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如卿:二十八

发布时间:2025-09-11 21:44  浏览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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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来路

周礼孝惊得头皮发麻:“你敢!”

深呼吸,再呼吸,周礼孝缓和了语气:“回风,以后我不叫你,你就别出现了,好吗?”

回风很听话:“是,主子。”

身影一飘,回风不见了,周礼孝仰天长叹,直呼报应。

回风是他养大的,原因是他有次把睿亲王给气着了。

于是,睿亲王不知从哪儿弄了个孩子给他养,还放狠话,说我今日之苦,就是你明日之果……

睿亲王报复心也太重了,想到此,周礼孝眉心不由拢紧,报复心这么重的睿亲王,又该如何对待宫里那位呢?

反正他无所谓啊,今日那二夫人说的对,姓氏和血脉决定不了一个人的价值,也休想约束和左右他。

周礼孝对温时宁刮目相看,敬佩之心油然而生,不愧是受傅问舟所影响的人。

那三姑娘就更不用说了,敢作敢为,通透清睿,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如此瑰宝,他可得好好守着,绝不能给他人觊觎的机会。

糟糕!周礼孝一拍脑门,忘了问问傅问舟的意见,那温子羡该如何处置?

该查的都查了,那小子确实没犯什么大错,眼下大周正是用人之际,就这么被温家给毁了有点可惜。

加之老太后又求了情,让给温家留个后,圣上的意思是让温子羡戴罪立功,要不,稍后再去趟傅家,听听傅问舟是什么意思?

公事总不算是打扰吧?

周礼孝心思一波三折,马车上的傅晚儿却是气的很,倒不是为了他,而是替温时宁生气。

“温家人脑子是不是有病,丧尽天良,做尽坏事,却以为说几句好话,认个错就能算了。”

“也不想想他们当初做事有多绝情!”

温时宁柔声:“好了晚儿,我都不气你也别气了。”

傅晚儿心疼地看着她:“那你伤心吗?”

就因为那些人的肮脏心思,让她受那么多的苦,若不是遇到柳氏那样的好人,何来这样心性坚韧的时宁,说不定早就是个痴呆傻人,或者早就没命了。

傅问舟也看着温时宁,温柔道:“时宁若是难过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温时宁抿着唇,那些久远的记忆,走马观花般在脑海里闪过,片刻,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伤心,因为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与其记住那些不好的,将自己困于其中,我更应该记住的是那些在我困难时帮助我的人。”

“我其实并不惨,我很幸运,遇到了奶娘一家,在我成长道路上给予我支持和关爱。”

“还有二爷,师父,晚儿,清然……你们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的声音平静而有力,透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和睿智。

“我不会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也不会让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影响我的现在和未来。但我不会原谅,也不会忘记。我的出生我不能选择,但我可以选择现在和未来怎么过。”

“二爷,晚儿,你们不要为我担心,我其实早就释怀了,但我还是很感激你们帮我查明了真相。让我看清了来路,更知道脚下的路该怎么走。”

说着说着,温时宁语声隐隐哽咽:“不过,我有点想哭…”

不是因为难过伤心,而是因为有他们在身边,有人时刻关注着她的情绪,本来不委屈的,突然就有些委屈了。

傅晚儿本来听她一席话,挺感触的,就觉得她们年纪相差不大,时宁咋就那么通透睿智呢,不像她,有时候总是管不住自己的情绪,还管不住嘴。

结果听时宁这么一说,傅晚儿瞬间就将反省的话咽了回去,搂着温时宁一笑:“这个我懂,在最亲的人面前,有事没事哭一哭很正常......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嘛。”

傅晚儿说着,还朝傅问舟挑了挑眉。意思是,说明时宁是真拿他们当亲人了呢。

傅问舟望着她俩,心生暖意,马车继续前行,车轮滚滚,仿佛带走了过去的阴霾,也带来了未来的希望。

至于温家人,该下地狱的就下地狱吧。

萧池带了一千精兵,负责押送玲珑前往渠州,到柳镇时,因哈桑一行人在此停留过两日,楚砚决定停下来了解情况。

军营临时驻扎在城外,士兵们一边干活儿一边叽叽喳喳。

“你们说,萧将军和他那寡嫂,该不会早就暗度陈仓了吧?”

“要我说,这事儿萧将军着实不地道,祸祸谁不好,敢去祸祸傅家三姑娘,良心被狗吃了!”

“嘿!男人嘛,当然是有的吃就吃喽!”

“寡嫂想来别有一番滋味儿吧……”

“哈哈哈哈……”

这一路上,众人免不了谈论这个话题,男人的嘴碎起来,有时候比女人还要厉害,因为他们没有下限。

今日也许是仗着萧池陪楚砚进了城,大家多少有些肆无忌惮。但没想到,二人会突然返回。

士兵们顿时噤声,脸上的笑容凝固,心中暗叫不好,萧池脸色阴沉,目光如寒冰一般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在了那几个刚才还在议论他的人身上。

他没有说话,但那种沉默的压力比任何斥责都要来得沉重。

“将军,我们……”其中一人试图解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们虽然越界,但并不觉得理亏,一个德性有损的人,本就不该再做将军。

他们不服!

萧池双拳紧握,漆黑眼眸里浮有几分暗影流光,颇见阴霾沉冷,悔恨,不甘,如同毒蛇,一日日的往他心里钻。

可他不后悔走这一趟,且他一定要走到底,他让萧家蒙的羞,他会用军功去掀开被子可若大家的情绪再继续恶化下去,对谁都不利。

萧池暗暗吸气,正要开口,便听楚砚清冷道:“你们是士兵,不是市井小人,我不希望再听到这种无谓的议论。萧将军也许有过失,但轮不到你们来评判。”

“作为士兵,你们的职责是保家卫国,维护军纪,而不是在这里散播谣言和不实之词。”

“萧将军此行,是朝廷所派,你们质疑他就是质疑朝廷!”

第181章强大

楚砚向来温润和善,很少流露出重臣该有的官威啊此刻,他负手身后,高高在上,带着上位者的清贵傲慢,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拉满了压迫感。

“我不管你们心中有何不满,有何怨言,但在这里,你们是军人,就必须遵守军人的规矩。若有再犯,军法伺候!”

众人齐声:“是!”

出了军营,萧池犹豫着上前:“多谢楚大人。”

楚砚面容冷峻:“你不用谢我,你心里清楚,我并不想帮你。但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影响我的行程和计划。”

萧池之行为,确实令人不齿,尤其他伤害的还是傅家小妹,若不是京城大乱,圣上一时无人可用,绝不可能轮到萧池来。

但既然来了,就不能拖他后腿。

萧池心一梗:“末将明白。”

他们返回军营,是因在柳镇的听风阁成员万里求见。

万里确实是带着消息来的。

哈桑一伙人在柳镇留了两日,行径毫不避讳,颇为嚣张,他们想过抢人,但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

稍有动静,北蛮人就先把刀架在虞清然脖子上,直接喊话:“来啊!试试是你们动作快,还是我们刀快!”

虞清然的身份,大家都知晓,谁都不敢赌,见面后,万里迫不及待地将两封信递给楚砚。

“他们走后,我们在客栈找到的。”

其中一封,是虞清然的笔迹。

楚砚手抖地拆开,娟秀又不失苍劲的字迹跃入眼前。

“楚砚,不要怕,就当是你我蓄谋已久的一场私奔,我在前,先替你看看风景...”

眼睛猛地酸胀,字迹转瞬就模糊的看不清,楚砚扯着衣袖,用力擦了擦眼睛,紧握着纸张的双手抖的更加厉害。

“你也别急,慢慢来,告诉祖父,不可因我不在家就懈怠自己的身体……”

“哦,对了,听时宁提起柳镇时说过,杨树巷巷口的那家馄饨很好吃,我试过了,确实不错,你也试试......”

楚砚泪流满面,悬着的一颗心落下去,又重新浮起来,像是被什么力量拉扯着一般,透过这些字迹,他仿佛看到了处乱不惊的虞清然。

歹人环绕,危机四伏,她却丝毫不慌,点一盏灯,铺上纸张,提笔静静写下她的担忧,她的安抚,她的心魄是那样的强大,仿佛世间无人能及。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虞清然的冷静沉着,让楚砚感到震撼,也给了他难以言说的力量,他稍缓了缓,又打开另一封。

万里道:“这是给二爷的。”

哈桑在信里再次强调,他们只和傅问舟谈,甚至还说,就算傅问舟死了,尸体也得抬到渠州去。

萧池气得咬牙:“要战便战,懒得和他们废口舌!”

话落,他立即就反应过来,这是站着说话腰不疼,楚砚的心爱之人还在北蛮人手上呢。

万里没理他,望着楚砚:“二爷情况如何?”

楚砚摇摇头:“不是很好。”

万里犹豫:“那要告诉他吗?”

楚砚想了想:“信先送给三殿下吧。”

随后,楚砚决定立即启程,既然北蛮人抱着这样的心思,那他离清然近一些也无妨,若能有机会抢人最好,若没有,能远远看着她方才安心。

不知是在监牢里沾了邪气,还是染了风寒。傅问舟当晚就开始发起了高烧。

温时宁赶紧让人去虞府将廖神医接了回来,探过脉后,廖神医眉头紧皱。

傅晚儿紧张地问:“怎么样啊?廖老您倒是说话呀!”

温时宁朝她摇了摇头,二爷这次很不好,她虽然医术还不精,但若是普通风寒或是邪气入体,她还是能诊断的。

可二爷显然不止是这些,他脉象时弱时躁,仿佛在对抗着什么,截肢处也泛起了红肿,表面一层,甚至有了腐烂的迹象。

良久,廖神医沉声:“立即启程,回清溪村,具体路上再说。”

温时宁便不问了,马上就安排了起来,傅晚儿却是慌了神,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这时,周礼孝得知消息赶了来,听说得马上启程。他也立即就帮忙安排了起来。

让人备马车。调兵开路,准备路上必用的药材,吃食等,安排好一切,他方才走进傅问舟的房间。

傅晚儿看到他,眼眶顿时泛红,周礼孝神情肃穆,语气却很温和。

“有我在,莫怕。”

不含一丝的旖旎之色,更像是千斤重的承诺,听得人心安。

床榻上,傅问舟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由于高烧和缺水,他的嘴唇干裂,微微张开,却因喉咙也是肿着的,不怎么发得出声音来,双手无力地放在身侧,手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傅晚儿鼻子一酸,上前抓住他的手:“二哥,没事的,你别担心,我能守好家的。”

傅问舟虚弱地睁眼,看向周礼孝。

周礼孝神情一正:“傅问舟你听着,你所思所想所忧我都知,无论我在不在京城,只要我活着,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替你守护。无关私心,只因你是我大周朝最了不起的将军,你倾尽所能的守护天下,就让我这个天下人来替你守护小家。即便没有我,也一定有别人,这是该有的传承!”

“虞清然我们也会想办法营救,理由一样。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睿亲王。”

“现在我以三殿下的身份命令你,放下一切思虑,专心调养身体!本殿下相信你会站起来,也相信我们还会有并肩作战的机会,明白吗?”

周礼孝生的巍峨高大,此时目光明朗,声如洪钟,透着一股坚定不容质疑的力量,颇有为君者的气概,和平日里那个直来直去莫名其妙的愣头青,判若两人。

傅问舟眼睫轻颤,似是笑了笑,点了点头,大周朝后继有人,他当然是放心的。

周礼孝松了口气,看着他这样又揪心的很,该死的安王,该死的北蛮贼人,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民愤。

安抚了傅问舟几句,周礼孝又转身出来,让廖神医和温时宁去耳房说话。

第182章病重

有人帮着安排,温时宁的事情少了许多,事情少了,心反而更慌了。

周礼孝目光沉沉:“傅二爷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廖神医看了眼温时宁,本想缓缓再说的,但三皇子问,他不得不说。

“本就是强弩之末,好好调养,增强体魄,方能勉强压制毒素,延长几年寿命没问题.……”

照在清溪村的养法,安装假肢,站起来行走,都不成问题,可刚起个好头,老夫人就病了,急匆匆的赶回来,本就是难以承受的耗损了。

再加上,接连的兵荒马乱,时时刻刻处于高度的紧张中,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那点点体魄亏空不说,还给了毒素反击的机会。

“清溪村时宁种的药材比较齐全,且后山那温泉水有一定的作用,玄学一点来说,那地方人杰地灵,很适合养病。”

周礼孝嘲讽一哼:“只要远离京城,远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处处人杰地灵。”

廖神医点点头,就是这个理。

周礼孝眉一扬:“回清溪村就能养起来吗?后续....”

貌似说半天,都没说到重点啊。

廖神医又看了温时宁一眼,心道,听说这三皇子脑子里时常缺根筋,果然,看不出来他有所顾虑吗?

让时宁那丫头再缓几口气不行吗?她才是最煎熬的那一个啊!

温时宁这时开口道:“师父,您就直说吧,迟早要面对的,我没问题。”

她最是了解二爷的身体,这几日他的变化她了然于心,有心理准备,她只是想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还有多少机会?

廖神医无奈,揪着胡须轻叹了声:“这么说吧,照现在这个速度,二爷他......撑不过三个月。”

心猛地一坠,如同从万丈高空跌下,温时宁两眼一黑,身体晃了晃。

“时宁。”廖神医忙伸手一扶,同时不客气地瞪了周礼孝一眼。

奈何周礼孝也被震住了,神情惊诧,压根儿没接收到廖神医的责备:“还有办法的对不对?”

都说到这份上了,廖神医没再遮掩的必要:“除非找到解药,彻底解去病根,方才有保本的可能。”

惭愧的是,至今他也未能将那毒药成分全部研究出来,只能是不断根据试验出来的成分去调整用药。

但从傅问舟的身体反应来看,目前知晓的,根本没有涉及到核心,所以他和温时宁一直觉得,主要成分应该只有北蛮才有。

但具体是什么,真没法确定,也许是他们没见过没听过的物种都有可能。

周礼孝眉头拧紧:“实不相瞒,我严审过玲珑,她说针对傅问舟的那几箭,是特制,并非北蛮人的常用毒箭。”

穆九秘密对玲珑用刑时,就已经审过了,说法是一样的,在那种情况下,玲珑没法撒谎。

所以,事情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复杂棘手,这也是廖神医愁到胡子快揪光的原因。

“去渠州!”温时宁再次开口。

周礼孝诧异地看着她:“二夫人可知渠州凶险?”

他正想着办法的阻止傅问舟去渠州,远离那些纷扰,怎么还上赶着去呢?

不过也能理解。

“二夫人可是想去渠州寻找希望?”

温时宁眸光清澈,点头说:“对!”

“其一,清然在北蛮人手里,而北蛮人点名要二爷前去渠州,以我对二爷的了解,他不可能不去。”

除非他死。当然,这话扎着她的心,但她说不出口。

“其二,既然那毒箭是特制,连玲珑都说不好是谁制的,我们又没有更多的时间再一一去研究辨认,去渠州,直接找北蛮人,是唯一的希望。”

周礼孝凝眉沉思了若真的只有三个月时间,那确实没别的办法了,倒不如趁着谈判机会,让北蛮人交出解药来。

“廖老意下如何?”

意思是,有没有把握让傅问舟活着到渠州。

廖神医又是一叹:“所以得先回芜县,起码得疗养个十来日,准备充足,方才可行。”

周礼孝了然:“那便如此计划,剩下的交给我。”

周礼孝目光看向温时宁,女子神色娴静,辞气清婉,仿佛很镇定的但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眼底蓄满了担忧。

不过十六七的小姑娘,没爹没娘的长大,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傅问舟,君子如玉,却已近损,玉碎堪忧,她小小身躯如何承受?

周礼孝于心不忍,道了声:“二夫人辛苦了。”

温时宁勉强笑了笑:“我相信人定胜天,二爷会好的。只是府上,还请殿下多多照拂。”

“那是自然。”

周礼孝正色:“二夫人尽管放心,你和二爷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

他若趁人之危,天理不容,再说,他图的仅仅是人吗?他图的是姑娘一颗炙烫又柔软的心啊!

无论他图什么,老实说傅问舟和温时宁,是真的已经顾及不暇了。但尽管如此,温时宁还是决定把彩铃留给傅晚儿。

老夫人去后,方嬷嬷病了一场已有好转,暂时还能帮忙管着府上的事,彩铃是打不过周礼孝和回风,但对付一般泼皮无赖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此安排,多少能安心几分。

得知这个消息,彩铃愣了会儿,表情前所未有的精彩,看看温时宁,舍不得,不放心,看看傅晚儿,更舍不得,更不放心,再看一眼周礼孝,目光坚定了许多。

周礼孝:“……”

温时宁摸摸彩铃的头:“家里就交给你了。”

彩铃红着眼,要哭不哭,恨不能分身。

温时宁又说:“等二爷好了,我们就回来。或者等孝期过了,你带三姑娘来找我们。”

只要大家都好好的,终归是会再见的。

卧房里,傅问舟的大手,也艰难地放在了傅晚儿头顶,想安抚,想嘱咐,可实在力不从心。

他刚刚还迷迷糊糊的做了个梦,梦里,他刚打完胜仗回来,迫不及待地打马急行往家里赶。

谁料大门紧闭,他跳下马,恍恍惚惚的推开门,门内空无一人,他孤零零地站在艳阳下,轻唤:“母亲。”

“晚儿。”

“大哥。”

无人应答,他的心猛地一空,一股悲悸涌上心头,寒意瞬间遍布全身。

第183章服从

就在这时,身后男声清朗:“问舟回来了。”

“二哥!二哥回来了!”

傅晚儿从临风居的方向跑来,笑声如铃:“母亲,母亲快来,二哥回来了!”

随之,方嬷嬷扶着老夫人,从主院行来:“果然是二公子。”

母亲笑弯了眼睛:“不是说还有半月才回来吗?”

傅晚儿:“母亲这都不懂,二哥是要给我们惊喜呢!”

“惊喜惊喜,确实是个大惊喜!方嬷嬷,快让厨房加菜!”

傅晏修拍着他的肩:“又长高了,晚上大哥陪咱们家的大功臣好好喝两盅。”

家人围绕,其乐融融,当时只道是寻常......

傅问舟睫毛颤颤,睁开眼睛,唇角微扬,却泪流满面。

“二哥。”傅晚儿见他哭,她也哭。

“二哥,我知道你很辛苦,但请你一定要坚持。”

“为了我,为了时宁..…时宁她不能没有你,她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的。”

傅问舟虚弱地点头,他知道的,他只是有些累,没事的,没事的......

傅问舟服了药,被棉被包裹着躺在马车里,禾儿漫儿扒着帘子,眼巴巴的往里看。

“二叔这是怎么了?”

“二叔没事吧?”

“二叔还回来吗?”

廖神医一边清点着必用的东西,一边回答她们:“会回来的,你们二叔最喜欢有学问的孩子,你俩要好好读书,等他回来检验你们的功课。”

两孩子又问,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廖神医微仰着头,看向另一辆马车,从清溪村拉来的一些器材,还没开始用,又得拉回去了。

“等到……山花烂漫时吧。”

禾儿说:“哦,那就是明年春天。”

漫儿说:“不对,应该是秋天。”

廖神医望着她俩,眼里似乎进了尘沙,有些迷眼,有些不舒服。

已近黄昏,他们要连夜赶路,倒也不急在一时,温时宁站在马车前,细声交待着傅晚儿一些事情。

“奶娘那边,你明日抽空去帮我说一声,平时也要多走动,相互照应着点。”

“还有,把我师父给虞老留的药送过去,告诉他老人家,我们一定会平安将清然带回来……”

“晚儿,你信我,我会将你二哥照顾好的。”

傅晚儿已经哭的泣不成声,她哪里会不信时宁,她是心疼他们呀,都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老天爷究竟要让他们吃多少苦才肯罢休?

周礼孝看得揪心。

终于,马车启动了,走远了,消失在黄昏落日里,禾儿漫儿被方嬷嬷牵了回去。

傅晚儿不愿意走,直到马车再也看不见,天幕也沉沉地暗了下来,她再次潸然泪下,为什么长大就要面临一次一次的分离呢?

“小时候,我最亲近的人是睿亲王,我特别的依赖他,可他每次烦了就把我扔军营里……”一直没离开的周礼孝,用他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傅晚儿的惆怅。

她回头复杂地看着他,周礼孝低低笑一声:“睿亲王美其名曰,有离别才有成长。”

傅晚儿眼眸颤颤:“可我不想成长。”

成长太疼了,她多么希望时光能倒流,回到二哥健康的时候,那时大哥还有大哥的模样,母亲还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那时,她什么也不用操心,唯一的烦恼就是今日吃什么,明日玩什么,可不可以不做功课......

周礼孝听得一笑,望着她红肿的眼睛:“这可由不得你呀.…….但成长也并非全是坏处,你会认识更多不一样的人,经历一些事,开启和掌握属于自己的人生。”

“一如现在,在家人最需要你支持的时候,你能勇敢站出来,这多好。”

傅晚儿瞥他一眼:“谁要和你谈论人生。”

话落,又觉得失礼,敛眸道:“今日多谢殿下相助,天色已晚,殿下请回吧。”

说着,傅晚儿转身要回去,见周礼孝身动,彩铃以为他要纠缠,身子一闪,挡在他俩中间,手握在刀柄上,眼神犀利毫无感情。

周礼孝微举双手,后退两步:“我只是想说,我会把回风留下,府上但凡有事,他会立即联系到我。”

话落,高呼一声:“回风。”

回风飘落,脸有些黑。

周礼孝不管他,讨好地对彩铃说:“以后,回风归你指使,如何?”

彩铃眼神动了动,回风脸更黑,眼神震惊地看着周礼孝。

周礼孝安抚地对他扬扬下巴:“听话,服从命令。”

回风:“是,主子。”

傅晚儿没拒绝,反正也没用,周礼孝若不说,回风就是在府上跑几个来回都不会有人知道。他轻功恐怖的像鬼影。

且这是周礼孝对傅问舟的承诺,傅晚儿不能不识好歹,到底转过身来,端正地福了一礼。

“多谢殿下。”

真难得,周礼孝握拳抵着嘴唇轻咳了声,也不知是本就有意,还是没话找话。

“你若想去看你大哥,我可以安排。”

傅晚儿一愣:“可以吗?”

周礼孝正色:“脱罪没可能,探监没问题。”

审了才知,傅晏修那厮太贪了,手上还有人命,若不是傅问舟以往的军功压着,判他个抄家一点不为过。

也幸好,傅问舟是个聪明的,只字未提,不曾求情,没给宫里那位借题发挥的机会。

傅晚儿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见了又能说什么呢?

养心殿内,周济民看了会折子,只觉困意袭来,竟闭着眼睛就睡了过去。

近来,他总觉得体力不支,仿佛连身体也感知到他时日已不多。

李德脚步很轻,本欲接了他手里要掉不掉的折子,周济民突然睁眼,帝王眼露寒芒,李德吓得一跪。

“惊扰圣上,请圣上责罚。”

周济民轻呼一口气,淡淡看他:“何事?”

李德低垂着头:“宿卫影来报,傅问舟病发,已连夜出城准备回芜县。”

周济民眉心跳了跳:“很严重?”

李德:“应该是。”

周济民轻哼:“能扛到现在,已是不易。”

他都快被熬死了,傅问舟怎能不死?

“周礼孝呢?还在傅家?”

李德说是。

殿上突然寂静,落针可闻,足有半炷香的时间,周济民突然问道:“你觉得他有没有称帝之心?”

第184章怒骂

李德惊出一身冷汗,头低的几乎贴着地面:“老奴不敢妄言。”

“朕让你说。”

帝王威言,如有千斤,李德斟酌片刻:“依老奴所见,没有。”

此三皇子和之前的三皇子,虽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但他们都没有称帝之心,又或者说,这至高无上的帝王权势,并非人人都想要。

尤其是生在皇家,经历过党争,见识过权势吃人的皇家子嗣,对于权力的渴望可能会是两个极端。

要么像安王那样,权欲熏心,要么像三皇子这样的,从小就被卷入复杂的宫廷斗争之中,经历过亲人之间的相互倾轧,目睹了权势如何改变人的命运和性格。

这些经历可能会让他们对权力产生深深的戒心,甚至产生厌恶之情,一入宫门深似海,也许除了那龙椅上的帝王外,没有谁不曾想逃离。

哦,还有一种,就是像太子那样的,从小被灌输忠孝仁义,家国情怀,责任担当,他的人生轨迹早已被规划好,每一步都踏在既定的道路上……

哪怕劫难,也是规划的一部分。

他一生,注定要承载家族期望,更肩负江山社稷,一个女人因此从容赴死,一个家族因此被历史掩埋,一个本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远走他乡,遮其锋芒,誓为磐石,稳稳托底。

李德想着久远的一些事情,眼眶有些胀痛,而周济民在听得他的话后,陷入了好一会儿的沉思中。

三皇子无称帝之心,那就不好办了,太子若是顺利回京……属于他的帝王时代就要落幕了。

周济民丝毫不怀疑太子能做个好皇帝,毕竟,那是皇后一族精心培养的心血。

“尹皇后,真的那么厉害吗?”

李德的心猛地一跳,不敢作答,片刻,周济民自问自答。

“她是很厉害的.……她背后还有尹家,怎能不厉害?”

他担心的是,后世会如何评说他呢?皇权在握,太子必然要为尹家,为他的母后讨回公道。

周济民突然发怒,将桌上的折子全部扫落在地:“他们机关算尽,费尽心机,夺的不仅仅是帝王之位,还是如何书写历史的权利!”

“因为历史的记载,往往由胜利者所书!朕的名字,也将会被刻在历史的长河中,赞誉还是诋毁由不得朕!”

“由不得朕!!!”

周济民仰天咆哮,李德瑟瑟发抖:“圣上息怒,事情还远不到那一步,即便太子回京,也不会做出偭规越矩之事,您是圣上,是明君,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李德说什么都没用了,周济民根本听不进去,他神情近乎癫狂地盯着李德。

“叫宿卫影来。”

李德眼露惊恐:“圣上!”

周济民目光阴鸷,咬牙切齿:“朕要杀了傅问舟!朕要他死在朕前头!”

傅问舟一死,与北蛮的谈判也许会出变数,最好都去送死,最好一个也别回来!

对!傅问舟必死!他将他的天下搅的一潭浑水,现在想独善其身,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傅问舟他早该死的!

“宿卫影!来人!”见李德不动,周济民自己一声厉吼。

“父皇的宿卫影来了!”和人声同时飘进来的,还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夜幕低垂,乌云密布,一场暴雨似要来临,周礼孝本就高大魁梧,在烛火的照映下,影子被拉长放大的好似庞然大物。

他的面容冷峻,眼神嗜血,锦衣上沾满了新鲜的血迹,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一步步走进来时,手里提着的什么东西在晃动。

李德突然尖声道:“是,是人头!”

宿卫影首领的人头,一双眼睛圆睁,还在滴滴答答地流血。

周济民倒抽一口凉气,惊得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上:“你,你要干什么?!”

周礼孝将那人头往他跟前一扔,邪气地一笑:“本想试试父皇的宿卫影,没曾想他们太没用,恐怕是没法完成父皇交待的任务了。”

“你刚刚说什么,你要杀了谁?”

周礼孝手指掏了掏耳朵,笑得瘆人:“你说你要杀谁?儿臣替你去杀如何?”

周济民死死盯着他:“朕看你是想弑君杀父!”

周礼孝拖着长音,回荡在大殿上:“如此昏君,弑逆又如何?!”

“大胆!”

周济民气到浑身发抖:“你大胆!”

周礼孝无所谓地勾唇:“那又如何?你能奈我何?杀了昏君,我可是英雄。”

周济民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李德连滚带爬地跪到周礼孝跟前:“殿下,殿下你请冷静些,圣上好歹是你生父啊!”

“生父?”

周礼孝语气嘲讽:“他也配?”

他望向那龙椅上血色尽失的人,失望透顶:“你想让后世如何评说?”

“为君,你阴晴不定,玩弄权术!”

“为人夫,你满口谎言,丧尽天良!”

“为人父,你冷漠无情,自私自利!”

周礼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击打在龙椅上那人的心头。他的眼神中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悲哀和失望。

“你坐拥天下,却失去了人心。”

周礼孝继续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的子民,你的亲人,你身边所有人,都成了你权谋游戏中的棋子。你可曾想过,当你离开这龙椅,留下的将是何种骂名?”

龙椅上的人还是死死看着他,双手紧握着扶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你明明曾是万民景仰的帝王,却因贪恋权势和虚名,一步步自取灭亡,你的一生,当然会被后人记载?你的名字,会被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成为后世的警示!”

“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话落,周礼孝一步步后退:“父皇的宿卫影,从现在起由我接手。这折子你看得进去就看,看不进去有内阁处理。”

“是谁说的国不可一日无君,应该是国不可一日无明君才是!”

“噗!”周济民又一口鲜血吐出。

李德沉沉看了眼周礼孝的背影,方才尖声大喊:“太医!快传太医!”

第185章主子

喊完,李德又爬到周济民身边,替帝王顺着背。

“圣上,算了吧,别再折磨自个儿了……后人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吧。”

周济民无力地拽住他:“李德,你老实说,你有没有背叛过朕?”

这后宫之中,到底还有没有真心,他也看不懂了。

李德垂眸:“老奴哪儿敢呀!老奴心里只有圣上,圣上安康,天下才太平。”

可一个从心里开始烂掉的帝王,如何能安康?

他就是一个奴才而已,毕生所愿,也就是能少见些生灵涂炭,少听些冤魂哀嚎而已。

酝酿已久的一场秋雨,终于爆发,乌云压顶,天空仿佛被撕裂,露出了愤怒的裂痕,狂风卷着落叶,在空中肆意飞舞,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洗礼。

周礼孝满身鲜血,像游魂一样飘出宫外,在暴雨中飞檐走壁,朝着某个他熟悉的灯火明辉处前行。

刚落房顶,一道身影闪来,软剑像闪电一般劈来,周礼孝连躲都懒得躲。

“是我。”

回风一惊,又上演了一次软剑回撤的闻到血腥味,他皱眉上前。

“你受伤了?”

周礼孝摇摇头:“是别人的。”

宿卫影成天跟着他,他实在太烦了,本欲擒了那首领,直接向圣上言明,在太子回京前,他们最好是相安无事。

谁知,就听到那丧尽天良的话。

傅问舟何错之有?连一个时时刻刻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都不放过,谈何良知?

简直畜牲不如!

其实在逼宫之前,睿亲王就已料到,穷途末路的帝王,怕是要演上几场失心疯,拉些无辜之人垫背才甘心的,因而,这宫里的眼睛,该戳瞎的早戳瞎了。

只剩一个宿卫影,只听圣令。

突然,房顶又多一人,彩铃手握短刀,一双眼睛在雨中,格外精亮。

“回风,是谁?”

回风冷道:“主子。”

彩铃又朝屋檐下的傅晚儿回道:“是三殿下。”

周礼孝:“.....”

他没想惊动大家,只是......只是像个孤魂野鬼一样,不知该往何处去,便由了心。

“都下来说话!”傅晚儿等了会儿,不耐烦地喊道。

周礼孝一时踟蹰,想下去,想找个人说说话,又怕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傅晚儿又等了会儿:“彩铃!”

这是命令。

彩铃:“回风!”

这也是命令。

然后,回风犹豫了一瞬,突然拽住周礼孝就飘落在地。

周礼孝:“……”

他震惊地看着回风,什么意思?已经不拿他当主子了么?

回风理直气壮:“是你让我服从命令。”

周礼孝:“……”

好好好,好的很,身上的鲜血被雨水清洗,却让味道更浓。

傅晚儿本能上前,将他上下打量:“伤哪里了?”

少女神情紧张,眸子灵动,波光摇曳,周礼孝刹那心安,又觉得莫名的酸楚。

他道:“心。”

纵然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即便知道,也没拿他当回事,即便他也无所谓,从未抱有过一丝一毫的幻想,可......谁会希望自己的血源生亲是个畜牲?

这让他觉得,自己的血也是脏的。

男人嗓音沉哑,神情哀伤,不像是不正经的调趣。

傅晚儿愣了愣,换了个问题:“可有伤着?”

周礼孝摇头,试图解释:“我并非有意打扰,只是刚好路过,被回风发现……”

“行了。”

傅晚儿打断他,唤人来:“带三殿下去洗漱,再换身衣服。”

而后,又问周礼孝:“我二哥的衣服,不介意吧?”

周礼孝吡着白牙笑:“当然不介意。”

好像心里瞬间就没那么难受了呢。

趁着周礼孝去洗漱换衣服的功夫,傅晚儿让回风去查探了下。

宫里大换血,回风是知道的,宿卫影迟早要收,回风也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会在今晚,而主子没有带上他,回风的心也受伤了。

得知周礼孝身上的血是宫里的,再加上那个‘心’字,傅晚儿多少猜到了一些。

父子相残,这在权力的争夺中并不罕见,尤其是在帝王之家,纷争一起,亲情和道德的底线被不断挑战,人性的阴暗面被暴露无遗,这些都是常态。

可若这并非本人本意呢?

一如周礼孝,他生下来就被卷入,在这场斗争中,应该更多的是无奈和痛苦吧。

傅晚儿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同情,失神间,清润男声响起。

“没想到,我穿令兄的衣服还挺合适。”

傅晚儿抬眸望去,夜色之下,年轻的郎君,身材高挑,着一身青色圆领袍,肩宽腰窄,玉树临风。

傅晚儿瞬间泪目,是呀时宁她的二哥,也曾这般高大,健硕,也曾风度翩翩,也曾是个令无数姑娘心动的昳丽郎君。

周礼孝眉心一跳:“怎么又哭上了?”

问完,其实心里就有答案了,还能因为什么?

连他穿上这身衣服时,都愣神了片刻,如今坐在轮椅上的傅问舟,虽也眉目清俊,自有一番非凡气度。

但到底病气缠身,即便是熟悉的人,也很难将现在的他,和从前那个杀伐果决,英勇魁梧的大将军联系在一起,更何况是旁人。

傅晚儿别过脸去:“谁哭了,分明是风吹的。”

“是是是,是风的不对。”

周礼孝心口一酥,却没有踏进屋,而是柔声道:“今夜多有叨扰,我这就走了,姑娘早些歇息。”

傅晚儿望着雨幕,语含担忧:“不知我二哥他们是否安全?”

她隐隐觉得,今夜周礼孝身上的血,许有二哥的缘故,谁让二哥是一些人的眼中钉,心中刺。

周礼孝负手身后,没有一丝犹豫:“放心,从今往后,无人敢动你二哥。”

傅晚儿眸子轻晃,低声:“还在下雨,你若无处可去,便留在这里吧.…这里原是二哥的住处,殿下请自便。”

说完,她低着头逃似的出了临风居,彩铃举着伞护她,声音自雨声里传来:“回风,看好你家主子!”

回风立在屋檐下,冷声:“是!”

周礼孝舌尖抵着腮帮子看他,竟得意一笑:“好小子,不愧是我养大的崽,这么快就深得人心,不错不错。”

第186章当家

回风眉眼不动,周礼孝缓了语气:“今晚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叫你。”

“行啦,别拉着个脸,拉再长也是个包子!”

回风嘴巴鼓起,更像包子:“哼!”

周礼孝一笑,终于放心地踏进屋,这原是傅问舟的书房。

书架后,有张床榻,床榻上的被襦是新的,很软,带着淡淡香气。

不像宫里,再是绫罗绸缎,也是冰冷的,仿佛还能闻到腐朽潮湿的味道,他在那宽大的宫床上只躺了一晚,就再不愿意去了。

那床沿上,有前三皇子用指甲抠出来的道道痕迹,那些睡不着的夜晚,那孩子都在想些什么呢?

周礼孝能感觉得到他的恐惧和无助,皇宫里,冤魂野鬼太多太多,不害怕才怪呢。

幸好啊,幸好那孩子坚持下来了,他也坚持下来了。

君子珩的人生,很精彩吧?

可有一刻,想过他这个兄长呢?

周礼孝唇角勾了勾,整个人放松地任由自己深陷软榻暖被里,一夜好眠。

上一次离京,也差不多是这个季节,那时的温时宁,对未来充满希望,对外面的世界也充满了好奇。

就像从笼子里飞出的鸟儿,闻到的空气都是自由香甜的,这次却不同了。

出了城,就迎来了一场雨,他们找地方避了会儿,雨小些后又继续前行。

廖老在另一辆马车上,由温时宁单独陪着傅问舟,药物作用下,傅问舟一直睡的很沉,出透了一身汗后,身上终于没那么烫了。

温时宁替他换了身干净衣裳,自己也出了身汗,直到快天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会儿。

睡梦里,傅问舟将她轻轻拥入怀,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时宁本能地往他怀里拱了拱:“二爷。”

接着,又是一阵嘟嚷。

傅问舟仔细辨听,听她念的是一长串的药材名,落在角落的也是一本翻旧了的医书。

傅问舟有声轻叹,他终究还是让时宁背负了太多太多。

周礼孝是知道听风阁存在的,得知傅问舟的情况后,立即先派了人往前递消息。

到柳镇时,万里已经提前备好药浴,和穆九一起协力将傅问舟搬进大浴桶里。

可那里需要两个人,穆九一人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将傅问舟抱起,万里眼眶通红,想起很久的从前,他被傅问舟带去军营。

一群士兵正在摔跤,见到他们,起哄道:“将军,一起来吧!”

傅问舟勾唇一笑,一边脱铠甲,一边问:“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话落,又道:“算了还是一起上吧,免得浪费时间。”

起初大家不好意思,一个个的来,接连撂倒几个后,索性不装了,一拥而入。

大概有七八个吧,猴子似的扑在傅问舟身上,抱手的抱手,抱腿的抱腿,齐心协力,只求能把大将军撂倒一回,僵持了半炷香,傅问舟纹丝不动。

又半炷香,他没耐心了,手脚齐挥一声吼,一个个的就滚落了出去。

万里那时站的远,以他的视角看去,傅问舟就像座山,巍峨,高大,不可动摇,可如今......

穆九拍拍万里的肩:“行了,别在二爷二夫人面前这副样子。”

万里忙扯着衣袖擦眼睛,他只是觉得,若帮不上二爷,他学医还有何用!

温时宁和廖神医商议,在柳镇休整一天,泡过药浴后,傅问舟精神好了许多,没见温时宁,正要问,便听穆九在外面道:“二夫人回来了。”

“嗯。”

片刻,温时宁进屋来,手里提着食盒,香气扑鼻,见他醒着,她未语先笑。

“二爷醒了。”

“猜猜我给你买什么了?”

傅问舟鼻子动了动,嗓音沙哑:“馄饨?”

温时宁笑容更深:“看来恢复的不错。那你再猜,是哪一家?”

“杨柳巷巷口老夫妻卖的。”

傅问舟很肯定,其实他嗅觉并不灵敏,而是时宁给足了提示。

他们上一次来,只在外面吃过一次,且印象深刻。

“二爷真聪明。”

说话间,温时宁已经将馄饨从食盒里分了些出来,语声轻快地说:“老两口居然还记得我,还说下次我若再来,便教我如何做馄饨。二爷你说,以后我们老了,也开个馄饨铺子好不好?”

她没说的是,老两口一眼认出她,只因前几日虞清然刚去吃过,将她形容一番,老两口才想起来。

时间,万物,就像是个轮回,一起变老这样的话,在傅问舟听来,既向往又沉重。

他笑了笑:“时宁不是要做大药商吗?”

温时宁愣了一瞬:“是哦。”

她想做的事太多了,但每一件,都只想也只能和二爷一起做。

馄饨味鲜,傅问舟吃了小半碗,温时宁就不给了:“过一个时辰再吃。”

傅问舟望着她,眼眸有些温热,从前是他带着她,像抚养孩子般一点点的教她 ,才一年时间,倒成了她管着他了。

“时宁长大了。”

傅问舟这声感慨,听得人心酸,温时宁托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目光灼然地望着他。

“是呀,我长大了,可以和二爷一起并肩作战。”

傅问舟心中起伏,道了声好:“可否麻烦时宁叫万里来。”

万里就在外面,疾步进来:“二爷。”

傅问舟问起虞清然和楚砚经过的情况,万里下意识看了眼温时宁。

温时宁点了头,万里方才一五一十的道出。

傅问舟沉默良久,目光柔柔地望着温时宁问:“夫人觉得,我们即刻启程可好?”

既然非要他去渠州不可,那更不可耽搁了但很显然,现在他的话,他们是不一定听的了。

现在可是二夫人说了算的,不知不觉间,他的时宁已经当家作主了呢。

那眼神里的戏谑和讨好,再一声夫人,令温时宁小脸一红,强自镇定道:“容我同师父商量商量。”

说完,从容款款地走了出去,万里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唇角不怎么压得住。

“想笑就笑吧。”

傅问舟轻笑:“等你以后成亲就知道了,被人管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万里道:“看到二爷和二夫人,我已经感觉到了。”

后续众人又会如何部署战略呢?傅问舟回庄上又会如何?预知后续,精彩明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