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年我转业到公安局,因帮助师长五十元,退休金拿五位数
发布时间:2025-10-27 12:40 浏览量:1
儿子把一张银行流水单拍在我面前时,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了,不疼,就是有点喘不过气。
那上面一长串的“0”,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三十多年了,从我转业到市公安局那天起,直到现在头发花白,我以为自己这辈子过得就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清澈、平淡,一眼就能望到底。可到头来,在儿子眼里,我这杯水,却浑浊得深不可测。
他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我,混杂着失望、困惑,还有一丝难以启齿的猜疑。
那眼神,一下子就把我拉回了1983年的那个冬天。风刮得像刀子,我揣着那张薄薄的转业证,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兜里只剩下部队发的最后一点津贴。也就是在那个下午,我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关于五十块钱的决定。
我从未想过,那五十块钱,会在三十多年后,掀起我家的一场风暴。
第1章 平静下的暗流
退休后的生活,规律得像一只老旧的座钟。每天清晨六点,我准时被窗外第一缕光和妻子的锅铲声唤醒。洗漱,晨练,然后坐在那张用了快四十年的八仙桌旁,喝一碗小米粥,吃两个妻子张兰蒸的白面馒头。
日子,就像这碗小米粥,温温吞吞,没什么滋味,却养人。
唯一的波澜,来自我的退休金。每个月十五号,银行短信提示音响起,张兰总会凑过来看一眼,然后心满意足地拍拍我的肩膀:“老陈,还是你厉害。咱们院里这帮老头子,就数你活得最舒坦。”
我的退休金,确实高得有些“扎眼”。每个月一万出头,在这个三线小城,足够我们老两口过上相当体面的生活。不用像邻居老王那样,为了给孙子攒学费,退休了还去给人家看大门;也不用学对门老李,天天研究超市打折传单,为了几毛钱的鸡蛋跟人挤得满头大汗。
我可以从容地养一阳台的花,每天提着我的紫砂壶去公园跟老伙计们下棋,偶尔还能带着张兰去周边旅旅游。
这份从容,却成了儿子陈磊心里的一个疙瘩。
陈磊在一家私企做销售经理,工作很拼,压力也大。他和他媳妇小丽盘算着换一套大点的学区房,好让孙子亮亮上个好小学。首付还差一截,小两口为此焦头烂额,头发都掉了不少。
我知道他们的难处,几次想开口说帮他们一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是我舍不得钱,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笔钱的来历。
“爸,您这茶不错啊,大红袍吧?这一两得多少钱?”一个周末的下午,陈磊带着妻儿回来看我们。他捏起我茶几上的茶叶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探寻。
“朋友送的,瞎喝呗。”我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沫,不敢看他的眼睛。
“什么朋友这么大方?我记得您以前在局里,就是个管档案的闲职,也没见您跟哪个大领导走得近啊。”陈磊把茶叶罐放下,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轻轻扎在我心上。
张兰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从厨房出来,笑着打圆场:“你爸这人,老实巴交一辈子,就是人缘好。行了,快吃西瓜,刚从井里湃过的,凉快。”
陈磊没再说什么,拿起一块西瓜,眼神却若有所思地在我脸上逡巡。
我知道,这事儿在他心里已经盘桓很久了。从我退休金第一次到账,他就问过我,为什么比同级别的老同事高出那么多。我当时含糊其辞,只说是部队那边的特殊补贴,因为我立过功。
这个理由,一开始他还信。可随着时间推移,他接触的社会面越来越广,听说的、看到的越来越多,心里的疑云也就越来越重。一个管档案的普通科员,能立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功,拿到这种级别的“特殊补贴”?
晚饭时,气氛有些沉闷。陈磊喝了点酒,话也多了起来。
“爸,我最近看上一个楼盘,位置、学区都特别好,就是首付还差二十万。我跟小丽算了算,就算把现在这套房子卖了,也还差点。您看……”他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一种试探。
“差多少,我给你补上。”我几乎没有犹豫。
“二十万,您说得倒轻松。”陈磊的嘴角撇了撇,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讥诮,“爸,您跟我说句实话,您这钱……到底怎么来的?干干净净的吗?”
“啪!”我手里的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张兰吓了一跳,赶紧按住我的手:“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你爸一辈子在公安局,还能有来路不明的钱?”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陈磊的脸也涨红了,“我就是想知道个究竟。现在这社会多复杂,别是让人给骗了,或者……被人当枪使了。爸一辈子老实,我怕他晚节不保。”
“晚节不保?”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你就是这么看你爸的?在你眼里,你爸就是个不清不楚的老糊涂?”
“我不是……”
“你就是!”我站起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这钱,每一分都干干净净!比你挣的那些酒桌上赔笑脸换来的钱,干净一百倍!”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孙子亮亮被吓得快要哭了,小丽抱着他,尴尬地不知所措。
那顿饭,不欢而散。
陈磊走后,张兰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唉声叹气:“老陈,你也别怪孩子。他也是关心你。咱们这退休金,确实高得有点……让人心里不踏实。要不,你就跟他说了吧?”
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没有说话。
怎么说?从哪里说起?难道要告诉他,这一切,都源于三十多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下午,和我口袋里那皱巴巴的五十块钱吗?
那个秘密,像一块石头,在我心里压了太久。我本想带它进棺材,可现在看来,这块石头已经开始硌着我的家人了。
第2章 大雪中的五十元
1983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我脱下穿了十几年的军装,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蓝色卡其布干部服,胸口别着一朵大红花,和一群同样转业的战友,坐上了回乡的绿皮火车。车窗外,北国的原野一片萧瑟,我的心里,也跟这天气一样,空落落的。
在部队,我是师部直属侦察连的副连长,带兵打仗,样样是好手。可回到了地方,我这点本事,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劲。根据安排,我被分配到市公安局,具体岗位还没定。
拿着报到证,我在市公安局大楼前站了很久。门口的石狮子威严肃穆,让我这个刚离开军营的人,心里生出几分敬畏,也有些许的茫然。未来会怎么样?我不知道。
办完手续,一位负责安置的老同志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陈啊,先回去等消息吧,过几天局里开了会,再通知你具体去哪个科室。”
我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口袋里,是部队发的最后一百二十块转业安家费。这是我全部的家当。张兰和刚出生的陈磊还在乡下老家,等着我在这边安顿好了,再接他们过来。
我得先找个地方住下,还得给家里寄点钱回去。一百二十块,怎么算都捉襟见肘。
就在我为钱发愁,漫无目的地走着时,一个熟悉又苍老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是……陈卫国?”
我猛地回头,看到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灰色的棉絮。脸上布满了皱纹,头发也花白了,背微微有些佝偻。如果不是那双眼睛,那双即使在落魄中依然锐利如鹰的眼睛,我几乎认不出,他就是我们师的师长,李振。
那个在战场上指挥若定,在训练场上声如洪钟,被我们所有士兵敬若神明的李师长。
“师长?!”我激动得一个立正,差点就要敬军礼。
李振师长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还叫什么师长,我现在就是个无业游民。”
我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网兜,里面装着几颗蔫头耷脑的土豆和一棵大白菜。寒风吹过,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那样子,和我印象中那个顶天立地的军人形象,判若两人。
我请他到路边一家小饭馆坐坐,点了两碗热腾腾的阳春面。热气氤氲中,李师长才断断续续地告诉了我他的遭遇。
原来,就在我转业前不久,部队里搞了一次内部审查。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诬告,李师长受到了牵连。虽然最后查无实据,但他的军旅生涯也因此画上了句号,被迫提前“病退”,而且几乎是净身出户,连一些应有的待遇都被取消了。
他的妻子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为了给妻子治病,他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现在,他只能在市郊租一间小平房住,靠打零工维持生计。
“卫国啊,让你见笑了。”李师长端起面碗,喝了一口热汤,长长地舒了口气,“人这一辈子,谁还没个坎儿呢?过去了,就好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我能看到他眼底深藏的疲惫和不甘。那是一个英雄末路的悲凉。
吃完面,我坚持要送他回家。他的家,在城市最偏僻的角落,一排低矮的棚户区里。房子又小又暗,唯一的电器是一盏昏黄的灯泡。师母躺在床上,脸色蜡黄,不停地咳嗽。
看到我,师母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李师长按住了。
“这是我以前的兵,陈卫国,好兵。”李师长介绍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我心里五味杂陈。在部队时,师长对我很器重,好几次都想提拔我。有一次演习,我为了掩护战友,腿受了伤,是师长亲自背着我走了十几里山路,把我送到了卫生队。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
临走时,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我摸了摸口袋里那一百二十块钱,那是我的全部希望。可看着师长家徒四壁的光景,看着病床上气若游丝的师母,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从口袋里掏出钱,数了数,留下七十块,准备给自己租个最便宜的床位,再给家里寄五十块回去。剩下的五十块,我叠得整整齐齐,塞到了李师长手里。
“师长,这点钱您先拿着,给师母买点药,买点有营养的东西。”
李师长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把手缩了回去,脸涨得通红:“这怎么行!卫国,你刚转业,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不能要!”
“师长,您要是不拿,就是看不起我陈卫国!”我把钱硬塞进他的棉袄口袋里,“您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点钱不算什么,是我的一点心意。您要是不收,我这心里过不去!”
我们俩在门口推搡了半天,最后,李师长眼圈红了。他没再推辞,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卫国,这份情,我李振记下了。”他一字一句地说,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将来,我若有翻身之日,必有厚报。”
我笑了笑,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在那种情况下,这更像是一句自我安慰的话。我帮他,只是出于一个兵对老领导的敬重和情义,没想过任何回报。
我不知道的是,这个承诺,会在未来的岁月里,以一种我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兑现。
那天,送完师长,我用剩下的钱,在城中村租了一个月租十五块的床位,又去邮局给家里寄了五十块钱,口袋里只剩下五块钱。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每天就靠这五块钱撑着,啃馒头,喝自来水,直到公安局通知我,被分配到档案科,领到了第一笔工资。
那段日子很苦,但我心里是踏实的。因为我知道,我做了一件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而那五十块钱的故事,也就此尘封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第3章 怀疑的种子
日子就像流水,悄无声息地就淌过去了三十多年。
我从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变成了头发花白的老头。在公安局档案科,我一干就是一辈子。每天的工作就是和那些发黄的卷宗打交道,整理、归档、录入。工作清闲,也没什么前途,但我干得很安心。
陈磊从小就很懂事,学习努力,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省城。后来,为了方便照顾我们,他才申请调回了本市。他有自己的骄傲,总觉得我这个当父亲的,一辈子窝囊,没能给他提供什么好的平台和资源。
对此,我从不辩解。我觉得,平平淡淡才是真。
可这份平淡,从我退休后就被打破了。
自从上次在饭桌上不欢而散后,陈磊回家的次数明显少了,即便回来,也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跟我说话也是客客气气,透着一股疏离。我知道,他心里的那个结,非但没解开,反而系得更紧了。
一天,张兰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一边。
“老陈,我问你个事,你可得跟我说实话。”她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背着我搞了什么投资?”
“投资?我哪懂那个。”我哭笑不得。
“那可不一定。”张兰说,“前天小丽跟我聊天,说陈磊最近总在琢磨,说你是不是早些年买了什么原始股,或者……买了很多套房子?”
我愣住了。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成了一个深藏不露的“隐形富豪”。
“他怎么会这么想?”
“还能为啥?不就是为了你那点退休金吗?”张兰叹了口气,“陈磊说了,他托人打听过,公安系统里,就算是一把手退休,也拿不到你这个数。他说你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我沉默了。儿子的怀疑,像一根无形的藤蔓,不仅缠住了我,也开始缠住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没过多久,陈磊的“调查”似乎有了新的“进展”。
一个周末,他一个人回来了,没带媳妇和孩子。他提着两瓶好酒,几样熟食,说是要陪我好好喝一杯。
张兰很高兴,张罗了一桌子菜。饭桌上,陈磊一反常态,频频给我敬酒,说着许多恭维的话。
“爸,以前是我不懂事,总觉得您这辈子过得太普通。现在我才明白,您这是大智若愚,真人不露相啊。”
我听着他话里有话,心里不是滋味,只是默默地喝酒。
三杯酒下肚,陈磊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爸,我听我一个在房管局工作的同学说,咱们市东郊那片前几年开发的时候,您……是不是在那边买过几套还建房?”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我心里咯噔一下。东郊开发,我确实去过。但不是去买房,而是去送一位老战友。怎么就传成我买房了?
“你听谁胡说的?”我放下酒杯,脸色沉了下来。
“爸,您就别瞒我了。我同学都帮我查了,虽然房主名字不是您,但他说,那几年很多人都用亲戚的名字买房,这事儿不稀奇。”陈磊显得很兴奋,“爸,您可真行啊!那边的房子现在都翻了多少倍了!您把房子租出去,每个月光租金就得不少钱吧?怪不得您的退休金那么‘高’!”
他特意在“高”字上加了重音,脸上是一种“我终于识破了你的秘密”的得意。
我明白了。他宁愿相信我是一个投机取炒房的“房叔”,也不愿相信他父亲的清白。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了冰水里,从里到外,一片冰凉。
“陈磊。”我看着他,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在你心里,你爸就是这么一个处心积虑,投机倒把的人?”
“爸,这怎么能叫投机倒把呢?这叫有眼光,有远见!”陈磊完全没意识到我的怒火,还在为自己的“发现”而沾沾自喜,“您放心,这事我肯定给您保密。您要是信得过我,把房子交给我打理,我保证给您租个好价钱,也省得您操心。”
“够了!”我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盘子碗都跟着跳了一下。
“我没有房子!一套都没有!我的退休金,跟房子没有半点关系!”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陈磊被我的反应吓住了,酒也醒了大半。他愣愣地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爸,您……您至于吗?我又没别的意思,我就是……”
“你就是怀疑我!怀疑你爸的钱来路不正!怀疑你爸的人品!”我指着门口,“你给我走!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对陈磊发这么大的火,也是第一次,跟他说这么重的话。
陈磊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默默地站起来,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张兰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她走过来,抱着我的胳膊,泣不成声:“老陈,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成这样了……”
我看着满桌的狼藉,心里空荡荡的。
我守了一辈子的清白和原则,到头来,却得不到自己儿子最基本的信任。这比任何指责和非议,都让我感到心寒。
那个关于五十块钱的秘密,我还能守多久?或者说,还有没有必要再守下去了?
第4章 摊牌
那次争吵之后,我和陈磊陷入了彻底的冷战。
他不再回家,甚至连电话都不打一个。张兰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我知道她给陈磊打过电话,但结果显然不理想。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我养的花,有几盆因为忘了浇水,叶子都蔫了。我整天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发呆,一个节目演完了都不知道演了些什么。
我开始反思,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也许我从一开始,就应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儿子。可我总觉得,那是属于我和李师长两个人之间的情义,一份纯粹的、不该被金钱玷污的情义。把它说出来,似乎就变了味,好像我当年的付出,就是为了图今天的回报一样。
可现在,这份沉默,却成了伤害我们父子感情的利刃。
转机,发生在一个星期后的下午。
那天我正在阳台给花松土,门铃响了。我以为是张兰买菜回来了,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是陈磊。
他看起来很憔憔悴,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手时还提着一个公文包。
“爸。”他叫了我一声,声音沙哑。
我没说话,侧身让他进了屋。
张兰从厨房出来,看到儿子,又惊又喜,连忙拉他坐下。
陈磊没坐,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沓文件,放在了茶几上。
“爸,妈,你们看看这个。”
我低头一看,最上面的一张,是银行的流水详单。我的名字,我的账号,清清楚楚。每一笔款项的来源,都被他用红笔圈了出来——“汇款人:振华实业集团”。
下面,还有几张打印出来的资料,是关于“振华实业集团”的介绍。董事长那一栏,赫然印着一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李振。
照片上的李师长,西装革履,精神矍铄,虽然头发全白了,但那股军人的英气,丝毫未减。他站在一栋现代化的大楼前,笑容自信而从容。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调查我?”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爸,我必须得搞清楚。”陈磊没有回避我的目光,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愧疚,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执拗,“这个振华集团,是国内有名的民营企业,做房地产和矿产生意的。董事长李振,资料上说,是军人出身。爸,您认识他,对不对?”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在耳语:“我们公司最近在争取振华集团的一个项目。我听我们老总说,这个李董,背景很深,为人……也相当霸道。爸,您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每个月给您打这么多钱?这是……封口费吗?”
“封口费”三个字,像三把尖刀,狠狠地插进了我的心脏。
我气得浑身发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指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陈!”张兰吓坏了,赶紧扶住我,一边给我顺气,一边哭着对陈磊喊,“你快别说了!你要逼死你爸吗!”
“妈,我不想逼他!我就是想知道真相!”陈磊也激动起来,眼眶通红,“你们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我们单位的同事,都在背后议论我,说我爸肯定有问题,不然哪来那么多钱!我女朋友小丽,她家里人也开始怀疑,觉得我们家来路不明!爸,这笔钱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我每天都活在恐惧里!我怕哪天一睁眼,您就……就出事了!”
他把所有的委屈、压力和恐惧,在这一刻,全都吼了出来。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我缓缓地坐回沙发上。
我看着眼前的儿子,这个我看着他从小不点长到这么大的男人,突然觉得很陌生。他的世界,充满了算计、猜疑和对未知的恐惧。而我的世界,建立在情义、信任和原则之上。我们的世界,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也许,是时候让这两条线,有一个交点了。
“你想知道真相,是吗?”我看着他,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好,我告诉你。”
我让张兰从床底下的一个旧木箱里,翻出了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小盒子。
盒子已经很旧了,上面的油漆都剥落了。我打开它,里面只有两样东西。
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我,和同样年轻的李振师长。我们穿着军装,并肩站在一起,笑得像两个孩子。
还有一封信,信封已经发黄变脆,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了。
我把照片和信,推到了陈磊面前。
“你不是想知道我跟他的关系吗?这就是我们的关系。”
“你不是想知道这笔钱的来历吗?答案,就在这封信里。”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你把它念出来,念给听,也念给你自己听。”
第5章 一封迟到的信
陈磊的手,有些颤抖地拿起了那封信。
信封的背面,没有寄信人地址,只有一个遒劲有力的签名:李振。邮戳的日期,是十五年前。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里面的信纸,信纸很薄,已经泛黄,上面是用钢笔写的字,字字力透纸背,锋芒毕露,一如那个人当年的风格。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陈磊略带沙哑的读书声,缓缓响起。
“卫国老弟,见字如面。”
“提笔给你写这封信,我的心里,百感交集。算起来,自上次一别,已有二十余载。这二十多年,我走过地狱,也见过天堂,世事浮沉,人心冷暖,都尝了个遍。但唯有一件事,一个人,一笔钱,始终像烙印一样,刻在我心上,须臾不敢忘。”
读到这里,陈磊的声音顿了一下,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困惑。我没有理他,只是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听着。那些尘封的往事,随着他的声音,一幕幕在我的脑海里重现。
“你或许还记得,83年的那个冬天,大雪纷飞。我如丧家之犬,潦倒街头。是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把你的全部家当,那救命的五十块钱,塞到了我的手里。卫国啊,你不知道,那五十块钱,对我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五十块钱,那是我妻子续命的药费,是我嗷嗷待哺的孩子唯一的口粮,更是我李振,一个跌落谷底的男人,重新站起来的勇气和尊严。”
“我拿着那五十块钱,给我爱人抓了药,买了半袋子米。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喝着热乎乎的米粥,二十多年了,我依然记得那碗粥的香甜。我对我自己发誓,这份恩情,我李振若不能报,誓不为人!”
陈磊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张兰在一旁,早已捂住了嘴,眼泪无声地滑落。
“后来,政策的风向变了,我的问题得到了澄清。我脱下军装,下了海。这些年,我吃过常人没吃过的苦,受过常人没受过的罪。饿过肚子,睡过桥洞,被人骗过,也被人踩在脚下过。但我每次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想起那个大雪天,你把那五十块钱塞进我口袋时,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
“是那份情义,支撑着我,没有倒下。老天眷顾,我的事业,总算有了些起色,成立了这家‘振华公司’。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我回过部队,去过你的老家,也托公安系统的朋友打听过,但都杳无音信。直到前不久,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从一位老战友那里,得知了你的消息,知道你在市公安局档案科,干了一辈子,马上就要退休了。”
“我本想亲自登门拜访,当面感谢。可我又怕,怕我的出现,会打扰你平静的生活。我更怕,我提着重金上门,会玷污了我们之间那份纯粹的战友情。我想了很久,最后决定用这种方式,来报答你的恩情。”
“我以公司的名义,成立了一个专项基金,每个月,会有一笔钱,以‘特殊补贴’的名义,打到你的工资卡上。这笔钱,不多,但足够你和嫂子安享晚年,衣食无忧。你不要拒绝,这是你应得的。这不是施舍,也不是补偿,这是一个老兵,对另一个老兵,最崇高的敬意!”
“卫red, 当年的五十块,是雪中送炭;如今的这点心意,不过是锦上添花。炭火的情义,重于泰山;鲜花的芬芳,轻如鸿毛。你若当我是兄弟,是战友,是你的老领导,就请收下它。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就当是国家,是你我曾经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这个国家,给予我们这些老兵的,一份迟到的荣光。”
“言尽于此,望多保重。他日若有缘,你我再把酒言欢,共叙当年。”
“老战友,李振,敬上。”
信,读完了。
整个客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陈磊呆呆地坐在那里,手里捏着那封信,仿佛有千斤重。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成了一种深深的苍白。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懊悔、羞愧,以及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敬佩。
“爸……”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扑通”一声,他直挺挺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爸,我错了……”
这个三十多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早已磨平了棱角的男人,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我……我真不是个东西!我混蛋!我竟然……我竟然怀疑您……怀疑您的人品……爸,您打我吧,您骂我吧!”
他一边哭,一边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客厅里,也打在了我和张兰的心上。
张兰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抱着儿子,母子俩哭成了一团。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眶也湿了。
我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陈磊的头上。他的头发很硬,有点扎手,就像他这些年执拗的脾气。
“起来吧,傻孩子。”我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都过去了。”
压在我心里三十多年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茶几那封泛黄的信纸上,也洒在我们一家人的身上。
很暖。
第6章 流淌的暖意
那一跪,仿佛是一个分水岭,将我们父子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墙,彻底推倒了。
从那天起,陈磊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是那个言语间总是带着几分审视和疏离的儿子,他开始学着真正地去了解我,了解我的过去。
他回家的次数更多了,每次回来,不再是低头玩手机,而是会主动坐到我身边,给我泡上一壶茶,听我讲过去的故事。
“爸,您在侦察连的时候,都执行过什么危险任务啊?”
“爸,李……李伯伯后来怎么样了?你们联系过吗?”
“爸,您当年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我?”
每当这时,我都会呷一口茶,慢悠悠地,把那些沉在岁月里的往事,一件件打捞出来,讲给他听。讲我们在边境线上潜伏三天三夜,只为抓一个毒贩;讲李师长如何在演习中身先士卒,为我们趟过雷区;也讲我为什么选择沉默。
“情义这东西,磊子,是放在心里的,不是挂在嘴上的。”我看着他说,“我帮你李伯伯,不是为了让他报答我。如果我把这件事天天挂在嘴边,那份情,就脏了。同样,他用这种方式报答我,我也心安理得地收下,因为我知道,这不是钱,这是一份战友情。如果我到处去宣扬,那份情,也就轻了。”
陈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我们那一代人对“情义”二字的执着,但他看我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敬佩、心疼和骄傲的眼神。
周末,他会主动开车,带着我们老两口去郊区散心。路上,他会把车开得很稳,会提前给我们准备好热水和零食。到了景点,他会耐心地搀着我,给我和张兰拍照,不再像以前那样,不耐烦地催促。
有一次,我们在一个农家乐吃饭,邻桌几个年轻人因为一点小事吵了起来,言语粗俗,不堪入耳。陈磊皱了皱眉,站起身,走了过去。
他没有大声呵斥,只是平静地对那几个人说:“几位朋友,出门在外,和气生财。这里有老人和孩子,麻烦你们说话注意一点。”
那几个年轻人本想发作,但看到陈磊一米八几的个头和不怒自威的气场,最终还是悻悻地闭了嘴。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是欣慰。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无论时代怎么变,都不会磨灭。
小丽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来我们家时,显得有些拘谨和愧疚。她特意给我买了一套新的紫砂茶具,红着脸说:“爸,以前是我们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我笑着摆摆手,让张兰把茶具收下。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说开了,心结解了,比什么都强。
关于那二十万首付款的事,我主动提了出来。
“磊子,那二十万,爸给你准备好了。你看什么时候需要,就跟我说。”
陈磊却摇了摇头,笑了。
“爸,不用了。”他说,“小丽我们商量好了,学区房的事,不着急。我们现在住的房子也挺好。亮亮上学的事,我们自己想办法。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
他看着我,眼神无比真诚:“您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比任何房子,任何金钱,都重要。”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父亲的榜样,是一种叫做“风骨”和“情义”的东西。这些,确实是金钱买不来的。
那天晚上,陈磊陪我喝了点酒。
他告诉我,他已经退出了振华集团那个项目的竞争。
“为什么?”我有些意外。
“没什么。”他喝了一口酒,目光清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让您和李伯伯为难。钱,我自己凭本事去挣,挣得踏实,花得也心安。”
我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儿子,真的长大了。
第7章 最好的财富
第二年春天,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到了我们家。
电话是李振师长的秘书打来的,说李董要来我们这个小城考察一个项目,希望能和我见一面。
放下电话,我心里有些激动,也有些忐忑。三十多年没见了,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我们之间,会不会因为身份和地位的悬殊,而变得生分。
见面的地点,约在市里最好的一家茶楼。
陈磊特意请了假,开车送我过去。路上,他比我还紧张,不停地问我衣服穿得是否得体,发型有没有乱。
到了茶楼包间,门一推开,我看到一个身形挺拔的老人正站在窗前,负手而立。他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来。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但那双眼睛,依旧像鹰一样锐利。
“卫国!”他大步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师长!”我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千言万语,尽在一个拥抱中。
我们坐下,喝着茶,聊着天,仿佛中间隔着的三十多年时光,根本不存在一样。他问我这些年的生活,问我身体怎么样,问起陈磊的工作。没有一点大董事长的架子,就像一个许久未见的兄长。
他告诉我,当年他下海后,最难的时候,甚至去码头扛过麻袋。但他始终记着,自己是个兵,兵不能倒下。
“卫国啊,说到底,我还是得谢谢你。”他端起茶杯,郑重地对我说道,“没有你当年的那五十块钱,就没有我李振的今天。所以,我给你那点退休补贴,你千万别觉得是负担。那是我欠你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师长,您言重了。”我摇摇头,“当年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换成任何一个咱们师的兵,都会那么做。”
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临走时,李师长从秘书手里拿过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陈磊。
“这是给孩子的见面礼。”他笑着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支钢笔。希望他以后,能像他父亲一样,做一个堂堂正正,有情有义的男子汉。”
陈磊恭敬地双手接过,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李伯伯。您放心,我不会给我爸丢脸的。”
回家的路上,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洒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
我靠在座椅上,心里一片宁静。
我这一生,平平淡淡,没有轰轰烈烈的事迹,没有显赫的官职。在档案科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我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同事,迎来了一张又一张年轻的面孔。我像一颗螺丝钉,在那个平凡的岗位上,坚守了一辈子。
我曾以为,我留给儿子的,只有一套陈旧的老房子,和一些微不足道的存款。
但现在我明白了,我留给他的,是一笔远比金钱更宝贵的财富。
那是一个关于诚信、情义和坚守的故事。
这个故事,或许有些老套,或许在今天这个时代听起来有些不合时宜。但它就像我书桌上那盏用了几十年的台灯,光芒虽然不亮,却足够温暖,足够照亮前行的路。
回到家,我看到我那盆枯萎了好一阵子的君子兰,竟然在枝头,悄悄地冒出了一个嫩绿的新芽。
我笑了。我知道,我们家的春天,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