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岁大爷相亲55岁阿姨,阿姨:你存款多少?大爷:个人隐私!
发布时间:2025-09-17 21:39 浏览量:8
引子
老林把中山装最上面一颗扣子,又解开了。
已经是第三次了。他感觉那颗小小的布扣子像只手,死死掐着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对面的女人,姓陈,比他小十岁,看着挺利索,就是那双眼睛,像探照灯似的,把他从头到脚扫了好几遍。
“林师傅,听王姐说,您是老木匠,手艺好得很?”陈曼丽先开了口,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试探。
“做了四十多年,谈不上好,就是个熟练工。”老林端起面前的搪瓷茶缸,吹了吹上面飘着的几片茶叶末。茶是自己带来的,公园茶座的茶太贵。
“那您退休金……应该不低吧?”陈曼丽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一下,又一下,敲在老林的心尖上。
他心里咯噔一下。来了,还是来了。介绍人王姐叮嘱过,现在的人实在,就爱问这个。他抿了口热茶,含糊道:“够用,够用。”
陈曼丽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她身子微微前倾,目光更亮了,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问:“那您存款多少?我是个直肠子,丑话说前头,咱们这个年纪,再找伴儿,不就是图个安稳嘛。没个经济基础,日子怎么过?”
空气瞬间凝固了。公园里孩子们的笑闹声,远处传来的棋子落在石桌上的脆响,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老林的手停在半空中,茶缸里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眼。他一辈子凭手艺吃饭,凭良心做人,最看重的就是个“体面”。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像案板上的一块肉,被人拿着秤,掂量着斤两。
他缓缓放下茶缸,发出“当”的一声闷响。他抬起头,迎着陈曼丽探究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这是个人隐私。”
这五个字,像五块冰冷的石头,砸在了两人中间的桌子上。
陈曼丽的脸色先是涨红,随即又变得煞白。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会这么直接地拒绝她。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尴尬,像一张无形的网,把两个人牢牢罩住。
老林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知道,这话说得太硬,太不给人留情面。可他就是忍不住。他想,我林卫国一辈子没求过谁,没欠过谁,到老了,难道还要把自己的家底掏出来,让人家品头论足吗?这哪是找老伴儿,这分明是找个账房先生。
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轻轻放在桌上,“今天我请。”说完,他转过身,没有再看陈曼丽一眼,迈开步子,朝着公园门口走去。他的背挺得笔直,像一棵倔强的老松树。
身后,陈曼丽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攥紧了衣角。她心里五味杂陈,有被拒绝的难堪,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困惑。她只是想找个依靠,过几天安稳日子,错了吗?这个老头子,脾气怎么这么怪?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老林花白的头发上,斑驳陆离。他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儿子总说他思想僵化,跟不上时代。可他想不通,难道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就只剩下存款数字了吗?那份相濡以沫的情分,那份相互扶持的尊重,都到哪里去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气叹出来,却没让心里舒坦半分,反而更堵得慌了。他知道,今天这事,不算完。回到家,那个一心想把他“推销”出去的儿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念叨他呢。
果然,刚推开家门,一股饭菜的香气就飘了出来。儿子林涛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看到他回来,林涛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笑:“爸,怎么样?陈阿姨人不错吧?我可听王姐说了,人勤快,又会过日子。”
老林没说话,换了鞋,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
林涛一看他这脸色,心里就凉了半截。他解下围裙,倒了杯水递过去,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没看上?”
老林接过水杯,灌了一大口,才闷声闷气地说:“崩了。”
“崩了?怎么就崩了?”林涛的音量一下子高了起来,“爸,我求您了,您都这岁数了,就不能放低点姿态?人家陈阿姨到底哪儿不好了?”
老林抬起眼皮,看了儿子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失望和疲惫,“她问我存款。”
林涛愣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嗨!我当是什么事呢!问问就问问呗,这不很正常吗?现在的人都现实,人家也得为自己下半辈子考虑啊。您就告诉她不就完了?”
“告诉她?”老林的声音也高了起来,手里的茶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告诉她什么?把我银行卡密码也告诉她?林涛,这是尊严问题!我找的是老伴儿,不是债主!”
“尊严?尊严能当饭吃吗?”林涛急得在客厅里踱步,“爸,都什么年代了,您还抱着那套老思想。人家女方问清楚经济状况,也是对自己负责。您这么一句话把人顶回去,多伤人啊!您让我怎么跟王姐交代?”
父子俩的声音在不大的客厅里回响,谁也说服不了谁。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这场争吵无声地伴奏。老林看着儿子那张焦急而陌生的脸,心里一阵发凉。他突然觉得,自己不仅跟那个相亲的陈阿姨有代沟,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儿子,也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这条沟,比公园里那张小小的石桌,要宽得多了。
他不想再吵了,摆了摆手,疲惫地说:“我累了,回屋歇会儿。”
说完,他站起身,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门,隔绝了客厅里儿子的叹息声,却隔不断他心里的烦闷。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空落落的。他这一辈子,用双手刨木头,刨出了一栋房子,养大了一个儿子,可到头来,好像谁都不懂他。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窗台上一个未完工的木雕。那是一对相互依偎的鸳鸯,线条流畅,神态亲昵。他刻了很久,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现在他明白了,少的是那份能看懂它的眼神。
第1章 一地鸡毛
林涛在门外站了很久,听着里面没动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父亲的脾气,倔得像块石头,认准的理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可他也是真着急。自从三年前母亲去世,父亲就一个人过,话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闷。偌大的房子里,除了电视声,就是他摆弄那些木头疙瘩的声响。
“爸,饭好了,出来吃点吧。”林涛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不饿”。
林涛的心像被什么堵住了,难受。他想,我这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您老人家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可这话,他不敢说,说了又是吵。
我心想,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陈阿姨那边,我得去说说好话。父亲这边,也得慢慢磨。他那点退休金,加上以前攒下的,日子过得挺宽裕,有什么不能说的?真是老顽固。
他把饭菜端上桌,自己胡乱扒拉了两口,就没了胃口。客厅里冷冷清清,墙角那个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瓶,已经好久没插上鲜花了。他看着那空荡荡的瓶口,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
第二天一早,老林像往常一样,五点半就起了床。他没惊动儿子,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就钻进了南边那间被他改成工作室的小屋。
屋子里,一股好闻的木头清香扑面而来。刨子、凿子、锯子,各种工具在墙上挂得整整齐齐,擦得锃亮。靠窗的工作台上,摆着那个刻了一半的鸳鸯木雕。老林走过去,拿起刻刀,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烦躁的心绪平静了些。
他喜欢木头。木头是死的,也是活的。你用心待它,它就能在你手里开出花来。不像人,人心隔着肚皮,你看不透,也猜不着。
他拿起一小块砂纸,细细打磨着鸳鸯的翅膀。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手里的这块木头。这是他的王国,在这里,他说了算,他能找到久违的掌控感和尊严。
“爸,您又起这么早。”林涛打着哈欠走进来,手里拿着手机,屏幕还亮着。“早饭我放桌上了,您记得吃。我今天公司有早会,得先走了。”
老林“嗯”了一声,眼睛没离开木雕。
“那个……陈阿姨的事,您再考虑考虑?”林涛还是没忍住,提了一句。
老林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个川字,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他放下砂纸,沉声说:“以后别再提这事了。我的事,自己有数。”
“您有什么数啊?”林涛的火气也上来了,“您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给您找了多少个了,不是嫌人家胖,就是嫌人家话多,好不容易这个陈阿姨各方面都合适,您又……”
“合适?”老林冷笑一声,“一上来就查户口的,叫合适?”
“那叫坦诚!叫务实!”
“那叫没教养!”
父子俩的争吵再次爆发,像两只斗架的公鸡,谁也不肯让步。最后,林涛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气冲冲地摔下一句“不可理喻”,抓起公文包就走了。
门“砰”的一声被甩上,震得墙上的工具都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老林看着儿子消失的背影,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长叹。他坐回工作台前,可手里的刻刀,却怎么也拿不稳了。
我心里乱得很。这孩子,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呢?我这一辈子,没别的,就剩下这点骨气了。钱是人挣的,可尊严要是没了,人活着还有什么劲?他不懂,他觉得钱最重要。是我们这代人错了,还是他们这代人变了?
他索性放下手里的活,换了身衣服,提着布兜子出了门。他要去菜市场转转,接接地气,或许心里的烦闷能散掉一些。
菜市场里人声鼎沸,讨价还价声、吆喝声此起彼伏。老林穿梭在人群中,看着那些鲜活的蔬菜瓜果,心里确实舒坦了些。他挑了两根黄瓜,又称了半斤五花肉,正准备付钱,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的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林卫国师傅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略带焦急的男声。
“我是,您是?”
“哎呀,林师傅,可算找到您了!我是市文化馆的小张啊!您还记得吗?几年前您帮我们修过一批旧桌椅。”
老林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他问:“小张啊,有什么事吗?”
“大事!林师傅,救急啊!”小张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我们馆里有一套清末的红木家具,是咱们市的宝贝。前两天挪动的时候,不小心把其中一把椅子的腿给碰坏了。馆长急得上火,找了好几个师傅来看,都说修不了,怕给修坏了。我想来想去,这活儿啊,只有您能干!”
老林一听是修红木家具,眼睛顿时亮了。这可是个精细活,也是他最拿手的。他心里那点不痛快,一下子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们在哪儿?我过去看看。”他沉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这,才是他林卫国安身立命的根本。什么存款,什么相亲,都比不上手里的这门手艺来得实在。
第2章 各有苦衷
挂了电话,陈曼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刚从一户人家做完保洁出来,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汗水浸湿了后背的衣裳,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她坐在小区的花坛边上,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凉了的馒头,就着白开水啃了起来。
刚才的电话是女儿张静打来的,问她相亲的事怎么样了。她含含糊糊地搪塞了过去,只说“不合适”。她不想让女儿担心,更不想把那天受的窘迫说出来。
一个馒头下肚,胃里踏实了些,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她看着小区里来来往往的人,有的牵着狗,有的推着婴儿车,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安稳的幸福。她心里一阵发酸。她也想过那样的日子,可对她来说,太难了。
自从前几年工厂效益不好,她和一批老姐妹提前“内退”后,生活就变得拮据起来。那点微薄的内退工资,应付日常开销都紧巴巴的。女儿是中学老师,工资不高,还要还房贷,她不想给女儿添麻烦。不得已,她才出来做钟点工,挣点辛苦钱。
她不是没想过再找个伴儿。可她怕了。前夫就是个不着调的,好吃懒做,还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两人离婚后,那些债主还时不时找上门来。她这辈子,真是被钱给坑苦了。
所以,她才会那么直接地问那个姓林的木匠。她只是想确认,对方是不是一个能让她安稳过日子的人。她不想再过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天天被人追债的日子了。她有什么错呢?
我心里明白,我问得太直接,可能伤了他的自尊。可我的苦,谁又能懂呢?我不是贪图他的钱,我只是想要一份保障,一份不再为明天发愁的踏实感。这个年纪了,我折腾不起了。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是以前工厂的老姐妹打来的。
“喂,曼丽啊,跟你说个事。”电话那头,声音听着挺沉重。
“怎么了,李姐?”
“老王,就咱们车间那个王大姐,你还记得吧?她查出病了,挺严重的,住院要一大笔钱。她家里条件你也是知道的,儿子刚结婚,也困难。我们几个老姐妹商量着,大家凑点钱,帮她一把。你看……”
陈曼丽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王大姐是个老好人,以前在厂里没少帮她。如今她有难,自己怎么能袖手旁观?
可她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几十块零钱。银行卡里,也只有下个月的生活费。
“李姐,你放心,这钱我肯定出。你先统计着,我这两天想办法。”她咬着牙,答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她看着手里剩下的半个馒头,再也吃不下去了。生活的压力,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必须得想办法,多挣点钱。
第二天,她通过家政公司,又接了一个活儿。是在市文化馆做保洁,时间长,但钱给得多。她二话没说就应下了。
文化馆是老建筑,红墙绿瓦,古色古香。陈曼丽换上工作服,拿着拖把和水桶,开始一层一层地打扫。她干活很卖力,也很仔细,犄角旮旯都擦得干干净净。她觉得,工作不分贵贱,只要是凭自己的力气挣钱,就没什么丢人的。
她正擦着一楼展厅的栏杆,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争执声。
“小李,你怎么搞的!这么贵重的东西,让你挪一下,你就给我碰坏了!”一个听起来像是领导的男人,声音又高又急。
“不是我……我就是轻轻碰了一下,它自己就裂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委屈极了。
陈曼丽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展厅中央,围着几个人,地上是一把古朴的红木椅子,其中一条腿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痕。一个穿着文化馆制服的年轻女孩,正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眼圈红红的。
“什么叫它自己裂了?这可是清代的宝贝!这责任你担得起吗?”那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指着女孩的鼻子,厉声训斥。
女孩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曼一时间看得有些不忍。她觉得那个领导太欺负人了。可她一个临时工,人微言轻,也不敢多说什么。
正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椅子,不是她碰坏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蹲在那把椅子旁边,仔细地端详着。
陈曼丽看清那人的侧脸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是他!那个相亲时被她气走的怪老头,林卫国!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世界怎么这么小,在这里都能碰到他。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戴着老花镜,蹲在地上的样子,跟那天在公园里那个穿着中山装、一脸严肃的老头判若两人。
老林没有注意到陈曼丽,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把椅子上。他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裂缝的边缘,又凑近了闻了闻,眉头紧锁。
那个领导显然不认识他,不耐烦地问:“你谁啊?在这儿瞎说什么?”
“我是来修椅子的。”老林站起身,平静地看着他,“这裂缝,是旧伤。木头里面早就糟了,只是从外面看不出来。这个小姑娘只是碰巧赶上了,就算她不动,这椅子放不了多久,自己也会裂开。”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工具,像个小锥子,轻轻地在裂缝旁边一戳。只听“噗”的一声,一些腐朽的木屑掉了下来,露出了一个空洞。
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个领导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感激地看着老林,连声道谢。
老林摆了摆手,对那个领导说:“这椅子,我能修。但是得按我的规矩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陈曼丽站在人群后面,默默地看着他。阳光从高大的窗户照进来,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她忽然觉得,这个老头,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第3章 意外的交集
文化馆给老林专门腾出了一间空屋子当临时工作室。
那把受伤的太师椅被小心翼翼地搬了进去。老林把自己的工具箱打开,一排排大小不一的刻刀、凿子、刨子,像士兵一样排列整齐,每一件都闪着温润的光。
他换上自己的围裙,戴上老花镜,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不再是那个公园里有些局促、有些固执的老人,而是一位胸有成竹的大师。
陈曼丽的工作区域正好就在这间屋子外面。她拖着地,总忍不住透过门缝往里瞧。
只见老林围着那把椅子,时而蹲下,时而站起,用手电筒照着,用小锤子轻轻敲着,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对待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他没有急着动手,光是检查,就花了一个多小时。
这种认真劲儿,陈曼丽很久没在人身上见过了。她以前在工厂,大家干活都是按部就班,完成任务就行。像他这样,把一件工作当成天大的事来做的,几乎没有。
她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敬意。
到了午饭时间,陈曼丽拿出自己带的饭盒,里面是白米饭和一点咸菜。她找了个角落坐下,正准备吃,老林从屋里走了出来。他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手里也拿着一个搪瓷饭盒。
两人目光相遇,都有些不自然。
还是老林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你也在这儿干活?”
“嗯,临时的。”陈曼丽点点头,低下头扒拉了一口饭。
老林在她对面的台阶上坐下,打开饭盒,里面也是简单的饭菜,一份炒青菜,几片酱肉。他没再说话,默默地吃着。
气氛有些尴尬。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放大了这片刻的沉默。
“今天……谢谢你。”陈曼丽最终还是没忍住,轻声说了一句。她指的是他帮那个小姑娘解围的事。
老林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我只是实话实说。木头不会撒谎。”
说完,他又埋头吃饭了。
陈曼丽觉得这天没法聊下去了。这老头,说话总像木头一样,又干又硬。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那点怨气,却散了不少。
下午,老林开始正式修复那把椅子。他先用特制的工具,小心地将腐朽的部分剔除,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做外科手术。然后,他从自己带来的木料里,挑选了一块颜色、纹理都和原木极为相似的,开始打磨、雕刻。
木屑纷飞,凿子和锤子发出富有节奏的敲击声。陈曼丽在外面打扫,听着这声音,心里竟觉得格外安宁。
快下班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两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抬着一幅画框从走廊经过,不知是谁脚下绊了一下,惊呼一声,那沉重的画框直直地朝着老林的工作室门口倒去。而陈曼丽,正好在门口擦拭门框。
“小心!”老林大喊一声。
陈曼丽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股大力把自己往旁边拽开。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画框砸在了她刚才站立的位置,玻璃碎了一地。
她惊魂未定地回头,发现是老林在最后关头拉了她一把。他的手还抓着她的胳膊,掌心粗糙而温热。
“没事吧?”老林皱着眉问她,眼神里是实实在在的关切。
陈曼丽摇了摇头,心还在怦怦直跳。她看着一地的玻璃碴,后怕不已。如果不是他,这画框就砸在她身上了。
“谢谢……又麻烦你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老林松开手,摇了摇头:“出门在外,相互照应是应该的。”
那两个闯了祸的年轻人吓坏了,连连道歉。馆里的领导也闻声赶来,看到这乱七八糟的场面,脸色铁青。
“怎么回事!”领导的目光扫过一地狼藉,最后落在了陈曼丽身上,“是不是你打扫卫生碍着路了?”
陈曼丽百口莫辩。她只是在自己的工作区域,是他们自己不小心。可她是临时工,领导这么一问,她心里就发慌。
“不关她的事。”老林站了出来,挡在了陈曼丽身前,“是我让他俩先别过来,屋里灰大,他俩没听见,自己撞上来的。”
他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那个领导看了看老林,又看了看那把还没修好的椅子,没再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那两个年轻人赶紧收拾。
等人都散了,陈曼丽才低声对老林说:“你干嘛那么说?明明不关你的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林看着她,眼神很平静,“你一个女人家,在这儿不容易。”
那一刻,陈曼丽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她第一次觉得,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内心深处,或许藏着一种她不曾了解的温情。
我真是没想到,他会站出来帮我。他明明可以不管的。他看我的眼神,没有一点瞧不起,只有平静和关心。这个男人,和他那身手艺一样,看着粗糙,内里却很实在。
她忽然觉得,自己那天在公园里问他存款的事,做得太草率,也太伤人了。
第4章 木头的温度
接下来的几天,老林和陈曼丽每天都在文化馆遇见。
虽然话不多,但气氛不再像之前那么僵硬。陈曼丽会默默地帮他把工作室门口打扫干净,老林也会在她够不着高处擦玻璃时,不声不响地递过来一个凳子。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陈曼丽发现,老林工作的时候,像换了个人。他可以一整个下午都保持一个姿势,只为了打磨一个微小的弧度。他手里的木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点点恢复了原有的神采。
她有时候会站在门口看他,看得入了迷。她想,一个能把一件事情做到这么极致的人,人品应该不会差。
这天中午,陈曼丽看老林还在忙,就主动说:“林师傅,你去吃饭吧,我帮你看着。”
老林抬起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摇摇头:“不了,这活儿到关键时候了,不能断。”
陈曼丽看他嘴唇都有些干裂,便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喝口水,歇会儿吧。人是铁,饭是钢。”
老林愣了一下,接过了茶杯。茶水的温度,顺着掌心,一直暖到心里。他喝了一口,是她带来的那种便宜的茶叶,味道却格外醇厚。
“你坐。”他指了指旁边的一张小板凳。
陈曼...
...丽犹豫了一下,坐了下来。
“你看看。”老林指着那把椅子的腿,上面新补上去的木头,和原来的部分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连木头的纹理都对得上。“这叫‘还阳’。木头跟人一样,也有自己的纹路和脾气。你得顺着它的性子来,才能让它活过来。”
他讲起木工活,眼睛里闪着光。那是陈曼丽从未见过的神采。
“你这手艺,真好。”陈曼丽由衷地赞叹。
“好什么,就是个吃饭的手艺。”老林嘴上谦虚,嘴角却微微上扬,“干了一辈子,别的不会,就会跟木头打交道。木头实在,你对它好,它就不会骗你。”
陈曼丽听着这话,心里一动。她想起了那天相亲的事,忍不住低声说:“林师傅,那天……对不起。我说话太直接,让你不高兴了。”
老林摆弄工具的手顿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不怪你。你有你的难处。”
他没有问她有什么难处,但那句“我懂”,却比任何盘问都让陈曼丽感到安慰。
她眼圈一红,把自己的情况,前夫的债务,生活的压力,都说了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个只认识了几天的男人,她竟然毫无保留。
老林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等她说完,他才叹了口气:“都不容易。”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陈曼丽积压在心里多年的委屈,一下子找到了出口。她别过头,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泪。
我真傻。我以为把自己的苦处说出来,会让人看不起。可他没有。他的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平等的理解。他让我觉得,我那些难以启齿的窘迫,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就在这时,老林的手机响了。是儿子林涛打来的。
“爸,您在哪儿呢?我今晚不回去吃饭了,公司加班。”林涛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我在文化馆。”
“文化馆?您去那儿干嘛?”林涛很惊讶。
“有点活儿。”
“什么活儿啊……爸,我跟您说个事,您别生气啊。”林涛的语气变得有些犹豫,“我今天中午,看见您跟那个陈阿姨在一起了。你们……”
老林眉头一皱:“看见就看见了,怎么了?”
“爸!您怎么还跟她有来往啊?”林涛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我跟您说了,那个女人不单纯,一上来就问钱,您怎么就不听呢?您可别被人骗了!”
“你胡说什么!”老林的火气也上来了,“你了解人家吗?就在这儿瞎说!大人的事,你少管!”
“我不管能行吗?我怕您吃亏!”
父子俩在电话里吵了起来。虽然陈曼丽听不清林涛说了什么,但从老林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和越来越高的声调里,也能猜出个大概。
老林气得直接挂了电话。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涨得通红。
陈曼丽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她知道,这场争吵,因她而起。她小声说:“林师傅,要不……我以后还是离你远点吧。别让你家孩子误会。”
老林转过头,看着她。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愤怒,有无奈,还有一丝歉意。
“跟你没关系。”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我自己没教育好儿子。”
说完,他拿起一块木头,用刨子狠狠地推了过去。木屑四溅,像是他此刻烦乱的心绪。
陈曼丽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没想到,他们之间刚刚萌生的一点好感,这么快就遇到了来自家庭的阻力。她和他的未来,就像这刨花一样,轻飘飘的,不知道会飘向何方。
第5章 家庭的风波
林涛挂了电话,气得把手机往办公桌上一摔。
他想不通,父亲那么精明一个人,怎么就在这个陈阿姨身上犯了糊涂。那个女人,目的性那么强,一看就不是真心过日子的。父亲肯定是被她花言巧语给蒙蔽了。
不行,我得想办法,不能让我爸晚节不保。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严重。他甚至开始怀疑,陈曼丽在文化馆工作,是不是故意接近父亲的。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像藤蔓一样在他心里疯长。
他拿起手机,给介绍人王姐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地打听陈曼丽的情况。王姐是个热心肠,也没多想,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包括陈曼丽下岗、前夫不争气、一个人拉扯女儿不容易等等。
这些信息,在林涛听来,却成了另外一个版本:这个女人生活困难,急需找个经济条件好的男人当靠山。他父亲,正好成了她的目标。
这个认知,让林涛对陈曼丽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而另一边,老林的心情也糟透了。
儿子的不理解,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他一辈子都为这个家操劳,到老了,想找个能说说话的人,怎么就这么难?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修复工作中,只有在跟木头打交道时,他才能暂时忘记那些烦心事。
几天后,那把太师椅终于修复完成了。当它重新出现在展厅里时,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叹。那条受伤的腿,被修复得完好如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整把椅子仿佛重获新生,散发着沉静而古朴的光芒。
文化馆的馆长亲自来向老林道谢,不仅付了丰厚的报酬,还当场表示,以后馆里所有的木器修复工作,都包给他了。
老林心里有了一丝久违的成就感。他收拾好工具,准备离开。陈曼丽走过来,递给他一个布包。
“林师傅,这是我给你做的鞋垫,你总站着干活,对膝盖不好。这个垫着,能舒服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老林打开一看,是两双纳得密密实实的鞋垫,针脚匀称,做工精细。他心里一暖,嘴上却说:“你费这个心干嘛。”
“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一点心意。”陈曼丽笑了笑,“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老林把鞋垫收下,点点头:“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两人在文化馆门口道别。看着陈曼丽骑着一辆旧自行车远去的背影,老林心里空落落的。他知道,这一别,以后可能就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他回到家,林涛已经在了。看到他,林涛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爸,您跟那个女人,断了没?”他开门见山地问。
老林把工具箱放下,没好气地说:“什么这个女人那个女人的,人家有名字,叫陈曼丽。”
“好,陈曼丽。”林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我打听过了,她家情况很复杂,前夫还欠了一屁股债。您跟她在一起,就是往火坑里跳!她就是图您的钱,图您的房子!”
“你胡说!”老林气得浑身发抖,“你听谁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家是靠自己双手吃饭的正经人!”
“正经人会第一次见面就问你存款?”林涛反唇相讥。
“那是因为她被生活逼得没办法!”老林终于忍不住,把陈曼丽的苦处说了出来。
可这些话,在已经戴上有色眼镜的林涛听来,都成了陈曼丽卖惨博同情的手段。
“爸,您太天真了!”林涛痛心疾首,“我跟您说实话吧,咱们家以前那次教训,您忘了吗?”
林涛指的是十几年前的一件事。当时老林一个所谓的老战友上门求助,说要做生意周转不开,老林心善,没多想就把家里大部分积蓄都借了出去。结果,那个战友拿着钱就消失了,再也联系不上。为了这事,家里好几年才缓过劲来,母亲也气得大病一场。
这是老林心里的一道疤。从那以后,他对钱就看得特别紧,也变得不那么轻易相信人了。
“那不一样!”老林嘴硬地反驳,可脸色却白了几分。
“怎么不一样?都是看您老实,想从您这儿占便宜!”林涛步步紧逼,“爸,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再上一次当!”
父子俩的争吵,把家里最后一点温情都撕得粉碎。
就在这时,陈曼丽那边也出事了。
她的前夫,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她最近找了份新工作,竟然找上门来要钱。
“陈曼丽,我听说你傍上大款了?”男人一脸无赖相,堵在她家门口,“有钱了不起啊?别忘了,你还欠我钱呢!”
“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明明是你欠了一屁股债跑了!”陈曼丽气得浑身发抖。
“夫妻共同债务,你懂不懂法?”男人耍起了无赖,“赶紧拿钱出来,不然我就去你上班的地方闹,让你干不下去!”
陈曼丽又气又怕。她知道,这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被逼得走投无路,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想到了女儿,可女儿正在评职称的关键时期,她不想让这些烂事影响她。她想到了那些老姐妹,可大家都不容易,她怎么开得了口?
最后,她脑海里浮现出的,竟然是老林那张沉默而可靠的脸。他说过,有事可以找他。
可是,她能找他吗?她刚刚才因为钱的事,让他儿子对自己产生了那么大的误会。现在再去找他,不就正好印证了自己是图他的钱吗?
我该怎么办?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如果去找他,我们之间可能就彻底完了,连朋友都做不成。可不找他,那个无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这辈子,怎么就这么命苦!
思来想去,她还是拨通了老林的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林师傅……我……我遇到点麻烦……”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而这一幕,恰好被不放心父亲、悄悄跟过来的林涛看在了眼里。他躲在楼道的拐角,看着那个女人在电话里哭哭啼啼,心里冷笑一声: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第6章 沉默的守护
老林接到电话,二话没说,问清楚地址就赶了过去。
他到的时候,陈曼丽的前夫正堵在门口骂骂咧咧,周围已经有邻居在探头探脑地看热闹了。陈曼丽站在门内,脸色苍白,手足无措。
老林走上前,沉声对那个男人说:“有话好好说,别在这儿影响大家。”
男人斜着眼打量了他一番,阴阳怪气地说:“哟,这就是你找的那个老相好啊?看着挺有钱的嘛。正好,她欠我的钱,你替她还了吧!”
“我再说一遍,把你的嘴放干净点。”老林的声音不大,但眼神却像刀子一样,让那个男人心里一寒。
就在这时,林涛从楼道里冲了出来。
“爸!您别信她的!”他一把将老林拉到身后,指着陈曼丽,激动地喊道,“您看看,您看看!这就是个骗局!他们俩就是一伙的,合起伙来骗您的钱!”
陈曼丽看到林涛,整个人都懵了,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给我闭嘴!”老林甩开儿子的手,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儿子竟然会跟踪他,还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我不闭嘴!”林涛也豁出去了,他指着陈曼丽的前夫,“你们这种骗子我见多了!爸,您今天要是敢给她一分钱,我就……我就跟您断绝父子关系!”
场面乱成一团。邻居的议论声,男人的叫嚣声,林涛的指责声,像一张大网,把陈曼丽紧紧地包裹住,让她几乎窒息。她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人狠狠地踩在了脚下,碾得粉碎。
就在这最混乱的时刻,老林却出人意料地冷静了下来。
他没有再跟儿子争吵,也没有理会那个无赖。他只是转过身,用一种近乎失望的眼神,深深地看了林涛一眼。然后,他走到陈曼丽面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怕,有我。”
说完,他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东西。
不是钱包,也不是现金。
那是一个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做的盒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盒子被他擦拭得油光发亮,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宝贝。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老林缓缓打开盒子。
盒子里面,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金银珠宝,而是几本红色的房产证,一本存折,还有一份用毛笔字写得工工整整的遗嘱。
“林涛,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家底吗?”老林的声音,在嘈杂的楼道里,显得异常清晰和沉重。“你看清楚。这是咱们家这套房子的房本,上面是你的名字。这是我给你妈在老家买的墓地,钱已经付清了。这张存折里,是我给你准备的婚房首付,一分没动。这份遗嘱里写着,我死后,我那些木头、那些工具,都留给你。我这一辈子,就攒下这点东西,全都给你了。”
林涛呆住了。他看着那些红本本,看着那份熟悉的笔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总说我固执,说我死要面子。没错,我是要面子。”老林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一个木匠,没多少文化,但我知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的隐私,不是怕人知道我有多少钱,而是不想让人觉得,我林卫国一辈子的价值,就是这几本存折,几本房本。我不想让我的手艺,我的尊严,被这些东西给比下去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陈曼丽的前夫,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至于你,想要钱是吧?可以。咱们法庭上见。她欠你多少,有借条吗?有证据吗?拿出来,该还的,一分不会少。要是敢敲诈勒索,我保证让你在里面过年。”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那个男人本来就是想耍赖讹点钱,一听要上法庭,顿时就怂了。他色厉内荏地骂了几句,灰溜溜地走了。
楼道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老林转回头,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陈曼丽,语气温和了许多:“走,我带你去找个律师。这种事,不能怕,得用法律保护自己。”
他没有给她钱,而是给了她解决问题的办法和勇气。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儿子,什么也没说,转身扶着陈曼丽,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楼。
林涛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的背影,那个他一直觉得有些佝偻的背影,此刻却显得异常高大。他手里仿佛还攥着那个木盒子,那不是财富,而是一个父亲沉默如山的爱,和一份匠人沉甸甸的尊严。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懂过自己的父亲。
第7章 黄昏的暖阳
在老林的帮助下,陈曼丽咨询了律师。律师告诉她,前夫所谓的“夫妻共同债务”根本不成立,只要她能证明那些钱没有用于家庭共同生活,就无需承担。
老林还动用自己多年的人脉,帮她找了几个以前工厂的老同事作证。事情很快就解决了,那个无赖再也没来纠缠过她。
不仅如此,老林还通过文化馆馆长的关系,帮陈曼丽在馆里的资料室找了一份整理档案的正式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稳定,也体面。
陈曼丽的生活,一下子走上了正轨。她不用再去做辛苦的钟点工,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她整个人,都像是舒展开了一样,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容。
她想好好感谢老林,请他吃饭,给他买东西,都被他拒绝了。他只说:“你过得好就行。”
而林涛,在那天之后,像是变了个人。
他不再催着父亲去相亲,也不再对陈曼丽抱有偏见。他开始学着去理解父亲的固执和骄傲。他会主动回家吃饭,陪父亲聊聊天,甚至对父亲的那些木工活也产生了兴趣。
一个周末的晚上,父子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林涛犹豫了很久,终于开了口。
“爸,对不起。”他低着头,声音很小,“那天……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您,也不该那么对陈阿姨。”
老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都过去了。你也是为我好,爸知道。”
两代人之间的那道鸿沟,在那一刻,仿佛被填平了。
“爸,”林涛又说,“您要是觉得陈阿姨人不错,就……就多走动走动。我没意见。”
老林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又过了一段时间,天气暖和了起来。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老林和陈曼丽约着在公园见了面。还是上次那个公园,但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两人并排走在林荫道上,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却很祥和。
“我女儿的婚事定了,下个月。”陈曼丽先开了口,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到时候,您可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一定去。”老林笑着点头。
“林师傅,”陈曼丽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我得正式地,再跟您说声谢谢。如果不是您,我真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别总说谢了。”老林摆摆手,“我没做什么。路,还是得靠你自己走。”
陈曼丽笑了。她知道,他说的对。他给她的,不是金钱上的施舍,而是让她能重新站起来的力量和尊严。这比什么都珍贵。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当初问他存款的行为,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她以为安全感是银行卡里的数字,但现在她明白了,真正的安全感,是一个人内心的强大,和另一个人的尊重与理解。
两人走到湖边,找了个长椅坐下。夕阳的余晖,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湖面上,有几只野鸭在嬉戏。远处,孩子们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安宁。
陈曼丽看着老林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侧脸,他正专注地看着湖面,眼神平和而温暖。她忽然觉得,和他这样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说,就很好。
她想起了他工作室里那个未完成的鸳鸯木雕。
“老林,”她轻轻地叫了他一声,第一次没有用“林师傅”这个称呼,“你那手艺,还收徒弟吗?”
老林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陈曼丽的眼睛在夕阳下闪着光,她说:“我不想再为什么存款、房子发愁了。我就想啊,学点实在的东西,学学怎么让一块木头,在自己手里开出花来。我觉得,那样的日子,才叫踏实。”
老林愣住了。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的脸上没有了初见时的精明和算计,也没有了后来的愁苦和无助,只有一种洗尽铅华后的从容和真诚。
他忽然明白了,他那个刻了很久的鸳T鸯,到底少了点什么。
少的,就是这样一份能跨越物质,直抵内心的懂得和共鸣。
他笑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舒展的笑。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老木头,在黄昏的暖阳下,散发出温润而沉静的光泽。
“收。”他说,“只要你肯学,我就肯教。”
夕阳完全沉了下去,天边燃烧着绚烂的晚霞。两个不再年轻的人,并肩坐在长椅上,他们的故事,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却有着历经风雨后的相知与懂得。
这或许,就是生活最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