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妻子的疑虑

发布时间:2025-11-12 01:40  浏览量:1

于杰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的嗜好,或者说,唯一的执念,就是钓鱼。这并非寻常人眼中陶冶性情的闲适活动,在于杰这里,它更像一种隐秘的仪式,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渴求。每逢双休日,他必定雷打不动地骑上那辆略显破旧的自行车,带上渔具,消失在通往郊野的晨雾中。归来时,车把上总会晃荡着几尾鱼,少则一两斤,多则五六斤,鳞片在暮色中闪着湿漉漉的微光。

他的妻子余惠,起初对此是支持的。毕竟,丈夫不沾恶习,带回的鱼也丰富了餐桌。直到那个菜市场的午后,她偶然听见卖鱼贩与一个手持钓竿的男人的对话——“钓鱼的在我这儿买鱼的多了,空手回去怕老婆给脸色看!”那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余惠心中习以为常的平静。她盯着那男人手中并非野外捕获的、过于规整的鱼,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于杰那些“丰收”的日子,有多少次是带着类似的“战利品”归来?他借口奖金用于钓鱼开销,那些钱,真的都变成了鱼饵和塘费吗?

余惠没有立刻质问。她是个心思缜密的女人,习惯将疑虑埋藏,用行动去验证。她决定,下一个周末,要亲自陪同于杰去钓鱼,亲眼看看那水塘边究竟上演着怎样的戏码。

当余惠提出这个要求时,于杰正在擦拭鱼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脸上掠过一丝极力掩饰的慌乱,尽管转瞬即逝,却被余惠精准地捕捉。“你陪我去坐一天,难熬着哩!”他劝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你觉得难熬吗?我觉得很幸福!”余惠微笑着,语气却不容拒绝,“想想我们恋爱的时候,不也是在荒郊野外,一坐就是一天吗?让我再去重温一下那种感觉。”

于杰的眼神闪烁,他试图用玩笑搪塞:“你这一去,只怕难钓到鱼了!”

“为什么?难道我是猫?”余惠挑眉。

“你没注意吗?我钓的鱼大多有籽,是母鱼。你一去,异性相斥……”他努力让语调轻松,额角却渗出细微的汗珠。

余惠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温和:“那我就坐得远远的,绝不打扰你的‘异性相吸’。”

于杰再无推脱的理由,只得应允。出发前的那个清晨,他检查渔具的动作比平时更加缓慢,眼神空洞地望着某处,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告别。

那口鱼塘位于一片废弃的农田深处,水色深绿,近乎墨黑,四周芦苇高耸,风吹过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低语。水面异常平静,连水鸟都绕道而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并非纯粹的鱼腥,更接近某种腐败的味道。于杰选了个位置,熟练地抛竿入水。浮标静静地立在水面,纹丝不动。

余惠依言坐在十几米外的一棵枯树下,目光却像锁链般缠绕在于杰身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于杰如同泥塑木雕,只有紧握鱼竿、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在祈祷,嘴唇无声地翕动,祈求着“好运”。

将近一个小时的死寂后,浮标猛地一沉!于杰几乎是跳了起来,奋力起竿。鱼线瞬间绷紧,发出尖锐的嘶鸣,水下传来一股巨大的、超乎寻常的力量。那不是寻常鱼类的挣扎,更像是有生命的水草在缠绕、拖拽。

“快!快来帮我!”于杰嘶声喊道,脸因用力而涨红。

余惠立刻跑了过去。一条巨大的、近乎畸形的鲤鱼被拖到岸边,它的鳞片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鱼眼浑浊,嘴巴一张一合,露出密集而细碎的牙齿。它在岸边的泥地里疯狂扭动,尾巴拍打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余惠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想去按住它。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那滑腻冰冷的鱼身时,那鱼猛地一个打挺,一股巧力撞在她的手上——无名指上那枚象征着婚姻的金戒指,脱手飞出,划出一道微弱的金光,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墨绿色的水中。

“戒指!我的戒指!”余惠失声惊叫。

于杰脸色煞白,丢下鱼竿,几乎是扑到水边,徒劳地在水下摸索。水冰冷刺骨,水草缠绕着他的手臂,像无数只细小冰冷的手在拉扯。他一无所获。最终,他喘着粗气站起身,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也许……也许是老天爷觉得我们戴着戒指重温恋爱感觉不够纯粹……丢了就丢了吧,亏中有补,这条鱼够大,值不少钱……”

他的安慰显得苍白无力。余惠看着丈夫怪异的神情,又瞥了一眼那条暂时安静下来、却仍瞪着一双死气沉沉鱼眼的大鱼,心中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但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鱼装入袋中。返程的路上,两人各怀鬼胎,所谓的“恋爱情趣”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于杰变得有些反常。他时常对着空气发呆,夜里会被噩梦惊醒,浑身冷汗。他对那条钓回来的大鱼表现出异样的关注,甚至有一次,余惠发现他深夜站在厨房里,对着已经清理干净、放入冰箱的鱼尸喃喃自语。

又一个周末来临。这次,于杰主动询问余惠是否同去。余惠拒绝了,推说身体不适。她需要空间来消化那些不断滋生的可怕联想。于杰似乎松了口气,独自一人出了门。

那一天,余惠在家坐立不安。窗外的天色始终阴沉,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直到夜幕降临,于杰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归来。他手里提着一条体型中等的鲤鱼,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和诡异兴奋的神情。

“看,今天运气也不错。”他将鱼递过来,声音有些沙哑。

余惠接过鱼,入手的感觉异常沉重和……僵硬。她走进厨房,开始处理。鱼腹被剖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腥气扑面而来,几乎让她作呕。内脏纠缠在一起,颜色深得发黑。她强忍着不适,伸手进去清理。

然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圆环状的东西。

她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颤抖着,她将那东西掏了出来——那是一个被血污和黏液包裹的圆环。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冰冷的金属光泽刺入眼中——正是她丢失的那枚结婚戒指!

“啊——!”余惠短促地尖叫一声,戒指脱手掉在案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于杰闻声冲进厨房。当他看到那枚戒指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灰般的恐惧。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开玩笑,只是死死地盯着戒指,嘴唇哆嗦着,仿佛看到了某种来自深渊的诅咒。

“它……它把它送回来了……”于杰的声音如同梦呓,充满了无法理解的 terror。

“谁?谁送回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余惠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尖利。

于杰猛地甩开她,眼神狂乱:“是它!是那口塘!它收了东西……就会还回来……用它的方式……”

他语无伦次,转身冲出了厨房,留下余惠一个人面对着案板上那条肚腹洞开、内脏外露的鱼,以及那枚闪烁着不祥光芒的金戒指。

恐惧并没有随着戒指的失而复得而消散,反而像瘟疫一样在这个家里蔓延开来。于杰彻底变了,他不再去钓鱼,甚至害怕看到水。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躲闪,夜里常常在睡梦中惊恐地大叫,胡言乱语着“水鬼”、“索命”之类的词语。

余惠试图追问,但于杰始终紧闭牙关,仿佛一旦说出真相,就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直到几天后的一个深夜,于杰在又一次噩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他终于崩溃了。

在昏暗的床头灯下,他紧紧抓住余惠的手,冰冷得像尸体。他断断续续地坦白了一个可怕的秘密。

那口鱼塘,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野塘。很久以前,那里曾是一个乱葬岗,后来因地势低洼积水成塘。当地老人称之为“尸泽”,传说水下有怨灵聚集,它们会用各种方式引诱活人,索取祭品。于杰最初并不知道这个传说,他只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了那里鱼又多又傻,容易上钩。

但很快,他发现了异常。他钓上来的鱼,有时体内会含有一些奇怪的东西——破碎的玉片、生锈的铜钱,甚至有一次,是一条缠绕着水草的、细小的人类指骨。他感到害怕,想要远离,却发现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吸引着他回去。更可怕的是,他发现只要他向塘中投入某种“有价值”的私人物品(他最初是偷偷扔下了一枚旧手表),下一次钓鱼就会出奇地顺利,甚至能钓到远超平常的大鱼。

这变成了一种邪恶的交易。他用投入水中的物品,换取“丰收”。他沉迷于这种不劳而获的“幸运”,无法自拔。那天余惠跟去,他之所以恐惧,不仅是怕谎言被戳穿,更怕水下的“存在”会因为陌生人的到来而“不满意”。他拼命祈祷,果然钓到了大鱼,却没想到,那“存在”直接通过那条鱼,索取了余惠的戒指——一件更具象征意义、与他关联更紧密的物品。

“它喜欢……喜欢带有我们气息的东西……”于杰的声音带着哭腔,“戒指掉了,我就知道坏了……它盯上我们了……我那天根本没钓到鱼,那条带回戒指的鱼,是我在附近农户家买的!我把它……把我买来的鱼……扔进了那口塘里,又马上钓了上来……我、我不知道戒指为什么会在里面!是它!是它放进去的!它在警告我,还是在……戏弄我们?”

余惠听得毛骨悚然,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了。原来丈夫那些“收获”,那些她曾沾沾自喜的“战利品”,都沾染着如此污秽恐怖的来源。那枚失而复得的戒指,不再是爱情的象征,而是一个来自深渊的标记,一个诅咒的信物。

第二天清晨,余惠在于杰混乱的叙述和持续的恐惧中,下定决心要去那口鱼塘看个究竟。她需要亲眼确认,需要打破这令人发疯的未知。于杰试图阻拦,但他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

余惠独自一人骑着自行车,循着记忆中的路径前往那片废弃的田野。越靠近,空气越发阴冷,明明是白天,四周却寂静得可怕。她终于看到了那口墨绿色的鱼塘。

水面依然平静得诡异。然而,在塘边于杰常坐的那个位置附近的浅水里,她看到了一些东西。

那不是水草。

那是一缕缕如同水草般随波飘荡的——女人的长发。黑色的,长长的,缠绕在芦苇杆上,甚至能看到一小块粘连着头皮……

余惠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目光惊恐地扫视着水面。紧接着,她看到了更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

在水面之下,若隐若现地,漂浮着几张苍白浮肿的人脸。她们双目圆睁,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嘴角却统一地向上弯起,带着一种极其怨毒而诡异的笑容。她们的长发如同海藻般在水中散开,身体似乎被水泡得巨大,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其中一张脸,缓缓地转向了岸边的余惠。那空洞的白眼,仿佛穿透了水面,直直地锁定了她。

“还给你了……”一个若有若无、湿漉漉的声音,似乎直接响在余惠的脑海里,带着冰冷的笑意,“……喜欢吗?下一个……轮到谁了呢?”

余惠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转身连滚爬爬地逃离了那个地方,自行车也顾不上了。她一路狂奔,感觉身后那墨绿色的水面仿佛活了过来,无数双冰冷的手正从水中伸出,想要将她拖回那无尽的深渊。

她逃回了家,语无伦次地向瘫坐在沙发上的于杰描述了她看到的恐怖景象。于杰听完,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了,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道:“完了……它生气了……因为我们知道了……它不会放过我们了……”

当天夜里,房子里的水管开始发出奇怪的呜咽声,像是有人在里面哭泣。水龙头里流出的自来水,偶尔会带着几根长长的、不属于他们任何人的黑发。浴室镜子上,会在清晨出现模糊的水渍手印。

那枚金戒指,被他们扔进了垃圾堆,第二天却赫然出现在床头柜上,擦拭得锃亮。他们把它丢进河里,埋进土里,甚至试图用锤子砸毁它,但它总会在不经意间,再次回到这个家里,回到最显眼的地方,冰冷地闪烁着光芒。

于杰和余惠被困在了这场由钓鱼引发的、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他们不再出门,拉紧了所有的窗帘,但水声无处不在,那墨绿色的池塘仿佛透过墙壁,倒映在他们的视网膜上。那几条被钓起又处理的鱼,它们的鳞片、内脏,似乎都带着那口“尸泽”的诅咒,渗透进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

故事的结尾,是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闪电划破夜空,短暂地照亮昏暗的室内。于杰和余惠紧紧相拥,蜷缩在客厅的角落,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正常进食和睡眠,形销骨立,眼神涣散。

屋外,暴雨敲打着窗户,声音密集得如同万千指甲在刮搔。在那嘈杂的雨声中,隐隐夹杂着一种更为清晰、更为靠近的声响——

“啪嗒……啪嗒……”

湿漉漉的、沉重的拍击声。

一下,又一下。

由远及近,从门口,到走廊,再到客厅门外。

仿佛有什么刚从水里爬出来的东西,正拖着沉重而湿透的身体,一步一步,逼近他们最后的藏身之所。

门把手,开始缓缓地、无声地转动。

于杰和余惠瞪大了眼睛,瞳孔因极致恐惧而收缩,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枚无论如何也丢弃不掉的金戒指,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在闪电的映照下,反射出地狱般的幽光。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细微的“咔哒”都像是敲击在于杰和余惠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于杰猛地捂住余惠的嘴,将她更紧地按在自己怀里,两人屏住呼吸,浑身僵硬地盯着那扇薄薄的、正在微微颤动的房门。雨水疯狂地拍打着窗户,闪电一次次照亮房间,将那门把手的阴影拉长、扭曲,如同鬼魅的指爪。

“咔……嗒……”

转动停止了。

门外那湿漉漉的拍击声也消失了。

一切仿佛陷入了暴风雨眼中那虚假的平静。

余惠在于杰的怀中剧烈地颤抖,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他的衣襟。于杰自己的心脏也快要跳出胸腔,他死死盯着门缝,那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站在门外,隔着门板,静静地“看”着他们。

突然!

“砰!砰!砰!”

沉重的、裹挟着水汽的撞击声猛地响起!不是用手,更像是用某种沉重而湿透的物体在砸门!门板剧烈地震动起来,连带着门框都在呻吟,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啊——!”余惠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破碎的尖叫。

于杰手忙脚乱地想要拖着她往后退,但身后就是墙壁,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撞击声停歇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恐怖的声音——长长的、尖锐的抓挠声。像是指甲,又或者是更坚硬、更粗糙的东西,正在一下下地刮擦着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吱嘎——”声。那声音缓慢而持续,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弄和残忍。

“它……它进来了怎么办?”余惠语无伦次,眼神涣散。

于杰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绝望地在房间里搜索,最终落在了客厅中央那枚金戒指上。它在闪电的映照下,像一个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眼睛,注视着他们的绝望。

“把它……把它扔出去!”于杰嘶哑地说,“也许它要的是这个!”

“没用!我们试过了!它总会回来的!”余惠崩溃地摇头。

就在这时,抓挠声停止了。

一阵若有若无的、湿漉漉的笑声,仿佛直接从门缝里渗了进来,钻进他们的耳朵。那笑声扭曲而怪异,带着水泡破裂的咕噜声。

然后,他们听到了一个清晰的声音,像是很多人重叠在一起的、带着水音的耳语:

“开门……还给你们了……该你们了……”

“不!不!”于杰疯狂地摇头,将余惠抱得更紧。

突然,浴室的方向传来了“哗啦”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马桶或者下水道里涌了出来。紧接着,是水龙头被拧到最大的、哗哗的流水声。

与此同时,厨房也传来了动静。冰箱门似乎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撞开,然后是案板上“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掉了上去。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开始从门缝、从通风口、从每一个缝隙弥漫进房间,那味道比最腐败的鱼腥还要浓烈千百倍,其中混杂着泥土的霉味和水草的腥涩,几乎令人窒息。

“它们……不止一个……”余惠绝望地低语,她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睁得极大,瞳孔中倒映着窗外惨白的闪电。

于杰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意识到,他们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水塘里的某一个“存在”,而是那口“尸泽”中积聚了不知多少年的无数怨念的集合。那枚戒指,就像一个信标,将它们全部引来了。

“砰!”

又是一次沉重的撞击!这一次,门板上竟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于杰知道,这扇门撑不了多久了。绝望之中,一股莫名的狠厉突然从他心底升起。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推开余惠,踉跄着冲向前,一把抓起地板上的那枚金戒指。戒指入手冰冷刺骨,仿佛一块寒冰,几乎冻伤他的皮肤。

“你要干什么?!”余惠惊恐地问。

于杰没有回答,他冲到窗边,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枚戒指朝着窗外暴雨倾盆的黑暗中狠狠扔了出去!金光一闪,瞬间被漆黑的雨幕吞噬。

几乎在戒指脱手的同一时刻,门外的所有声音——抓挠声、撞击声、低语声——瞬间消失了。

浴室的水龙头也停止了流水。

厨房的异响也平息了。

只剩下窗外哗啦啦的雨声,以及两人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

“走……走了吗?”余惠颤声问,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希望。

于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心脏依旧狂跳。他不敢确定,但那种被窥视、被压迫的感觉,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些。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滴答……”

一滴冰冷的水珠,从天花板上滴落,正好落在余惠的额头上。

她猛地抬头。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天花板中央,不知何时,晕开了一大片深色的水渍,那水渍正在迅速扩大,颜色也越来越深,从浅灰变成墨黑,并且开始向下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渗透过水泥楼板,想要钻进来。

“上面……上面也有……”余惠的声音带着哭腔,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破灭。

于杰也看到了,他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他明白了,扔掉戒指根本无济于事。它们无处不在,水就是它们的媒介。这栋房子,或者说他们两个人本身,已经被标记了。无论他们逃到哪里,这些东西都会如影随形。

“嗬……嗬……”

一种类似溺水者挣扎呼吸的声音,突然从天花板上那片湿漉漉的阴影中传来。那凸起的水渍形状开始变化,渐渐勾勒出一张模糊的、扭曲的人脸轮廓,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黑影代表着眼睛,正“俯视”着他们。

与此同时,他们脚下的地板也开始变得潮湿、粘腻。仔细看去,并非雨水渗透,而是一种墨绿色的、带着腥臭的黏液,正从地板的缝隙中一丝丝地渗出来,越来越多,逐渐汇聚。

于杰拉起几乎瘫痪的余惠,试图躲开天花板上那正在形成的“脸”和地上不断蔓延的黏液。他们退到墙角,但那黏液仿佛有生命一般,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蜿蜒流淌而来。

“怎么办……于杰……我们怎么办……”余惠彻底崩溃了,紧紧抓着丈夫的手臂,指甲深陷进去。

于杰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思考能力。他看着地上那越来越近的黏液,看着天花板上那张越来越清晰的、由水渍构成的怨毒“脸孔”,闻着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腥臭,他知道,他们已经无路可逃。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之前被余惠扔在角落的、那条带回戒指的鱼的残骸上——一些鳞片和清理出来的内脏,虽然已经腐败干瘪,但依旧散发着恶臭。

一个疯狂的、源自最原始恐惧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祭品……交易……

那口塘喜欢“有价值”的东西,喜欢带有他们气息的东西……

它已经拿走了戒指,又“还”了回来……它现在想要的,是什么?

于杰猛地看向余惠,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一种令人胆寒的疯狂。

余惠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你……你看我干什么?”

于杰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然后又看向地上那粘稠的、仿佛具有生命的墨绿色液体,它们已经蔓延到了他们的脚边。

黏液触碰到鞋底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直冲头顶。

天花板上,那张水渍构成的“脸”突然张开了“嘴”,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整个房间的空气都随之震荡起来。

于杰知道,没有时间了。

他猛地将余惠推向一边,在她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自己则迎着那蔓延的黏液,向前踏出了一步。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余惠,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空气中那无形的恐怖,嘶声喊道:

“她!我把她给你!放过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余惠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背叛的痛苦,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于杰,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男人。

紧接着,地上那粘稠的墨绿色黏液骤然沸腾起来!如同有生命的触手,猛地缠绕上于杰的双脚,将他向下拖拽!

“不!不!你说什么?!于杰!!”于杰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动弹,那黏液的力量大得惊人,他拼命挣扎,却徒劳无功。他意识到自己理解错了!那“存在”要的不是余惠,或者不全是!它要的是背叛!是恐惧!是灵魂的堕落!

“不!我错了!我不要!放过我!”于杰发出凄厉的惨叫,向余惠伸出手,“惠!救我!救我!”

但余惠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空。

黏液迅速蔓延而上,淹过了他的膝盖,他的腰部,他的胸膛……那粘稠、冰冷、腥臭的触感让他几近疯狂。他感到无数细小冰冷的手在拉扯他,在将他拖向一个无尽的深渊。

天花板上那张水渍构成的“脸”,露出了一个清晰的、充满恶意和满足的笑容。

最后一眼,于杰看到的是余惠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以及她身后,在闪电映照下,从墙壁阴影中缓缓浮现的、更多模糊而扭曲的、带着诡异笑容的苍白面孔。

“嗬……下一个……”

湿漉漉的耳语再次响起,充满了戏谑。

黏液彻底淹没了于杰的头顶,他最后一声呜咽被墨绿色的污浊吞噬。地板上鼓起一个巨大的黏液水泡,然后缓缓平复,连同于杰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滩逐渐渗入地板的、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痕迹。

房间里的腥臭味开始慢慢消散。

天花板上那张“脸”也渐渐淡化,最终消失不见。

雨,似乎也小了一些。

余惠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呆呆地坐在墙角,眼神空洞地望着于杰消失的地方。她的身体不再颤抖,脸上也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

过了不知多久,她缓缓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在她右手的无名指上,那枚原本已经被于杰扔出去的金戒指,不知何时,又静静地戴在了那里。冰冷,沉重,紧紧地箍着她的手指,仿佛已经与她的血肉融为一体。

窗外,天快亮了。

黎明的微光透过雨幕和窗帘的缝隙,微弱地照进这间死寂的屋子。

在那一缕光线下,余惠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

一个与水中那些浮肿人脸,一模一样的、怨毒而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