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道中落 未婚夫转头娶了太傅千金 他希望我能体谅他的难处
发布时间:2025-09-29 09:49 浏览量:1
大门被推开的时候,我正在给我爹煎药。
浓黑的药汁在陶罐里翻滚,咕嘟着,像我爹沉重而压抑的喘息。
“沈小姐,别来无恙啊。”
一个尖利又客气的声音,带着高高在上的施舍感,划破了院子里的死寂。
我没回头。
我知道她是谁。
太傅府的管事妈妈,姓张,如今是顾延舟的岳母家派来的体面人。
来办一件最不体面的事。
顾延舟就跟在她身后,穿着一身崭新的锦缎长袍,玉冠束发,面容俊朗,却眉眼低垂,不敢看我。
他身边,还站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想必就是太傅夫人,他如今风光无限的新岳母。
张妈妈的视线在小院里扫了一圈,鄙夷的神色一闪而过。
“沈小姐,我们今日来,是想把两家当初的聘礼和嫁妆,清点一下。”
她顿了顿,声音扬高了几分,确保院里我那病榻上的爹和以泪洗面的娘都能听见。
“毕竟,延舟和我家婉儿已经完婚,之前和沈家的婚约,自然是作废了。这礼尚往来,也该有个了结。”
我爹在屋里猛地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
我娘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从门帘后漏了出来。
我终于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们。
“清点?”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冰碴子。
“顾公子,你们顾家送来的聘礼,早已在我家遭难时变卖,为你打点关系,为你疏通门路。如今,你要来清点什么?”
顾延舟的脸瞬间涨红,嘴唇嗫嚅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太傅夫人林氏冷哼一声,上前一步,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匍匐在地的蝼蚁。
“沈清,休要胡搅蛮缠。我们延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是时移世易,人总要往前看。”
她语气轻飘飘的,却字字诛心。
“今日来,不光是要拿回我们太傅府为延舟补上的聘礼,更是要取回你们沈家当初许给延舟的那些东西。”
我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谷底。
他们不只是来退婚,不只是来羞辱。
他们是来“追债”的。
追讨我沈家鼎盛时,赠与未来女婿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嫁妆”。
顾延舟终于抬起头,眼中满是挣扎和痛苦,他望着我,声音沙哑。
“清清,你……体谅一下我的难处。”
我笑了。
在满院的药香和悲戚中,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体谅?
三年前,我爹还是户部侍郎,沈家门庭若市,煊赫一时。
顾延舟只是国子监一个才学出众但家境平平的监生。
是我爹,慧眼识珠。
他说:“延舟此子,非池中物,将来必成大器。”
他将顾延舟待若亲子,悉心教导,为他延请名师,为他铺路搭桥。
顾家家底薄,我爹便以我的名义,时常接济。
“清清,女儿家多备些私房,以后嫁过去,腰杆也硬。”
我娘笑着将一个个装满银票的匣子交给我,让我送去给顾延舟,美其名曰,是我们俩的“小金库”。
顾延舟每次都感激涕零,握着我的手,眼眶发红。
“清清,此生得遇你与伯父,是我三生之幸。待我金榜题名,定不负你,不负沈家。”
他的誓言言犹在耳。
他确实金榜题名了,探花郎,入了翰林院,前途一片光明。
所有人都说,这是沈侍郎的准女婿,是我沈清的好福气。
我们的婚事,办得风光无限。
订婚宴上,我爹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他收藏多年,连宫里都求之不得的一方“古砚”赠予他。
“延舟,以此为礼,望你将来为官,如这砚石,坚韧不磨,为民发声。”
顾延舟当场跪下,哽咽着给我爹磕了三个响头。
“岳父大人教诲,小婿没齿难忘。”
除了古砚,我爹还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前朝孤本,名人字画,一箱一箱地往顾家搬。
他说:“这些是给清清的嫁妆,但延舟是读书人,这些东西放在他那里,比放在库房里蒙尘更有价值。”
我娘更是将自己压箱底的珠宝首饰,地契商铺,都列入了我的嫁妆单子。
那份嫁妆单子,长得惊人,几乎是我沈家一半的家底。
人人都羡慕顾延舟,说他一步登天,娶了沈家明珠,还得了半壁江山。
他也确实对我很好。
会为我画眉,会陪我放风筝,会在冬夜里,将我的手揣进他怀里暖着。
他会看着我的眼睛,一遍遍地说:“清清,等我,等我再往上走一步,就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我相信了。
我沉浸在他编织的温柔梦境里,以为这一生,便可如此安稳顺遂。
直到,天塌了。
我爹被卷入一桩陈年旧案,贪墨案。
是构陷,是冤枉。
可墙倒众人推,昔日那些称兄道弟的同僚,一夜之间,都成了落井下石的恶鬼。
抄家,下狱,审问。
短短一个月,我爹苍老了二十岁,满头青丝化为白发。
圣上念及旧情,免了死罪,却革职为民,永不叙用。
沈家,彻底倒了。
从高门大院,搬到了城南这个破旧的小院子。
我变卖了所有首饰,才凑够钱,将我爹从大牢里“赎”了出来。
他的人出来了,可精气神,却永远留在了那座牢里。
他病倒了,日日汤药不离口。
我娘整日以泪洗面,曾经保养得宜的手,如今布满了裂口和冻疮。
而顾延舟呢?
起初,他还偷偷来看过我们几次。
每次来,都行色匆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耐和烦躁。
“清清,你要理解我。如今风头正紧,我不能和你家走得太近,否则我的仕途就全毁了。”
“我得先保全自己,将来才有机会为你爹翻案。”
他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我竟也信了。
我让他别来了,别被人抓到把柄。
我说:“我等你,延舟,我们一起等,等风波过去。”
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
那不是担忧,是解脱。
然后,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
翰林院的顾修撰,得了太傅大人的青眼,时常出入太傅府,与太傅千金林婉儿诗词唱和,情投意合。
我派人去问。
顾延舟的回复只有一句话:“清清,别信谣言,等我。”
我还在傻傻地等。
等到了一纸退婚书。
不,连退婚书都没有。
是圣上赐婚的圣旨,直接昭告天下。
顾延舟,尚太傅之女,林婉儿。
那一天,我爹气得呕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我娘抱着我,哭得肝肠寸断。
我没有哭。
我只是觉得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我以为,这已经是羞辱的极致了。
没想到,还有更极致的。
他大婚的第三日,就带着新岳母一家,登了我沈家的门。
来“清算”旧账。
回忆如潮水般退去,我看着眼前衣着光鲜的顾延舟,和他身边一脸倨傲的太傅夫人。
“顾延舟,我爹待你如亲子,沈家对你倾囊相助,你就是这么回报的?”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你攀上高枝,我们认了。你背信弃义,我们也认了。可你竟还有脸,上门来讨要我沈家给你的东西?”
“那些是聘礼吗?那是嫁妆!是我沈清未来几十年的依仗!是我爹娘给你这个未来女婿的半副身家!”
“你拿着我沈家的钱,读圣贤书,做的就是这种狼心狗肺的事情吗?!”
我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厉。
顾延舟的脸,从红到白,再到青。
他身边的太傅夫人林氏,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放肆!”
她厉声喝道,“一个罪臣之女,也敢在此大放厥词!延舟如今是我太傅府的女婿,与你们沈家早已恩断义绝!”
“既然恩断义绝,”我冷笑一声,迎上她的目光,“那就请把我们沈家的东西,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当初的嫁妆单子,一式两份,官府存底,你我两家各执一份。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古砚,前朝孤本,名人字画,城郊的良田,城东的铺子……这些,可都是记在我沈清名下的嫁妆。”
“按照大周律例,婚约未成,嫁妆理应归还女方。怎么,太傅夫人是想仗势欺人,侵吞我一个弱女子的嫁妆吗?”
林氏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显然没料到,我这个昔日里只知风花雪月的闺阁小姐,竟会如此伶牙俐齿,还懂得搬出律法。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目光落在了顾延舟身上。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满。
顾延舟浑身一颤,他知道,他若处理不好今日之事,在太傅府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向前一步,对我深深一揖。
“清清,算我求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却更像是一种道德绑架。
“那些东西,对我真的很重要。太傅大人……他很欣赏那方古砚和那些藏书。”
“只要你把东西给我,我保证,日后定会想办法补偿你。而且,我也会尽力,为你爹的事情周旋。”
我看着他,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补偿?周旋?”
我一字一句地问,“顾延舟,你拿什么补偿?拿太傅府的钱,来补偿你欠我沈家的债吗?”
“你又拿什么周旋?靠出卖我沈家给你的东西,去讨好你的新岳父,换来一点可怜的权势,再假惺惺地来施舍给我们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沈家倒了,我沈清就蠢到这个地步,任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刺得顾延舟体无完肤。
他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
太傅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给脸不要脸!”
她身后的张妈妈立刻会意,对着门外的家丁一挥手。
“还愣着干什么?进去搜!把单子上的东西,都给我找出来!”
几个高大的家丁立刻就要往里冲。
“谁敢!”
我厉喝一声,从药炉边抄起一根烧得通红的火钳,横在胸前。
“这里是私宅!没有官府的搜查令,谁敢闯进来,就是私闯民宅!我今天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我的眼中满是决绝,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
那几个家丁被我的气势镇住了,一时竟不敢上前。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屋里,我娘冲了出来,跪倒在地上,哭着求太傅夫人。
“夫人,求求您,高抬贵手吧!我们家已经这样了,那些东西,是清清最后的念想了啊!”
我爹也被人搀扶着,走到了门口,他看着顾延舟,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彻骨的失望和悔恨。
“延舟……我……我真是瞎了眼……”
他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身子摇摇欲坠。
顾延舟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那不忍,很快就被野心和欲望所吞噬。
他闭上眼,狠下心。
“清清,别逼我。”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一个人,护不住那些东西的。给了我,它们还能发挥价值。留在你这里,迟早也是被那些豺狼虎豹抢走。”
“你这是在威胁我?”我冷笑。
“我是在给你指一条明路。”
他说,“把东西交出来,我们两清。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若是我不交呢?”
“那……”顾延舟的眼神变得阴鸷,“就休怪我不念旧情了。”
他这是在告诉我,如果我不主动交出东西,他就会用更卑劣的手段来抢。
仗着太傅府的权势,给我安上一个私藏罪证的罪名,易如反掌。
到那时,不仅东西保不住,我们一家三口,恐怕性命都难保。
好一个顾延舟。
好一个不念旧情。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彻底化为了灰烬。
我忽然觉得很累。
与这种人纠缠,毫无意义。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火钳,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太傅夫人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顾延舟的眼神也缓和了下来,似乎觉得我终于“想通了”。
“单子上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给你。”
我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我转向太傅夫人,微微一笑。
“夫人,您是聪明人,应该知道,鱼死网破,对谁都没有好处。”
“这些东西,是我沈家的。顾延舟想拿,可以,让他自己来拿。但是,他拿走一件,我就去京兆府告他一件。”
“我还要去城门口,去茶楼里,去所有说书人聚集的地方,把顾延舟如何忘恩负义,太傅府如何仗势欺人,强抢罪臣孤女嫁妆的故事,说给全京城的人听。”
“我沈家是倒了,我沈清是贱命一条。可太傅府还要脸面,顾大人还要仕途。”
“我倒要看看,是我的命硬,还是太傅大人的官声硬!”
我的目光,像淬了毒的箭,直直射向林氏。
她被我的话惊得后退了一步。
她没想到,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弱女子,竟敢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来威胁她。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可以轻易地捏死我,但她不能堵住悠悠众口。
御史的弹劾,百姓的唾骂,皇帝的猜忌……这些无形的刀,远比一把火钳更可怕。
为了区区一些财物,搭上整个太傅府和女婿的声誉,值得吗?
林氏在飞快地权衡利弊。
顾延舟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冲我低吼:“沈清!你疯了!”
“是啊,我疯了。”
我看着他,笑得凄凉,“是被你,被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给逼疯的!”
我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林氏。
“夫人,我的条件很简单。”
“顾家当初送来的聘礼,你们可以全部拿走。那些东西,本就不是我们沈家看上的,我们不稀罕。”
“但我沈家给顾延舟的东西,一针一线,一纸一墨,你们都休想动。”
“这是我的底线。”
“从此,沈家与顾家,与太傅府,再无瓜葛。你们走你们的青云路,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
“若是再敢上门骚扰,下一次,我敲的就不是火钳,而是登闻鼓了。”
登闻鼓!
这三个字一出,林氏的脸色彻底变了。
那是平民百姓向天子鸣冤的最后途径。
一旦鼓声响起,无论事情大小,都必须御前亲审。
她不敢赌。
她不敢拿整个太傅府的荣辱,去赌一个疯女人的决心。
她死死地盯着我,看了半晌,像是要将我整个人看穿。
最后,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好,好!”
她连说三个“好”字,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沈清,我记住你了。”
她一甩袖子,对身后的家丁道:“把我们府里送来的东西,都搬走!一样不许留!”
张妈妈立刻带人,将当初顾家送来的那些聘礼,七手八脚地搬了出去。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几匹绸缎,几样首饰,与我沈家的嫁妆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很快,院子里就清空了。
林氏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顾延舟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的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
我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我转身,去扶我那摇摇欲坠的爹。
“爹,娘,我们进屋。”
我的声音,温柔得仿佛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女子不是我。
我搀着爹娘,一步一步,往屋里走。
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顾延舟一眼。
我知道,他还在那里。
我能感觉到,那道灼热的、充满悔恨和不甘的视线,一直黏在我的背上。
直到大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我爹娘再也撑不住,抱着我,嚎啕大哭。
我也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眼泪无声地滑落。
这一局,我看似赢了。
可我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
梁子,已经结下了。
以太傅府的行事风格,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又回到了三年前的元宵节。
秦淮河畔,花灯如昼。
顾延舟牵着我的手,在人群中穿梭。
他为我赢得了一盏最好看的走马灯,上面画着才子佳人,一转起来,永不分离。
他将花灯递给我,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
“清清,你看,像不像我们?”
我笑着点头。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塞到我手里。
“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里面装了平安符,你要一直戴着。”
梦里的我,幸福得快要融化。
可梦醒时分,只剩下满室的清冷和无尽的悲凉。
我下意识地摸向枕边。
那个锦囊,还在。
是我被抄家时,拼死藏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念想。
我打开锦囊,想看看那个据说能保我一世平安的符。
倒出来的,却不是平安符。
而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纸条已经泛黄,上面的墨迹也有些晕开。
我颤抖着手,将它展开。
上面只有八个字,是顾延舟的笔迹,狂放而潦草,似乎是在极度匆忙和惊惧中写下的。
“小心林家,你父之案,另有隐情。”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我爹的案子,另有隐情?
和林家有关?
是太傅林家吗?
顾延舟……他是什么时候把这张纸条放进锦囊的?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翻腾,搅得我心乱如麻。
我再也睡不着了。
我披上衣服,走到院子里。
夜凉如水,一轮残月挂在天上,清冷的光,照着这个破败的家。
我看着手里的纸条,又想起白天顾延舟那复杂挣扎的眼神。
他希望我体谅他的难处。
他的难处,到底是什么?
是为了攀附权贵,抛弃我的无奈?
还是……他身处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无法脱身,只能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来保护自己,也……保护我?
不。
我立刻否定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无论他有什么苦衷,都不能成为他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理由。
他伤害我们一家是事实。
他今天上门逼迫也是事实。
但是,这张纸条,却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它告诉我,事情,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爹的冤案背后,藏着一个更深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的钥匙,或许就在林家,就在顾延舟身上。
我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我不能让我爹含冤,不能让我娘流泪,更不能让沈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倒下。
我要查。
我要把真相,一点一点地挖出来。
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
我将纸条小心地收好,贴身藏起。
回到屋里,我看着在睡梦中依然紧锁眉头的爹娘,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那个只知风花雪月的沈家大小姐。
我是沈清。
要为我沈家,讨回一个公道的沈清。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我将家里剩下的一点碎银子都找了出来,又将一支还能勉强看出样式的金簪当了,凑了二两银子。
我去了城西的黑市。
那里龙蛇混杂,是消息最灵通,也是最肮脏的地方。
我找到了一个叫“耗子”的牙人。
他专门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打探消息,是他最拿手的活。
我将一两银子推到他面前。
“帮我查两件事。”
耗子眯着一双小眼睛,掂了掂银子,笑了。
“沈小姐,您吩咐。”
他竟然认得我。
我心中一凛,但面上不动声色。
“第一,我要知道,三年前,我爹那桩贪墨案的所有卷宗,以及当初经手此案的所有官员名单。”
耗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沈小姐,这可是朝廷的机密档案,不好办啊。”
我将剩下的一两银子也推了过去。
“这是定金。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十两。”
耗子的眼睛亮了。
十两银子,够他在销金窟里快活好几个月了。
“好!沈小姐爽快!三天,三天之内,我给您消息。”
“第二件事呢?”
“第二,帮我盯着太傅府和顾延舟。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耗子嘿嘿一笑。
“这个简单。顾大人可是现在京城里的大红人,盯着他的人多了去了。我给您一个最低价,一个月,五两银子。”
“可以。”
我站起身,“三天后,我再来找你。”
从黑市出来,我的心一直在狂跳。
我知道,我踏出了一步险棋。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可我没有退路。
回到家,我开始整理我爹那些被查抄后剩下的书籍。
大部分珍贵的孤本都被顾延舟拿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普通的经史子集。
我爹曾说,书中自有黄金屋。
如今,我只希望,这些书能换来几两碎银,让我和爹娘,能多活几天。
我将书整理出来,准备拿到旧书铺去卖。
在整理一箱旧书信时,我意外地发现了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
是我爹写给他的一个门生,名叫周源的。
信里说,他发现户部的账目有些问题,数额巨大,似乎牵扯到军饷。他准备暗中调查,让周源在外地帮他核实一些数据。
信的落款日期,正是我爹出事的前一个月。
军饷!
我的心猛地一跳。
贪墨军饷,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我爹的案子,是以“贪墨库银”定罪的,虽然也是重罪,但远不及“贪墨军饷”来得骇人。
为什么案卷里,对此事只字未提?
是我爹还没来得及查下去,就被灭口了?
还是……有人故意将此事压了下去,用一个相对较轻的罪名,让我爹做了替罪羊?
而那个真正贪墨军饷的人,又是谁?
会是太傅林家吗?
太傅,掌管文官,看似与军务无关。
但朝堂之上,盘根错节,谁又能说得清呢?
我将那封信,和顾延舟的纸条,放在了一起。
线索,开始一点点地浮现。
我需要找到那个叫周源的人。
三天后,我再次来到黑市。
耗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他递给我一个油布包。
“沈小姐,您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抄录的纸,字迹潦草,但内容详尽。
正是我爹那桩案子的卷宗摘要,和一份长长的官员名单。
“当初主审此案的,是大理寺卿王大人。但是,背后真正施压的,是太傅林大人。”
耗子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听说啊,王大人本来觉得案子有蹊跷,想重审。结果被林太傅叫到府里,喝了一次茶,回来之后,就立刻定了案。”
我的心,又是一沉。
果然是林家!
“还有,您让我盯的顾大人。”
耗子搓了搓手,“顾大人这几天,可没闲着。他去了一趟西山大营,见了镇国将军。回来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西山大营?镇国将军?
顾延舟一个翰林院修撰,去军营做什么?
这和他,和林家,和我爹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我付了剩下的十两银子,又给了耗子五两,让他继续盯着。
“特别是,查查顾延舟和镇国将军,有什么渊源。”
拿着那份名单,我回了家。
名单上的人,一个个看过去,都是朝中显赫的官员。
他们,都是当初落井下石的人。
我将他们的名字,一个个记在心里。
然后,我开始做另一件事。
变卖。
我将那些顾延舟和太傅府没有拿走的书籍,字画,摆件,一件件地,通过不同的渠道,卖了出去。
我没有卖给那些趁火打劫的商人。
我卖给了,名单上的那些人。
我让耗子放出风声。
“沈侍郎家道中落,罪臣之女为父治病,忍痛变卖祖产。”
消息一出,立刻引来了无数豺狼。
他们都想来捡便宜,更想来踩一脚,看看昔日同僚的笑话。
我将价格标得不高不低。
既能让他们觉得占了便宜,又不至于让我血本无归。
第一个上门的,是吏部的一位郎中,姓李。
他当初是我爹一手提拔上来的,可我爹一出事,他反咬得最凶。
他看上了一幅前朝大家的《秋山图》。
“沈小姐,这画不错。只是,可惜了,沾了晦气。”
他假惺惺地叹着气,手指却在画上摩挲,爱不释手。
“五十两,不能再多了。”
我心中冷笑。
这幅画,市价至少三百两。
“李大人说笑了。”
我淡淡地说,“这画,是我爹最心爱之物。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绝不会出此下策。”
“三百两,一文都不能少。而且,我不要银票,要现银。”
李郎中脸色一变。
“沈清,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的沈家大小死姐吗?”
“我当然不是。”
我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一个,记得李大人当初是如何在我家门前,信誓旦旦,说要为我爹赴汤蹈火的,孤女。”
李郎中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没想到,我会把当年的事翻出来。
“你……你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李大人心里清楚。”
我微微一笑,“三百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然,我就把这画,卖给您的对头,王侍郎。我想,他一定很乐意,听一听您当初的‘豪言壮语’。”
李郎中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发作。
最后,他只能咬着牙,让人回家取了三百两现银,将画买走。
我用同样的方法,将手里的东西,一件件地,卖给了名单上的那些人。
我不仅要他们的钱。
我还要在他们心里,种下一根刺。
让他们时时刻刻记着,他们是如何背叛,如何落井下石的。
我要让他们,夜不能寐。
钱,很快凑够了。
我留下爹娘的医药费和生活费,剩下的,都换成了金条,藏了起来。
然后,我带着剩下的钱,找到了耗子。
“帮我找一个人。”
我将周源的名字写给他。
“我爹以前的门生,三年前,应该在江南一带。”
耗子面露难色。
“沈小姐,这可是大海捞针啊。”
“我加钱。”
我将一根小黄鱼推到他面前。
耗子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小姐放心!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把人给您找出来!”
在等待消息的日子里,我没有闲着。
我开始研究我爹留下的那些账本。
虽然关键的几本都被抄走了,但从剩下的这些流水账里,我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有好几笔大额的银子,都流向了一个叫“通源钱庄”的地方。
而这个钱庄的背后,似乎有军方的影子。
另一边,耗子也传来了关于顾延舟的新消息。
他频繁地与镇国将军私下会面。
而且,他还去了一趟城外的庄子,那庄子,是太傅夫人的私产。
他在那里,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大理寺卿,王大人。
就是当初主审我爹案子的那个王大人。
一个翰林院修撰,一个镇国将军,一个大理寺卿,还有一个太傅。
这四个人,因为我爹的案子,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我感觉,我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可就在这时,出事了。
耗子失踪了。
我去找他的时候,他那个小小的联络点,已经人去楼空。
邻居说,前天晚上,来了一群黑衣人,把耗子给架走了。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是顾延舟?还是林家?
他们发现我在调查了。
危险,正在逼近。
我不敢再待在家里。
我立刻回家,简单收拾了细软,带着爹娘,连夜出城。
我们不能留在京城了。
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随时可能将我们吞噬。
可我们还是晚了一步。
刚出城门没多远,就被一队人马拦住了。
为首的,是顾延舟。
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眼神冰冷。
“清清,你要去哪儿?”
我将爹娘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顾大人,我们去哪儿,与你何干?”
他没有理我,而是翻身下马,径直走到我面前。
“跟我回去。”
他的声音不容置喙。
“你疯了?顾延舟,我们已经恩断义绝了!”
“我没疯。”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留在京城,才是最危险的。”
“你查到的东西,已经惊动了他们。你再查下去,死路一条。”
我的心一颤。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他们是谁?是林家吗?”我追问。
他闭上眼,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别问了。跟我回去,我能保你们周全。”
“保我们周"全?"我冷笑,“就像你当初‘保全自己’一样吗?顾延舟,我不会再信你了。”
“我爹的案子,是不是跟林家有关?是不是跟军饷有关?你今天必须告诉我!”
顾延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没想到,我已经查到了这一步。
他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沈清!你不要命了吗?!这些事,不是你该知道的!”
“那谁该知道?我爹吗?他现在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知!还是我娘?她已经快哭瞎了眼睛!”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情绪彻底失控。
“顾延舟!你告诉我!你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你是帮凶,还是知情不报的懦夫?!”
就在我们对峙的时候,另一队人马,从后面追了上来。
为首的,是太傅府的管家。
他看到我们,脸色一变,立刻对顾延舟行礼。
“姑爷,您怎么在这里?夫人让您赶紧回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他的眼神,却不时地往我身上瞟,充满了警惕和杀意。
我明白了。
这不是偶遇。
这是两拨人,同时在追捕我。
顾延舟,是想“保”我。
而太傅府,是想灭口。
顾延舟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他挡在我身前,对那管家冷冷地说:“我送我岳父岳母回乡,就不劳太傅府费心了。你回去告诉岳母大人,我晚些会去请罪。”
“姑爷,这……”
管家面露难色,“夫人吩咐了,一定要请您和……沈小姐,一起回府。”
他特意加重了“沈小姐”三个字。
气氛,瞬间凝固。
顾延舟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太傅府的家丁,也缓缓围了上来。
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我看着顾延舟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我恨他,恨他的背叛,恨他的懦弱。
可这一刻,他却挡在了我的身前,要与他刚刚攀附上的权贵,兵戎相见。
“顾延舟。”
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他没有回头。
“清清,别怕,有我。”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像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我忽然笑了。
“你护不住我们的。”
我说,“你连自己都护不住。”
他身子一僵。
我推开他,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直面太傅府的管家。
“我跟你们走。”
我说。
所有人都愣住了。
顾延舟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清清!你疯了!你去了就是死!”
“我去,我们一家三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平静地看着他,“你留在这里,我们四个人,都得死。”
我太了解林家的行事风格了。
他们既然动了杀心,就绝不会留下活口。
顾延舟今天护着我,他这个太傅府的女婿,也当到头了。
一个死人,和一个失去价值的女婿,对林家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与其玉石俱焚,不如,我去赌一把。
赌林家,还需要一块“遮羞布”。
赌他们,还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得太绝。
“顾延舟,你听着。”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死了,把我爹那封信,还有你给我的纸条,交给都察院的陈御史。他是我爹的至交,为人刚正不阿,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顾延舟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没想到,我连后路都想好了。
“不……不行……”
他想拉住我,却被我躲开了。
我走向太傅府的管家。
“带路吧。”
管家看着我,又看了看顾延舟,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和狠毒。
他一挥手,几个家丁立刻上前,将我“请”上了马车。
我爹娘哭喊着,想要冲过来,却被死死拦住。
马车启动前,我最后看了一眼顾延舟。
他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像。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绝望。
马车一路疾驰,直接驶入了太傅府。
我被带到了一个偏僻的院子,关进了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
太傅夫人林氏,早已等在了那里。
她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喝着茶,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沈清,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也比我想的,要蠢。”
她放下茶杯,缓缓开口。
“聪明的是,你没有让延舟做傻事。”
“蠢的是,你以为你来了,就能活命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把你查到的东西,都交出来。”
她说,“还有,耗子和你说的,周源的下落,都说出来。”
我心中一凛。
他们竟然连周源都知道了。
看来,耗子落到他们手里,什么都招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
林氏笑了。
“嘴还挺硬。”
她拍了拍手,两个壮硕的婆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刑具。
“我有很多办法,让你开口。”
我看着那些闪着寒光的刑具,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从我决定跟他们走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能囫囵着出去。
“林夫人。”
我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
“你知道,我为什么敢来吗?”
林氏眉头一挑。
“因为,我知道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
我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说,“一个关于顾延舟,和镇国将军的秘密。”
林氏的脸色,终于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