了宫女,二十年来,一直在尚食监当差。由于厨艺出众,一路做到了掌事姑姑。”
我好奇地问道:“那姑姑如何会出宫来呢?”
她微微一笑,道:“前些日子,皇后整理宫务,大发慈悲,将宫中年满二十五岁以上的宫女,俱都放了出来。我家中早就没人了,出宫后正无处落脚,便被得到消息的裴世子聘请了过来。”
我闻言,心中生了好感,道:“如此,倒是缘分了。姑姑说话慢条斯理,应对得体,我一见便生了好感。”
李姑姑笑道:“姑娘过奖了。既然来了,我便会尽心尽力地教姑娘。”
李姑姑就这样住了下来。
我坐完月子,田妈妈和刘妈妈便回了侯府。
素日里闲来无事,李姑姑便开始手把手地教我。
她总是柔声细语,极为耐心。我好奇地问道:“姑姑,这厨艺可有甚诀窍?”
她笑道:“诀窍便是多练多尝,用心去做。”
在她的悉心教导下,我的厨艺突飞猛进。
昔日只会弹琴下棋的纤纤素手,如今粗糙了不少。
但我却甘之如饴。
我已经看得明白,以前在红袖院擅长的那些技艺,并不足以让我谋生。
而有了女红厨艺,就算日后我离开了裴砚辞,也不至于饿死。
何况,我这副洗手做羹汤的温顺模样,大大地讨了裴砚辞的欢心。
一日,裴砚辞来瞧我,笑道:“你如今这副模样,倒是让我越发地喜欢了。”
我羞涩地一笑,道:“世子爷喜欢便好。”
他允我出门游玩,我却仍然安分守己,只是偶尔去城外慈云庵上上香。
4
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瞬已是三年。
这日,我携着李姑姑前往慈云庵上香。
刚迈过山门,忽觉一个小小的身子猛地撞入我怀中。
我急忙蹲下身,将她扶住。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团子,正扁着嘴,泪眼汪汪地望着我。
她眉眼精致如画,唇红齿白,身着一袭大红穿花百蝶织金衣裙,脖颈间挂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项圈,项圈下坠着一枚极为通透温润的白玉扣。
我望着她那熟悉的眉眼,心中蓦地一紧。
刚欲开口,便听到一声温柔的呼唤:“宁宁,莫要跑得这般快,当心摔了。”
穆婉清款步走来,待看清是我,眼中难掩惊讶之色。
不等她言语,那奶团子已扑到她腿边,哭诉起来:“娘亲,她撞到我了,鼻子好痛。”
她哼哼唧唧地撒着娇,小小的身子紧紧抱着穆婉清不撒手。
穆婉清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蹲低身子,严肃地说道:“宁宁,不得无礼。”
我这时才回过神来,连忙跪了下去,恭声道:“奴见过世子夫人。”
穆婉清急忙走过来,双手将我扶起:“我早说过,你见我不必行此大礼。”
奶团子鼻头红红,好奇地打量着我们。
穆婉清牵了她的手,走到我身边,柔声道:“宁宁,这是你盈盈姨,是娘亲很好的朋友,你给她问个安吧。”
奶团子睁着乌黑明净的双眸,听话地向我福了一福,奶声奶气道:“姨姨好。”
我低垂了眼睫,极力忍住眼中的热泪,生怕多看她一眼,便会忍不住将她小小的身子抱入怀中。
这是我的女儿啊。
她出生三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我心中暗自赞叹,穆婉清将她教得极好。
我稳住颤抖的手,从李姑姑手中接过一个纸包,拿出一小块梅花糕,柔声道:“好孩子,这是姨姨自己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宁宁回头看向穆婉清,见她点头,先是对我道了谢,然后才伸手接过。
她一尝之下,那双乌黑的眸子骤然一亮,兴奋地跑到穆婉清身边:“娘亲,这位姨姨做的糕点好好吃,你尝尝。”
穆婉清温柔地蹲下身子,就着宁宁的小手咬了一口,笑得眉眼弯弯:“嗯,真的好甜。”
我再也忍耐不住,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突然,一道苍老威严的女声响起:“婉清,你带着宁宁和外人拉扯什么?还不快回来!”
我心中一震,转过身子,便看到一位满头银发,锦衣华服的老夫人,手中拄着龙头杖,身后跟着一大群婆子仆妇,从山门后走了出来。
我虽从未见过她,但直觉告诉我,她便是武安侯夫人。
出乎我的意料,她虽华发满头,面容却依然典雅秀美,只是久居上位,气场极强。
宁宁看到她,迅速跑了过去,双手抱住她的腿:“祖母,好半天没有看到您,宁宁好想祖母啊!”
老夫人本来绷着的脸,看向奶团子时,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她伸手抚了抚奶团子柔软的额发,柔声道:“宁宁乖,和你娘亲先去马车上,祖母一会儿就来。”
穆婉清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走上前,牵着宁宁的手,匆匆上了马车。
我连忙跪倒在地,恭声道:“老夫人,奴绝无冒犯之意。”
老夫人正眼都没有看我,只是冷喝一声:“你好大的胆子!”
我伏下身子,努力解释道:“老夫人明鉴,奴每月都来慈云庵上香,并非有意跟随窥探。”
“哼,”老夫人冷哼一声,“我原以为,你这几年一直安分守己,是个聪明的。却没想到,你竟如此蠢钝!”
“我绝不允许因为你的痴心妄想,让侯府受人非议!”
说完,她便扶着婆子丫鬟的手走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正眼看过我。
我跪倒在地,心中一片冰凉。
李姑姑上前,将我搀了起来。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地陪我回了家。
晚间,裴砚辞来了玉带胡同。
5
不同于往日那温润如玉、和颜悦色的模样,此刻裴砚辞的脸色沉凝如霜,十分严肃。
他目光冷峻,紧盯着我,沉声道:“你今日,可是冲撞了母亲?”
我闻言,心中一紧,连忙匍匐在地,声音带着几分惶恐与急切,努力辩解道:“世子爷,奴并非有意为之,今日……实在是有苦衷啊!”
不待我说完,裴砚辞便不耐地挥了挥手,冷冷道:“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可母亲何等精明,早已从下人口中问出了端倪。你打听到母亲今日会带着宁宁去上香,便特意去了慈云庵,是也不是?”
我低垂着头,不敢言语。
裴砚辞又接着道:“你还故意撞到宁宁,给她吃食,让她对你有了印象,妄图借此接近,你当母亲看不出来?”
“这京城,你是留不得了。”裴砚辞语气决绝,似是一锤定音。
我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跪倒在地,心中一片冰凉,只觉周身寒意彻骨。
我早该料到,侯府的当家主母,那是何等人物,岂是我耍些小聪明就能随意欺瞒的?
可是,这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我的女儿,那思念如野草般疯长,啃噬着我的心。
我眼眶泛红,声音哽咽,扑到裴砚辞脚下,扯着他的袍子下摆,苦苦哀求道:“世子爷,奴日后一定再也不敢了,求求您,让奴留下吧。奴只是想见见我的女儿,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
哪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可只要能和我的女儿待得近一点儿,我就满足了,我心想。
裴砚辞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还是硬起心肠,冷冷道:“如此卑微的愿望,你也莫要再提了,已被毫不留情地粉碎了。”
说罢,他叹口气,俯身轻轻擦去我满脸的泪痕,柔声道:“盈盈,这已经是母亲手下留情了。她念在你是宁宁的生母,不想手上沾了你的血,这才留你性命。”
“我在交州那边有一处宅院,环境清幽,我派两名随从护送,李姑姑自愿跟着你,你们今晚就走!”裴砚辞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日后,绝不可再回京城!”裴砚辞再次强调。
裴砚辞已让人收拾好细软之物,并给了我三千两银票,郑重道:“这银票你贴身收好,路上用度皆从此出。”
事已至此,我心知绝无转圜余地。裴砚辞能为我筹谋至此,已是仁至义尽,我又怎能不知好歹?
我擦去脸上泪水,向着他深深跪倒,恭敬道:“世子爷,您救奴于深渊,又为奴铺就前路,这份恩情,奴永铭于心。今生无以为报,来生必结草衔环,回报万一。”
“此一别,只怕再无相见之日,奴会日日祈愿世子爷身体安康,前路顺遂!”我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却满是真诚。
裴砚辞眼圈微红,他伸出颤抖的手,想抚一抚我的秀发,似是想要给我一些安慰,最终却只是垂下手,闭上眼睛,挥手道:“快走吧,莫要再耽搁了。”
我和李姑姑一人一个小包袱,带着那两个随从,一行四人,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京城。
一路无话,几日后,我们四人来到了运河渡口。
只见大运河从南贯通至北,波光粼粼,南来北往的船只,在宽阔的河面上穿梭往来,一片繁忙之景,便是夜间,也有船开往各处。
我望着那滔滔河水,心中五味杂陈。
“我们要从这里乘船南下,至武安侯府在交州的宅院,在那里安身。”我轻声对李姑姑说道。
当天晚上,我和李姑姑一起下厨,整治了几色精美的菜肴,色香味俱全。
我又买来当地有名的酒水,笑着对两位随从大哥道:“两位大哥一路辛苦,今日便好好吃一顿,慰劳慰劳。”
李姑姑手艺出众,阵阵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两位随从大哥见状,皆是面露喜色,其中一人笑道:“还是盈盈姑娘和李姑姑体贴,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说罢,便大快朵颐起来。
菜美酒醇,两位随从大哥吃得很是开心,不一会儿功夫,就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我和李姑姑对视一眼,乘着夜色,悄然登上了一艘客轮,乘船而去。
只不过,不是顺流南下,而是一路北上。
我并没有按照裴砚辞的筹划,前往交州,而是走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和李姑姑一起,去了最北面的陇西。
只因,我又有了身孕。
我轻抚着腹部,心中满是坚定,这一次,我要拼尽全力,保住我的孩子。
生宁宁时,我元气大伤,好几个大夫都断言我再无生育的可能。
所以,武安侯老夫人才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阻止裴砚辞去玉带胡同,也没有要我的命。
在她眼中,我已然构不成任何威胁,她不必脏了手。
谁知,三年后,我居然再一次怀孕!
我心中清楚,这一次,老夫人就不会是只把孩子抱走那么简单了,她会要了我的命!
可我不想死,我还有未完成的心愿,还有未保护好的孩子。
我本想悄悄把胎落了,可李姑姑粗通医理,她一脸凝重地对我说:“你身子孱弱,若强行落胎,必会一尸两命,母子俱亡,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听后,心中一阵绝望,却也明白只能走,走得远远的,远到侯府无能为力。
6
裴砚辞素日里公事繁忙,来我这处院落之时并不算多。
故而,他并未察觉到我身体已然有了变化。
一日,我唤来李姑姑,低声嘱咐道:“李姑姑,劳烦您去打听打听,看看可有法子知晓老夫人和穆婉清的动静。”
李姑姑应道:“夫人放心,老奴这便去。”
费了些心思,我终是得知老夫人和穆婉清要带宁宁去慈云庵之事。
我思忖片刻,对李姑姑道:“李姑姑,咱们得想个法子,演一出戏。”
李姑姑疑惑道:“夫人,这是为何?”
我轻叹一声:“如此这般,方能达成我心中所想。”
于是,我便故意演了那一出戏。
老夫人见状,果然大怒,对着裴砚辞斥道:“如此女子,断不能再留于府中!”
而我,也终于见到了我的女儿。
她生得极为漂亮,面容精致,一举一动皆透着教养,我暗自思量,待她长大,必是端庄美丽的大家闺秀。
我望着她,轻声呢喃:“我的儿,这一生,许是只能看你这一眼了,咱们母女缘分竟这般浅。”
但知晓她过得安好,我便已心满意足。
看到她与穆婉清相处之态,我转头对李姑姑道:“李姑姑,你看,穆婉清待宁宁倒是真心,视如己出。”
李姑姑点头道:“夫人所言极是,如此,夫人也可安心些。”
在我走的那夜,穆婉清派孙妈妈前来。
孙妈妈恭敬道:“夫人,这是我家夫人让送来的。”
说着,递上五千两银票和一枚通体温润的白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穆”字。
孙妈妈又道:“夫人,这玉佩乃我家夫人娘家之物,她长兄现任交州刺史,若夫人在交州有难,可带此信物去穆府求援,必受荫庇。”
我接过,感激道:“多谢穆夫人,也多谢孙妈妈。”
待孙妈妈离去,我对李姑姑感慨道:“李姑姑,我自幼苦楚,可命运待我,倒也并非全然无情。”
李姑姑附和道:“夫人吉人自有天相。”
我缓缓道来:“裴砚辞救我于水火,免我沦为玩物;老夫人虽因门第之见使我骨肉分离,却也未置我于死地;而穆婉清,非但未为难我,还怜我处境,处处帮我,更将我女儿视如亲女。”
李姑姑点头道:“如此看来,夫人倒也遇上不少善人。”
我目光坚定:“人间不值得,可人间处处有值得,我定要好好活下去。”
在走之前,我与李姑姑商议去处。
我问道:“李姑姑,您来自陇西,不知那处如何?”
李姑姑眼中泛光:“夫人,陇西虽地处苦寒,但人心淳朴,边贸发达,极为热闹,且天高皇帝远,再不必担心被武安侯府寻到。”
我思索片刻,道:“如此甚好,那咱们便去陇西。”
李姑姑感慨道:“当年老奴父母俱亡,辗转流落,一晃离开家乡都快二十年了,未曾想还有回去之日。”
因我怀着身孕,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
我摸着肚子,对李姑姑道:“李姑姑,咱们慢些走,莫要累着孩子。”
李姑姑应道:“夫人放心,老奴会照看好夫人。”
如此,一直走了四个多月,才到了陇西靖远。
此处乃大魏朝最西北的边陲小镇,出关不远便是柔然,周围还有敕勒、突厥、勿吉、吐谷浑、乌孙等众多汗国和部落。
我望着眼前的景象,对李姑姑道:“李姑姑,自大魏和柔然休战以来,这靖远竟成了远近闻名的互市。”
李姑姑笑道:“夫人,每逢初一十五,关外民族牵着骆驼驮着皮毛、牛羊肉、宝石、香料等,与汉民互换粮食、布匹、盐巴、茶叶、丝绸等,边境贸易热闹得很。”
在这里,我看到了许多各形各色的人种,大家相处和睦,一派升平之象。
我感慨道:“这处每日人来人往,生面孔众多,咱们倒也不易引人注意。”
李姑姑点头道:“夫人所言极是。”
我和李姑姑瞧了许久,终于看中一处铺面。
我上前与老板交谈:“老板,您这铺面可要出售?”
老板道:“实不相瞒,我要返乡,急于脱手,价格合适。”
我心中一喜,又问道:“这铺面后面可连着小院?”
老板点头道:“正是,后面连着一个小院,可供居住。”
我当下决定:“如此甚好,这铺面我要了。”
银货两讫之后,我拿着中人和官府盖章的文书,心中才有了底。
我对李姑姑道:“李姑姑,这下咱们可算安顿下来了。”
从京城出发时,天气尚炎热,等我们安顿下来,靖远已进入一年中最冷的冬季。
我对李姑姑道:“李姑姑,裴砚辞和穆婉清给的银两不少,再加上我之前攒下的,除却买铺子,还有些剩余。”
李姑姑道:“夫人,现下天气寒冷,互市已变成一月一次,咱们除却采买,极少出门。”
我点头道:“如此也好,这老板一家以前就住在此处,收拾得倒也舒服。”
热腾腾的炕烧起来,我每日除了吃饭,便是睡觉。
我对李姑姑道:“李姑姑,空闲之时,咱们为孩子做些小衣服和小玩意。”
李姑姑应道:“夫人放心,老奴这便去准备。”
除此之外,我也在筹划开饭铺的事宜。
我对李姑姑道:“李姑姑,当初买下这个铺子,就是看中这里人流密集。”
李姑姑问道:“夫人,那这靖远最受欢迎的生意是何?”
我笑道:“民以食为天,自然是饭铺。”
李姑姑自信道:“夫人,以老奴和您的手艺,开饭铺定没问题。”
7
冬去春来,靖远之地,枝头初绽一抹新绿。
彼时,我腹中胎儿呱呱坠地,乃一健壮男婴。
我轻抚其额,温言道:“吾儿,便唤作驰野罢。”
许是北地山水,剽悍强健,浸染了驰野之骨血。
驰野自落地起,便身强骨健,性格豪爽,宛若小虎。
他性喜动,不耐静坐读书,却对舞刀弄枪,情有独钟。
我笑言:“吾儿这般好动,将来必是个武将之才。”
驰野闻言,憨笑不已,手中木剑挥舞得呼呼作响。
靖远城,这些年发展迅猛,我与李姑姑共营之香满楼,早已名扬全城。
初时,我们仅售些包子粥食,因味美量足,回头客络绎不绝。
后添诸多特色菜肴,尤以锅子为最,深受食客喜爱。
“这锅子,可是用新鲜猪骨熬的汤?”一日,有客问道。
我笑答:“正是,再用铜锅盛之,加入新鲜蔬菜与薄肉片,佐以姑姑秘制酱料,鲜香热辣,令人回味无穷。”
客尝后,赞不绝口:“好一个锅子,恨不能将舌头也吞了去!”
锅子一经推出,便大受欢迎,就连关外各族,尝过之后,亦是赞不绝口。
互市之日,香满楼更是人满为患,热闹非凡。
我与李姑姑,趁机又开了几家分店,寻了掌柜打理,日子愈发富足。
为方便起见,我随了李姑姑之姓,当地人皆称我为李娘子。
我平日里,怜老爱幼,遇天灾之时,常施粥米于民。
饭店价格,亦是公道无比,故而年深日久,博得好名声无数。
岁月如梭,一晃眼,已过十三年。
驰野对读书无甚兴趣,我手中有银,便四处打听,将他送入武馆,学些拳脚功夫。
他倒也刻苦,几年下来,已颇有些武者风范。
“宋师傅,您看驰野这功夫,可还使得?”一日,我向授艺之宋师傅问道。
宋师傅抚须而笑:“再过段日子,驰野便可出师了。”
十二岁的驰野,个头已蹿得比我还要高。
他侍我至孝,每日除却练武,便是到饭店帮忙,毫无怨言。
李姑姑年事渐高,身子骨却仍硬朗,最大之爱好,便是研制新鲜菜品。
“姑姑,这新菜,可还合口味?”我尝过新菜后,问道。
李姑姑笑答:“尚可,尚可,只是还需再调调味。”
而我,则养成了风风火火的爽快性子。
北地之风,吹糙了我的肌肤,却吹不走我心中的舒畅。
三十多岁的我,仍风韵犹存,引得不少人侧目。
这些年,不是无人对我示好,只是我心如止水,并无再嫁之念。
“娘子,您这般好的人儿,何不再寻个良人?”有媒婆劝道。
我淡然一笑:“我有钱,有孩子,有姑姑,何须再寻他人?”
当年在红袖院,我见多了男欢女爱,人情冷暖,对男女情事,早已冷淡漠然。
如今我有钱,有孩子,有姑姑相伴,每日一睁眼,日子便是顺心畅意。
我实在找不到,要一个男人的必要。
“娘,孩儿想要一匹骏马,作为十二岁生辰之礼。”一日,驰野磨着我道。
我故作不答应:“骏马何用?你又不会骑。”
驰野急道:“娘,孩儿会学的,定会好好待它。”
我表面未应,暗地里却已开始寻摸。
终于,在一位柔然来的胡人手中,我见到一匹毛色雪白,四蹄乌黑的骏马。
那马神骏非凡,只是性子太烈,胡商要价又高,一时无人问津。
“这马,可非凡品。”我心中暗道,遂果断掏出二千两银子,将其买下。
驰野一见此马,果然欣喜非常,抚其鬃毛,唤道:“小白,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伙伴了。”
此后一连好些日子,他除了自己亲手照料小白外,便是带它出城奔驰。
“小白,跑快点!”驰野骑在马上,挥鞭笑道。
小白似懂人言,撒开四蹄,狂奔不已。
春去冬来,一人一马,感情愈发深厚。
小白也成了我们家的一份子,与我们共度欢乐时光。
8
这日晚间,月色如水,洒在庭院之中。
我和李姑姑在厅中左等右等,直等到天色全然暗了下来,四周一片漆黑,却仍旧不见驰野的踪影。
“夫人,这驰野公子往常虽也偶有晚归,可总会让人捎个信儿回来,今日这般情形,倒是头一遭啊。”李姑姑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说道。
我轻轻叹了口气,道:“是啊,我心中也不免有些挂怀。”
正说着,李姑姑正欲再安慰我几句,忽听得外间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响动。
如今我们所住的这处小宅院,乃是我前些年赚了些银钱后购置的。
这宅院设计极为巧妙,布局典雅舒适,又处于闹市之中却自有一番宁静,深得我心,这些年,我们便一直安居于此。
听到那响动,我和李姑姑对视一眼,连忙起身走了出去。
只见沉沉夜色之下,驰野背着一个人,脚步匆匆地回来了,那人满身是血,看着甚是骇人。
我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查看,见驰野并无大碍,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道:“驰野,你这是……”
驰野将那人放在地上,喘了一口气,道:“娘,我今日带着小白去关外骑马,在路上瞧见了此人,见其伤势严重,便将他带了回来。”
我心中暗忖,驰野这孩子,向来正直善良,却也并非莽撞之人,此刻如此行事,想必其中定有缘故。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乃是先将此人救回来。
我转头对一旁的下人吩咐道:“快去请大夫来。”
又和驰野一起,将人抬到了后头的客院。
待将那人安顿好,我这才细细打量起来。只见此人年约二十来岁,身材高大,身上穿着北地常见的胡袍。
可当我看清他的长相后,一时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眉眼……”我喃喃自语道,“和武安侯世子裴砚辞简直如出一辙啊。”
再细看之下,又觉其鼻梁和穆婉清竟也有几分相像。
“他……莫非是裴砚辞和穆婉清的儿子?”我心中暗自思忖。
“若是真的,从年龄上看,应该是他们的第三子裴景珩吧。”我低声说道。
只是此刻心中纷乱如麻,却也不得不暂时压下这些念头。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一番查看后,说道:“此人受伤极重,需立刻救治。”
待解开衣服,才发现他身上竟有诸多的伤口。
其中最凶险的,当属前胸那一条尺来长的伤口,此刻肌肉翻卷,看着极是吓人。
“靖安以前时常打仗,城中大夫大多擅长治伤,还望大夫尽力救治。”我恳切地说道。
大夫点了点头,经过大半夜的忙碌,才终于将他身上的伤口都缝合妥当。
我叮嘱大夫道:“此事切莫外传。”
又让李姑姑去送大夫,又吩咐丫鬟去煎药。
待他服下药后,我才抽出空来,询问驰野详细情况。
“驰野,你且将今日之事细细说来。”我道。
驰野点了点头,道:“娘,今日我出去骑马,一时兴奋,跑得远了些,居然跑到了大魏和柔然搭界的一座山——鹰山。”
“鹰山?我倒是听闻过,当地人都传说那是山鹰的居所,你怎的跑到那儿去了?”我问道。
驰野挠了挠头,道:“孩儿好奇,便上山去看,没想到,在一处山洞里,发现了浑身是血的这个人。”
“当时他还没有昏迷,看到我的装束,认出我是汉人,便告诉我他叫裴景珩,说他是奉命来查探柔然,因为找到了重要情报,所以才被人追杀。”驰野说道。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晕了过去。”驰野接着道,“孩儿老早就嚷嚷着长大要当兵,对兵事很是感兴趣,听到他的话之后,立刻想到大魏和柔然之间的旧怨,便将人偷偷带了回来。”
我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他真的是裴景珩,更没想到,他居然被你救了,看来,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啊。”
第二天一大早,裴景珩就醒了过来。
看到我和驰野,他连忙坐起身子,想要道谢,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裴家人的教养,果然已经刻到了骨子里。
我让驰野上前扶住他,道:“裴公子不必多礼,且坐下说话。”
我拿出穆婉清当初送我的玉佩,给裴景珩看,道:“裴公子,你可认得此物?”
裴景珩认出穆家的信物,脸色大变,急问道:“夫人,您是谁?怎会有我穆家的信物?”
我微微一笑,道:“我是穆婉清的旧友,裴公子,不知如今侯府的情况如何?”
却没想到,裴景珩闻言,神色一黯,道:“夫人,武安侯府出事了……”
9
武安侯薨逝,裴砚辞亦命殒黄泉。
偌大武安侯府,往昔繁华风流云散,再不复昔日之荣光。
我心内如惊涛拍岸,忙急切追问:“究竟所为何事?”
下人垂首,战战兢兢道:“夫人,早在半年前,武安侯府便卷入柔然奸细一案。”
“当今圣上虽为贤明之君,然迟迟未立太子,致膝下三子明争暗斗,从未停歇。”
“裴家乃二皇子外祖家,大皇子竟揭发二皇子勾结柔然,倒卖粮食盐巴,妄图牟取暴利。”
“圣上闻之,龙颜大怒,当即下旨,将二皇子生母惠妃裴氏打入冷宫,二皇子圈禁,严查此案。”
“结果在武安侯府,抄检到侯爷与柔然可汗来往之书信。”
“侯爷虽口称冤枉,可圣上震怒之下,哪肯听其辩解,下令将侯府抄家,侯爷与世子直接赐死。”
“其余成年男丁,一律砍头。”
“所有家产充公,女眷则全部发往陇西为奴。”
“当时裴景珩公子正好去了交州穆家,躲过此劫。”
“老夫人将侯爷与世子绝笔信交予他,严令其前往柔然,寻证据以还裴家清白。”
“裴景珩公子含泪告别,只身前往柔然,半年来,历经千辛万苦,终寻得大皇子勾结柔然之证据,却在最后关头被柔然人发现,故而遭追杀。”
我听完,心内久久难以平静。
“想当初裴家何等煊赫威势,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当真令人唏嘘叹息。”
想起裴景珩所言,我忙吩咐道:“速着人去打听,看裴家女眷走到何处了。”
裴景珩身受重伤,说完这些,便又昏睡过去。
靖远地处偏僻,又过了数日,我派出去之人方回来禀报:“夫人,武安侯府女眷已至。”
“她们原本二十余人,然向来养尊处优,一路被官兵驱使,风餐露宿,又缺衣少药,吃尽苦楚,到达靖远时,已病死十来人,剩下之人,亦是奄奄一息,仅留一口气。”
“天可怜见,老夫人、穆婉清与景宁小姐,都还活着。”
押送官差与当地衙役交接完毕,便领着她们,欲送往府衙,先关押起来,再行发卖。
我立于二楼,悄然望着楼下。
只见一群衣衫褴褛、脸色蜡黄之女子,神情麻木地立于一旁,茫然等待命运之安排。
我一眼便认出穆婉清。
她身形枯瘦,满面憔悴,双手紧紧搀扶着一个佝偻着身子之老妇人,神色依旧温柔从容。
那老妇人满头白发乱蓬蓬,拄着一根粗树枝,半倚在一个少女身上。
那少女脸色乌漆麻黑,身形极为瘦弱。
一阵寒风吹来,老妇人剧烈咳嗽起来,好一阵方止。
穆婉清与少女忙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眼见老妇人咳嗽得快要厥过去,穆婉清忙向一个胖胖之衙役施了一礼,哀求道:“军爷,我婆母快要撑不住了,求您赏口热水吧。”
那胖衙役不耐烦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去去去,一群犯人,要求还挺多!老子可没空应付你们!”
“老子还等着赶紧送你们到地方,好回去吃口热汤呢。”
“别磨磨蹭蹭的,赶紧走!”
说着,几名衙役便开始推搡,催促她们快走。
老妇人身子孱弱至极,步履蹒跚地走了两步,便跌倒在地,连带着旁边的穆婉清也摔倒在地。
衙役更不耐烦了,直接用脚去踹。
那少女哭喊着扑了上去:“祖母,娘!”
她紧紧搂住老妇人与穆婉清,自己身上挨了好几脚!
我浑身血液直冲头顶,怒道:“她是景宁,是我的女儿!”
“自从那次慈云庵一别,十三年了,我们母女已分离整整十三年了!”
10
我心急如焚,恨不能即刻飞奔而下,护我孩儿周全。
奈何我不能!
若我贸然现身,万一被穆婉清认出,稍有差池,我自身性命堪忧,更遑论护她们周全。
我心如刀绞,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痛楚直钻心扉,却也只能强自忍耐。
恰在此时,李姑姑款步而出,笑靥如花,与那群衙役寒暄起来:
“军爷,这寒天冻地的,何不进屋来,喝口热乎的?灶上正炖着大骨,软烂入味,还有新得的乌孙酒,酒香四溢,一口下肚,浑身都暖了。让我们大掌柜陪几位军爷小酌几杯,驱驱寒气如何?”
这些衙役,皆是本地之人,为防地痞流氓滋事,我向来对他们多有孝敬,更不时让掌柜出面,宴请他们一顿。
因此,我们之间的关系,倒也颇为融洽。
此刻,他们见李姑姑如此热情相邀,个个笑逐颜开,纷纷朝我的酒楼走来。
那胖衙役一指穆婉清等人,喝道:
“你们,就在这屋檐下等着,老子吃完饭,自会带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李姑姑连忙上前,赔笑道:
“军爷,这几个女眷,又病又弱的,还能跑了不成?您只管吃喝,老婆子先把她们带到后院柴房,让人看着她们便是!”
胖衙役乃领头之人,闻言点头:
“如此最好。”
掌柜的见状,忙让小二将卤好的大骨头端上来,又上了几盘好菜,搬了几坛好酒。
那群衙役闻着酒香肉香,口水直流,哪里还顾得上管她们?
李姑姑领着她们,穿过厅堂,走过连廊,来到后面一座小院子里。
小丫头们早已端来一盆冒着热气的鸡汤小米粥。
粥汤金黄,香气扑鼻。
冻饿许久的裴家众人,见状纷纷端起碗来,一口接一口,喝得狼吞虎咽,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穆婉清揽着老夫人坐在旁边,景宁端了两碗粥过来,道:
“娘,你先喝点粥吧,我来喂祖母。”
穆婉清欣慰地拍拍她的手,摇了摇头:
“宁宁,娘不饿。你一路上都没有吃饱过,现在赶紧喝吧,我伺候你祖母。”
其余的裴家众人,却各自埋头苦吃,连头都不抬,更别提过来伺候了。
老妇人神情黯淡,心下凄然,偌大的裴家,竟然只剩下了她们!
若非知道孙子还活着,心里存着一丝微末的希望,老夫人恐怕早就支撑不住了!
待到衙役们吃饱喝足,裴家众人也缓过来一口气。
那胖衙役谢过李姑姑,便和其余衙役押解着众女眷去了府衙。
掌柜的过来,向我汇报打听到的情况。
“东家,一般来说,若发配来的是男丁,会送去服苦役,而女眷,则会由官府统一组织发卖。”
我闻言,心中暗自盘算,我要想办法买下她们。
但我不能一气买下所有人,那样太过显眼,势必会引人非议。
次日,我让李姑姑出面,买下了穆婉清和景宁。
两人死死地抱着老妇人不撒手,李姑姑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又搭了几个钱,将老妇人也买了下来。
其他众人,则陆续被买走。
李姑姑领着穆婉清、景宁和老妇人,来给我这个主人磕头。
我坐在暖热的炕上,面前隔着一面彩绘屏风。
李姑姑将她们三人引入室内,便退了出去,亲自在门外守着。
穆婉清三人正自惊疑不定,我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穆婉清一看到我,浑身一震,顿时睁大了眼睛,她张口结舌:
“盈……盈姑娘!”
老夫人猛地抬头,向我看来,浑浊的眼中迸射出两道利光。
我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穆婉清身边,将那枚白玉佩放在她手中,含泪笑道:
“眷顾之恩,从无一日忘怀。”
穆婉清热泪滚滚而下,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又是怀疑,又是惊喜:
“我以为……我以为你,你早就不在了!没想到,你过得……过得这般好!”
景宁喜道:
“娘亲原来与这位夫人是旧识吗?”
老夫人嘴唇颤抖,刚想开口,驰野从外面跑了进来:
“娘,那个人醒了!”
裴景珩这些日子,有时低迷,有时清醒,状况不算太好。驰野有空就会守着他。
老夫人的眼神陡然凝在了他脸上。
驰野与裴砚辞长得太像了!
老夫人激动得浑身颤抖,张口结舌了几次,才颤颤巍巍问道:
“你……你是?”
我含笑点头:
“正是。”
她的脸瞬间红透,连脖子都红了,又看着驰野,期期艾艾地问:
“那……他是?”
我又微笑:
“正是。”
她又是欢喜,又是羞惭,眼泪一颗颗地从枯瘦的脸上滚落。
穆婉清看着驰野,也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11
景宁与驰野二人,皆被我们适才所言弄得一头雾水,满心疑惑。
我浅笑盈盈,转向驰野道:“驰野,这位姐姐名唤景宁,你且先带她去见那位已然醒来之人,切记,莫要让旁人瞧见。”
景宁与驰野听闻此言,面上的迷惑之色更甚。
然驰野素来孝顺,闻我之言,便先一步跨出门去。
景宁见状,不禁将目光投向穆婉清,见她微微颔首,方怀着满腹疑云,缓步而出。
待两个孩子皆出门去后,老夫人再也按捺不住,一把紧紧攥住我的手,急声道:“你……你可是砚辞身边之人?你竟未死!你怎会在此处?适才那孩童,可是砚辞之子?”
我轻轻拉着她,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方含笑而言:“老夫人,我乃李盈盈,正是景宁生母。适才那孩童,名唤驰野,确是世子爷血脉。当年,我便是因怀有身孕,方出走京城。”
老夫人闻言,声音颤抖,问道:“为何……为何要如此?”
我直视着她的双眸,沉声道:“只因我不愿再尝那母子分离之苦。”
老夫人闻言,怔在原地,干涸的嘴唇颤抖许久,方道:“真是……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冥冥之中,竟让你躲过灾祸,拿着砚辞之钱,创下如此家业!如今你高高在上,瞧着侯府败落,侯爷与砚辞身死,我等落魄为奴,你心中……想必畅快至极!”
我冷笑一声,正欲反驳,却闻穆婉清激动之声传来:“娘!您怎还是如此偏执!当年您不许盈盈入府,后又强行抱走景宁,致使她们母女分离十六载!若非怕您再次抱走孩子,她又怎会怀着身孕,离开京城?”
“从京城至靖远,这一路凶险异常,您亲身经历过,咱们有官兵押送,尚且九死一生。她一个弱女子,还怀着身孕,逃至此处,又要生养孩子,又要开店营生,这中间有多少艰难,可想而知!”
“若非盈盈家业丰厚,买下咱们祖孙三人,咱们不定会沦落到何种境地!”
老夫人脸色瞬间灰败,嘴唇颤抖,却未再开口。
我握住穆婉清之手,朝她一笑,而后正色对老夫人道:“我从未曾怨恨过您。”
“为人父母者,自当为子女计深远。侯府何等显赫,世子爷更是人品高贵。我出身低贱,跟在世子爷身边,确实辱没了侯府血脉。”
“您当年抱走景宁,接纳她,疼爱她,我心中感激不尽。哪怕从此母女分离,我也从未生出半分怨怼之心。”
“我原本打算安守本分,就这样跟着世子爷一辈子。但谁知在景宁三岁时,我又意外有了身孕!”
“那骨肉分离之痛,我实在不愿再承受第二次!故而我故意激怒您,让您赶我离开京城,如此方能守着我的孩子,安居乐业。”
老夫人脸色煞白如纸,我平静地看着她,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我们之间,恩也好,怨也好,都算了吧。”
穆婉清急道:“那景宁呢?”
我含泪看着她,道:“景宁是你的孩子,你把她养育得如此之好,我没有资格把她抢走。”
穆婉清紧紧握着我的手,泣不成声。
老夫人忽地断喝一声:“好一个义薄云天,自强不息的李盈盈!”
她紧紧地盯着我看了许久,而后慢慢地跪了下去。
“李姑娘,我囿于门第之见,害你母女分离十六载,是我错了。老婆子在此向你道歉。”
“你不计前嫌,于我们落魄之时伸出援手,这份心胸气度,让老婆子自愧不如。”
我和穆婉清见状,忙一起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12
“老夫人,婉清夫人,我再告知你们一个消息。”我微微扬起嘴角,轻笑着说道。
她们二人皆是满脸疑惑,目光齐齐朝我投来。
我笑意更浓,缓缓开口:“裴景珩此刻就在我这处。”
老夫人和穆婉清瞬间瞪圆了双眼,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异口同声急切问道:“他……在哪里?”
正说着,景宁如一阵风般急急冲了进来,大声喊道:“祖母,娘亲,我见到五哥了!”
老夫人和穆婉清激动得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一个劲儿地原地打转。
我莞尔一笑,柔声道:“随我来吧。”说罢,便带着她们朝外走去。
待看到躺在床上的裴景珩时,穆婉清只觉眼眶一热,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几步冲过去,一把扑在床边,泣声道:“我的儿啊,娘可算是见到你了!”
裴景珩方才应是和景宁说了好一会儿话,此刻脸上满是倦意,唇色依旧苍白如纸。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老夫人见状,忙快步上前一步,双手轻轻将他按躺下,心疼道:“珩儿,莫要乱动,好生躺着。”
裴景珩眼中满是自责与痛苦,哽咽道:“祖母,娘,是孩儿无用,才害得你们沦落到这般境地,孩儿真是该死!”
裴景珩方才看到瘦弱不堪的妹妹景宁时,心中便已自责不已。此刻再瞧见憔悴枯瘦的祖母和母亲,更是痛心疾首,只恨自己没能及时将证据送回,才致使她们被流放至此。
老夫人声音嘶哑,脸上神情却满是欣慰,缓缓道:“珩儿,你能好好活着,祖母就算是死,也能安心闭眼了。”
穆婉清紧紧拉着儿子的手,一刻也不舍得松开,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啊,她亲眼目睹丈夫、长子、次子,还有几个孙子,皆被斩首示众,那一刻,她早已心如死灰,不想再活于这世上。若不是有景宁在身边相伴,她恐怕早就追随丈夫和儿子而去。
如今,能再次亲眼看到儿子,她才感觉一颗心又重新活了过来,仿佛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穆婉清突然扑通一声,朝我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盈盈姑娘,你救了我儿子,此等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以后我愿为你当牛作马……”
我急忙上前,双手将她扶起,急声道:“夫人,以后千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若真要论起来,当初你待我的好,我又怎么能还得清呢?”
我们二人相视而笑,穆婉清抬手轻轻揩去脸上的泪,柔声道:“盈盈姑娘,我比你痴长几岁,你若不嫌弃,以后便叫我声姐姐可好?”
我轻轻点头,甜甜唤道:“姐姐。”
从前,你不嫌我身份卑贱,怜我助我,如今,我们便是一家人,从此相互扶持,共度风雨。
13
老夫人、穆婉清与景宁三人,虽身处侯府旧人之中,然其身份依旧是那官奴之流。
除非有朝一日,侯府能沉冤得雪、得以翻案,否则她们怕是终生都难以脱了那奴籍。
为了妥善安置她们,免遭旁人非议,我于那偏僻之地购置了一座绣庄。
对外,我便宣称她们是为我主持绣庄事务之人。
实则,穆婉清便携着老夫人与裴景珩、景宁搬至了那处。
那绣庄之地,清幽宁静,正适宜裴景珩安心养伤。
她们平日里深居简出,鲜少露面,自然也无人会去寻她们的麻烦。
我们并未曾对几个孩子挑明此事,但他们三兄妹那相似的面容,却似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想来,他们心中或许也早已有了猜测,只是并未追问罢了。
驰野那孩子,对裴景珩甚是喜爱,时常便往那绣庄跑,去找裴景珩玩耍。
裴景珩出身于武安侯府,自幼便习得一身好武艺,身手极为不凡。
闲暇之时,他便时常指点驰野武艺,驰野在他悉心教导下,进步可谓神速。
一日,驰野兴奋地跑来找我:“娘亲,景珩哥哥教我的招式,我都学会啦!”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我家野儿真聪明,不过可不能骄傲,还得继续努力才是。”
景宁那丫头,颇有几分经商的天份。
我便将绣庄出品的那些绣活,都交由她来打理买卖之事。
她听闻之后,满心欢喜,道:“娘亲放心,我定会将这买卖做得红红火火!”
后来,她竟还成功地在互市之上,将那些绣活卖给了胡人。
日子便这般如潺潺流水一般,悄然逝去。
一年多之后,裴景珩的身体已然彻底痊愈。
他心中背负着武安侯府那血海深仇,执意要进京去寻那二皇子。
老夫人与穆婉清虽满心担忧,却也并未加以阻拦。
临行之前,驰野前来寻我。
他如今已然十三岁了,眉目之间,已然隐隐有了男子那般的硬朗之气。
只见他背阔肩宽,身高腿长,又因长期习武之故,气质凛冽得好似一把刚刚出鞘的利剑,锋芒初露。
“娘亲,我其实是裴家人,对吗?”
少年脸上,满是笃定之色。
他那明亮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我,却于不经意间,泄露了一丝紧张之意。
我轻轻伸手,抚过他的眉眼,温柔地回答道:“是,你和景宁,都是我的孩子,也都是裴家人。”
他眼中掠过一抹震惊之色,他虽能猜到自己的身份,却未曾猜到景宁的身份。
我平静地向他讲述了过往种种,驰野听罢,伸手将我搂进怀里,声音略带哽咽:“娘亲,你受苦了。”
就这一句话,便让我的眼睛也微微湿润了。
我的儿子,在得知我的过去之时,全然没有在意我的出身如何,而是满心心疼我的不易,我心中满是欣慰之情。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问道:“野儿,你是不是想和裴景珩一起去京城?”
他身子微微一僵,小声说道:“娘亲,你都知道了?”
我自己的孩子,我又怎会不了解呢?
他身体里流着的,可是武安侯府的血液,国仇家恨当前,他又怎会无动于衷?
我拿出一件金丝软甲,说道:“野儿,这是我花重金买来的,答应娘,一定要时刻穿在里面。”
从得知裴景珩要进京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我的野儿要离开我了。
我不能阻拦他,能做的,便只有尽力给他添上一丝保障。
驰野眼眶微微湿润了。
他跪下,朝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娘亲,您放心,儿子一定会助景珩哥,为裴家翻案,平安归来!”
距离裴景珩和驰野离开,又过了大半年之久。
自从他们走后,我便将老夫人、穆婉清和景宁都接了过来。
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起来,老夫人的身体也越发不好了。
我赶忙命人早早就将那炕烧了起来,好让老夫人能暖和些。
日子虽然看似平静,但我知道,每个人心中都在煎熬着。
入冬那天,街上官兵贴了一张告示出来。
掌柜的连奔带跑,回来向我禀报道:“夫人,大事不好啦!圣上宾天啦,继位的,是那二皇子!”
我忙问道:“还有何消息?”
掌柜的接着说道:“新皇大赦天下,尤其是详细地公布了武安侯府的冤屈,还裴家清白,并封裴景珩为武安侯啦!”
老夫人和穆婉清听到这些消息,不禁喜极而泣。
我也为她们感到高兴,但我的心,却依旧提得高高的。
我不禁喃喃自语道:“我的驰野呢?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穆婉清忙安慰我道:“夫人莫要担忧,驰野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我强颜欢笑道:“但愿如此吧。”
一场大雪,将那北地妆点得分外妖娆。
马上就要过年了,天气虽寒冷无比,但那互市却极为热闹。
我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干脆让掌柜的给大家提前放了假,酒楼也关了门,每日只是窝在家里。
穆婉清和景宁,每日都陪着我,稍稍安慰了我不安的心。
除夕那天,李姑姑做了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肴。
老夫人、穆婉清、景宁都在,我看着盘中的炙羊肉,想起这是驰野最爱吃的菜,心中不禁黯然。
突然,门外响起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哗啦一声,门被推开了。
我的驰野,带着满脸的笑意,站在门口,唤我道:“娘亲,我回来了。”
我眨了眨眼,将那即将落下的泪水眨落,捂着嘴,笑出了声。
随着驰野一同归来的,尚有裴景珩的身影。
武安侯府已然物归原主,重归裴家。裴景珩此番前来,意在接老夫人、穆婉清与景宁共返京城。
老夫人与穆婉清本欲邀我一同归京,却被我婉言谢绝。
“盈盈,你当真不愿与我们同回?”穆婉清轻蹙眉头,满眼关切。
我轻轻摇头,笑道:“婉清,我在靖远这方天地,过得自在洒脱。见识过这世间万般广阔,若再让我困于那小小侯府,我只怕会如那枯萎之花,再无生机。”
她们与裴景珩,皆欲让驰野认祖归宗,然驰野却断然拒绝。
“裴家之冤,我自当与裴景珩一同回京洗刷,此乃我之责任。”驰野目光坚定,沉声道,“但靖远有娘,有我想守护的一切,我会永远留在这里,陪在娘身边,做一个普通人。”
他生性野性难驯,侯府之规矩束缚,于他而言,实非所宜。
最令我意外者,乃景宁也。她竟决定留下,不愿随行。
在靖远这近两年时光,她已脱胎换骨。
“娘,我发觉自己极有经商之才。”景宁笑靥如花,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每日穿梭于互市之间,与各色人等打交道,我感到无比快乐。”
“比起做那侯府千金,我更喜欢这种鲜活而真实的生活。”她补充道。
穆婉清已将她的身世娓娓道来。
景宁闻言,先是抱着我痛哭一场,旋即又破涕为笑:“我有两个娘亲,比旁人多了一份爱,我真的很幸福。”
穆婉清果真将她教得极好。望着她快乐地跑进跑出,一声声“娘亲”唤得我心花怒放,过往种种,我竟已全然释怀。
老夫人与穆婉清启程之日,我携景宁与驰野一同相送。
穆婉清泪如雨下,她万般不舍地抚摸着景宁的秀发,柔声道:“乖孩子,莫要再哭了。娘在京城安顿好,便接你和弟弟过去玩耍。”
景宁哭得如同花猫一般,靠在我怀里,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穆婉清又握住我的手,眼中满是感激:“盈盈,我这辈子做过许多好事,但最幸运的,便是与你成为挚友。”
“你若得空,定要带着景宁和驰野来京城看我。”她哽咽道,旋即抱住我和景宁,“我真的很舍不得你们。”
我流着泪,却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放心吧,待到裴景珩成亲之日,我定会带着孩子们去京城凑热闹的。”
老夫人站在一旁,笑得一脸慈祥,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希冀与期盼。
马车渐行渐远,我望着身边的一双儿女,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喜悦与满足。
我想,这人间虽苦,却也因有他们而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