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作为开放科学依据的“公共价值论”

开放科学通常被视作具有积极正面的意义，在涉及资助社会科学研究时尤为如此。在英国的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对开放科学的追求已经成为研究格局的一部分，除公共机构外，其他资助者也敦促研究人员将原始数据向更广泛的研究者开放。然而，在英国南安普顿大学社会学教授罗莎琳德·爱德华兹（Rosalind Edwards）看来，这样的默认未必可取。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官网5月26日刊发了她撰写的文章，探讨推广开放科学的逻辑依据之一“公共价值论”是否存在纰漏。

英国国家科研与创新署表示，作为对健康的研究与创新文化的支持，该机构致力于确保资助项目的开放性，开放研究是该机构在实现经济和社会效益、完成自身使命时不可或缺的部分。在国际层面，其他一些机构也作出了类似表态。不少人认为，为最大化研究的公共价值，接受公共资助就意味着研究应当开放。爱德华兹则提出，这种理由看似有力，实际上反映了新自由主义逻辑如何影响人们的理解、改变社会状况以及规约人们的信念与实践。她从两个方面对“公共价值论”进行了批判分析。

一方面，有人可能试图在社会研究中追逐经济价值，将研究数据用于人工智能开发、训练人工智能模型等，导致私营企业可以由此窥视民众的个人生活。为推进开放科学议程，创建并维系可长期保存、处理数据的数字基础设施和资源，还可能带来环境成本。人们应该更关注以人为本的理念和社会公正理念，在“公共价值论”之外为访问和共享数据寻找其他理由。

另一方面，社会研究数据大多汇聚了参与者的生活图景、凝结着研究人员的智力劳动。前者的参与是创建数据的基础，后者让研究及相关数据的形成、分析和可获取变为可能。“公共价值论”突出资金来源而淡化生产劳动，某种程度上让参与者和研究人员都变为可索取价值的“数据生成器”。爱德华兹认为，有必要更重视科学生产的劳动属性，这也会促使人们进一步思考数据所有权中的权力结构与不平等问题。例如，非殖民化的研究路径提出了一系列重要问题：研究属于谁？由谁发起？为谁的利益而进行？谁能控制它？等等。

此外，文章还谈到了定性研究的独特性。开放科学通常被视为有助于提升研究结果可重复性，进而有助于维护科学研究的严谨性。其他研究人员或可再现原始数据的分析，或可运用具有比较意义的新样本验证原研究成果的准确性和可靠性。然而，在定性研究中，人们主要关注的是数据生成的过程而非最终数值。同时，“数据是独立的，正确分析相同数据集的人会得到相同结果”这样的说法，对定性研究可能并不适用，用社会心理分析或批判实在论视角处理同样的定性数据集可能会得到迥异的结果。在这里，没有“谁错了”，研究人员只是从不同角度呈现数据。定性的社会研究数据产生于某种背景，而非独立于背景，对理论视角、认识论立场、研究过程等的反思同样体现了严谨性。

爱德华兹强调，她撰写这篇文章并非为了反对开放科学，而是意在指出要求数据共享的依据需要从有别于现状的基础展开。目前，开放科学的某些“辩护理由”漠视了人本路径和社会正义，反映出一种经济理性的驱动力，却模糊了参与者、研究人员和研究所运用认识论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