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三天,未婚夫假扮青梅男友见完家长,再见时我已经嫁人为妻了

发布时间:2025-07-27 17:42  浏览量:1

宋曼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藏蓝色工装,手里攥着一把洛阳铲,快步走到了恩师李教授的身边。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光。

“教授,高县那个零二号古城遗迹项目,我想参加。”

李教授扶了扶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透出几分欣慰的笑意:“我还以为,你又要为了那个陈营长,再推掉一次。”

这话像一根细细的针,轻轻扎了一下宋曼清的心。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颊微微发烫。

是啊,自从嫁给了陈廷,她已经推掉了好几个能让她履历添光的大项目。每一次,她都能看到李教授眼神里那藏不住的失望。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她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清澈而坚定:“教授,我决定了。以后,我只想挖一辈子的土,干一辈子的考古。”

李教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好!有志气!下周一,研究所集合,出发。”

“是!”

宋曼清应得干脆利落,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沉甸甸的。只有一个星期了,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继续投入到眼前这片熟悉的黄土中。

回到家,一推开门,冷清的气息扑面而来。沙发上搭着她昨天特意换上的裙子,餐桌上的饭菜已经冷透了,孤零零地摆在那里,像一个无人问津的笑话。

宋曼清在门口站了很久,才慢慢走过去,将那条裙子叠好,放回衣柜深处。

她把桌上的饭菜倒进锅里,重新热了一遍,一个人坐在桌边,一口一口,机械地往嘴里送。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陈廷穿着一身挺拔的军装走了进来,眉宇间带着一丝尚未散去的疲惫。

看到宋曼清在吃剩菜,他愣了一下。

随即,一丝愧疚浮现在他向来冷峻的脸上:“抱歉,昨晚情况突然。安吉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在这边没亲人,我必须陪她去医院。你……理解一下。”

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补偿意味。

宋曼清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她忍着心头的酸涩,轻轻“嗯”了一声。

“我理解。”

这两年,自从安吉调来军区文工团,陈廷不知道为她失了多少次约。而她,除了“理解”,好像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听到她如此平静的回答,陈廷眼里反而闪过一丝诧异。

“你不生气?昨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不是念叨了很久吗?”

宋曼清的动作顿住了,鼻尖猛地一酸。

原来他记得。记得她为了这一天,盼了多久,准备了多久。

他常年在部队,几个月才能见上一面。为了这个纪念日,她提前一周就开始准备,做了他最爱吃的几道菜,还换上了自己唯一一条像样的裙子。

他什么都知道。可他还是走了。

宋曼清再也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抬起头,对着他扯出一个客气又疏离的笑。

“陈廷,你明天回部队,顺便打一份离婚报告吧。要是回来得早,我们还能赶上民政局下班。”

陈廷的脸色骤然一变,声音也冷了下来,直接打断她:“你又在胡闹什么?我说过,离婚这件事,不可能!”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太重,又放缓了一些。

“曼清,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别拿这种事开玩笑。上一次……我已经很后悔陪你闹了。”

宋曼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前两次,他也是这样毫不犹豫地拒绝,然后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对她关怀备至,温柔体贴。

可用不了多久,只要安吉那边一有风吹草动,他所有的注意力又会被轻而易举地夺走。

这样的拉扯和消耗,她真的累了。太没意思了。

陈廷似乎从她的沉默里读懂了某种决心,眉头锁得更紧了:“你别这样。”

“我已经跟安吉说好了,这个星期,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陪你。她那边,让文工团的同志帮忙照顾。”

一个星期。

刚好,他回部队那天,就是她出发去高县的日子。

宋曼清垂下眼眸,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开口。

“只要你这一个星期,一步都不踏出家门去见安吉,我就答应你,暂时不提离婚的事。”

陈廷像是松了一大口气,立刻点头:“当然。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这个星期,我只陪着你。”

她看着他重新放松下来的神情,心中却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她知道,陈廷做不到的。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他做不做得到,一个星期后,她都会在去高县的路上。

这一次,她不会再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自己的决定。

晚上,陈廷像是为了补偿,特意带宋曼清去了城里唯一的国营饭店。

饭店里人声鼎沸,充满了饭菜的香气和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

可到了点菜的时候,他却对着那张薄薄的菜单犯了难。

陈廷犹豫了半天,才把菜单推到她面前,低声问:“……你想吃什么?”

他眼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这眼神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宋曼清的心脏紧紧攥住,拉扯得生疼。

结婚五年,他甚至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可她清楚地记得,两年前,在为安吉接风的饭局上,陈廷熟练地报出了一连串菜名,每一道,都是安吉的最爱。

当时,安吉笑得眉眼弯弯,声音甜得像蜜。

“陈廷哥,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陈廷看着她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声音里都带着笑意:“才几年而已,忘不掉。”

现在想来,他那句“忘不掉”,恐怕不只是指安吉的口味。

回忆像一把钝刀,在心口反复切割。宋曼清彻底没了胃口,随口点了两道素菜。

“一个麻婆豆腐,一个清炒莴笋吧。”

陈廷愣了一下,眉头拧了起来:“你不用替我省钱,一顿饭还是吃得起的。”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向服务员加了两个硬菜:“再加一份红烧肉,一份酱焖排骨。”

菜很快上齐了,热气腾腾。周围的桌子都热热闹闹,只有他们这一桌,安静得可怕。

两个人相对而坐,沉默地吃着饭,像两个拼桌的陌生人。

一顿饭,在死寂的沉默中匆匆结束。

回到家,陈廷从军大衣的内袋里掏出一个细长的小盒子,上面还系着一个有些笨拙的蝴蝶结。

“纪念日礼物。昨天……没来得及给你。”

宋曼清接过来,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永生牌钢笔,暗红色的笔杆,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她盯着那支笔看了很久,才把盒子盖上,轻声说:“谢谢。”

陈廷察觉到她情绪的冷淡,忍不住问:“怎么了?不喜欢吗?”

宋曼清攥着盒子的手微微用力,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语气尽量轻松。

“没什么,就是……你去年送我的也是钢笔。我一个人,也用不了这么多支。”

陈廷的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尴尬。

“……我不太懂你们女同志喜欢什么,就托安吉帮忙挑的。”

宋曼清嘴角的弧度,彻底僵住了。

又是安吉。

他不懂她的喜好,为什么不能直接问她?为什么一遇到这种事,他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安吉?

陈廷见她脸色越来越差,眼中的愧疚更深了。

“既然已经有了,那我明天拿去退掉。”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拿那个盒子,却被宋曼清轻轻躲开了。

“不用了,这支挺好的,我带去单位用。”

宋曼清笑了笑,那笑意却像浮在水面上的油花,怎么也沉不下去。

婚姻都要走到尽头了,没必要再为这点小事折腾他。

她早就跟他说过,她不在乎这些物质的东西,她在乎的,从来都只是那份心意。

再名贵的钢笔,也比不上新婚时,他笨拙地比划着她的身形,买回来的那条大了两圈的连衣裙。

不合身的裙子可以改,可变了质的感情,要怎么弥补?

见宋曼清始终沉默,陈廷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曼清,公园不是新修了个人工湖吗,明天我们……”

“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陈廷皱了皱眉,转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文工团的小同志,一脸焦急:“陈营长!安吉同志托我来跟您说一声,她情况不太好,又发烧了!”

陈廷下意识地就要点头,可话到嘴边,又猛地想起什么,回头看了宋曼清一眼。

他眼里的担忧和挣扎,像一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宋曼清的心上。

最终,他转回头,对着那个小同志说:“你去找你们团里其他同志吧,你们才是同事,更方便照顾。”

宋曼清看着他,心里像沉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直直地坠入无底的深渊。

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他们之间那个多余的、不识大体的障碍。

小同志走了之后,陈廷关上门,看向宋曼清,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邀功。

“曼清,你看,我没有去。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宋曼清看着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想说,其实你什么都懂,对不对?

如果你真的能从一开始,就摆出这样明确的态度,和安吉保持一个已婚男人该有的距离,我们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心里,无声地问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宋曼清准时到了考古现场。

因为马上要调去高县,她手头所有的资料和研究进度,都必须整理好,移交给接替她的同事。

东西多而杂乱,没有三四天根本弄不完。

一整天,宋曼清都埋在故纸堆里,忙得焦头烂额,连喝水都顾不上。

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

宋曼清正准备留下来加会儿班,却没想到,一个熟悉又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考古现场的大门外。

是陈廷。

他今天没穿军装,只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和一条深色长裤,衬得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充满了朝气。

他手里还推着那辆她不常用的二八大杠自行车。

陈廷的容貌本就出众,又是生面孔,立刻引来了几个未婚女同事的窃窃私语。

“哎,你们看门口那人,长得可真俊,是来接谁的?”

宋曼清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换下工装,收拾好东西,跟着人群一起往外走。

陈廷看到她,立刻迎了上来,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饭盒和脏兮兮的工装外套。

“你怎么来了?”她压低声音问他,脸上有些不自在。

陈廷的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难得休假,来接你下班。”

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被路过的几个同事听见了。

一个平时跟宋曼清关系不错的女同事立刻凑上来,促狭地打趣道:“曼清,可以啊!这位男同志是谁呀?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宋曼清的身体一僵,下意识地看了陈廷一眼,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廷见她这副模样,眸色微沉,竟是主动开了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你们好,我是曼清的丈夫。”

几个同事顿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丈夫?!”

“天呐,曼清,你居然都结婚了!藏得也太深了吧!”

面对同事们的七嘴八舌,宋曼清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解释。

她怎么解释?

说刚结婚那会儿,她也曾兴高采烈地想请所有同事吃饭,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大家吗?

可当时,陈廷是怎么说的?

他用一种近乎冰冷的语气告诉她:“我的身份特殊,没必要搞得人尽皆知。如果你想借着我的身份搞什么特权,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那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她所有新婚的喜悦和憧憬。

五年了,整个考古队,除了恩师李教授,再没人知道她的婚姻状况。

现在,他自己主动说出口,大概也只是因为安吉的事,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安抚她,补偿她吧。

宋曼清的笑容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苦涩。

和同事们寒暄了几句后,她跟着陈廷离开了。

跨上自行车的后座,宋曼清低声说:“以后别来接我了。他们要是再问起,我不好回答。”

“我不想让人觉得,我在搞什么特权。”

她原封不动地,把当年他刺痛她的话,还给了他。

骑在前面的陈廷,身形明显僵了一下。他沉默了很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好。”

陈廷没有直接带她回家,而是拐进了他父母住的大院。

停好车,他才沉声解释:“我休假,爸妈特意做了一桌子菜,让我今天务必带你回去一趟。”

公公婆婆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宋曼清自然不好拒绝二老的心意。

可一想到自己和陈廷的婚姻即将走到尽头,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浑身都不自在。

一进门,陈母就热情地拉住她的手:“曼清回来啦!快,快坐,就等你们了!”

宋曼清压下心头的沉重,笑着应声。

饭桌上,陈母一边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一边状似无意地问:“曼清啊,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啊?”

“都结婚五年了,年纪也都不小了。抓紧生一个,我跟你爸还能帮你们带带。”

宋曼清的喉咙猛地一哽,嘴里的饭菜瞬间变得难以下咽。

孩子。

她曾经也那么热切地盼望着,能和陈廷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可他常年待在部队,两人本就聚少离多。后来又多了一个安吉,更是占据了他几乎所有的休假时间。

这五年,他们同床共枕的次数,屈指可数。

现在,她马上就要去外地了,这个孩子,更是不可能有了……

陈廷听到母亲的话,脸上也微微动容。

是啊,爸妈说得对,是时候该和曼清要个孩子了。有了孩子,或许他们的关系就能回到从前。

“妈,我们……”

他刚要开口,就被宋曼清平静的声音打断了。

“妈,我们商量过了,还是想先以事业为重。孩子的事,以后再说吧。”

陈廷听到这句话,猛地转过头,眼神里全是诧异地看着宋曼清。

他张了张嘴,很想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可当着父母的面,他终究还是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一顿饭,吃得暗流涌动。

离开陈家,回到他们自己的小家,宋曼清身心俱疲,洗漱完就直接进了卧室,关了灯。

她以为陈廷会像往常一样,睡在书房那张窄小的行军床上。

却没想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一具温热而结实的身体在她身后躺了下来。

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陌生的、属于男性的气息。

太久没有这样亲近地躺在一张床上了,宋曼清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甚至感到了一丝紧张。

她想装睡,可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已经带着试探的温度,攀上了她的腰侧。

陈廷从身后贴了上来,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声音低哑,染上了几分她熟悉又陌生的情愫:“曼清,我考虑了一下,爸妈说得对。”

“……我们是时候,要个孩子了。”

他的气息,他的触碰,曾经让她脸红心跳,满心欢喜。

可此刻,却第一次让她从心底生出了一丝排斥。

宋曼清推开了他放在腰间的手,声音很低,却很清晰:“陈廷,我们现在不适合要孩子。”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

“而且,你也说过,这种事,随缘就好,不必强求。”

这句话,正是三年前,她满怀期待地提出想要个孩子时,陈廷给她的回答。

当时,她的心就像被一把冰冷的刀狠狠捅穿,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如今旧事重提,那道伤口,依然在隐隐作痛。

陈廷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他显然也想起来了。

空气凝固了许久,他才沉默地挪开了一点距离,翻过身,背对着她躺了下去。

宋曼清也闭上了眼睛,满腔的酸楚和疲惫,将她拖入了沉沉的黑暗。

一夜无话。

第二天,宋曼清从考古现场下班回家。

一进门,就看到餐桌上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

陈廷从厨房里走出来,神情带着几分不自然,主动解释道:“曼清,这是安吉托人送来的。”

他特意在“托人”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她说……想跟你道个歉。因为她的事,耽误了我们的纪念日。”

宋曼清心里一片了然,只觉得讽刺。

又是这种把戏。安吉以前也用过,无非是想通过这种方式,重新博得陈廷的关注罢了。

见她没什么反应,陈廷试探着开了口。

“她也不是故意的,也知道错了,给你道了歉。你就……大度一点,原谅她这次吧。”

大度?

她还要怎么大度?大度到把自己的丈夫拱手让人,还不够吗?

宋曼-清胸口一阵窒闷,像被一团湿棉花堵住了,透不过气来。她沉默了很久,才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谈不上原谅。我本来,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嘲讽,可陈廷没有听出来。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跟着轻松了不少:“既然你气消了,那我们之前那个约定……就作废吧?”

“安吉那边,确实不太方便,我还是得……”

宋曼清的心,猛地一坠,扯得胸口尖锐地疼了一下。

她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陈廷还是不明白,她真正心寒的是什么。

她更没想到,她已经把“离婚”这两个字摆在了台面上,他依然抱着这种侥幸的心理。

他根本就没把她的话当真。他只觉得,她在闹脾气,他在配合她演一出戏。

结婚五年的丈夫,原来,可以不在意自己到这个地步。

宋曼清眨了眨眼,把涌上来的泪意硬生生逼了回去。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你想去就去吧,我不会拦着你。”

或许是她语气里的冷淡太过明显,陈廷愣了一下,终究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抿了抿唇,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不说这些了。后天是你爸妈的忌日,这次,我陪你一起去。”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愧疚:“以前……是我不好,总没能陪你。”

宋曼清这一次,没有拒绝。

是啊,结婚五年,每一年父母的忌日,都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墓园。

她不知道,一向最疼爱她的父母,在天上看到那样的场景,该有多心疼。

就算马上要分开了,这一次,也该让他尽一尽做女婿的责任了。

也好,趁这个机会,亲口告诉他们……

他们当初千挑万选,为她找的这个良人,她不要了。

忌日那天,天色阴沉。

宋曼清和陈廷一起去了墓园。清晨的空气带着湿冷的凉意,一排排灰色的墓碑静静矗立着,显得格外肃穆。

她拿出带来的干净抹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父母墓碑上的灰尘,又换上了两束新鲜的白色雏菊。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宋曼清跪在碑前,一开口,眼眶就红了。

七年了,她依然无法真正走出那场车祸带来的伤痛。

她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你们看,这次,陈廷也一起来了。”

“爸,您走得早,还没见过他。这次,总算是见着了。”

陈廷听着她的话,眸光微闪,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在宋曼清身边单膝跪下,声音低沉而郑重:“爸,妈。”

“你们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好曼清,不会再让她受一点委屈。”

说着,他伸出手,将宋曼清冰凉的手裹进自己的掌心,紧紧握住,像是在印证自己的承诺。

他的承诺,他的触碰,在这一刻,却像针一样,狠狠刺痛了宋曼清。

有一瞬间,她真的很想甩开他的手,大声地质问他:陈廷,做不到的承诺,你就不要许,很难吗?在我爸妈的墓碑前说谎,你不会心虚吗?!

可最终,她只是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然后,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轻声说:“陈廷,我想……和爸妈单独待一会儿,可以吗?”

陈廷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失神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默默地走到了一旁。

宋曼清独自在墓碑前跪了很久,直到双腿都有些发麻,才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颤抖着开口。

“爸,妈……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我想去高县,去把我丢掉的梦想捡回来。我知道,如果你们还在,一定会支持我的……对不对?”

她努力克制着声音里的哭腔,心里的痛楚却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翻涌上来。

“对不起,妈……我终究,还是没办法和他好好走下去了。我已经决定了,我要离开他……”

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曼清,你刚才……在说什么?你要离开什么?”

宋曼清浑身一僵,猛地回头,急忙抹掉眼角的泪。

陈廷就站在不远处,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困惑和不安,直直地看着她。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垂下眼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没什么……就是想到他们走了这么多年,心里还是难受。”

陈廷盯着她看了半晌,心头那股莫名的慌乱,并没有因为她的回答而平息。

下山的路上,他一直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像是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一样。

走到一半,他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低声开口:“曼清,我们的约定,你还记得吧?”

宋曼清的心没来由地一紧,她沉默地点了点头,却在心里,默默地倒数着离开的日子。

……

下午,陈廷说部队有急事,匆匆出了门。

宋曼清这才想起来,忘了告诉他,自己晚上考古队有聚餐。

是同事们知道她马上要调走,自发组织的一场送别宴。

她想着,反正是结束了就回家,便也没有特意给他留信。

等到宋曼清踏着夜色回到家时,却发现客厅里的煤油灯还亮着。

陈廷一个人坐在餐桌边,桌上摆着几样已经冷掉的小菜。

他脸色很不好看,看到她进门,立刻沉声质问:“你去哪了?”

刚刚经历了离别的伤感,宋曼清的心情本就有些沉重。

她言简意赅地回答:“同事要调走,大家聚一聚,送个行。”

男人却不依不饶,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责备:“你是有家室的人,怎么能在外面待到这么晚?”

“那些同事里,还有没结婚的男同志吧?你就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吗?”

一连串的指责,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宋曼清心头的烦躁。

以前,她也是一个人上下班,也是和这些同事们正常相处。那时候,怎么不见他这么关心她的“名声”?

她的语气也不由得冷硬了几分:“我记得,你和安吉,也跟文工团的人聚过好几次餐吧?”

“安吉也是单身女同志,难道在你看来,她也做得不对吗?”

听到她提起安吉,陈廷愣了一下,随即皱着眉头说:“……那不一样。”

宋曼清心头那团火,瞬间被这句“不一样”浇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是啊。在他心里,她和安吉,从来都不一样。

宋曼清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平静地看着他:“确实不一样。”

说完,她不再给他任何回应的机会,转身快步走进了卧室。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只留下陈廷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冰冷的客厅里。

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宋曼清开始不动声色地收拾自己的行李。

结婚五年,她和陈廷,更像是合租的室友。这个所谓的家,冷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直到要走了,她才恍然发现,这个家里,属于她的东西,少得可怜。

她所有的行李,一个中号的皮箱就装下了。

陈廷看到她在整理箱子,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收拾东西了?”

宋曼清头也不抬地把一件毛衣叠好放进箱子,语气平淡地敷衍:“快换季了,把厚衣服拿出来晒晒,免得发霉。”

陈廷“哦”了一声,就真的没再多问。

即便早就知道他对自己不上心,宋曼清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耗了整整五年。自己,确实是太傻了。

衣柜的角落里,还放着一双新婚时陈廷送给她的黑色小皮鞋。当时她宝贝得不得了,一直舍不得穿,到现在还跟新的一样。

她想了想,还是把鞋子留下了。去高县搞考古,每天不是上山就是下乡,到处都是泥土,这双娇贵的皮鞋,带去了也是受罪。

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妥当后,她走进书房,想叫陈廷去洗漱。

却看到他背对着自己,正坐在书桌前,借着昏黄的灯光,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

“陈廷,你在写什么?”她下意识地走上前问道。

陈廷写字的动作猛地一顿,迅速侧过身,把桌上的信纸压在了手臂下。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含糊地说:“没什么,一些工作上的信件。”

宋曼清的脚步停住了,僵在原地。

是啊,结婚这么多年,他从来不会跟她多说部队里的事。是她自作多情,非要多问这一句。

见她没有追问,陈廷像是松了口气。

宋曼清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压下心底那股熟悉的刺痛,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宋曼清从床头柜的最深处,摸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展开,‘离婚报告’四个大字,像烙铁一样,烫痛了她的眼睛。

报告的下方,已经有了陈廷的签名。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是上一次,她闹离婚时,他极不耐烦签下的。可签完之后,他又后悔了,死活不肯让她签,这张报告,就这么被压在了柜子里,不见天日。

现在……

宋曼-清深吸了一口气,握着笔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她一笔一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陈廷的名字旁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纸上那两个并排的名字,一个张扬,一个娟秀,宋曼清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但她的心,却在这样尖锐的疼痛中,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第二天一大早,宋曼清就拿着这份签好字的离婚报告,去了军区的组织处。

办事员是个干练的女同志,她看了一眼报告,又抬头看了看宋曼清的身后,问道:“就你一个人来?你爱人呢?不需要再协调一下吗?”

宋曼清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很稳:“不用了,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他……部队有事,走不开。”

女同志见她态度坚决,便没再多问,拿起桌上的公章,“砰”的一声,在报告上盖下了一个鲜红的印记。

尘埃落定。

宋曼清拿着盖好章的报告,又去了民政局,办好了所有的手续。

回家的路上,她脚步轻快,心里却空落落的。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远远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陈廷。

“……安吉那边,就拜托你了。”

宋曼清的脚步猛地顿住,下意识地躲到了墙角。

从拐角的缝隙看过去,正好能看到陈廷穿着军大衣,正和一个穿着便服的男人说话,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只听陈廷还在仔细地叮嘱:“她口味挑,你多费点心。”

“医生说让她忌口,别吃辣的,你记得提醒她。”

“天冷了,要是衣服穿薄了,你就告诉我,我再想办法给她送过去。”

那个一向对自己惜字如金、冷漠寡言的男人,此刻却像一个体贴温柔的大哥哥,事无巨细,絮絮叨叨。

宋曼清就那么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个自虐的傻瓜,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在脑海里,一点点勾勒出他和安吉相处时的画面。

她几乎能想象得到,在安吉面前的陈廷,是多么的耐心,多么的细致,又是多么的紧张和在意。

爱与不爱,原来,真的这么明显。

等到他们的对话快结束时,陈廷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对方。

是一个信封。

“这个……你帮我带给她。里面有些钱和票,是我写给她的信。”

宋曼-清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炸开了。

原来如此。

她不让他去见安吉,他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见不了面,就鸿雁传书,寄托思念;甚至还自掏腰包,接济安吉。

这么一衬托,她自己,倒真像那个棒打鸳鸯、蛮不讲理的恶人了。

宋曼清的心,像是被扔进了三九天的冰窟里,冻得失去了知觉,每一次跳动,都牵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等那个男人走远后,宋曼清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装作刚回来的样子,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陈廷看到她,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了下去。

“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他率先开口,带着一丝质问的语气。

宋曼清此刻已经心如死灰,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意兴阑珊地回了一句:“怎么,打扰到你了?”

陈廷被她的话噎了一下,隐约觉得她今天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他只是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这是你的家,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宋曼清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她没有拆穿他。

反正,等她走了,他们就再也不用这样偷偷摸摸,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她的离开,对所有人来说,或许都是一件好事。

只剩下最后一天了。

宋曼清的心情,反而前所未有地平静和轻松。

明天一早,她就可以彻底告别这里的一切,去追寻她自己的天空了。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这最后的二十四小时。

可午饭过后,陈廷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两张戏票。

“曼清,下午文工团有新戏,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她几乎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的期盼。

结婚五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和她一起去看戏。

宋曼清看着他眼里的那丝温柔,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几个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就当是,为这五年的婚姻,画上一个还算体面的句号吧。

过了今天,他们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剧院门口很热闹,有小贩在叫卖着拿报纸包着的五香瓜子和水果糖。

宋曼清只是多看了两眼,就被陈廷注意到了。他低声问她:“想吃吗?我给你去买。”

宋曼清摇了摇头。

他们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年轻,何必再装出这副浓情蜜意的样子给谁看呢?

观众陆续进场,剧院里的灯光暗了下来。

舞台上,一群穿着鲜艳演出服的姑娘们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簇拥着中间那个最耀眼、最明艳的女子。

——是安吉。

本该在医院里养病的安吉,此刻正化着精致的妆容,在舞台上巧笑倩兮,光芒四射。

看到她的那一刻,宋曼清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但心里,却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

难怪陈廷会突然对她献殷勤,主动提出要带她来看戏。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廷在看到安吉的那一刻,也明显愣住了。

他立刻侧过头,紧张地看向宋曼清,见她脸色苍白,连忙低声解释。

“曼清……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参加这场演出。这只是个巧合。”

宋曼清没有看他,只是扯了扯嘴角,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我相信你。看戏吧。”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比谁都清楚。

陈廷曾经对安吉许下过一个承诺——你的每一场重要演出,我都不会缺席。

宋曼清自嘲地想,舞台上的聚光灯都不一定能做到场场亮起,他陈廷,却真的做到了。

在安吉的事情上,他从来都是一个信守承诺的好男人。

台下光线太暗,陈廷没能看清宋曼清眼底的冰冷和讽刺,只当她真的信了,便也放下了心,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舞台。

演出结束,人群开始散场。陈廷正要拉着她离开,安吉却直接从后台追了出来。

她连演出服都没来得及换,额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

“陈廷哥!你果然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她说着,就要上前来拉陈廷的手。

陈廷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安吉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泛起几分受伤的雾气:“陈廷哥,你……”

陈廷的神情有些闪躲,他侧过头,不敢去看安吉的眼睛。

“安吉,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拉起宋曼清的手,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走出了剧院。

一路上,他拉着她走得飞快,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陈廷,你慢点……”

她忍不住出声,可他像是根本没听见,依旧自顾自地往前冲,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像一根最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了宋曼清的眼睛里,刺得她眼眶发酸,视线都模糊了。

她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停在了原地。

陈廷这才如梦初醒般停下脚步,回过头,茫然地看着她。

“……怎么了?”

宋曼清眨了眨眼,将泪意逼回去,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陈廷,你今天,见到安吉了。”

“按照约定,我们该去办手续了。”

陈廷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不能算!”他急切地反驳,“曼清,我说了,这是个意外!我根本不知道她会在那儿!”

他叹了口气,脸上满是疲惫和无奈。

“刚才她来找我,我一眼都没看她,直接就拉着你走了,你还不满意吗?”

他话语里那丝隐隐的埋怨和责备,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进了宋曼Ting的心里。

是,他没看安吉。

可就因为这“没看她”,他就失魂落魄到了现在。

这样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和她离了婚,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去看她,去爱她,不好吗?

不等宋曼清再开口,陈廷已经转过身,背对着她,用一种近乎强硬的语气沉声道:“别再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把宋曼清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人来人往的街头。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宋曼清再也支撑不住,抬手揪住胸口的衣服,缓缓地弯下了腰。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那灭顶般的、横冲直撞的痛苦,让她得以喘息。

她真的不明白,陈廷,你明明心里放不下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这样互相折磨,究竟有什么意义?

宋曼清迈着僵硬的步子,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独自走回了家。

一推开门,却意外地闻到了饭菜的香气。陈廷正在厨房里忙碌。

“回来了?今天我做饭,你歇着吧。”他的语气很平静,好像下午那场激烈的争吵,根本没有发生过。

宋曼清脚跟酸痛,身心俱疲,她低低地“嗯”了一声,也不想再和他做任何无谓的争辩。

反正,只剩下最后一晚了。

不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一切,都已成定局。

傍晚时分,几样简单的家常菜摆上了桌。陈廷刚拿起碗,准备给宋曼清盛饭。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到近乎疯狂的敲门声。

“陈营长!陈营长你在家吗!”

“不好了!安吉同志她、她想不开,喝了大半瓶农药自杀了!”

“哐当!”一声脆响,陈廷手里的瓷碗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他眼里瞬间被巨大的慌乱和恐惧填满,他快步冲到门边,手刚放到门把手上,又猛地回过头,和宋曼清的视线在空中撞上。

宋曼清看出了他眼底的挣扎和犹豫,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提醒他:“陈廷,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

她带着最后一丝不甘,声音沙哑地问:“你真的觉得,安吉她每一次,都伤得这么巧吗?”

“这种手段,她已经用过太多次了。我不信,你一点都察觉不到。”

陈廷听着她的话,眼里的挣扎却渐渐褪去,最后,化为了一片冰冷的失望和指责。

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响,像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在他的心上。

最终,他看着宋曼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宋曼清,如果不是你非要拿我们的婚姻当赌注,安吉她……怎么会被逼到这一步。”

这句诛心的话,让宋曼清彻底怔住了。

心头先是泛起尖锐的钝痛,随即而来的,却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悲凉。

她知道了。在陈廷的心里,她宋曼清,才是那个咄咄逼人、无理取闹的罪人。

是她,让安吉受了委屈。是她,把安吉逼上了绝路。是她,阻碍了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陈廷看着宋曼清瞬间苍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嘴上却依旧说着伤人的话:“人命关天,现在不是你闹脾气的时候。我很快就回来。”

匆匆丢下这句话,他拿起挂在墙上的军大衣,一把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砰!”

沉重的关门声,像一把铁锤,狠狠砸在了宋曼清的心上。

她静静地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心里最后一丝不甘和留恋,也随着那声巨响,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沉默地坐回桌边。

这最后一顿散伙饭,终究,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吃。

宋曼清面无表情地吃完了饭,把剩下的菜用碗盖好,放进碗柜。然后,她最后一次清点了一遍明天要带走的行李。

做完这一切,她躺到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窗外夜色渐深,又渐渐泛白,陈廷的身影,始终没有再出现。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宋曼清背上早已收拾好的行囊,先去了民政局,取回了那本崭新的、还带着油墨香气的离婚证。

回到那个已经不再是她家的地方,她将那本红色的证件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然后将属于自己的那本,妥帖地放进了贴身的挎包里。

而属于陈廷的那本,她把它端端正正地摆在了餐桌最显眼的位置。

从此以后,他们就真的,再无瓜葛了。

走出家门前,宋曼-清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她住了整整五年的地方。

这里承载了她太多的等待、失望和痛苦。而现在,这一切都将成为她生命里翻过去的一页。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轻声说了一句:“再见了。”

随即,她转过身,没有一丝留恋地,大步离开了。

研究所门口,李教授和几个同事已经等在那里了。

看到宋曼清的身影,李教授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曼清,来了就好。”

可当他看到她身后空无一人时,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下去,带上了几分不满。

“这次去高县,一去至少就是大半年,陈营长怎么也不来送送你?”

宋曼清却笑了,笑得格外洒脱和轻松。

“教授,他不知道。而且,我和他已经离婚了。”

她迎着初升的朝阳,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由空气。

“从今往后,我只想为我的事业,为咱们国家的考古,贡献我所有的力量!”

李教授微微一怔,随即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里满是赞许和心疼:“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记住,无论做什么决定,都别让自己后悔。”

宋曼-清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个决定,她早就该做了。又怎么会后悔?

“好了!同志们,都上车!咱们,出发高县!”

随着李教授一声令下,宋曼清提着箱子,第一个踏上了开往新生活的大巴。

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暖洋洋地洒在她的脸上,微风吹起她的发梢,也吹起了她胸中那压抑了太久的、滚烫的豪情。

接下来的人生,她只为自己而活,只为脚下这片深沉而伟大的土地而奋斗!

第九章

赶往医院的一路上,陈廷的心里始终七上八下,像揣着一只兔子。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离开前,宋曼清看他的那个眼神。

那么平静,平静到近乎冰冷,像是彻底放弃了什么,又像是终于解脱了。

一想到那双眼睛,他的心跳就猛地漏了一拍,带来一阵莫名的恐慌。

然而下一秒,病床上安吉苍白无助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陈廷咬了咬牙,将脑中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用尽全力朝医院跑去。

人命关天,剩下的事,他还有时间,可以慢慢地、好好地跟曼清解释……

他喘着粗气冲进病房,准备迎接一场生死抢救的混乱场面,却看到安吉正安安稳稳地坐在病床上,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并无大碍。

“陈廷哥,你终于来了……”

安吉看到他,声音沙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再也不想理我了……”

陈廷快步走到床前,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但一股无名火却烧了起来:“安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傻事?”

安吉满脸委屈,抽抽噎噎地说:“你最近一直躲着我,我以为你讨厌我了……”

“陈廷哥,我从小就没了爸妈,在这个世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如果连你都不要我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她的话像一把柔软的刀,刺得陈廷心头一软,满腔的怒火瞬间化为了沉重的自责。

他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干涩地解释:“你误会了。”

“我最近没来见你,是因为……我和曼清有个约定。”

提到宋曼清,陈廷的声音顿了一下,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重新审视着安吉。

“安吉,来通知我的人说,你喝了大半瓶农药。”

“可是你现在……”

如果真的喝了那么多剧毒农药,她现在应该躺在抢救室里,而不是在这里跟他哭诉。

关心则乱,他直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这个最基本的问题。

听了他的话,安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她抿了抿唇,低下头小声说:“是我运气好……那个瓶子,是空的,被人洗干净了装着玩的,我喝下去的其实是水……”

陈廷的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农药瓶的危险性,三岁小孩都知道,谁会拿那种东西洗干净了装水喝?

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看到他严肃起来的神情,安吉更慌了,连忙想转移话题。

“陈廷哥,我……”

“安吉,你是不是在骗我?”

陈廷冷不丁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见的冰冷和失望。

他盯着床上那个柔弱的女孩,一字一句地问:“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