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书 | 《心跳不息》：一个父亲的照护与哀伤疗愈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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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不息》

一个父亲的照护与哀伤疗愈笔记

（美）罗伯·德莱尼 著 何静蕾 译

上海文艺出版社

2025年8月

《心跳不息》文摘

我们告诉六岁的尤金和四岁的奥斯卡，亨利的肿瘤复发了，已经没有办法了。他们问我们，亨利是不是快要死了，我们说是的。当时我们在自家的后院，三个孩子正在一起玩耍。这三个孩子，我曾感叹过他们的健康与活力，并为此深深感激，那是亨利生病前的事了。

我们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其他人。有些人我们不得不说，比如孩子们的老师；有些人是我们想要倾诉的，比如我们的朋友；还有些是陌生人，可能心怀善意也可能不是，我们告诉他们，是因为他们问我们为什么呆望着远处，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痛苦神情。

人们的反应各不相同，如水一般灌注在我们心中。

艺术家、作家妮可拉·斯特雷腾创作过一部很棒的图像小说，名叫《比利，我和你》。她两岁的儿子比利被诊断出心脏问题，仅仅过了几天，比利就在心脏手术后不幸去世。诡异的是，在亨利发病前的几个月，我在国王十字车站旁美丽的绘本馆里买了这本书，送给了利娅。我们俩都读了这本书，非常喜欢它。告知人们比利去世的消息后，斯特雷滕给他们的反应打了分，这个情节令我们触动很深。蕾切尔的反应显然该打十分。令我耿耿于怀的是某个只值一分的反应，有个家伙告诉我他爷爷也得了脑瘤，但是活下来了。你开什么玩笑？你爷爷都九十岁了，就算他被三辆公交撞飞再掉进绞肉机里我都不在乎！爷爷辈的人本就该患癌死去！那是他们的本分！身上没挂着一堆肿瘤的人配当什么爷爷？我可不愿意和这样的爷爷打交道。祖父母的死亡就像一种练习，比宠物的死亡更进一步，让你在面对真正痛苦的死亡时多少能有些准备。然而这家伙的爷爷连按时死去的体面都没有！这爷孙俩真是一对讨厌鬼。

当我们在不同的场合下分别将噩耗告诉一位医生和一位护士时，奇事发生了。得知亨利肿瘤复发时，他们神情平静，并安慰了我们。但当我们说不打算再做手术或放疗时，他们却哭了起来。两人都说他们哭是因为高兴，因为我们不会再让亨利徒受治疗带来的折磨了。他们明显感到欣慰，这份欣慰是全身心的、发自肺腑的。他们说希望更多的家长能像我们这样做。对这两位见证人，我心中无比感激。他们帮我们明确了一件事：虽然心中充满痛楚，但基于对亨利的爱，我们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支持这个决定。亨利的一位护理员米拉明确表示她不同意我们放弃治疗亨利。她变得沉默寡言，明显对我们心怀不满。我详细地向她解释，告诉她唯一可行的治疗方案会要了亨利的命，但她就是无法理解。这令我们很痛心，因为米拉很爱亨利，对两个大孩子也特别好——他们也都爱她。但她认为我们错了。米拉与亨利有个共同之处，她的脖子上也带着多年前气管造口术留下的伤疤。当时她在事故后陷入休克，需要使用一段时间的呼吸机，必须做一个临时的气管造口。因此，她与亨利间有着大部分人无法体会的共识。令我们难过的是，米拉后来疏远了我们，不再回复信息，也没有参加亨利的追悼会。从此我们就与她断了音讯。

米拉的疏远是伴随亨利死亡而来的许多伤心事之一，它们就像一头鲸，在你的脏腑之间日夜穿梭，身上还长着坚硬锐利的藤壶。也像一位疯王，长袍挟裹着荨麻、碎石、贝壳、零散的餐具、粪便和米拉这些人的误解，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将这些东西洒落在你的床上、墙上、天花板上。你真的无法想象这些恐怖之物糅杂在一起的情景，它们在将死之人与死亡本身周围越积越多，几乎要阻塞你的呼吸。它们污染了多少事物啊。而且米拉是个好人！我们都爱过她！至今还爱她！她只是无法面对如此艰难的处境，于是拉开降落伞离开了。但我们无法离开。

哪怕现在，每当书写这些回忆时，我都想扇那些刁难利娅和孩子们的人一记耳光。我真想把他们扔进日复一日无穷无尽的糟心事里，体验一把亨利被装进尸袋带走的“高潮剧情”，看看他们能不能撑下来。利娅和孩子们应该不会有我这样的想法，他们心地善良、富有责任感，只希望世界能像对待普通人那样对待他们。说到底，这也是我的希望，但对我的家人说三道四之前，你最好能认真了解他们的遭遇并且通过考验，不然我可不会克制暴起伤人的冲动。

从古至今，对于痛失至亲，我最欣赏的一句回应来自亨利·克莱瓦尔，他是玛丽·雪莱的杰作《弗兰肯斯坦》中的人物。听说挚友维克多·弗兰肯斯坦的弟弟威廉被害时，他是这样说的：“我无法给你任何安慰，我的朋友。如此惨痛的打击是无法弥补的。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呢？”

太完美了。无法安慰。惨痛的打击无法弥补。自从我们的亨利死后，我已经把《弗兰肯斯坦》读了两遍。它是我悲痛中的伙伴。玛丽·雪莱也是一位遭遇丧子之痛的母亲，这一点读过《弗兰肯斯坦》的人想必都不会惊讶。

作者简介

罗伯·德莱尼

美国喜剧演员、作家。 英国影视学院奖作品《大灾难》的联合创作人和联合主演。曾为《Vice》和《卫报》撰写文章，并出版有多部作品。

译者简介

何静蕾

英语语言文学硕士，现居江苏扬州瘦西湖畔。译作有《光阴似剪》《你一生的秘密》《罗密欧或朱丽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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