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参人遇参娃劫

发布时间:2025-05-31 15:43  浏览量:1

寒潭雾霭漫过嶙峋怪石时,老参客陈九斤正伏在断崖边,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抠住岩缝。

他后背衣衫洇出暗红血渍,那是被三眼银环蛇咬中的第七处伤口。

三十年前他在这片伏牛山脉采到过千年血参,如今故地重游,却撞见了比山魈更诡谲的物什。

山风裹着腐叶掠过耳际,陈九斤突然听见细碎的铃音。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渗出来的,又像是贴着脊梁骨在爬。

他猛然转头,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约莫三寸高的小人儿悬在半空,发间银铃随动作轻颤,赤裸的身子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肚脐眼的位置嵌着颗朱砂痣。

"参……参娃……"陈九斤喉头滚动,浑浊的眼球泛起血丝。

他听师父说过,参娃现世必伴异象,若能活捉炼成丹药,便是连金丹修士都要眼红的宝贝。

可眼前这小东西周身灵气流转,分明已开了灵智。

参娃歪着脑袋打量他,忽然咯咯笑起来。

陈九斤只觉天旋地转,丹田处窜起股邪火,竟不受控制地往崖边挪去。

千钧一发之际,腰间葫芦突然迸出青光,将他钉在原地。

参娃见状脸色骤变,化作流光钻进岩缝,只余下几缕参须在风中飘摇。

"好个孽障!

陈九斤瘫坐在地,颤抖着解开葫芦塞。

里头泡着的半截紫灵芝突然浮空而起,竟化作人形虚影。

那是个穿月白道袍的老者,眉眼间与陈九斤有七分相似。

"痴儿,你终究还是来了。

老者长叹一声,袖中飞出三枚铜钱,在虚空排成卦象,"坎上离下,水火未济。

这伏牛山底镇着座上古修士洞府,参娃正是守洞灵物。

你身上沾了七种蛇毒,分明是有人故意引你至此。

话音未落,山道尽头传来桀桀怪笑。

黑袍人踏着毒雾现身,面皮如枯树皮般褶皱,袖口绣着只九头毒蟾。

陈老鬼,当年你师父夺我机缘,今日便用你血祭我的万毒幡!

说罢甩出面漆黑小幡,霎时阴风呼啸,无数毒虫自地底涌出。

陈九斤抄起药锄横在身前,却见老者虚影突然凝实,并指如剑划破掌心。

鲜血滴落处绽开朵青莲,将毒虫尽数焚为灰烬。

速去后山寒潭,潭底有我留下的太虚镜。

老者声音渐弱,"记住,参娃虽为灵物,却最重因果。

你若存了杀心,必遭反噬。

黑袍人见状目眦欲裂,张口喷出道碧绿毒焰。

陈九斤翻滚着躲开,后背伤口崩裂,却趁机抓了把朱砂撒向空中。

他年轻时随游方道士学过些粗浅符术,此刻强提真气,竟在身前凝出面龟甲虚影。

毒焰撞上龟甲,爆出刺目绿芒。

趁此间隙,陈九斤踉跄着往后山奔去。

山路愈发陡峭,两侧古柏扭曲如鬼爪。

忽然有清越笛音破空而来,参娃竟抱着根白玉笛坐在枝头。

它小脚丫晃啊晃,笛声却让陈九斤气血翻涌,七窍渗出血丝。

"你为何要害我?

陈九斤强忍剧痛,发现参娃眼中竟蓄着泪。

白玉笛突然调转方向,笛音化作利箭射向身后。

黑袍人惨叫着现出身形,左肩多了个血窟窿。

"原来你早与这老鬼串通!

黑袍人狞笑着扯下脖颈玉坠,霎时地动山摇。

无数白骨从地底爬出,竟是座尸兵大阵。

参娃笛声陡然尖利,周身泛起金光,却见黑袍人抛出面铜镜,将金光尽数反弹回来。

陈九斤瞳孔骤缩——那铜镜纹路竟与老者说的太虚镜一模一样!

他忽然明白过来,这黑袍人怕是当年洞府主人的叛徒后裔,而参娃守护的,根本不是寻常丹药。

尸兵步步紧逼,参娃突然抓住陈九斤手腕。

小手冰凉如玉,却有暖流顺着经脉游走。

陈九斤只觉破碎的丹田竟在重组,三十年未有寸进的修为竟开始暴涨。

他福至心灵,咬破舌尖在掌心画出血符,一掌拍向地面。

地脉灵气如龙吟般苏醒,参娃额间朱砂痣大放光明。

黑袍人惊恐地发现尸兵开始倒戈,他引以为傲的万毒幡寸寸碎裂。

就在此时,寒潭方向传来清越钟鸣,太虚镜破水而出,镜光所过之处,毒雾尽散。

"原来如此!

陈九斤突然大笑,任由参娃将他拽进寒潭。

刺骨冰水中,他看见镜中倒影——那分明是三十年前初入山门的少年。

老者虚影在镜中显现,与参娃并肩而立,原来这灵物竟是洞府主人留下的神魂分身。

黑袍人追至潭边,却见潭水突然沸腾。

无数金色锁链自虚空探出,将他牢牢缠住。

参娃将白玉笛抛向空中,笛声化作漫天星斗,竟在潭底映出座琉璃宫殿。

陈九斤看着殿门匾额上"太虚"二字,突然明白师父临终前说的"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是何意。

"你本该在三十年前就死了。

参娃的声音在神识中响起,"当年你师父为护你,强行逆转命盘。

这三十年蛇毒,实则是护你心脉的灵药。

它小手轻点,陈九斤便看见自己识海中漂浮着枚金丹——那分明是洞府主人的传承。

黑袍人在锁链中疯狂嘶吼,周身皮肤寸寸剥落,露出底下漆黑的鳞片。

参娃面色凝重:"他竟与域外天魔勾结,难怪能破开洞府禁制。

说罢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玄奥符咒。

陈九斤只觉金丹震颤,识海中涌入海量信息。

琉璃宫门轰然洞开,陈九斤却突然转身,将金丹拍进参娃体内。

小人参浑身泛起金光,身形暴涨至常人大小,眉眼竟与老者有九分相似。

师父!

参娃——或者说洞府主人残魂,眼中落下两滴灵露。

黑袍人趁机挣脱束缚,化作遮天蔽日的魔影扑来。

陈九斤却笑了,他终于明白太虚镜的真正用法——不是对敌,而是照见本心。

镜光扫过之处,魔影如春雪消融,露出下方瑟瑟发抖的凡人魂魄。

"原来你早被夺舍了。

参娃轻叹,弹指间将那缕天魔意识碾碎。

凡人魂魄跪地痛哭,正是黑袍人本来的模样。

三十年前他觊觎洞府至宝,却不知真正的机缘,是守护这片山水的初心。

朝阳刺破云层时,陈九斤站在山巅。

参娃已化作普通孩童模样,正蹲在溪边洗人参须。

他摸了摸重新恢复枯槁的双手,忽然觉得这样很好。

远处传来采药人的山歌,惊起群群白鹭,翅膀掠过之处,漫山遍野的野山参绽开金蕊。

"该走了。

参娃将根须缠在他手腕,"三百年后,若你仍守得住本心,我们太虚境再见。

说罢化作流光没入眉心。

陈九斤望着掌心浮现的莲花印记,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那句"医者仁心,便是长生大道"。

山风送来远处村落的炊烟,陈九斤背起空篓,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往山下走去。

他不知道的是,腰间葫芦里那半截紫灵芝,此刻正泛着微不可察的青光。

而在他识海深处,太虚镜轻轻旋转,镜面映出的,是整片伏牛山脉的龙脉走向。

暮色漫过青石阶时,陈九斤在溪边浣衣的妇人口中,听闻了件怪事。

下游王家媳妇昨夜临盆,产下的却不是婴孩,而是株通体莹白的何首乌。

那物什落地便遁入土中,只在襁褓里留下片带血的参叶,叶脉间隐约可见莲花纹路。

他攥紧手中湿透的葛布,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

三十年前在伏牛山底,参娃化作流光没入他眉心前,分明说过“三百年后,若你仍守得住本心”。

可如今算来,距那日不过七载春秋。

山雾渐浓,陈九斤循着参叶气息往深山行去。

越往里走,草木愈发葱茏,竟有夜光苔藓在石壁上蜿蜒成河。

忽闻得松涛声里夹杂着金石相击之音,转过九曲十八弯的断崖,眼前豁然开朗——座白玉牌坊破云而出,上书“太虚幻境”四个古篆,笔锋间灵气流转,竟比当年洞府更显玄妙。

牌坊下立着个青衣童子,发间银铃与记忆中参娃的如出一辙。

只是这童子面色惨白如纸,唇角还凝着未干的血渍。“陈先生来得正好。”他忽然咯咯笑起来,笑声却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洞天福地每甲子开一次门,今次进来的,可不止您一位呢。”

话音未落,西方天际传来鹤唳。

九只仙鹤拖着辆青铜辇车破空而至,车上坐着个锦衣公子,腰间玉带缀着七颗明珠,每颗都映着不同星象。

陈九斤瞳孔微缩——那玉带纹路,分明与黑袍人当年所用的万毒幡同出一源。

“久仰陈神医大名。”公子摇着洒金折扇踱步而下,扇面绘的却是血池地狱图,“听闻您得了太虚镜传承,不知可否借在下一观?”他说话时,七颗明珠同时亮起,陈九斤只觉神魂剧震,丹田处竟隐隐浮现出当日参娃种下的莲花印记。

青衣童子突然暴起,十指弹出碧绿丝线缠向公子脖颈。

公子轻笑一声,折扇轻点,丝线竟化作毒蝎反噬其主。

童子惨叫着倒地,周身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底下晶莹的参体——竟是半人半参的怪物。

“原来是你!”陈九斤终于认出,这童子眉眼与当年逃走的参须幻影有七分相似。

他挥动药锄劈开毒蝎,锄尖却触到层无形屏障。

公子抚掌大笑,牌坊后浮出座琉璃宫殿,殿前站着十二尊金甲力士,手中长戟皆指向陈九斤心口。

“太虚镜认主需渡三灾九劫。”公子展开折扇,地狱图中伸出无数白骨手掌,“你当年在寒潭不过得了半数传承,剩下的嘛……”他突然甩出面铜镜,镜中映出的却是陈九斤在山下救治的村民——他们此刻皆目光呆滞,眉心泛着与黑袍人相同的黑气。

陈九斤肝胆俱裂,莲花印记突然灼痛起来。

识海中响起参娃清越的声音:“守住本心,莫看表象。”他猛然闭目,耳边却传来孩童啼哭。

再睁眼时,金甲力士化作狰狞恶鬼,琉璃宫殿成了森罗鬼蜮,唯有公子手中的铜镜依旧流转着幽光。

“原来如此!”陈九斤大笑,竟将药锄抛向空中。

这柄跟了他半辈子的铁器突然化作流光,在虚空刻下道道符箓。

公子脸色骤变,铜镜应声而碎,露出里面封存的元神——竟是当年被参娃碾碎的天魔残魂。

鬼蜮轰然崩塌,陈九斤跌坐在真实的大殿中。

青衣童子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里,参体上插着把漆黑匕首,刀柄刻着与公子玉带相同的星纹。“他……他们抓了整座山的灵药炼丹……”童子咳着血沫,突然抓住陈九斤的衣角,“快……去药圃……”

药圃设在宫殿后山,陈九斤赶到时,正撞见公子在收取地脉灵气。

无数灵药被连根拔起,根系间缠绕着村民的魂魄。

最中央的玉台上,株通体赤红的血参正在枯萎,参须末端系着的,正是王家媳妇诞下的何首乌。

“太虚镜照见的从来不是本心。”公子转身时,面容已化作黑袍人的模样,“而是执念。”他抬手招来团黑雾,雾中浮现出陈九斤此生种种——幼时目睹父亲被山洪卷走,青年时为救瘟疫中的村民盗取药王谷禁药,中年时因误诊害死挚友……

陈九斤踉跄后退,莲花印记忽明忽暗。

他看见自己双手沾满鲜血,有他人的,也有自己的。

黑雾化作利刃刺来时,他竟忘了闪避。

千钧一发之际,腕间参叶突然发烫,叶脉莲花纹路游走全身,竟将黑雾尽数吸收。

“执念如镜,映的是心魔,破的却是妄相。”清越笛音自天际传来,参娃抱着白玉笛踏月而至。

它身后跟着七十二位采药人,每人手中都捧着株灵药,药香汇成洪流冲向玉台。

血参发出欢快的鸣叫,枯萎的枝叶重新舒展,何首乌化作流光没入地脉。

公子——或者说天魔残魂——发出非人的嘶吼。

它身躯不断膨胀,化作遮天蔽日的魔影,七颗明珠化作北斗七星砸向地面。

参娃将笛子抛向空中,笛声化作漫天星斗,与北斗遥相呼应。

陈九斤突然明白,当年在寒潭看见的星斗布局,正是此刻的阵眼。

“陈先生,借你心头血一用。”参娃突然转头,眼中映着星河倒转。

陈九斤毫不犹豫地划破心口,鲜血喷涌而出的刹那,他看见无数画面在血中流转——有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珏,有黑袍人被夺舍时眼角流下的血泪,更有三十年前在伏牛山底,老者虚影消散前那抹释然的笑。

鲜血化作金桥横贯天地,太虚镜自陈九斤眉心飞出,与星斗大阵融为一体。

魔影在金光中寸寸碎裂,公子发出凄厉的惨叫,露出底下被囚禁的凡人魂魄——竟是当年随黑袍人进山的药农。

他们眼中泛着幽绿鬼火,齐声唱着招魂曲,歌声所过之处,地脉灵气化作锁链将魔魂缠住。

参娃突然化作流光没入玉台,血参与何首乌交缠着升起,在空中凝成颗金丹。

陈九斤伸手接住时,听见无数声音在神识中回响——有村民的感恩,有灵药的低语,还有黑袍人本来的魂魄在哭喊:“我想救她……我只想救阿箬……”

金丹突然炸开,化作漫天甘霖。

枯萎的灵药重新抽芽,被囚的魂魄化作萤火升天,地脉深处传来龙吟般的欢鸣。

陈九斤看着掌心重新浮现的莲花印记,忽然想起七年前在寒潭,参娃说的“三百年”其实不是时间,而是轮回。

东方既白时,陈九斤站在山道上。

身后药圃传来孩童嬉闹声,他转头望去,只见群半透明的参娃正在给灵药浇水,发间银铃叮咚作响。

领头的孩童冲他眨眨眼,眉心朱砂痣与当年一模一样。

“陈先生还不走吗?”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陈九斤抬头,见参娃坐在古柏枝头,手中白玉笛已换成支碧玉箫。

它身后跟着七十二位采药人的魂魄,每人都捧着株会发光的灵药。

“该走了。”陈九斤摸摸空荡荡的腰间葫芦,忽然轻笑出声。

他终于明白,太虚镜照见的从来不是过去未来,而是因果轮回。

当年师父逆天改命为他续命,黑袍人因执念入魔,参娃守着洞府等待有缘人——所有故事早在开始时就写好了结局。

参娃吹响碧玉箫,箫声化作七十二道流光没入采药人眉心。

陈九斤看见他们眼中的幽绿鬼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澄澈的灵光。

王家媳妇抱着真正的婴孩从村口走来,孩子额间也生着粒朱砂痣,正对着他咯咯直笑。

“三百年后,若你仍守得住本心……”参娃的声音随着山风消散。

陈九斤背着空篓往山下走去,腰间不知何时多了枚玉珏,与师父留下的半块严丝合缝。

山脚下传来晨钟,惊起群群白鹭,翅膀掠过之处,漫山遍野的野山参绽开金蕊,叶脉间流转着细碎的星光。

十年后,有人在终南山见过个背着药篓的老者。

他采药时总带着支碧玉箫,遇见病患便吹奏一曲,箫声过处,百病尽消。

有修士认出箫音中暗合周天星斗,追上去时却只见满山灵药摇曳,叶影间隐约可见个抱笛的孩童,正对着他们眨眼睛。

残阳如血,将终南山巅的积雪染作胭脂色。

陈九斤将碧玉箫别回腰间,指尖却触到片冰凉鳞甲。

他瞳孔骤缩,袖中药锄已化作流光横在身前——三日前在崤山采药时,那头守护千年雪莲的冰螭,鳞片分明是这般触感。

山风忽起,卷起满地枯叶凝成龙卷。

陈九斤足尖轻点,身形如鹤掠出三丈,身后青石轰然炸裂,露出只半人高的青铜药鼎。

鼎身镌刻的云雷纹正在蠕动,竟是活物般钻出九条血色根须,直取他周身大穴。

“好个移花接木的障眼法。”陈九斤并指如剑,指尖迸出青莲剑气。

这招是他融合太虚镜传承与毕生医道所创,剑气过处,血色根须纷纷汽化,却在半空凝成张血盆大口。

腥风扑面时,他忽然听见孩童嬉笑——与七年前参娃在伏牛山底的铃音如出一辙。

剑气陡然偏转,在虚空斩出道星河。

血口消散处,现出个戴虎头帽的垂髫小儿,手中攥着半截碧玉箫。

陈九斤呼吸一滞,这小儿眉眼与当年领头的参娃魂魄有七分相似,可周身萦绕的却不是草木灵气,而是森森鬼气。

“陈神医认不得我啦?”小儿歪头轻笑,虎头帽上的银铃突然炸裂。

无数幽绿萤火自铃铛中涌出,化作七十二具采药人尸骸。

他们眼眶中跳动着鬼火,手中药锄却泛着金属寒光——分明是当日参娃以灵药点化的傀儡。

陈九斤倒退三步,后腰撞上棵千年古柏。

树皮突然蠕动起来,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老脸:“老朽在此等候多时了。”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三十年前在伏牛山底,化作虚影相助的老者——他的师父。

“师父?

!”陈九斤手中青莲剑气溃散,却见古柏老脸突然扭曲,化作张狰狞鬼面。

七十二具尸骸同时跃起,药锄在空中织成张死亡罗网。

千钧一发之际,他腕间参叶突然发烫,叶脉莲花纹路游走全身,竟在虚空凝出面水镜。

镜中映出的却是三十年前的场景:伏牛山寒潭底,老者虚影将太虚镜拍入他眉心时,指尖闪过道幽绿鬼火。

而此刻站在尸骸后方的“师父”,袖中正飘出缕与当年相同的黑气。

“原来如此!”陈九斤大笑,笑声震得山石簌簌而落。

他突然收剑入鞘,任由尸骸的药锄穿透肩胛。

剧痛袭来的刹那,莲花印记在伤口处绽放,竟将药锄上的鬼气尽数吸收。

七十二具尸骸同时僵住,眼眶鬼火转为幽蓝。

虎头帽小儿发出尖啸,化作团黑雾扑向陈九斤天灵盖。

水镜突然翻转,镜光化作金桥直通九霄。

云端传来清越笛音,参娃抱着真正的白玉笛踏月而来,发间银铃与笛声共鸣,竟在虚空刻下道道太虚符文。

“你竟还活着?”“师父”的声音首次出现裂痕。

他撕开人皮面具,露出底下布满血纹的面容——竟是当年在太虚幻境被星斗大阵炼化的天魔残魂。

只是此刻它身躯凝实,眉心嵌着半块碧玉箫残片,周身缠绕着与青铜药鼎相同的云雷纹。

参娃笛声骤急,七十二具尸骸突然调转方向,药锄齐齐刺向天魔。

陈九斤趁机咬破舌尖,以心头血在虚空画出血符。

这是他参悟太虚镜三十年悟出的禁术,以命换命,以血为引,可照见世间万物本源。

血符成型的刹那,整座终南山都在震颤。

天魔发出非人的惨叫,身躯寸寸碎裂,露出里面蜷缩的凡人魂魄——竟是七十年前失踪的药王谷谷主。

他怀中抱着个陶罐,罐身刻着与陈九斤腰间玉珏相同的纹路。

“阿箬……阿箬……”谷主魂魄喃喃念着,每吐出一个字,陶罐便裂开道缝隙。

陈九斤突然想起黑袍人临死前的哭喊,想起参娃曾说“三百年”是轮回。

他猛地冲向陶罐,却在指尖触及时被股巨力掀飞。

参娃笛声戛然而止,白玉笛突然炸裂。

无数玉屑在空中凝成幅画面:药王谷地底,谷主将怀孕的妻子封入陶罐,以七十二味剧毒喂养,只为炼出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药人”。

而那妻子,正是黑袍人苦苦追寻的“阿箬”。

“你以为救的是苍生?”天魔残魂突然重组,化作谷主模样狂笑,“你师父当年也是这般想的!”他抬手招来青铜药鼎,鼎中升起团血肉模糊的胚胎,脐带竟连着地脉深处。

陈九斤看清胚胎面容的瞬间,如遭雷击——那分明是年轻时的自己。

参娃突然化作流光没入胚胎眉心,胚胎发出婴儿啼哭。

药鼎轰然炸裂,地脉灵气化作七十二道洪流冲天而起。

陈九斤看见自己掌心莲花印记疯狂旋转,识海中涌入海量记忆:三十年前寒潭底,老者虚影将太虚镜拍入他眉心时,说的分明是“替我守着这孽障”。

“原来如此……”陈九斤踉跄后退,肩胛伤口喷出的血染红半边衣襟。

他终于明白,太虚镜从来不是传承,而是封印。

封印着药王谷主以妻儿炼制的“药人”,封印着师父逆天改命的因果,也封印着天魔觊觎的轮回秘术。

谷主魂魄突然暴起,陶罐完全碎裂。

无数毒虫自罐中涌出,在空中凝成只九头毒蟾。

陈九斤却笑了,他撕开染血的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疤痕——那是七年前参娃种下莲花印记时留下的。

此刻疤痕绽开,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璀璨星辉。

“师父,您教过弟子,医者仁心。”陈九斤双手结印,星辉化作漫天银针。

他竟以身为炉,将三十年采药救人积攒的功德之气尽数引出。

银针过处,毒虫灰飞烟灭,九头毒蟾发出凄厉惨叫。

谷主魂魄在星辉中显形,怀中抱着具风干的女尸,正是画中阿箬。

参娃自胚胎中苏醒,额间朱砂痣化作第三只眼。

它吹响片玉珏,清越音波震碎虚空。

陈九斤看见无数画面在裂缝中流转:有药王谷地底阿箬痛苦的嘶吼,有师父逆天改命时天降的雷劫,有自己七年前在寒潭接过的太虚镜——那根本不是传承,而是枷锁。

“陈先生,该醒了。”参娃的声音在神识中响起。

陈九斤突然明白,这七十年不过是大梦一场。

从三十年前在伏牛山底接过太虚镜开始,他就成了封印的容器。

而此刻封印将破,他要么以身殉道,要么……

星辉突然倒卷,陈九斤周身燃起金色火焰。

这不是寻常真火,而是功德业火,烧的是因果,炼的是轮回。

谷主魂魄在火中发出解脱的笑声,阿箬的尸身化作漫天桃花。

陈九斤看见自己身体逐渐透明,唯有心口莲花印记愈发清晰。

“师父,您当年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他对着虚空发问。

火焰中浮现出老者面容,这次没有虚影,没有鬼气,唯有双慈悲的眼:“痴儿,我说的是‘替我守着这因果’。”他抬手轻点,陈九斤眉心飞出面古镜,镜中映出的却是现代医院的场景。

陈九斤猛然睁眼,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床头站着穿白大褂的医生,胸牌上写着“主任医师:陈九斤”。

窗外梧桐叶飘落,他抬手接住,叶脉间流转着细碎的星光——与太虚镜中的星斗布局一模一样。

“陈主任,您终于醒了!”护士推门而入,手中托盘放着支碧玉箫。

陈九斤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参娃当年那支。

他接过玉箫的刹那,无数记忆涌入脑海:原来七十年前他在终南山采药失足坠崖,是师父以金针渡穴之术将他救活,却也因此种下心魔。

手机突然震动,是中医协会发来的邮件:某药企在崤山发现株千年雪莲,邀请他参与鉴定。

陈九斤抚摸着玉箫上的虎头纹,忽然轻笑出声。

窗外夕阳正红,他仿佛看见个戴虎头帽的小儿,正对着他眨眼睛。

深夜,陈九斤独自来到医院顶楼。

月光如水,他吹响碧玉箫,箫声引来群萤火虫。

虫群在空中凝成幅星图,正是太虚镜中的周天星斗。

当北斗七星连成一线时,他掌心莲花印记突然发烫,心口浮现出半块玉珏——与七十年前在终南山得到的严丝合缝。

“原来如此。”陈九斤将玉珏按在印记上,霎时金光大盛。

他看见无数画面在金光中流转:有药王谷地底阿箬化作桃花雨,有师父在雷劫中消散的身影,有自己七十年间救治的万千病患……最后定格在终南山巅,那个戴虎头帽的小儿正对他挥手,转身消失在星河深处。

金光消散时,陈九斤手中多了面古镜。

镜面映出的不是他的面容,而是座云雾缭绕的仙山。

山脚下立着块残碑,上书“太虚幻境”四个古篆,碑旁站着个青衣童子,发间银铃与参娃的如出一辙。

“陈先生,可愿再走一遭轮回?”童子轻笑,指尖弹出朵青莲。

陈九斤抚摸着镜面,忽然想起七十年前在寒潭底,参娃说的“三百年”其实不是时间,而是因果。

他转身望向病房方向,那里躺着个昏迷的植物人,床头心电图正发出规律的波动。

“该去了。”陈九斤将古镜贴在植物人眉心,镜中仙山突然倒转。

他化作流光没入镜中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笛音。

回头望去,只见病房窗户上趴着个虎头帽小儿,正对着他做鬼脸。

晨光熹微时,护士发现陈九斤的病床空了。

唯有支碧玉箫静静躺在枕边,箫身虎头纹突然眨了下眼睛。

而此刻在太虚幻境,陈九斤正站在青铜药鼎前,鼎中胚胎已化作襁褓中的婴孩。

参娃抱着婴孩对他微笑,婴孩额间朱砂痣与当年的参娃一模一样。

“这一世,你叫什么名字?”参娃将婴孩递来。

陈九斤接过时,看见自己双手布满皱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远处山道上走来群采药人,每人手中都捧着株灵药,药香汇成洪流冲向天际。

他抱着婴孩走向采药人,忽然听见现代医院传来急救铃声。

怀中婴孩突然咯咯直笑,眉心朱砂痣化作流星没入虚空。

陈九斤停下脚步,望着两个时空重叠的晨曦,终于露出释然的微笑。

山风送来远处村落的鸡鸣,陈九斤背着空篓往深山行去。

他不知道的是,腰间玉珏正泛着微不可察的青光,而在他识海深处,太虚镜轻轻旋转,镜面映出的,是无尽轮回中的万千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