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夫君的宠妾送进了家庙
发布时间:2025-09-28 07:50 浏览量:1
(一)
我掀了桌时,沈砚之正给柳姨娘剥荔枝。水晶帘被震得哗哗响,殷红的荔枝滚了满地,像极了那年他塞给我,说“阿凝,这果子甜”时的模样。
“夫人这是做什么?”他皱眉,把柳姨娘护在身后,语气里的不耐像针,“不过是让她陪我用顿晚膳,值得动这么大肝火?”
柳姨娘怯生生探出头,腕间银镯叮当作响——那是我陪嫁里的东西,前几日还在妆奁盒里躺着。“姐姐莫气,是妾身僭越了,这就告退……”
“告退?”我捡起滚到脚边的荔枝,狠狠攥碎,汁水顺着指缝流进袖口,“沈砚之,你让她戴我的镯子,用我的银钗,现在跟我说‘僭越’?”
他脸色沉下来:“不过是些物件,你向来大度,何必与她计较。”
“我不大度。”我盯着他眼睛,一字一顿,“我的东西,哪怕是根针,也轮不到旁人碰。”
(二)
这事说起来,是我自己选的。三年前沈砚之求娶时,我爹就说他“眼窝子浅,撑不起侯府的门”,是我看他在桃花树下写“一生一世一双人”,看迷了眼。
嫁过来才知,他那支笔,写得出缠绵句子,却守不住半分真心。先是柳姨娘,据说是他的“青梅”,后又有张管事的女儿,送汤送水没断过。我不是没闹过,他总说“逢场作戏,心里只有你”,我竟信了半载。
直到前日,我去库房盘点,发现母亲留给我的东珠项链没了。追问之下,才知被柳姨娘拿去,说是“侯爷说配我好看”。
“那项链,是我娘的遗物。”我压着嗓子,指甲掐进掌心,“沈砚之,你让她戴逝者的东西,是觉得我林家好欺负,还是觉得我林凝好糊弄?”
他语塞,半晌才道:“我不知那是岳母的遗物……”
“你不知的事,多着呢。”我冷笑,“你不知她偷偷拿府里的银子贴补娘家,不知她把我送你的砚台转手给了她弟弟,更不知……”我顿了顿,看着他骤然绷紧的脸,“她房里的香炉,烧的是你最忌的龙涎香,你却夜夜宿在那里。”
(三)
柳姨娘被扶下去时,哭得梨花带雨,沈砚之看着我的眼神,像看个善妒的毒妇。
“你太让我失望了。”他拂袖欲走,“侯府容不下你这等心性,你……”
“容不下?”我叫住他,从袖中扔出份东西,落在他脚边——是他当年写给我的庚帖,上面“一生一世”四个字,被虫蛀了个洞。“沈砚之,这侯府是我林家出的嫁妆撑起来的,你现在跟我说‘容不下’?”
他捡起庚帖,脸色发白。
“柳姨娘我已让人送家庙了。”我掸了掸裙摆,“念在她没犯大错,只让她抄三年经,算是全了你那点‘青梅情分’。”
“你敢!”他怒目圆睁,“我是侯府世子,府里的事轮不到你做主!”
“哦?”我挑眉,扬声唤来管家,“去把账房先生叫来,让他给世子爷念念,这半年来,府里的用度,多少是从林家铺子支的?多少田产是我母亲陪嫁的?”
管家应声而去,沈砚之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你以为我这些年为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走近他,声音压得低,却字字清晰,“不是因为信了你那几句空话,是看在我爹的面子,看在这侯府还姓沈。可你拎不清,那就别怪我把账算清楚。”
(四)
账册摊开时,沈砚之的手一直在抖。他大概从没细算过,侯府的月例早就入不敷出,全靠我陪嫁的铺子和田庄贴补,连他去年捐官的银子,都是我悄悄当掉了母亲留下的玉如意。
“你……”他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阿凝,我们……”
“我们?”我合上账册,“沈砚之,你我之间,早被这些莺莺燕燕、虚情假意磨没了。你若还想让侯府撑下去,就收收你那点心思。往后府里的中馈,我亲自管,你的书房,除了我和贴身丫鬟,谁也不许进。”
他沉默了许久,终是点了头,只是那眼神里的复杂,我懒得去猜。
傍晚时,青禾来报,说柳姨娘在去家庙的路上哭闹不止,说要等世子爷去接她。
“让车夫走快点。”我正在看新到的布料,头也没抬,“别让她的哭声,污了侯府的地。”
青禾应着,又道:“世子爷在书房闷坐了一下午,要不要……”
“不用。”我剪下一段湖蓝色的料子,那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以前总想着做件新衣裳给他看,现在觉得,给自己做件披风倒不错。“他想通了,自然会出来;想不通,我也不介意换个能想通的。”
窗外的玉兰花落了一地,像雪。我摸了摸料子的质感,柔软又挺括。
其实女子过日子,就像做衣裳,料子要好,针脚要细,更重要的是,得合自己的身。不合身的,哪怕绣满了金线,穿着也硌得慌。
至于沈砚之?他若肯做那根合适的针,我便陪他缝补日子;若不肯,我自有剪刀,裁了重缝便是。
毕竟,这日子是我的,舒心比什么都重要。
(五)
柳姨娘被送走后,府里安静了许多。沈砚之果然收敛了些,每日除了去衙门当差,便是回书房看书,夜里也多半宿在自己的外间,没再提过添置姬妾的事。
我每日带着管事清点府中用度,把那些冗余的下人遣了大半,又将柳姨娘偷偷挪走的财物一一追回。库房渐渐充盈起来,账册上的数字不再让人揪心,连空气里都少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黏腻气。
这日我正在核对布料账目,青禾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夫人,世子爷让人送来的。”
打开一看,是支赤金点翠的步摇,凤凰衔珠的样式,珠翠流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他倒舍得。”我掂了掂步摇的重量,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替我还回去,就说‘府里刚裁了用度,这般贵重物件,留着也是闲置’。”
青禾有些犹豫:“夫人,这可是世子爷的心意……”
“心意?”我笑了笑,将锦盒盖好,“他若真有心意,就该记得我素来不喜这些花哨东西。去年我生辰,想要城南那家的梅花酥,他转头就忘了,如今倒想起送步摇了。”
说到底,他还是没懂。我要的从不是这些珠光宝气,而是那份放在心上的惦记,可惜,他总把这两样弄混。
沈砚之收到退回的步摇时,正在前厅待客。听说他当场就把锦盒摔了,客人走后,独自一人在厅里站了许久。
(六)
入了冬,我爹捎信来,说京中不太平,让我回林家待些时日。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没跟沈砚之多言——他最近忙着应酬,两人本就碰面少,说了反倒添堵。
临走前,却在门口撞见他。
“要走?”他站在廊下,身上还带着酒气,眼尾泛红,“又要闹到岳父那里去?”
“我爹想我了。”我没看他,侧身想过,却被他拉住。
“阿凝,”他的声音有些哑,“那步摇……我是特意让人照着你去年绣的凤凰帕子做的。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愣了愣,去年绣帕子的时候,他确实在一旁看书,原来竟记下了。
“我不喜欢金器,你知道的。”我轻轻挣开他的手,“沈砚之,你总在这些地方用力,却不肯花点心思想想,我到底要什么。”
他僵在原地,看着我上马车。车帘放下的瞬间,我看见他抬手,像是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
林家的日子过得松快,我每日陪着母亲说话,跟着兄长练剑,倒比在侯府自在。沈砚之的信来了几封,问我何时回去,我都没回。
直到除夕夜,他竟亲自来了林家。
“我来接你。”他站在我院外的梅树下,身上落了层雪,“府里的年宴,不能没有主母。”
我看着他冻得发红的鼻尖,突然觉得有些累:“沈砚之,我们别耗着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要……和离?”
“是。”我点头,看着他眼中的震惊,继续说,“我累了,不想再猜你哪句是真心,哪句是敷衍。你想要的侯府主母,该是能为你周旋内宅、讨好宾客的人,我做不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苦笑:“是我不好,是不是?”
“没有好不好。”我摇头,“只是不合适。你想要的荣华热闹,我给不了;我求的安稳踏实,你也给不了。强凑在一起,不过是彼此煎熬。”
梅枝被雪压得轻颤,落下几点雪沫在他肩头。他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七)
和离书送到我手上时,是开春。沈砚之没再来,只让管家捎了封信,说“嫁妆都已清点好,原物奉还,另备了些田产,算是这些年的补偿”。
我没收那些田产,只让青禾把嫁妆一一装车。林家的兄长来帮忙,看着那些熟悉的箱子,皱眉道:“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难不成闹到公堂,让全京城看笑话?”
其实我心里清楚,这段日子,沈砚之是在试着改变的。他会记得我不爱吃葱,会在我看书时默默点上安神香,甚至学会了笨拙地剥橘子,只是那橘子总被他剥得坑坑洼洼。
可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像他当年在桃花树下写的那句“一生一世”,墨迹早就被雨水冲淡了,再描,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
离开侯府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暖得像春日。我坐在马车上,看着侯府的朱漆大门渐渐远去,心里没有难过,也没有快意,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青禾掀开帘角,递来块梅花酥:“小姐,你看,是城南那家的。”
我咬了一口,酥皮簌簌落在衣襟上,甜香漫了满口——是我去年没吃到的味道。
“青禾,”我笑着说,“我们去江南吧,听说那里的春天,比京城热闹。”
马车轱辘轱辘地驶向前方,路两旁的杨柳抽出了新绿,风里都是青草的气息。我知道,往后的日子,没有沈砚之,没有侯府的规矩束缚,我可以慢慢走,慢慢看,把那些没来得及好好感受的时光,一点一点,补回来。
至于沈砚之?听说他后来娶了位尚书家的小姐,那位小姐很会应酬,把侯府打理得有声有色,两人时常一同出席宴席,成了京中人人称羡的一对。
偶尔有故人提起我们,问我后不后悔。
我总是笑着摇头。
这世上的缘分,本就有长有短,能好好开始,也能体面结束,就已是难得。何况,我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日子,想吃梅花酥就去买,想练剑就不会有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想绣帕子就绣给自己看——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夕阳西下时,马车驶进了江南的地界。我掀开帘子,看晚霞染红了天际,看乌篷船在河面上悠悠漂,听远处传来卖花姑娘的吆喝声。
真好啊,我想。
这才是我的日子,鲜活,热闹,全是我自己的。
到了江南,我在秦淮河畔租了个带院子的小宅子,院里有棵老槐树,枝桠能伸到二楼窗台。我把带来的绣架支在窗边,白天绣些江南的山水花鸟,傍晚就搬把竹椅坐在树下,听隔壁阿婆讲些家长里短。
青禾跟着我,把小日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不知从哪学了做桂花糕,每日清晨蒸一笼,甜香能飘出半条街。常有邻里的小姑娘来串门,围着我的绣架叽叽喳喳,看我绣鸳鸯时,总会红着脸问:“林姐姐,这是绣给心上人的吗?”
我总是笑着摇头:“绣给自己看的,好看的东西,不必非要送给谁。”
那日去逛集市,撞见个熟悉的身影。沈砚之穿着件月白长衫,站在卖折扇的摊子前,手里拿着把绘着寒梅的扇子,看得入神。
他也看见了我,明显愣了一下,手里的扇子“啪”地合上。
“你……”他似乎有些局促,下意识理了理衣襟,“来江南散心?”
“不是散心,是住下了。”我指了指不远处的巷子,“就在那边租了宅子。”
他眼神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挺好,江南……确实适合你。”
这时有个温婉的女子走过来,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笑着问:“砚之,这位是?”
“故人。”沈砚之的声音很轻,“这位是林姑娘。”
那女子落落大方地颔首:“林姑娘好,我是沈夫人。”
“沈夫人好。”我回以一笑,转身对青禾说,“该回去了,阿婆说今日包粽子。”
走过街角时,青禾忍不住回头:“小姐,沈大人一直看着咱们呢。”
“不必管。”我摸了摸袖袋里刚买的桂花糖,“回去晚了,阿婆的粽子该凉了。”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我的绣品被镇上的绣庄看中,渐渐有了些名气,有人专门来订绣品,日子过得充实又自在。
入秋时,收到沈砚之的信,字里行间很客气,说他夫人诞了个儿子,按规矩该告知一声。我让青禾回了份贺礼——一对我亲手绣的虎头鞋,针脚细密,盼那孩子平安长大。
后来听说,沈砚之每年都会来江南一趟,有时是陪夫人散心,有时是独自来。他从没来找过我,只是有次青禾说,看见他在槐树下站了很久,手里拿着那把寒梅折扇。
我听了,只是笑了笑,继续绣手里的莲蓬。
江南的雪下得小,像撒了把碎盐。我坐在窗边,看着雪花落在槐树枝上,青禾端来热茶,念叨着:“隔壁张婶说,年后想给姑娘说门亲事,是镇上教书的先生,人很温厚……”
我捧着茶杯,呵出一口白气:“让张婶先问问人家,嫌不嫌弃我这‘和离妇’。”
青禾急了:“姑娘哪里不好?多少人惦记着呢!”
我笑了,没再说话。其实嫁不嫁人,于我而言,早已不那么重要。这院里的老槐树,窗台的绣架,巷口的桂花糕,还有身边叽叽喳喳的青禾,早已把日子填得满满当当。
开春时,槐花开了,香得醉人。我站在树下,看着落在肩头的花瓣,突然明白,幸福从不是非得攥着谁的手不放,而是哪怕一个人,也能把日子过得像这槐花一样,清甜又热闹。
至于那些过往,就像绣错的针脚,拆了,重绣,总能绣出更合心意的模样。
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走完的路,就让它们留在风里,随槐花一起,落了,又开了,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