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夫君养了个外室 她为娘子,与她拜堂,三媒六聘样样不少
发布时间:2025-05-23 00:05 浏览量:2
【1】
夫君养了个外室。
他称她为娘子,与她拜堂,三媒六聘样样不少。
明明我才是江砚谨的发妻,可所有人都称苏徵音为江夫人。
他们说我心如蛇蝎,江砚谨也说我心机深沉。
就连给我诊脉的大夫也说:「夫人心思太重,伤身。」
我无所谓的笑笑,我的确精于算计。
所以我要用自己的一条命,换江砚谨仕途尽断、后悔终生。
01
今日是个吉日,宜嫁娶,忌入殓。
偌大的江府却安静的可怕,连个下人都没有。
所有人都被喊去了江砚谨城外的庄子,因为他今日要娶苏徵音。
三媒六聘、十里红妆,比他娶我那日要隆重的多。
毕竟她才是江砚谨真正放在心尖儿上的那个人。
而我,不过是一个徒有虚名的江夫人。
正想着,艳阳高照的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唢呐声。
吹的是百鸟朝凤,高昂、喜庆,像是要把喜事送入每个的心中。
我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这是江砚谨专门寻来的人。
他怕我扰了他和苏徵音的喜事,又不想我在家中好过,就找了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
他的一颗玲珑心,都用在了我身上,生怕我不知道,他恨我入骨。
我坐在窗前,静静的听着。
待乐声停下,我走进里屋换了一身衣裳。
简单的青色素衫,与奢靡的江府格格不入。
就好似我与江砚谨,本就不该相配。
我出了门,递给吹唢呐的乐师几两赏钱。
他惶恐的接过,大抵是不明白我面对折辱为何能如此云淡风轻。
我冲他笑笑,没有多解释,一路顺着官道走到了城墙边。
普通的百姓是上不了城墙的,但我是江砚谨的夫人,是朝中最年轻的首辅的妻。
虽徒有其名,但官兵也能给我行个方便。
我站在城墙的最高处,从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江砚谨挂满红绸的别庄。
我唇边扯出了一抹笑意,闭着眼,从高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
风在耳畔呼啸,人群也跟着惊呼,最终随着「嗵——!」的一声,一切都归于寂静。
我睁着眼,看着鲜血从我的身下向外蔓延。
身体似乎已经四分五裂,痛的我想要尖叫,可我似乎摔断了脖子,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我想我的死相应该十分难看,但没关系,只要江砚谨有一丝后悔,我就足够痛快。
【2】
02
官兵找到江砚谨时,他刚拜完堂。
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喜服,衬的清冷矜贵的他眉眼间多了几分柔和。
只是在听到我的名字时,他抿平了唇角,眼中划过几分不耐。
尤其是在听到我的死讯时,他眼中的不耐化作了厌烦。
他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满脸焦急的官兵:「这玉佩价值百两金,无论沈昭给你多少银子让你来搅事都该抵了。」
官兵差点儿急哭,语气带上了几分哀求:「首辅大人,求您赶紧去看看吧,夫人她真的死了!」
江砚谨这般聪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官兵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可他仍旧没有丝毫动摇,冷着脸送走官兵,继续喝喜酒、入洞房。
我的尸体在衙门躺了一月,这一个月来江砚谨没回过一次家。
他陪着苏徵音弹琴、写诗、风花雪月,尽是我不会的事。
直到大理寺的人亲自来请,江砚谨才不得不去为我收尸。
我现在的样子属实不太好看,天太热,一月过去我的身体早已开始腐烂,爬满了蝇蛆。
官兵硬着头皮开口:「首辅大人,请您辩尸。」
江砚谨脸上满是冷淡:「不用看了,草席一裹,随便葬了吧。」
说完,他抬脚就要往外走。
忽的,一阵风吹来,不大,却足以吹开盖在我尸体上的白布一角,露出青色的衣衫。
江砚谨微微愣了愣神,这是我与他第一次相见时穿的衣裳。
那时,我正为了抢嫡姐的一个簪子耍手段,倒在街上柔柔弱弱的低泣,嫡姐被我衬的像个十足的恶人。
江砚谨在一旁的茶楼上看了全程,我原以为他会为了嫡姐出头,谁知他说:「世间人皆要女子大度,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样为了自己又争又抢的姑娘。」
然而现在的江砚谨看着我的尸体冷笑:「从你算计我进江家门的那一天,就该知道自己会是这么个结局。」
我忽的想起那根抢来的簪子,回家后便被主母从头上拔下,插进了嫡姐的发间。
她们说那不是我该肖想的东西。
就像江砚谨,我强求只会撞的粉身碎骨、头破血流。
可他明明说过,会娶我。
【3】
03
江砚谨来沈家提亲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等发现提亲对象是我而不是嫡姐时,沈家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不知,我与江砚谨已经一同游过湖、赏过月、喝过酒、骂过世道不公。
沈家只觉得我走了狗屎运,被堂堂首辅大人看上,慌忙的为我添置嫁妆。
只是这嫁妆还未送进家门,江砚谨就退了亲。
他的小青梅苏徵音从江南回来,一听说江砚谨的婚事,便留下一封遗书,挂上三尺白绫,了却残生。
幸好下人发现的快,这才侥幸留下一命。
江砚谨心疼她,所以要抛弃我。
我不甘心。
所以在世家宴会上,我设计落水,让江砚谨救了我。
我们二人衣衫尽湿,肌肤相贴,所有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江砚谨不得不娶我。
新婚当夜,他没挑起我的盖头,一个人睡在书房。
我在喜床上坐了一夜。
等到天亮,鸟啼声从窗边传来时,我的眼睛微微酸涩,眼泪控制不住的滑落。
可江砚谨却在看到我发红的双眼时说:「你有什么好哭的,该哭的是阿音,你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那日过后,我再没哭过。
或许是我身上的衣衫勾起了江砚谨的回忆,他到底还是为我定了一口棺材。
我没能入他们江家的祖坟,沈家也嫌我丢人,所以我被埋在了城外的一片荒地。
没有树荫、没有活水,只有杂生的野草,乱七八糟的疯长。
我下葬那天,江砚谨没来。
苏徵音怀了身孕,害喜害的厉害,江砚谨一有时间就会去陪她。
与我不同,苏徵音是有名的才女,读过的书比我吃过的饭还多,总是一眼就能看出了江砚谨在想什么。
所以在江砚谨看着杯中的茶水微微走神时,她熨帖的端来糕点,开口安慰:「砚谨,沈昭已经入土,你也算是仁至义尽,莫要再为她伤神。」
江砚谨骤然回神,他看着苏徵音微微隆起的小腹,忽然开口:「若是那个孩子还活着,如今也该一岁多了。」
苏徵音脸色微白,勉强的笑了一下:「嗯……大概吧。」
江砚谨敛下目光,没再说话,大抵是在心中咒我,毕竟我害死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我与江砚谨的孩子,来的并不光彩。
婚后,他不碰我,我也不恼,借着生辰的幌子哄他喝下加了药的酒,勾着他荒唐一夜。
江砚谨气的再也没回家,直到我查出有喜。
他是端方君子,再厌烦我也不会迁怒于孩子身上。
甚至会将对孩子的爱投射在我的身上。
他会去万福楼,专门为我打包最好糕点。
会托人去苏北,为我寻来我从没吃过的梅子。
每日睁眼他就会陪在我身边,就连我牵他的手,他也不会像以往那样甩开。
我学着大家闺秀的样子为他烹茶、磨墨,二人真就似恩爱夫妻似的过了几个月。
怀孕六月时,江砚谨告诉我中原发了大水,他要去赈灾。
我不想他去冒险,可我也知他为官为民,这是他应尽的责任。
我害怕的夜不能寐,日日求神拜佛,希望江砚谨平安归来。
就这样心神不宁了两个月,我偶然路过城外别庄,看着庄内江砚谨和苏徵音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我才恍然大悟。
哪里有什么大水,不过是欺瞒我的谎言。
我直接叫人将刚生下几日的孩子送去了别庄,苏徵音掀开襁褓时直接被吓得晕了过去,甚至后来连提起此事她都会心悸不已。
因为襁褓中的孩子早已僵硬,脸上布满尸斑。
江砚谨知道此事后怒极,他冷声质问我:「沈昭,你怎么这么蛇蝎心肠,为了报复我和阿音,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我笑着说:「是啊,看到你不痛快,我就痛快,为此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就像现在,为了给江砚谨使一点绊子,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夫人身死,首辅大人却在洞房花烛,这些足够让人参江砚谨一本了。
【4】
04
江砚谨忙的焦头烂额,朝堂中那些看不上我的人此时倒是觉得我人不错,亲自为他们递上一把刀。
只是江砚谨之所以是江砚谨,就是他无可替代。
参他的人再多也无用,圣上只罚了他几个月的俸禄,以示惩罚。
毕竟,我太过无足轻重。
我这一条命,只将他累的没空再去城外别庄,打道回了江府。
这是我死后,他第一次回来。
江府本就冷清,婆母也早就被江砚谨接到了别庄,平日里偌大的江府除了我外,也只剩下几个洒扫的丫鬟。
然而今日的江府门口,却堵了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他不断的敲着门,却无人应声。
在看到江砚谨时,他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样,着急的凑了过来。
「这位公子,可否是江府中人?能否去帮在下看一下江夫人可还安好?我许久未见过她了,恐她出什么事!」
江砚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直到书生住了口,怯懦的站在一旁。
「沈昭死了。」江砚谨冷漠的说。
书生唰的一下白了脸,他忍不住的喃喃:「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你知道沈昭要死?」江砚谨皱着眉头问。
书生擦了把眼角,说:「任谁经历了她经历的事,都是要死的。」
江砚谨眼中带上了一层愠怒:「沈昭她一个商贾家的庶女,做了首辅夫人还有什么不知足?若不是她太贪心,又怎会有今日的下场?」
书生的眼中出现几分了然,他问:「你就是当今首辅江砚谨江大人?」
江砚谨没有应声,但书生心中已有答案。
他从怀中掏出薄薄的几张纸,递给江砚谨,说:「夫人不识字,曾在街边托我给您写信,只是这信一封也未寄出过。」
「你若是有空,就看看吧,看完我那里还有。」
江砚谨依然沉默,他只是在书生走后,去了我的房间。
自从我死后,这间房门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看着桌子上落满的一层灰,江砚谨的心中有些恼火,他唤来丫鬟,问她为什么不好好打扫。
丫鬟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的磕着响头:「首辅大人,奴婢不是故意不打扫这间屋子的,只是怕夫人的冤魂前来索命,所以才不敢洒扫!」
「冤魂?」江砚谨忽的大笑起来,「沈昭她有什么可冤的?」
丫鬟嗫嚅着说不出话,江砚谨捏了捏眉心,挥手让她退下。
他看着桌上精致的茶具,有些鬼使神差的打开了书生给他的信纸。
信上只有一句话:
【江砚谨,你可知被退亲的女子会有什么下场?】
江砚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将信纸揉做一团扔了出去,低笑一声:「沈昭,你已经死了,装可怜又有什么用呢?」
只是看着窗外的月色,江砚谨抿紧了薄唇。
有许多他看在眼里,却未曾细想的事一齐涌上心头。
他忽的起身,快马加鞭一路赶回了别庄。
夜已深,别庄的灯还亮着。
江砚谨推开房门,一向不信鬼神的江母正在佛像前虔诚的跪拜,而怀有身孕的苏徵音也在一旁低眉侍奉。
从我死后,这二人便时常如此。
江砚谨的脸色沉了下来,眸子里闪过令人看不懂的情绪,他一言不发的进了书房。
怀中的纸张已经被衣襟压的皱皱巴巴,看的出江砚谨对此并不上心。
而现在,他却颤抖着双手,缓慢的打开了信纸,上面赫然写着:
【江砚谨,婆母说你要取我的心头血给苏徵音治病,因为我们的孩子吓到她了。】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主意,这种后宅拙劣的手段你不屑用。】
【婆母和苏徵音想要借此除掉我,我看得懂,想要躲,却躲不开,她们找了人,强行掀开我的衣襟,用长针刺入心口,引出了一小盏血,很疼。】
【你总是心疼苏徵音,如果你知道我被她们如此对待,会不会也来心疼心疼我呢?】
我的身体从被取血的那天起就坏了,风吹不得雨淋不得,稍不注意就是一场大病,
江母和苏徵音不敢做的太过,可又太想我死,就把心头血改做了腕间血,每半月取一次。
最后一次取血时,大夫说我的身体,撑不过一个月了。
江砚谨看了这封信很久很久,久到苏徵音扶着江母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江砚谨猛然抬起头,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问:「沈昭的心头血是怎么回事?」
【5】
05
江母的脸色变了变,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大晚上的,怎么突然提起沈昭?」
江砚谨不言,只是用锐利的目光直直的看向江母与苏徵音。
很快,江母的额间便布满了冷汗。
苏徵音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她平静的说:「之前……沈昭送来的孩子尸体将我吓的犯了心悸的毛病,婆母心疼我,请来了专治此病的大夫。」
「大夫说需要心头血为引,正好沈昭知晓此事,为了赔罪,她自愿取血。」
江母闻言连连附和:「对……对,就是这样!」
这两个人浑身破绽多如牛毛,可她们一个是江砚谨的母亲,一个是江砚谨心中真正的妻,江砚谨又怎会不信她们呢?
他只是眸子深了几许,便淡淡的说:「知道了,夜深了,阿音、母亲,快去休息吧。」
江砚谨在书房坐了一夜。
他拿着那几张纸翻来覆去的看,像是要透过薄薄的几张字,看穿我这短暂的一生。
第二日下早朝后,江砚谨独自一人来到了我的坟前。
他以为我的坟前会是一片荒芜,没想到居然有人为我摆了贡品,烧了纸钱。
就连那下葬时插的有些歪斜的木头墓碑也被人扶正,并且擦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
江砚谨有些怔愣,他轻声低喃:「沈昭,原来你也有朋友。」
江砚谨讨厌算计,所以在我嫁给他之后,他便将我做过的事原原本本的宣扬了出去。
我不是那些生下来什么都有的千金小姐,我只是一个在家中与丫鬟无异的庶女。
想要什么东西,我不去争,又怎么会有呢?
而争抢的手段,从来上不得台面。
我名声尽毁,众叛亲离。
父亲亲自送来断亲书那天,江砚谨也在,他的眼里满是嘲弄,他说:「沈昭,你害的阿音失去了本该拥有的东西,现在我也让你失去这些,十分公平。」
胡说,明明一点儿也不公平。
我算计,人们说我蛇蝎心肠。
江砚谨算计,人们说他胸有大义,不徇私情。
明明干的都是损人利己的事,结局却各有不同。
我那时不知如何与江砚谨辩驳,现在知道了却躺在荒凉的坟墓里,想说也说不得。
风,卷起了江砚谨有些凌乱的发丝,遮住他有些苍白的面颊,仓皇的像是在遮掩什么无法言说的情愫。
江砚谨青白的指尖抚上我的墓碑,久久未动,直到一声轻唤,他才回神。
「公子,你也是来看沈昭小姐的吗?」
来人是一个身躯佝偻的老婆子,她双眼浑浊,手里拿着一把香烛,熟练的摆放好。
她没有看江砚谨,只是自顾自的做着事。
江砚谨站在一旁冷漠的看着,直到风差点儿吹灭烛火时,他下意识的伸手护了一下。
老婆子看到他如此,有些晃神的开口:「公子,想必你也是沈昭小姐的亲近之人吧。」
「我一直都知道她会寻死,只是没想到她会用那么惨烈的法子。」
「如今人已经走了,只求她下辈子别再这么苦。」
「为什么?」江砚谨冷不丁的开口,「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她会死?」
老婆子十分平静的回答:「怀了八个月的孩子,生下来就是死的,她这样渴求一个家的女子,是过不了这个坎儿的。」
江砚谨猛地攥紧了拳头:「你怎么知道孩子不是她自己害死的?」
「因为那个孩子是我接生的。」
「在土匪窝里受了惊吓,八月早产,又因为没力气,生了两天一夜孩子才出来。」
「这么久的时间,孩子早就憋死在肚子里了。」
【6】
06
我被土匪掳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带了五十两银钱。
这是我全部的嫁妆。
土匪嫌钱少,扣着我不肯我走。
淬了血的大刀横在我的脖颈之上,几乎将我吓破了胆,肚子也跟着抽痛,我直接站立不住倒在地上。
看到我破了羊水,裙下一片狼藉,一群土匪大汉也慌了神。
他们多数连家都没成,哪儿见过女子生产,听到我凄厉的喊叫一个个头皮发麻,等到我叫的没了力气才想起来去找产婆。
只是耽搁太久,我又时不时的昏厥,孩子直接憋死在腹中,眼见着就要一尸两命。
产婆也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喊了三个壮汉进来,一个箍住我的上半身,其余两个死死的钳住我的腿,将我双腿大张。
产婆直接伸手进去将死胎拽了出来。
那天,太惨烈。
连土匪都对我有了几分同情。
没再为难我,将我放回了家。
而那时的江砚谨正在陪苏徵音,吟诗作对、曲水流觞。
老婆子说完话就离开了,留下江砚谨一人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脸上依旧是冷如坚冰,只是微微颤动的指尖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心绪。
江砚谨没再回别庄,而是又一次回了江府。
这次,他一人在江府住了半月,直到江母按耐不住亲自来请。
「砚谨,怎么不归家?徵音如今怀有身孕,正是需要你陪伴的时候。」
江砚谨难得的弯了唇角,他问:「我现在难道不是在家吗?」
明明江砚谨的神情如沐春风,但江母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有些结结巴巴的开口:「那、那……别庄那边……」
「你和阿音都回来住,正好沈昭死了,你们不是一直想让她腾位置吗?」
江母的脸一下变得煞白。
江砚谨向来说一不二,他第二天就带着人把别庄的全部东西搬了回来。
不同于江母的惴惴不安,苏徵音要淡定的多,她住在离江砚谨书房不远的小院里,每日晨起侍奉婆母,午时管家查账,夜里温柔小意,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可惜我刚死不久,江砚谨需要守丧三年,不然苏徵音如今已经过了衙门的户籍,入了江家的祠堂,成为真正的江家妇了。
苏徵音也这么觉得,所以她毫不避讳的将库房清点了一整遍,一边点一边嘱咐下人:「这三年库房的账本全都拿来,我要仔细查对。」
我知道苏徵音想要查出我的错处,好拿出去宣扬,我的名声要是再坏一点,指不定能免了江砚谨的丧期,她好风风光光的进门。
只可惜她查来查去,库房的东西不仅没少,甚至还多了一支簪子。
簪头点缀着硕大的东珠,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不知道怎么处理,拿着簪子去寻江砚谨。
「砚谨,库房里多出这么个东西,你瞧瞧有没有印象,该怎么处理?」
江砚谨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这是沈昭的东西,送你了。」
苏徵音整个人僵在原地,刚想开口拒绝,江砚谨就抽出她手中的簪子,亲手插进她的发间,笑着问她。
「你不是一直很想要沈昭的东西吗?现在给你了,怎么不开心?」
苏徵音笑的勉强,随便应付了几句,有些仓皇的离去。
她与江母此时都忽然觉得,江砚谨有些不对劲,让她们无端的害怕。
二人却又不敢忤逆江砚谨,只能想着法子远离他。
于是江母踟躇着开口:「砚谨,我与徵音想去香山礼佛几日……」
「母亲想去便去。」
江砚谨答应的很爽快,江母心中一喜,连忙就去准备,第二日便带着苏徵音出发。
然而她们刚上马车,就看到了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书卷的江砚谨。
他笑的云淡风轻:「我也有心事想与佛说,母亲、阿音,可否允我一同前去?」
【7】
07
到了佛前,原本慌乱不已的江母一下安静下来。
她虔诚的跪着,好似口中的经文念出,她就能赎了自己的全部罪行。
苏徵音往日只拜佛,不念经,可今日她念的比江母还要勤。
江砚谨看着她们,眼眸里一片无波无澜,只余下一片深沉的黑,令人心惊。
大抵是经文太过晦涩无趣,江砚谨只瞧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
他不想看到那些宝相庄严无有悲喜的佛像,就一路走到了寺庙后院。
后院不供佛,却点着千百盏长明灯。
穿着月白僧袍的僧人提着长壶,为那些几乎熬干的灯盏添油。
烛火明明灭灭的在江砚谨的眸中跳动着,他忽然开口问:「长明灯,点了又有何用?」
僧人的动作未停,他语气和缓的答复:「许多人求不了今生,只能点一盏灯,去求来生。」
「真的能求到来生吗?」
「若是这么轻易就能求得,人世间哪儿还有这么多苦。」
江砚谨垂下了眼睛:「……大师,我能否,也点一盏灯。」
「为谁点?」
「沈昭。」
僧人的动作一顿,灯油顺着手臂流到了衣摆,沾脏了一尘不染的僧袍。
他说:「沈昭的灯已经有人点过了。」
「……谁点的?」
「我。」
僧人平静的眼眸穿过层层的灯火直直的望向江砚谨,他语气里满是悲悯。
「沈昭施主,太苦。」
「她曾在佛前长跪不起,为她那前去治水的丈夫求一份平安。」
「也曾在长明灯前祈愿,送她那早夭的孩儿往生。」
「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人生八苦她尝了个遍,贫僧明知中原无大水,山中有匪徒,却因修一颗无情佛心,不想沾染世间因果未曾阻拦,贫僧有过。」
「如今只能为她点一盏灯,为她求来生,为己求宽恕。」
江砚谨有些恍惚,他问:「大师,你的罪能用一盏灯来赎,我的罪该如何去赎呢?」
僧人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望向了江砚谨身后。
江砚谨转身,发现背后居然是那个曾堵在江府门前的书生。
书生没有看他,而是对着僧人说:「大师,我来见无咎。」
江砚谨跟在二人身后,一路走到了山中的菩提树下。
树旁有一个小小的土堆,立着一块儿石头雕的墓碑,上面无名无姓,只写着无咎两个大字。
他居然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艰涩的开口:「这里头埋的谁?」
无人回答。
江砚谨上前一步,扯住僧人腕间的佛珠:「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告诉我这里是谁?」
僧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江施主有颗玲珑心,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
沈昭在寺院只求过两件事,一为他,二为……孩子。
里头埋的谁,不言而喻。
他曾经看过那个孩子一眼,眉眼像他,唇鼻像我。
江砚谨闭了闭眼睛,落下一滴泪来,他哑着声音问:「这孩子,为什么连个姓都没有,不姓江,姓沈也好。」
这次,回答他的是书生。
「江夫人说过,这孩子姓江姓沈都无人疼爱,倒不如什么都不姓,省的下辈子又找上门来,平白受苦。」
「她……为什么给他起名叫无咎?」
「名字是贫僧起的,」僧人双手合十,无悲无喜,「沈昭施主说她未曾读过诗书,太俗,要贫僧起一个愿他无病无灾的名字,于是便叫了无咎。」
江砚谨呆立在原地,紧攥着拳头,修剪的平整的指甲狠狠的戳进掌心,鲜血从指缝中流淌而出。
他问书生:「可以把沈昭写的信……都给我吗?」
「当然可以,那本来就是你该收到的。」
【8】
08
我写给江砚谨的信有厚厚一沓,书生保存的很仔细,每一封都按照时间排好了顺序。
我与他,不过萍水相逢。
他在街上替人写信,而我正巧不识字罢了。
可他却成为了我唯一能够诉说的人。
我向他说着对江砚谨的爱恨、怨怼、愤怒,他听的多了,倒成了我唯一的知己。
甚至在我死后,愿意随身带着信,只求在遇见江砚谨时,能有机会为我鸣几分不平。
他如今成功了,却不欢喜,只是对着江砚谨有些迷茫的说:「她已经死了,现在让你看到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江砚谨没有回答,只是拿着我的信,回到江府,坐在我生前烹茶时的位置上,点了一盏灯,细细的读着。
第一封,是我刚嫁给他不久时写的,里面字字句句,都是我对他的恨。
【江砚谨,你曾对我说过世道不公平,尤其是对女子,更为苛刻,我以为你会为女子争一份公道,可没想到你居然连被退亲的女子要被关进阁楼立一个贞节牌坊的事都不知道,可见你也是一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废物草包。】
我骂江砚谨时,什么难听骂什么,从他本人骂到他祖宗十八代,连他院子里养的狗都没放过。
可江砚谨看到这些难听的话却没有生气,反而弯着眼角,笑的温柔。
他一字一句认真的堵着,直到新打开的一封信,让他的目光一顿。
【苏徵音托人捎来了口信,他说江砚谨单枪匹马回来的遇见了山匪,被绑进了山寨,要三百两纹银才肯放人,不许报官,而且点名要他的夫人送进山寨里去。】
【婆母去江南省亲,没给我库房钥匙更没给我管家权,我急坏了,把全部的嫁妆变卖,也才凑了五十两的银子,没办法我只能带着这五十两上路,希望能与山匪周旋些时间。】
【我刚和山匪说第一句话,就知道自己被苏徵音骗了。】
【我的孩子因为我的愚蠢而死。】
【我连回家都是山匪瞧我可怜,送我回来。】
【我路过了江砚谨的别庄,里面灯火通明,我站在门口往里看,苏徵音靠在江砚谨的怀里,他们两个才像是真夫妻。】
【江砚谨,总是骗我。】
这封信,没多少字,江砚谨却看了一夜。
天亮时,他才将纸放下,提笔写下一行又一行的字。
【9】
09
苏徵音发现,最近的江砚谨变得很忙,经常见不到人。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她最近有些怕他。
好在,江砚谨忙完之后就正式向她家提亲,让她的心放下了些许。
在提亲完回江府的路上,忽然冲出来一波黑衣人,将她与江砚谨团团围住。
他们两个被绑到了城郊,分别关在两个屋子里。
绑匪眉眼狰狞的问她:「你和江砚谨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沾着血的尖刀抵在苏徵音的喉间,吓得她魂不守舍。
见她不语,绑匪将刀向前一送,锋利的刀刃划开苏徵音的喉咙,冒出一串血珠。
划的不深,却足以将她吓得惊声尖叫:「别杀我,别杀我!」
绑匪狞笑起来:「不杀你,那江砚谨就得死,你确定不救他?」
苏徵音瑟缩在一旁,低头不语。
这时房门忽然打开,江砚谨就站在门外。
苏徵音的脸色白了个彻底,她喃喃的说:「砚谨,你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江砚谨平静的说,「人本就利己,你选自己活是对的,蠢人有沈昭一个就够了。」
说完,他吩咐绑匪:「给她灌一碗红花,送回苏家。」
看绑匪对江砚谨唯命是从的样子,苏徵音才意识到这是江砚谨设下的局。
她大喊:「江砚谨,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怀着的可是你的孩子!」
「沈昭怀着的,也是我的孩子。」
一句话,几乎将苏徵音判了死刑。
她知道自己,完了。
绑匪将刚刚小产的苏徵音扔到了苏家门口,第二日一早,江砚谨就去退了亲。
他说:「苏徵音被绑匪侵犯,没了女子的贞洁。」
苏父苏母老泪纵横的向江砚谨赔不是,而后将苏徵音关进了后院,不许她出门。
但江砚谨心善,他说这本就不是苏徵音的错,是绑匪的错,何须关她?
且男子犯错,为何让女子守节?
他用苏徵音一事,推进了新法,不许任何人以名节二字将女子困入囹圄。
他江砚谨,又一次名扬天下。
而苏徵音,名节尽毁,谁都知道她曾被绑匪糟践,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干脆在某天夜里投了湖,被人发现时,尸身已经被湖鱼啃得不像样子。
此事过后,江母变得深入浅出,夜夜不得安眠,只有在佛堂,才能小睡片刻,整个人憔悴的不像话。
我站在城墙的最高处,从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江砚谨挂满红绸的别庄。
「【纸」江母怕极了,早早的就去了香山,准备在佛前跪上一整夜。
夜已深,江母的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很熟悉,这是她生下养大的儿子。
江母心里微松,她刚转头,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冰凉的物件。
是一把匕首。
开了刃,闪着寒光。
她的手腕被江砚谨紧紧的攥着,刀剑抵在他的胸口。
「砚谨,你在做什么!」
江砚谨轻笑:「母亲,您最近身体抱恙,儿子寻了个江湖神医,他说至亲之人的心头血,方能治您的病,今日儿子就为您取血。」
江砚谨说完,把身体往前一送,鲜血喷薄而出,他却连表情变化都没有,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茶盏,接了满满当当。
他把泛着腥气的血抵在江母的唇边,面色担忧的说:「母亲,喝呀,您不喝病怎么能好呢?」
江母紧闭着嘴,呜呜的摇着头。
江砚谨面露不解:「您是觉得不够吗?那我再放些。」
说完,江砚谨把匕首又插深了些许。
江母再也忍受不了,她哭着说:「我喝!我喝!」
一大盏血,喝的她肝肠寸断,几欲作呕。
江母在香山住了七日,江砚谨就喂了她七日的血。
最后一天,江砚谨已经虚弱的连站立都困难。
他对江母说:「母亲,您要记得,儿子是为了您的病放干了心头血而死的。」
此刻的江母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口中不断的喃喃着:「是沈昭……沈昭来索命了……」
江砚谨扯了下唇角,拖着残躯,回到了城中,一路走向了城墙边。
官兵认出了他,很快就放行,让他上了城墙。
江砚谨站在城墙的最高处,这里可以看到他的别庄。
他扯了扯唇角,什么都没说,毫无留恋的一跃而下。
风,呼啸着从他的衣袍穿过,吹乱了他的发丝,也吹散了江府书桌上摆着的一沓信纸。
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