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娘是妾,平日里又争又抢,直到她将嫡姐推上岸,自己沉入湖底

发布时间:2025-10-22 18:17  浏览量:2

我娘虽只是苏府一个妾,却是个顶会‘争’的。靠着这份‘争’来的风光,她在府里几乎是横着走。

拜她所赐,我这个庶女也跟着恃宠而骄。嫡姐及笄礼上那把精致的团扇,我瞧着顺眼,便随手抢了过来,打算给怀着二胎的娘亲扇扇子。

娘亲醒后,却兜头给了我一巴掌。

“逆女!我这小庙,是留不住你了!”

我只当娘在说气话,毕竟她一向如此。直到那一天,她笑着将嫡姐奋力推上岸,自己却选择沉入冰冷的湖底。

一片混乱中,主母牵起了我冰凉的手:“茵茵,别怕,以后我就是你的娘……”

永昌侯府的夫人与苏家主母是闺中密友。嫡姐苏念汐及笄这天,侯府的贺礼流水般送了进来。

那把小团扇就在其中,扇面精巧,引人注目。我心头一热,便直接从嫡姐房里拿走了。

满院的下人噤若寒蝉,没一个敢上前半句。她们都清楚,我娘如今在苏府是何等地位。

只有我的贴身丫鬟半夏,壮着胆子小声提醒:“三小姐,这……这是二小姐的心爱之物……”

我满不在乎地撇撇嘴:“那又如何?爹爹最宠的就是我娘。前儿个我娘不过掉了几滴金豆子,爹爹当晚就给我们换了这雕梁画栋的大院子。一把破扇子,算得了什么?”

半夏还想再劝,我已失了耐心。

“整个苏府谁人不知,我娘肚子里揣着苏家的长孙!

“爹爹亲口许诺了,等弟弟一落地,就立马抬我娘做平妻!”

娘亲午睡正酣,我便殷勤地守在榻边,用这新得的战利品为她驱赶蚊蝇。

等娘亲转醒,我立刻献宝似的将团扇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料,方才还一脸温婉的娘亲,脸色霎时剧变。

她猛地攥住我的手腕,那力道似铁钳,捏得我生疼。

“上等蚕丝织就的扇面,百年紫檀木打的扇骨,羊脂玉雕花的扇坠!”

她的声音因恐惧而发颤:“这不是我们苏府消受得起的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眼圈一红,泪珠滚落:“不就是嫡姐的及笄贺礼嘛!娘,您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娘亲扬手又是一巴掌,打得我头晕眼花,她自己的嘴唇也咬出了血。

这是娘第一次对我动手,我彻底懵了。

“立刻!给我还回去!”

她的命令不容置疑,可我早被骄纵惯坏了,心里那股邪火也上来了,偏不肯低头。

“娘!您瞧瞧咱们现在住的屋子,只比主母那儿小了一丈而已!爹爹连这个都肯给,一把扇子他难道会小气?”

“你真是糊涂!”娘气得发抖,“小一丈,那也是小!妻就是妻,妾就是妾,这尊卑规矩,一步都不能乱!”

“您再看咱们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比别的姨娘强?我只管开口,爹爹没有不应的!”

我说破了天,就是不愿归还团扇。

娘重重地叹了口气,眼中竟闪过一丝绝望。

“逆女!我这里……是真的留不住你了!”

当晚,我的后背被娘亲用藤条鞭出了道道血痕。她押着我,让我战战兢兢地跪在主母面前,亲手奉还了团扇。

主母只是淡淡摇头,似乎正为别的事烦心,并无意搭理我娘的请罪。

“不过是个孩子家家的玩闹……”

但我娘却不依不饶,磕头不止。

“茵茵忘了尊卑,是妾身管教无方。恳请主母发发慈悲,将茵茵养在您身边,严加教导。”

我吓得魂飞魄散,为了一把扇子,娘竟然真的不要我了?

主母依旧摇头:“我膝下已有卿儿和汐儿,实在分不出心神。茵茵有你这个生母教导,想必将来也不会长歪的。”

她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瞥了我娘一眼,那眼神里的蔑视,藏都藏不住。

我瞬间明白了。娘平日里争强好胜,在苏府风光无限,主母心中早已恨透了她。

自然,也恨透了我这个“宠妾”的女儿。

回房的路上,娘死死拽着我的胳膊。

她的神色惨白如纸。一进屋,她屏退了左右,只剩我们母女二人,死寂一片。

“茵茵,你可知错了?”

“娘,您素来是最会争的,咱们想要什么,哪次没弄到手?”

“我争,也只敢在规矩的框子里争!我从不去碰主母的底线。”娘的声音发颤,“你动你嫡姐的东西,尤其还是侯府送来的礼,那就是在戳主母的心窝子!”

我还想梗着脖子犟两句,娘亲反手又是一记耳光。

“你给我记死了!从今往后,主母才是你的亲娘!我与你,再无半点干系!”

我不明白,向来在爹爹面前娇媚恣意、说一不二的娘,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软骨头?

我心里又气又闷,想必是弟弟快要出生,她有了更金贵的依靠,便不把我这个女儿当回事了。

夜里,我独自跑到花园里,一边哭,一边泄愤似的揪着脚边的花草。

冷不丁,一道暗影斜斜地罩了下来。

“兄长快看!这儿藏着一只哭花了脸的小狸猫!”

一个身着靛蓝绸衣的少年,只比我高出半个头。他弯腰看我,一双笑眼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紧接着,从他身后转出一个更修长的身影。那男子一身月白直裰,手执折扇,仅用一根玉簪束发,清冷出尘。

“子川,休得无礼,别吓着小姑娘。”

我当即认了出来,他们便是永昌侯府的两位公子,今日替侯爵夫人来府上送礼,暂时留宿的。

清辉般的月光将我们三人的影子拉长,映在青石板上,我一时竟看呆了。

“可是被长辈训斥了?”

大公子池子言解下腰间绣着“言”字的方巾递来。我还没来得及抬手,那方巾就被旁边的小公子一把抢了过去。

小公子池子川大笑道:“兄长,你糊涂了?你这趟来,可是要跟念汐姐姐定亲的。这要是让苏家人瞧见,你拿自己的私物给这小丫头擦鼻涕,这门亲事非黄了不可!”

池子言的脸瞬间涨红:“胡说什么?母亲还在商议……”

池子川没理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塞给我:“小丫头,喏,用我的!”

我愣愣地接住。

池子川又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糖:“刚从你们苏府厨房‘顺’来的,你们府上的柳厨娘,做糖的手艺真是一绝。”

他被兄长瞪了一眼,又嬉皮笑脸地改口:“不是‘顺’的,是柳厨娘看我玉树临风,特意送我的。”

他后面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的眼睛,早就被池子言勾住了。

他眉如墨染,目若寒星,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却又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俊逸出尘的男子?

可……他是我嫡姐的未婚夫,是我这辈子都不能肖想的人。

转念一想,又不一定。我娘是爹爹心尖尖上的人,只要她肯去撒个娇,吹吹枕边风,我未必没有嫁入侯府的机会!

我正想入非非,冷不防听到假山后传来两个值夜丫鬟的闲聊声。

“你当真看见了?她也太不要脸面了吧!”

“千真万确!在主君房里翻云覆雨,枕畔低语……谁能想到,她都怀着六个月的身孕了,还那么会伺候人!”

“都说她精通闺房之术,把主君迷得神魂颠倒。”

“可不是嘛!也就咱们主母心善,换了旁人,早把这种勾栏里出来的脏东西乱棍打出去了!”

两人银铃般的笑声,一字一句都像针扎在我心上。我知道,她们嘴里那个“勾栏里出来的玩意儿”,就是我娘。

我刚想冲出去撕烂她们的嘴,池子川手里的石子已经先一步弹了过去。

他叉着腰,喝道:“下人也敢在背后嚼主子的舌根,苏府的规矩真是好得很!”

那两个丫鬟看清是侯府的小公子,吓得白了脸,捂着嘴溜走了。

我想开口感谢池子川,话未出口,不远处却陡然传来一阵骚乱。

“噗通——”

“咚——”

两道人影相继坠湖,水声沉闷得可怕,惊得我浑身一颤。

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不好了!二小姐落水了!”

二小姐!那不就是我嫡姐苏念汐吗?

我顾不上多想,和两位公子一起跌跌撞撞地赶了过去。只见嫡姐已经被人救起,坐在湖边,浑身湿透,一群婆子丫鬟正围着她忙乱。

而在湖边的另一侧,还躺着一个人,孤零零地,无人问津。

“娘!”

我喊得撕心裂肺,疯了似的扑过去,跪在我娘身上。

人们这才被我的哭喊声吸引,分了几个婆子过来,连主母也匆匆赶至。

我娘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了主母的衣袖。

“夫人,我不行了……茵茵……茵茵就拜托您了……”

“你先省口力气,郎中马上就到。”主母皱眉道。

“不……不用了,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娘吃力地转过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茵茵,记住……记住娘对你说过的话!”

我如遭雷击,瞬间明白了。娘指的是那句——“以后主母就是你的娘,我与你再无关系!”

我原以为那只是娘亲一时的气话,可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一切,娘早就计划好了……

突然,娘猛地睁大眼睛,回光返照般看向主母。

“夫人!答应我,把茵茵……记到您的名下!”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永昌侯府的两位公子,全都汇聚到了主母的脸上。

主母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最终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娘的手“啪”地松开,终于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娘——!”

随着我一声凄厉的呼喊,天地仿佛都寂静了,耳畔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从此,我那肆意张扬的性子,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气,都在这一刻,随着娘亲的离去,烟消云散了。

那晚的真相,我在府里下人们的窃窃私语中,终于拼凑齐全了。

永昌侯府派两位公子来,明面上是为嫡姐贺寿,实则是为了敲定池子言和嫡姐的婚事。

可嫡姐年纪尚小,又素来依赖主母,不愿早嫁,自然要闹上一场。

白天她被主母说了两句,晚上便赌气去湖边吹风,结果“不小心”失足落水。

这都合情合理。我唯一不解的是,我娘为何会恰巧也在那里?又为何会“恰巧”救了嫡姐,自己却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我娘的灵堂办得十分体面。主母感念她对嫡姐的救命之恩,丧礼的规制甚至有些逾越了。

她还当着族长和长老们的面,亲手将我的名字记在了她的名下,兑现了那晚的诺言。

世人都在称赞主母宽厚仁义,知恩图报;也都在称赞我娘舍生取义,忠心护主。

唯有我,对这件事,不敢多提一句。

因为,我看得清清楚楚——

在湖边,是我娘,亲手将嫡姐苏念汐推下去的……

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怕自己将来在苏府地位不稳,要用这种下作的方式向主母施恩,换取未来的庇护吗?

可她肚子里明明怀着“弟弟”这张王牌,这难道不比一份救命之恩更有价值吗?

直到我娘下葬,我的贴身丫鬟半夏,才告诉我那些我永远不可能知道的真相。

她跪在我面前,泣不成声:

“三小姐,您千万别怪姨娘,她……她都是为了您啊!

“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保不住的!她上个月就查出了不治之症,她给了郎中好多银子,才把这事死死瞒了下来!

“姨娘知道她平日里在府里树敌太多,她若是一走,您往后的处境……不堪设想啊!

“姨娘她……她曾经私下找过主母,跪下乞求主母收养您,把您记在她名下,可主母根本不同意……姨娘她,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啊……”

半夏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道滚滚闷雷,劈在我的心上。

原来,我娘是想用自己所剩无几的残命,为我这个女儿,搏一个安稳的前程。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眼未变,只是那份不知愁滋味的轻狂,再也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如古井的目光。

很多东西,都在那个晚上,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这之后,我又胆战心惊地熬过了大半年。

我一怕,嫡姐哪天突然记起那晚的蹊跷,向主母告发我娘的恶行;

二怕,主母何等聪慧,她自己回过神来,察觉出整件事的破绽;

三怕,那晚和我一同目睹了真相的侯府那两位公子,会揭露出这桩阴谋。

所幸,风平浪静,无人再提。那场惊心动魄的阴谋,仿佛从未发生过。

从此,我便在主母的膝下安稳长大。她待我,虽不能和大哥、嫡姐那般亲厚,却也衣食无忧,府里再没人敢给我脸色看。

又过了两年安稳日子,我以为我的人生大约就这样了。却在大哥苏念卿中试那日,迎来了转折。

大哥高中进士,与他一同位列三甲的,还有永昌侯府的大公子,池子言。

两家本就是世交,如今又添了同年之谊,当即一拍即合,决定合办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宴席上,我安静地缩在角落,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神往池子言身上飘。

但嫡姐苏念汐不同。她本就是永昌侯府夫人早早看定的未来儿媳,她对池子言的爱慕,可以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

终于,我还是坐不住了。

娘亲的遗言犹在耳畔:嫡姐的东西,不能碰。

今时不同往日,我早已没了当年飞扬跋扈的资本。我若再多看他一眼,便是愧对九泉之下的娘亲。

我起身托辞染了风寒,匆匆离席,却在回廊尽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挡路的人笑眼盈盈,一如那晚月光下的模样,只是身形早已拔高,比我高出了一大截。

“……小公子?”

“我今日才知道,你叫苏念茵。苏家的三小姐,现在还爱哭鼻子吗?”

我羞红了脸,垂下头,不知如何作答。

“我听苏夫人唤你茵茵,往后,我也这么叫你,可好?”

登徒子……我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声,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小公子快回席上吧,我身体确有不适,要回房歇息了。”

“别急着走啊,”他笑道,“本就不是我要找你,是那位有请。”

我顺着池子川的手指望去,只一眼,心跳便漏了半拍。

“大公子?!”

等我真正站在池子言面前时,整个人仍是云里雾里,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池子言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执扇长立,眉目如画。

“方才在席上看见你,还以为认错了。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在花园里哭泣的小姑娘。”

“劳大公子挂念了。”我局促地行礼。

“今日寻你,是想为你解开一个心结。”

我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那晚,你母亲所做之事,我和舍弟都看见了。”

一句话,如巨石沉湖,激起我心中千层浪。

“我当时见她行凶,本想立刻过去,向苏夫人告发她的罪行,没想到她竟……跟着跳了下去。”

“死者为大。你放心,这件事,以前无人知晓,以后也绝不会有人再提。”

我深深欠身:“多谢大公子。”

“你不必谢我。当时是舍弟拦住了我,”池子言的目光有些复杂,“他说,哪有人推别人下水,自己又立马跳下去救的?他让我多看两眼再做决断。”

“……那也多谢小公子。”

我的口吻客气中透着疏离。池子言见状,也不再多言,只是塞给我一枚通体温润的玉佩。

“你若有难处,可随时拿着此物,来侯府寻我。”

等他转身回到席上,我才想起,应该亲自去向池子川道谢。没想到,他竟还留在原地。

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聊完了?”

“嗯。多谢小S公子。”

“若真想谢我,就替我收好那方帕子,等我·日后来取!”

他朝我吐了下舌头,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一个翻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一回到房里,第一件事就是让半夏翻箱倒柜,找出一块两年前被我用来擦眼泪、早已洗得发白的帕子。

半柱香后,半夏突然惊呼:“呀!小姐,这帕子上……有字!”

在帕子的角落,用同色丝线,绣着一个极不起眼的“川”字。

我将池子言给的玉佩小心放进妆匣,又把那方帕子,妥帖地收好。

往后,我的心里,除了池子言那道清冷的白月光,似乎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惦记……

转眼,我的及笄礼也快到了。

但没人在意这个。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为嫡姐和池子言的婚事忙碌。

这几年,池子言平步青云,已是朝廷新贵。他说要先立业、再成家,竟让我嫡姐硬生生从及笄等到了二十岁。

她等了池子言太久太久。

可就在大婚当天,京城出事了。

越国使团联合城中叛军突然发难,池子言听闻消息,竟在迎亲的路上,抛下花轿里的嫡姐,调转马头,挥鞭赶去皇宫救驾。

那一日,长街大乱,血流成河。嫡姐的花轿被冲散,她被乱兵从轿中拖出,随行的丫鬟小厮早已作鸟兽散。

只有我,追上了那伙乱兵,拼死拔下头上的珠钗,狠狠插进了贼人的后颈。

温热的血浆溅了嫡姐满脸,她惊在原地,随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迎亲的队伍狼狈地返回苏府,主母泪流满面,攥住我的手,激动得差点跪下。

“茵茵,你……我……我该怎么谢你……”

我将手腕上被刀划出的伤口掩进袖中,忙扶住主母。

“主母不必多言。今日没有贼人,嫡姐也未曾被人掳走。嫡姐只是在混乱中摔出了喜轿,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

主母是何等人物,当即心领神会。嫡姐的名节,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事后,她将我单独拉到房中,说要与我聊聊心里话。

我想,经历了今日这桩生死大劫,或许,也到了我该向主母坦白当年真相的时候了。

但没等我开口,主母却说出了一句让我震惊不已的话。

“孩子,我知道,那晚是你娘将汐儿推下湖的。”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手指死死揪住衣角,屏息静气地听着主母的下文。

“汐儿那晚不愿定亲,我便说了她几句重话。她半夜赌气跑出去,我这个当娘的,怎么可能不担心,不赶紧跟上?”

“只是我怕汐儿见我更是逆反,便一直远远藏在暗处,想着那丫头气消了自然会回。谁承想,竟让我看见你娘……她将汐儿推下了水。”

“我当时怒火攻心,想着你娘平日里争名夺利也就罢了,竟敢动歪心思害到汐儿头上!可谁料,她自己紧跟着也跳了下去!”

“那一刻,我立刻就明白了你娘的全部用意……”

闻言,我再也站立不住,俯身跪倒在地。

我倒不是怕主母追究我娘当年的算计,而是怕她误会我今日救嫡姐,也是在故技重施,算计嫡姐的恩情。

“敬谢主母,当年……包容我娘的作为!”

“好孩子,快起来。说什么包容不包容的……”主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汐儿那孩子,她本就会凫水啊!”

我猛地抬头,满脸错愕。

“是我娘……算计了您和嫡姐。若主母要将我赶出苏府,茵茵绝无二话!”

我静静地等待着最终的审判,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得胸口生疼。

主母却将我扶起,叹道:“我也是做娘的,怎会不懂她的苦心?”

“你娘啊,当年是以为我若平白无故收下你,必不会真心待你,偏要用自己的命,换我一个‘放心’。是她小看了我,也……小看了汐儿。”

此话一出,我才惊觉,原来嫡姐,她也是明白的。

主母轻拍我的手背:“今天之后,你就是我的亲女儿。让你心里的那块石头,彻底落地吧。”

京城的动乱,持续了一整天,直到入夜才渐渐平息。

但池子言,始终没有回来。

嫡姐在房里大哭了一场,哭完,便说什么也不肯再嫁了。

“他心里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勤王救驾,难道非他不可吗?他怎么能、怎么敢把我一个人扔在大街上!”

“若不是三妹妹拼死相救,我早就……总之,这门亲,我退定了!”

主母好说歹说:“你最初不愿嫁,是因为没见过永昌侯大公子。后来见了他,又哭着喊着非君不嫁。现在,你又要闹哪一出?”

嫡姐抹着眼泪:“他若真是在乎我,怎会白白虚耗我五年青春!我看,我在他心里的分量,还不如三妹妹重!”

我心里猛地一惊。这些年,每次池子言来府上借故献殷勤,我都已经极力避开了,可这深宅大院,人多眼杂,又怎能真的瞒得住?

想到这,我的身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但嫡姐怎肯就此饶了我?

她不顾我的阻拦,径直走到我的书案前,翻出我压在枕头后的几本诗集。

“池子言来咱们府里才几回,次次都找借口往三妹妹你的院子里钻。美其名曰教导妹妹读书,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她扭头看到墙边那满箱池子言送来的孤本善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随手便翻开了书页。

偏偏那张写着情诗的纸条,不早不晚地,就这么飘飘忽忽地落在了地上。

【若许画眉,愿研尽、金陵砚。】

嫡姐怔住了。

我的脑子也“嗡”的一声,思绪碎成了一片,只余下一个念头在反复回荡——怎么办?怎么办?

嫡姐的眼泪夺眶而出:“原来……原来他爱的人,竟是你!”

那一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

我只清楚一件事,只要嫡姐肯冷静下来,以她的聪慧,定然能想明白——

在迎亲的路上,池子言抛下的,不只有她,还有拼死救她的我。

第二天一大早,永昌侯府终于来人了。

只是来的并非池子言,而是池子川。

池子川行色匆匆,推开门役就直冲进正厅。

“家兄在宫中处理叛军余党,往后几日都要协助圣上处理善后,恐怕回不来了。婚期……只能延后,还望二小姐和苏夫人体谅。”

池子川大概也看出了主母和嫡姐脸上的愠色,忙又补上一句:

“对了,念卿兄长也是一样,这几日都不得回府,他托我帮忙给家里递句话。”

主母依旧沉着脸,默不作声。反倒是嫡姐,一夜未睡,此刻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她命人将侯府送来的婚书和聘礼,尽数搬到了院子里。

池子川皱眉:“二小姐,这是……”

“小公子,你请先行回府,告知永昌侯爷和夫人。我们苏府,要退婚。”

这话,似乎早在池子川的意料之中。

“二小姐可否告知缘由,子川也好向家中父母交代。”

嫡姐惨然一笑:“子言是个清冷自持的人,我一贯是这么骗自己的。直到我看见他写给三妹妹的纸条,我才终于明白,真正爱一个人,又怎会不善表达?”

“我爱一个人,可以卑微到尘埃里,但我不能失去我自己。”

池子川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竟是出奇的郑重。

“子川明白了。是我兄长福薄,配不上二小姐。二小姐日后,自有良缘。”

“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据我所知,家兄也许对三小姐确有倾慕之意,但三妹妹一直恪守闺训,从未有过半分逾矩。希望苏家,不要因此为难她。”

我心口一震,抬头正好对上池子川那双含笑的眼睛。

“茵茵,保重。”

等再听到永昌侯府的消息时,已经是半个月后。

池子言再次携重金聘礼登门,但他这一次要求娶的人,是我。

池子言不顾朝廷新贵的身份,竟直直跪在了主母的门外。

主母气得浑身发抖。

“你当我苏家是什么地方?你当我苏家的女儿是什么人?婚礼当天抛下汐儿,让她沦为全京城的笑柄!现在又跑来找我要茵茵!我们苏家的女儿是菜市场的菜,任由你随便挑拣吗?”

池子言重重磕了一个头。

“苏夫人,我对念茵是真心的!从五年前第一次来苏家,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倔强的小丫头。”

“只因家母早就为我定下与二小姐的婚约,我才一直违背内心,不敢吐露。如今二小姐既已与我退婚,求夫人成全我和念茵!”

“如今,我勤王救驾有功,陛下亲口许我……更改婚约!求您成全!”

嫡姐将我拉到了暗处。

她问我:“你想好了吗?你若对他无意,我现在就去找娘,想办法把他轰出去。”

“可他有陛下的旨意……”

“那又如何?陛下降罪下来,父亲一力承担便是。”

我犹豫了片刻,终究是……不舍得。

“二姐姐,我想……给他一个机会。”

年少时就偷偷藏下的喜欢,一旦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哪里是说放下,就能轻易放下的?

“我原以为,只是池子言一厢情愿,没想到,原来你……”

嫡姐的眼神,忽而冰冷了许多,那双漂亮的瞳孔中,似乎燃起了一簇幽暗的火。

很快,京城中就传出了新的流言——

苏家的庶女心机叵测,与她那个出自勾栏的娘一样,惯会勾引男子,连嫡姐的未婚夫都不放过……

无论我走到哪里,总有人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

半夏气得跳脚:“肯定是二小姐干的!她自己不要的男人,还不许别人要了?这是什么道理!”

我让她住了口。

“别人能要,但不该是我要。这一回,主母和嫡姐,怕是都很难再容下我了。”

娘亲教过我,争抢也需要有分寸。我到底还是碰了嫡姐的“核心利益”,落得这个下场,是我应得的。

就这样,我和池子言的婚期,定在了一月之后。

主母冷着脸为我置办嫁妆,嫡姐再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每当夜深人静时,我总会反复思索,我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这天深夜,我又失眠了。

窗外月光如水,突然,一只黑猫从墙头跃过,紧接着,又一道黑影紧随其后。

我惊得差点叫出声。

“茵茵,是我。”

“小公子?”

池子川扯下了脸上的黑布,露出了那双标志性的笑眼。

“我来,是有两件事。第一件,我要亲口问你,你当真决定了,要嫁给我兄长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不是问苏夫人,我是问你,苏念茵,你心中,真的愿意?”

我……我似乎没有不愿意的余地。

十岁那年的惊鸿一瞥,池子言这三个字,就像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心上。

那样清风朗月般的公子,我眷恋了这么多年。如今这个结果,本该是我梦寐以求的。

但池子川却步步紧逼:“我只问你,心中,愿不愿意?”

“我……自然是愿意的。”

“好。”他点了点头,“那第二件事。越国的余孽还没清剿干净,他们这些年在京城布的暗线很多,甚至牵扯到了某位亲王。现在的京城,不太平。”

“你身边那个叫半夏的小丫头,中看不中用。方才我们二人进来,她都毫无察觉,现在还睡得像死猪一样。我不放心。”

池子川唤过身后那个黑衣人。

“她叫苍术,身手很好。以后,就留在你身边,护你周全。”

“这……这如何使得?不必如此……”

“怎么,你还想再找个机会,往贼人脖子上插第二回 吗?”

我心中大骇。那日长街救嫡姐的事,苏府上下守口如瓶,连池子言都未必知晓详情。

更何况,当日街道混乱,死于非命的百姓不在少数,我杀掉的那个贼人,更不会有人追究。

他是怎么知道的……

池子川身后那个叫苍术的女子,明显是被强逼来的。她不情不愿地走上前,翻了个白眼,敷衍地行了个礼。

池子川又交代了几句,赶在鸡鸣前离开了。

房内,只剩下我和苍术,大眼瞪小眼。

等她换上了婢女的衣服,我才发现,她半边脸上,竟有一块青黑色的骇人疤痕。

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苍术冷冷开口:“这是胎记,生来便有。”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我从小被村里人当成怪物,有一次差点被活活打死,是公子救了我。”

她抚摸着脸上的胎记,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他带我回府,教我习武,给了我第二条命。所以,他要我保护他在乎的人,我便会拼尽全力。”

“你说……我是小公子在乎的人?”

“公子在乎的人,很多。”

苍术的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我却莫名听出了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池子川在京城的名声,向来不算好。有人说他虽未娶正室,但家中早已姬妾成群。

更听说,他有一个十分宠爱的外室,连孩子都替他生了。

一日,我忍不住向苍术打听:“侯爷和侯夫人的家教,对子女的要求严苛吗?”

“两位公子想要什么,侯爷和夫人都无有不准。”

“既然如此,小公子那般喜欢那个外室,为何不干脆将她纳进侯府?”

“自然是小公子自己不愿意。”

我再想多问,苍术便闭口不答了。

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池子言迎亲的日子。

侯府的花轿二进苏府,这早已成了全京城的笑谈。所以我大婚这天,街上围观的百姓,比嫡姐那日还多。

当然,等着看笑话的更多。

池子川提早一晚,就派人在苏府门外的长街拉了绳索,将围观人群远远隔开,只容迎亲的队伍经过。

这还是苍术一大早告诉我的。

她抱着剑,倚在梳妆台旁,冷声道:“公子素来襟怀广阔,在乎的人是很多。但他对你,似乎总有几分不同。”

我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吉时已到,苏府门口,侯府的迎亲队伍准时抵达。

然而,队伍中,却不见新郎池子言的身影。

我只等到了一封他的亲笔书信。信上说,他昨夜接到宫中密诏,命他即刻率军出城,清扫越国安插在京郊的最后一处探子,此时早已出了城门。

他在信上说,皇命难违,他情非得已,等他回城,自会加倍补偿我。

他还说,让我……先去侯府,独自完成拜堂礼仪……

我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盖头:“为何昨夜不提前告知?”

如今这局面,分明就是将我架在火上炙烤。门外百姓的纷扬之声,已经隔着院墙都挡不住了。

“啧啧,抢来的终究是抢来的,人家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嘛!”

“谁叫她连亲姐姐的未婚夫都要染指!可惜啊,没得她那青楼娘的真传,这回可算抢失败了!”

“就这么个死了娘、没爹教的庶女,就算记在主母名下,也洗不干净骨子里的贱奴血!还做什么嫁入侯府的美梦啊!”

“新郎官都不在,让她一个人去拜堂,这可要笑死我了!”

半夏气得撸起袖子,就想冲出去跟那些人理论。

我拦住了她:“随她们说去。”

直到这一刻,我才算彻底理解了,我娘当初为何要那般决绝。

若她死了,我又失了主母的庇护,那等待我的,将会是何等凄惨的处境。

大概是觉得我实在可怜,连多日不愿理我的嫡姐,都忍不住出了面。

“苏念茵,你当真是个蠢的!他是个多么清冷薄情的人,他能眼睁睁耗我五年,自然也能在婚礼上抛下你!这又算什么难事?”

“这一次,我算是彻底看透他了。哪怕是你,这个他心里真正在乎的女子,又如何?在功名利禄面前,全都是可以舍弃的过眼云烟!”

“什么让你独自拜堂……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我娘已经发话了,她准许你——不嫁!”

我抬头对上嫡姐的双眸,那里面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同情。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往日的恩怨纠结,在这一刻,似乎都淡了。

她走过来,拉住我的手:“之前的那些流言……是我太冲动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回握住她:“都过去了。”

突然,府门外爆发出一阵更大的骚动。

有人来报,新郎……新郎来了!

嫡姐冷笑一声:“算他池子言还有点良心,知道赶在最后关头回来!”

可我身旁的苍术,却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果然,公子对你,是不同的。”

“……池子川?”

他一袭正红锦缎喜袍,迎风而来。乌黑的长发两侧,垂下寸许朱红缎带,衬得他俊美无俦。

和那晚一身夜行衣的肃杀不同,此时的池子川,温润如初雪新霁,那双标志性的月牙笑眼里,盛满了按捺不住的雀跃和欢喜。

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主母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岳母大人,侯府的喜轿已经在门外恭候多时,可别误了吉时。”

主母和嫡姐都惊呆了:“池子川!你在胡闹什么?”

池子川朗声笑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今日是苏家女儿嫁入永昌侯府。可那婚书上,只写了‘永昌侯府公子’,却没指明是哪一位公子。我也是侯府的公子,那这新郎,为何不能是我?”

我一时怔住,忘了言语。

池子川转头看向半夏,笑得得意洋洋:“我那张方巾,还在吗?”

半夏大惊之后,忙不迭地“哎”了一声,从我的妆匣里找出那方帕子,递给了他。

池子川握住我的手,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鼓点一样敲在我心上:

“很多年前,你在花园里哭鼻子,一边哭还一边薅草根。我当时就想,这是谁家的小花猫,哭起来都这么好看。”

他解下腰间的方巾,上面绣着一个“川”字,仔仔细细地系在我的手腕上,那力度轻柔,却刚好盖住了我为救嫡姐留下的那道疤。

“后来兄长动了心思,想送你点什么。我就跟他提议,送书吧,总好过送那些金银俗物,还能帮你打发这深宅里的漫长时光。”

他拾起那方大红的盖头,动作轻缓地重新覆上我的头。

“我在书里夹了张纸条,写了我的心意。你……可曾看见?”

我只觉得呼吸一窒,嘴唇哆嗦着,几乎站不稳。

“池子川,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本该嫁的是你哥哥,你现在是来做什么?截胡吗?”

“不是求娶,是求你成全。”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孤注一掷的恳求,“成全我这个傻子,藏了这么多年的痴心妄想。”

我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那声音里已经浸满了水汽。

“我曾立誓,若兄长真心待你,我愿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做他的好弟弟。可他若负你……我……”

再往前一步,就是门槛。我猛地停住脚步,盖头下的视线一片模糊。

“池子Kawa,你别是因为可怜我……”

他隔着盖头轻笑一声:“茵茵,别问我为什么。只问你,愿不愿?”

“我……愿意。”

话音刚落,巷子口突然炸开一长串的百子炮,唢呐声震天响,几乎要掀翻屋顶。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送进了永昌侯府,拜堂,然后被推进了婚房。

我整个人还是懵的。

房门外,人声嘈杂。半夏小声告诉我,是十几房妾室等着敬茶。

她们一个接一个地进来,脸上挂着标准化的恭敬笑容,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在我身上刮。

我刚想让半夏按规矩上茶,身边的苍术却动了。她一把拽住其中一个妇人的手腕,猛地一拧,那妇人痛呼一声,一把淬了毒的短刀从她袖子里滑了出来。

苍术一脚踢开短刀,厉声喝道:“反了天了?往日公子容你们监视,是看在你们背后主子的面子,懒得计较。今天谁敢动新夫人一根头发,先问问我手里的剑!”

我虽然没见过这等阵仗,但也瞬间明白,这些女人没一个是善茬。

“苍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苍术收剑入鞘,脸上满是鄙夷:“夫人,您还不知道吗?当今朝廷,谁的风头能盖过我们侯府?尤其大公子,自打他成了朝中新贵,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他身边塞人。”

“可大公子端着他那‘朗月清风’的架子,一概不收。侯爷又怕得罪人,这黑锅,可不就全让我们小公子背了。”

我瞬间了然。

那十几个妾室见身份败露,索性也不装了。

领头的一个冷笑道:“是我们没本事,抓不住小公子的心。但你也别得意,他外头那位‘墨云’姑娘,才是真正的心尖宠。你这个正室,怕是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就是,等明日墨云来了,有你好受的!”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骂骂咧咧地走了。

苍术往地上啐了一口:“一群没脑子的蠢货,拍死都嫌脏了手!”

我摇摇头,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苍术不解地看我。

我笑了笑:“池子川今日替我解围,这份情我领了。改日,我自会还他一份大礼。”

入夜,池子川回了房。

他身上没有半分酒气,只有清冽的皂角香。

“我怕喝多了,会控制不住自己……”他站在几步开外,耳根微红,目光却灼灼地看着我,“我的夫人,真好看。”

我心里一动,问他:“今晚,你不碰我?”

“嗯。”他坦然点头,“我知道你心里装着的是我兄长,暂时没有我的位置。没关系,我可以等。”

说完,他当真抱了被子,在地上打了地铺。

我看着手腕上那方“川”字巾,又看看他蜷在地上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我的心里,真的没有他吗?

第二天请安回来,我刚到院门口,就被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拦住了。

她怀里抱着一个男孩,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夫人,求您大发慈悲,给我一条活路吧!”

池子川一步挡在我身前,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墨云,你不要得寸进尺!京城那些流言是你散出去的,我看在你夫君的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别给脸不要脸!”

“公子!若您真念着我夫君的情分,就请您把我纳入侯府,给我和孩子一个终生的庇佑!”

墨云砰砰磕头,池子川的眉头彻底拧成了一个“川”字。

昨晚我就向苍术打听过这个“墨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可苍术只说:“夫人不必管她,公子绝不会让她进门的。”

现在听她这番话,我更是疑云满腹。

池子川见我沉默,急得赶忙解释:“茵茵,这事我本该早点告诉你。墨云她不是我的外室,她是镇远侯的妾室!”

我大吃一惊,镇远侯?

那个传闻中通敌叛国,全家被抄斩的镇远侯?

“当初越国来犯,镇远侯兵败。外界都传他通敌,圣上一怒之下将他满门抄斩。我奉命去边境接收旧部时,意外救下了当时已有身孕的墨云。她怀里的,是镇远侯唯一的血脉。”

“我带她们母子回京,隐姓埋名地照顾,谁知竟流言四起,说她是我养的外室。”

“后来我才知道,是墨云自己故意放出的风声。我想着她们孤儿寡母确实不易,需要一个‘名头’才能在京中立足,便也默许了。没想到她……”

墨云哭得更厉害了:“夫人明鉴!我绝无争宠之心!我只求夫人劝劝公子,给我母子一个名分,不让我的孩儿被人指着鼻子骂野种!”

我没说话,池tử川彻底慌了。

“茵茵,你千万别误会我……”

看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慌乱样子,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不仅没误会,反而更安心了。”

“啊?”他傻眼了。

“原来外面传的都是假的。什么荒淫放荡,什么十几房妾室,都是你替大公子背的锅。什么最宠爱的外室,更是子虚乌有。”

池子川看我笑得真切,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踮起脚,轻轻勾住他的衣领,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问:

“这么说,你……其实一点经验都没有?”

池子川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个透顶,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被自己绊倒。

“茵茵!你这个放肆的小花猫,看来是终于回来了!”

我和池子川笑闹了一阵,气氛亲密了不少。

墨云跪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只能尴尬地抱着孩子,黯然离去。

入夜,我收走了池子川的地铺。

我坐在床边,问他:“公子,还不歇息吗?”

他站在床边,玉白的耳廓漫上血色,脚尖在地上画了半天圈,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迈。

“茵茵……我说了,我可以等的,等你心里有我。”

“可我现在心里有你了。”

几夜安眠,池子川总是规规矩矩地背对着我。

只有夜深时,趁我“睡熟”,他才会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往我肩膀上靠一靠。

这些,我都知道。

又过了半个月,院子里出事了。

半夏冲进门:“三小姐,不好了!那些……那些姨娘·们打起来了!”

“打了多久?”我正慢悠悠地描眉。

“刚开始!”

“很好,再过一炷香,过来回我。”

一炷香后,半夏又跑进来:“打得更凶了!头发都薅掉好几缕!有个姨娘还抢了墙角的夜壶泼出去了!”

“嗯,再等一炷香。”

苍术皱眉看着我:“夫人,这就是你前几天天不亮就叫我去茅厕搬秽物的原因?”

我笑道:“委屈你了,再等等。”

又一炷香后,半夏的声音都变了。

“流血了!三小姐,您再不去看看吗?”

“我去看什么?”我放下眉笔,站起身。“去报官。”

官府来人,十几个妾室衣衫不整、哭哭啼啼地全被捆走了。

按照我朝律例,妾室互殴致伤,按“殴伤同僚”论处,杖八十,徒一年;若涉及“以秽物污人面”等羞辱行径,则刺字发配,流放千里。

这个结果,不枉我这半个月到处施恩,却又故意分配不均,还暗中撺掇婢女说闲话,挑起她们的内斗。

苍术忍不住问:“她们在侯府折腾两年了,侯爷和夫人也没办法,您怎么……”

“这些人本就分属不同势力,一盘散沙,我不过是多添了几·把火而已。”

“可我之前看您在苏家时,总是做小伏低的,怎么会……”

我苦笑一声:“你大概,不知道我娘当年的名声。”

话音未落,池子川快步走了进来,脸色极其难看。

“茵茵,兄长回来了。”

池子言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容貌清雅,竟有七八分像我。

他进门一句话没有,先是狠狠一拳砸在池子川脸上。

“好你个小人!我不过离京一个月处理公务,你就把主意打到你嫂子头上了?”

池子川擦掉嘴角的血,冷冷瞥了一眼池子言身后的女子。

“兄长不也一样,这么快就有了新的‘主意’?”

闻言,池子言瞳孔一缩,下意识扭过头,正好撞上刚赶到的我。

四目相对,他仿佛被火烫到一般。

“念茵……”

我福了福身,笑得疏离:“兄长回来了。这位想必就是新嫂子吧?”

“不,不是的!”他急忙摆手,“宫变后乱得很,我处理善后,碰巧遇到她。她只是个小宫女,被贵妃责罚出宫,无处可去,我才……”

我打断他:“被遣送出宫的宫女,要么婚配,要么归家,再不济也是入道观为皇家祈福。我倒从未听说过,有‘无处可去’这一说。”

我猜得没错,这宫女根本不是被遣送,而是私自逃出来的。

池子言彻底慌了:“念茵,她只是个可怜人!你连我弟弟后院那群莺莺燕燕都能容忍,我只纳她一人,你定会体谅我的,对不对?”

池子川气得发抖:“兄长!你明明知道我那些妾室是怎么来的!”

“那又如何?!”池子言恼羞成怒,“你抢了念茵,难道我还不能找个寄托吗?她长得和念茵那么像……”

“你装什么深情!你若真在乎茵茵,当初为何要先和我二姐定下婚约?后来又怎么忍心扔下茵茵一人,让她独自拜堂?现在还带个替身回来恶心她!”

我再也听不下去,任凭兄弟两个扭打成一团。

我知道,这一架早晚要打。我没拦,只私下嘱咐苍术看紧点,别让池子川真伤着。

临走前,我从怀里掏出那枚他送的玉佩,让半夏还给池子言。

从头到尾,我再没看池子言,和那个跪在地上的“替身”一眼。

从那天起,我就病了。

这可把池子川急坏了。他不顾“男子不入病室”的规矩,衣不解带地陪了三天三夜。

我能听到他质问半夏时,那压抑着颤抖的声音:“郎中都说她高烧退了,她为什么还不醒?”

半夏答不出。

倒是苍术看得明白:“小花苗种在小盆里,长大了就得换大盆。换盆后,总要病恹恹一阵子才能服盆。夫人和花苗一样,都是在自救。”

期间,池子言也来过几次,全被池子川拿着扫帚赶了出去。

他愤然道:“池子川!你若照顾不好念茵,就把她还给我!”

“兄长说什么胡话?茵茵是我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妻子,不是借来的物件,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你这趁人之危的小人!你是怎么娶到她的,你心里最清楚!”

“我趁人之危?当晚的密诏是召永昌侯府勤王,按理本该是父亲去的!你为了抢这份天大的功劳,才自告奋勇,把茵茵和婚事抛在脑后!现在倒有脸说是不得已?”

我在半梦半醒间静静听着,忽然有些想笑。

原来,池子言那所谓的克制和温柔,不过是优柔寡断。那所谓的不得已,也只是贪心不足。

我竟然,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做了五年的梦。

嫡姐也来看我了。

她屏退旁人,伸手就来挠我的腰窝,逼得我“哎哟”一声翻了个身。

“二姐姐!你明知我这里最怕痒!”

“谁叫你装个没完!池子言那点破事我听说了,既非良人,何必自苦?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早就放下了。过去就是一场梦,除了这场笑话一样的婚礼,他从未对我许诺过什么。”

“那你还不起来?都五天了!你再躺下去,池子川真要被你折腾垮了!”

我狡黠地笑道:“二姐姐你不知道,小公子半夜守着我说的那些话,可肉麻了。我怕我一醒,他以后就不肯说了。”

“你啊你……”

突然,门口传来“咣当”一声。

池子川手里的水盆,掉在了地上……

我“病愈”后没几天,永昌侯爷和两位公子都被紧急召进了宫。

我心里有预感,连续两次宫变,朝廷恐怕要出大事。

果然,池子川回来时,脸色差到了极点。

“怎么了?”

“越国彻底反了。边境大乱,陛下要我们父子三人,即刻领兵出征。”

我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就乱了起来。

半夏来报,说池子言带回来的那个宫女,正跪在门外大哭。

“夫人!求您劝劝大公子,别让他去边关!他肯定听您的话!”

池子川“噌”地一声转身拔了剑:“茵茵,我去砍了她,给你出出气!”

我一把拦住他:“你疯了?杀人不用偿命吗?”

我推门出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叫……念儿,是吧?”池子言可真会给人起名字。

“我是大公子带回来的,他自然该听你的。怎么会听我的?”

“夫人!”那念儿哭得梨花带雨,“我知道您才是大公子暗暗喜欢了许久的人,他最看重您!”

我冷笑一声,故意扬高了声音:“是吗?可前几日我卧病昏迷,你也在我床边‘探望’,还绘声绘色地讲了不少你和大公子的‘床帏妙事’。可见,大公子最看重的,还是你。”

院内院外的下人闻言,都朝她投去鄙夷的目光。

念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刚要狡辩,就被闻讯赶来的池子言一把扯了起来。

池子言怒不可遏:“我救了你的命,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原来藏着这么多心机!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你死在宫里!”

池子川在旁边补刀:“现在死也不迟。不劳烦兄长,我这就叫人牙子来把她卖了。”

池子言眼神飘忽了一下,干笑两声:“子川,这是我的事,你手别伸太长了。”

说完,他强行把念儿拖走了。

皇命难违,出征的日子很快定了。

离京前,池子川突然失踪了两天。

第三天夜里,他才从外面翻墙进来,扶着腰,带了一身寒气。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给我。我打开一看,是一堆晶莹剔D'的糖粒。

“这是……苏家的柳厨娘?她前两年不是回乡养老了吗?你怎么找到她的?”

“你先尝尝,味道对不对。”

我拈起一颗放进嘴里,还是幼年时最熟悉的甜味。

“她老家在城外几十里的山沟里……你、你不会是跑到她老家,就为了这一包糖吧?”

我的心口像是被热蜜浸透,眼眶瞬间就胀得发酸。

池子川却偏过头,嘴硬道:“你真是个蠢的!这不过是我从路边随便买的,这你都吃不出来!”

我翻了个白眼,一拳捶过去,却被他稳稳握住。

他笑道:“茵茵,我去边境,顶多三个月就回来。这包里有九十颗糖,你每日吃一颗。等吃完了,我就回来了。”

我心头一酸,再也忍不住,第一次主动扑进了他怀里。

“池子川,你最好说到做到!”

“那是自然!”

“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寡妇!”

“……”

之后的三个月里,我每日吃一颗糖,静静等他回来。

院里清净了,我反而有些无聊。

嫡姐前阵子定了亲,忙得很,我回苏府省亲都难见她一面。

这日,她却领了一个妇人进来。

“三妹妹,你看这是谁?”

“柳厨娘!您身子还康健吗?”

“康健!康健!”柳厨娘拉着我的手,“三小姐都长这么大了。对了,不知三姑爷的伤好了没有?”

“伤?”

“嗨!还不是在我家摔的!前阵子他半夜来找我做糖,我以为是贼人,就拿擀面杖杵了他后腰一棒子!不知道现在好了没?”

我当场怔住,一时想哭,又一时想笑,把嫡姐吓得不轻。

“三妹妹,你魔怔了?”

“二姐姐,我真是个蠢的!”

三个月到了,池子川没回来。

又过了三个月,池子川依旧杳无音信。

我开始信佛,每日“阿弥陀佛”念个不停。后来又开始信道,去三清观比回家还勤。

终于,我扛不住了,一病不起。

梦里,我又听见了池子川那些肉麻的情话。他的声音发着抖,说得比之前更情真意切。

梦里的我真幸福,一点也不想醒。

可不知怎么的,那话越听越真实,真得我泪流满面。

我猛地一睁眼,池子川就坐在我床边,面容憔悴,胡子拉碴。

“茵茵,你终于醒了!”

“池子川……你……说到做到了……”

“茵茵,我做到了!”

之后的几天,我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捏捏他的脸,看是不是还在做梦。

“哎~茵茵,疼、疼!”

“该!叫你吓唬我!说好了三个月,结果大半年才回来!”

“这不是……出了点大事……”

他拉着我,一同到了宫门外,说要迎接镇远侯回朝。

“镇远侯?他不是叛国了吗?”

“都是越国的离间计!他根本没叛国,而是被俘了!这几年他被关在地窖里,饿了就捉老鼠虫子,渴了就饮雨雪。我和父兄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

“那陛下岂不是……”我不敢再说下去。

当年,天子一怒,血流漂杵。镇远侯一家,除了眼前这个血脉,全被问斩。

镇远侯的回归,等于当众扇了陛下的脸。

池子川握紧我的手:“茵茵,虽然兄长极力反对,但我和父亲已经商量好了,一定要帮镇远侯平反。今天就是我们安排的。”

“你看,马上端午,街上车水马龙,这么多人看到镇远侯活着回来,陛下不可能听不到民声。”

“茵茵,不管这事成不成,你我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已经让苍术备好了车马……”

我拦住他:“不至于此。你等我,我先去找一个人。”

一炷香后,我带回了墨云和她的孩子。

她跪在宫门外,抱着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她和镇远侯在越国的遭遇,以及镇远侯是如何被诬陷的。

周围瞬间围满了人。

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穿着异域服饰的人,池子川一眼认出,那是刚到京城没几天的北国使团。

“茵茵!你走了步险棋!”

我说:“这样,侯府就不必出面了。自然有的是人,替镇远侯求情。”

果然,迫于舆论和使团的压力,皇上“龙颜大悦”,亲自为镇远侯平反,并让墨云的儿子承袭爵位,镇远侯则“告老还乡”。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墨云陪着镇远侯离京那天,她跑到大街上,当众高喊:

“诸位!我墨云,不是永昌侯府二公子的外室!我的夫君是镇远侯,是盖世的大英雄!”

“二公子是我的恩人!但我恩将仇报,为了保命,故意放出流言寻求庇护!二公子是被我算计的!”

“不只是我,二公子那些妾室,也都不是好人!二公子他清清白白,他从未碰过我们,他还是个……”

苍术从酒楼二楼一跃而下,死死捂住了墨云的嘴。

“你够了!”

池子川被我拉在窗边,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

“茵茵,你这‘大礼’,还真是……够大的!”

当夜,池子川对我“忍无可忍”,亲身证明了他到底行不行……

转眼间,秋去春来。

一日,半夏慌慌张张来报信,说池子言把念儿打死了。

“三小姐,您是没看见,一向清风朗月的大公子,竟然会拿刀砍一个女人!”

“为了什么?”

“那个念儿,自己划破了脸,逼着大公子正视她,说她不是替身。大公子一怒之下就……”

按律,杀妾也需抵命或流放。

但池子言杀的是宫里逃出来的宫女,性质完全不同。

侯爷和夫人花了大价钱堵住所有知情人的嘴,让池子言主动辞官,去外地庄子上“避避风头”。

临行前的夜里,池子言冲进了我的院子。

他跪在青石阶上,衣袍沾满夜露,嗓音沙哑:

“念茵,是我鬼迷心窍……勤王之功不如你,那个替身也不如你!”

“我知道,那日我抛下你,你嫁给子川是形势所迫,我不怪你。”

“我们相识五年,你当真……对我半点留恋也无?”

池子川沉着脸坐在屋里,顾念着我的脸面,没有发作。

“茵茵,只要你一句话,我这就把他打出去。”

我摆摆手:“不必。”

我开门出去,看着他憔悴的神色,心中毫无波澜。

“大公子,你我往日的情分,本就不深,不过是几本书的交情。一切,都是我当年的自作多情罢了。”

池子言猛地站起:“不是的!念茵,我心里一直有你!”

“是吗?你也是这么骗我嫡姐的。如今她退婚,我另嫁,你便该知道,再无转圜。”

池子言双目突然发亮:“念茵,你果然是被迫的!我这就去求父母,让他们准你和子川和离!”

池子川终于忍无可忍,拔剑而出。

“我敬你是兄长,你竟敢当着我的面,抢我的夫人?!”

我拦住他:“没你的事!苍术,拉住你家公子!”

我又对池子言冷下脸:“大公子,我已嫁作人妇,没有被迫一说!夫君待我以诚,我自当以忠相报,此生绝无二心!望君莫再执迷!”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侯爷和夫人也赶来了,强行把池子言拉走了。

又过了半个多月,池子川下朝晚了半个时辰还没回家。

我的眼皮狂跳,婆母只劝我:“许是跟同僚多聊了几句。”

我立刻叫来苍术:“带几个人,沿着他回家的路去找!”

又过了一个时辰,苍术搀着浑身是血的池子川,摔进了府门。

半夏吓得尖叫,我厉声道:“慌什么!快去请郎中!”

我扶住池子川,强忍着眼泪:“怎么这么多血?伤到哪了?”

池子川摇头:“我还好……你快看苍术……我身上的血,大半是她的!”

我这才看到,苍术的腹部鲜血淋漓,毛巾都压不住。

“夫人……公子被劫持了……有人要杀他……”

“你别说话!郎中马上就来了!”

我看着她涣散的眼神,指尖掐进掌心。

突然,苍术抓住了我的手。

“夫人……”

“我懂,你说吧。”我拉过池子川,让他进入苍术的视线。

苍术浑浊的双眼亮了一下。

“公子……那年雪中你伸来的手……还好我抓住了……这些年,能守着你,已是我最大的福分。”

她气若游丝,却绽开笑颜。

“其实……我真的羡慕夫人……若有来世……”

鲜血呛住了她的喉咙,我忍不住替她说:“苍术,若有来世,池子川必须娶你!”

池子川震惊地看向我,我没理他,只盯着苍术。

她笑了:“夫人,原来……你都知道。”

“你歇一歇。”

她摇头:“不求来世……只祝您和少爷……百年好合……”

苍术的手,垂了下去。

郎中赶到,确认苍术没救后,赶紧去给池子川包扎。

我叫来半夏:“去查!谁干的!”

侯爷和夫人却冲了进来。

“别查!别查了!”

“婆母?!”

侯爷叹了口气:“是子言做的!”

“他一直认为是子川抢了你,所以恨透了他。”

“看在子川没事的份上,不要再追究了!”

我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一个月后,池子川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我兄长……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问他:“你不恨他?”

“他想杀我,却杀了苍术……什么样的仇,能让他对亲兄弟下死手!”

“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恨你。”

池子言这样的人,不懂爱,更不懂因爱生恨的力量。

门外,宫里来人了。

永昌侯府平乱有功,侯爷和池子川都得了晋升,我也被封了诰命夫人。

圣旨全文,未提池子言一个字。

宫人走后,池子川忍不住又问:“兄长到底怎么了?”

“他出家了,跟着一个云游僧人走了。”

“你莫诓我?”

“我何时骗过你?”

事发后,池子言冷静下来,才知道自己做了多混账的事。谋害至亲,这根刺,不拔掉,他无颜再见族人。

最近,坊间有了我的传闻,说我是红颜祸水,搅得侯府天翻地覆。

我对此,一笑了之。

流言总会过去,最重要的,是眼前人。

我回头望向池子川,他面容清减,青丝未束,散落肩头,倒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动人。

“夫人,你总看我做什么?”

我笑笑,走过去,把他按回榻上。

“夫君,郎中说了,你恢复得很好,可以……剧烈运动了。”

“哎?夫人……”

来日方长,一念如故。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