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为保护男闺蜜当众泼我一脸酒,第二天她才回来,一切却都晚了
发布时间:2025-10-06 07:54 浏览量:1
那张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就压在老木桌的左上角,旁边是我连夜打包好的几件行李。
我把那间陪了我十几年、藏着我半辈子心血的木工房,连同这套住了七年的房子,一起挂了出去。中介说,地段好,很快就能出手。
一切都结束了。
而这一切的开始,不过是前天晚上,林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杯红酒从我头顶浇下来的那个瞬间。
冰凉的液体顺着我的头发、额头、鼻梁滑下,带着一股廉价的果香和酒精的刺鼻,糊住了我的眼睛。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模糊而安静,我只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
就像一块上好的花梨木,被人用钝器,从最完美的纹路中间,生生砸开。
第1章 风波前夜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
金色的光线透过木工房那扇老旧的玻璃窗,斜斜地打进来,在空气中浮动的细微尘埃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我正埋头打磨一把太师椅的扶手。
那是一把清末的老物件,黄花梨的,主顾是一位退休的老教授,姓刘。刘老师傅把椅子送来的时候,扶手上裂了道大口子,像是被岁月啃噬过一样。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陈,整个市里,也就你这手艺我信得过。你别急,慢慢弄,当成自己的东西来弄。”
我懂他的意思。这活儿,要的是水磨工夫,急不来。
木头是有脾性的。你得顺着它的纹理,感受它的呼吸,才能让它在你手里,重新活过来。
我用的是最传统的法子,生漆、鹿角粉,一层一层地填,再用不同目数的砂纸,从粗到细,一遍一遍地磨。一下,两下,动作轻得像是在抚摸的皮肤。
木工房里很安静,只有砂纸摩擦木头的“沙沙”声,像春蚕在食桑叶。
这种安静让我心安。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打断了我的节奏。
是林晚。
她今天穿了身职业套裙,化着精致的妆,手里拎着一个崭新的手提包,一看就价格不菲。她站在门口,皱着眉,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似乎很不适应这里混杂着木屑和生漆的味道。
“陈辉,你还在弄你这破木头?都几点了,晚上的饭局你忘了吗?”她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我停下手里的活,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汗水混着木粉,在脸上留下一道黄色的印子。
“没忘,这不是还早么。”我拿起旁边的毛巾,仔细擦了擦手,才站起身。
“还早?我不得回去换身衣服?你看看你,一身的木头渣子,跟个土行孙似的。赶紧收拾收拾,张浩他们可都等着呢。”
她口中的张浩,就是她的“男闺蜜”。
一个做工程的小老板,为人活络,嘴巴甜,很会来事。林晚总说他有本事,人脉广,让我多跟他学学。
我学不来。
我这辈子,只会跟木头打交道。木头不会骗人,你对它好,它就用最温润的光泽回报你;你敷衍它,它就用开裂和变形来告诉你,什么是规矩。
人,太复杂了。
“知道了。”我闷声应了一句,开始收拾手里的工具。每一样工具,我都擦得锃亮,再分门别类地挂在墙上。这是我师父教我的,他说,家伙什儿,就是匠人的手脚,得伺候好了。
林晚看着我慢条斯理的样子,更急了:“你能不能快点?张浩特意组的局,说是有个大老板要介绍给我们认识。人家是做连锁酒店的,正要采购一批仿古家具,这可是个大单子!你要是拿下来,还用守着你这个小破作坊,一个月挣那三瓜俩枣的?”
我心里有点堵。
她总说我的作坊是“小破作坊”,说我挣的是“三瓜俩枣”。
她不懂,刘老师傅这把椅子,我修好,收的工钱或许不多,但那种把一件残破的老物件重新赋予生命的感觉,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那是手艺人的根。
“我的活儿,都是熟人介绍的,不愁没饭吃。”我淡淡地说。
“那能一样吗?”林晚的声调高了八度,“陈辉,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我们结婚七年了,还住在这老破小里。你看看人家张浩,都换第三套房了,开的是宝马!你呢?你整天就知道守着你这些木头疙瘩,它们能给你换来车,换来房吗?”
又是这样。
这样的话,像一把钝刀子,隔三差五就在我心上磨一下。不致命,但疼。
我不想跟她吵,尤其是在我的木工房里。这里是我的净土,我不想让争吵声玷污了这里的安宁。
“我去洗把脸,换身衣服。”我转身进了里间。
水龙头里流出的冷水,让我燥热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我看着镜子里的人,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两鬓也夹杂了几根白发。三十五岁,一个男人本该是顶梁柱的年纪,可在林晚眼里,我却像个不求上进的废物。
或许,她是对的。这个时代,大家都在往前跑,只有我,还固执地守着这些老掉牙的规矩和手艺。
可我师父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小辉,咱这行,靠的是手,更是心。心正,做出来的东西才正。千万别为了几个钱,把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给糟蹋了。”
我一直记着。
换上一件干净的衬衫,我走了出去。林晚还在外面等着,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走吧。”我说。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撇了撇嘴:“就这身?算了,来不及了,就这样吧。”
她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摇曳的身姿,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陌生感。
我们,好像离得越来越远了。
去饭店的路上,她一直在嘱咐我:“待会儿到了,你少说话,多笑。张浩让你喝酒你就喝,别跟个木头桩子似的。那个王总,你得主动敬酒,态度放谦卑点。生意不是你这么做的,你得学会求人。”
我握着方向盘,指节有些发白。
“我不会求人。”我说,“我的手艺,值那个价,用不着求。”
林晚猛地转过头,像看个怪物一样看着我:“陈辉,你是不是有病?现在是什么社会了?还信奉酒香不怕巷子深?我告诉你,你要是还这副死样子,今天这饭局就别想谈成任何事!”
我没再说话,只是把车里的音乐调大了些。
车窗外,城市的高楼大厦飞速后退,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将天空染成一片诡异的紫红色。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正被带往一个完全不属于我的世界。
而那个提着笼子的人,是我最亲密的爱人。
第2章 鸿门宴
饭店的包厢里,乌烟瘴气。
推开门,一股混杂着酒气、烟味和浓郁香水味的热浪就扑面而来,呛得我忍不住想咳嗽。
包厢很大,一张能坐二十人的大圆桌,只稀稀拉拉坐了七八个人。主位上,是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油光满面,脖子上戴着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想必就是林晚口中的“王总”。
张浩坐在王总旁边,一看到我们,立刻热情地站了起来。
“哎呀,晚晚,陈辉,你们可算来了!就等你们了!”他笑着迎上来,很自然地拍了拍林晚的肩膀。
林晚立刻换上一副灿烂的笑脸,嗔怪道:“路上有点堵车嘛。张浩,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先生,陈辉。”
然后她又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那个就是王总,待会儿机灵点。”
我朝着众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王总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哼了一声,连站都懒得站起来。
张浩打着圆场:“来来来,陈辉,坐,坐王总旁边,跟王总多亲近亲近。”
我被按着坐在了王总的下手位,一个很尴尬的位置。林晚则被张浩安排在了他的另一边,和王总隔了一个人。
“王总,我跟你说,我这兄弟,陈辉,手艺那可是一绝!”张浩开始给我吹嘘,“做仿古家具的,那手艺,跟博物馆里的修复师傅有得一拼!您那连锁酒店,要是用他的东西,格调‘噌’一下就上去了!”
王总夹了一筷子菜,慢悠悠地塞进嘴里,嚼了半天,才斜眼看着我:“哦?手艺这么好?小伙子,你师父谁啊?”
“我师父叫赵信义。”我平静地回答。
“赵信C……没听过。”王总摆了摆手,一脸不屑,“现在这年头,还谈什么手艺,都是扯淡。我关心的是,你能不能上量?我一个酒店,就是几百上千套的家具,你那小作坊,做得出来吗?还有,价格怎么样?我可跟你说,我找的都是大厂,价格压得死死的。”
我还没开口,林晚已经抢着说道:“王总您放心!价格好商量,产量也不是问题!陈辉他可以多找几个工人嘛!”
我皱了下眉,没有说话。
我的作坊,就我一个人。我带过两个徒弟,都嫌这活儿枯燥、来钱慢,干了不到半年就跑了。这门手艺,吃不了快餐。
张浩也帮腔:“是啊王总,只要您点头,都不是事儿!来,陈辉,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王总敬杯酒啊!”
他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端起酒杯,站起身,对着王总说:“王总,我敬您一杯。不过有句话我想先说明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林晚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我一脚。
我像是没感觉到一样,继续说道:“我的活儿,快不了。每一件东西,从选料、开榫、雕花到上漆,都得按规矩来。您要的量大,我可以接,但工期会很长。至于价格,一分钱一分货,我的手艺,不贱卖。”
我说得很平静,也很认真。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王总的脸,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他“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
“嘿,我当是什么人物,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跟我谈规矩?在市,我王某人就是规矩!你算个什么东西?”
张浩的脸都白了,赶紧站起来打圆场:“王总,王总您别生气,他……他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我替他给您赔罪!”
说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晚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她狠狠地瞪着我,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愤怒。
我没有坐下,依旧站着,不卑不亢地看着王总:“王总,我只是个手艺人,只懂做东西的规矩。如果您要的是能用几十年的好东西,可以找我。如果您要的是撑个门面、三五年就散架的便宜货,那您找错人了。”
“你他妈说谁的东西是便宜货!”王总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给你脸了是吧?一个臭木匠,也敢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
“陈辉!你给我闭嘴!赶紧给王总道歉!”林晚也站了起来,冲我低吼。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让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卑躬屈膝,放弃我坚守了十几年的原则,去换取一个她眼中的“大单子”?
“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我一字一句地说。
“你……”林晚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张浩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推在我胸口:“陈辉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还不快给王总跪下道歉!”
他的力气很大,我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撞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张浩已经转身,满脸堆笑地对王总说:“王总,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个木头脑袋,一根筋。这样,我让他自罚三杯,给您赔罪!”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白酒瓶,倒了满满三杯,推到我面前。
“喝了!给王总赔罪!”他命令道。
我看着那三杯酒,又看了看满脸焦急的林晚,和一脸得意的王总。
我忽然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饭局,这分明是一场鸿门宴。他们要的,不是我的手艺,而是我的膝盖。
我拿起其中一杯酒,手却稳稳地,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这酒,我不能喝。”我说,“因为我没有错。错的是,想用钱来侮辱手艺的人。”
我的话音刚落,林(晚)的尖叫声就响了起来。
“陈辉!你够了!”
她冲了过来,似乎想抢走我手里的酒杯。
张浩却先一步拦在了她身前,像是保护她一样,对着我怒目而视:“陈辉,你别不识抬举!晚晚为了你这个局,求了我多久你知道吗?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他这副保护者的姿态,彻底点燃了我心中压抑已久的火。
“你让开。”我冷冷地看着他,“这是我跟我妻子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外人?我跟晚晚是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看着她被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男人毁了!”张浩说得义正辞严。
我笑了。
笑得有些凄凉。
最好的朋友?好到可以随意拍我妻子的肩膀?好到可以当着我的面,对我妻子指手画脚?
我端着酒杯,一步步逼近他。
“我再说一遍,让开。”
林晚见状,彻底慌了。她尖叫着:“陈辉,你要干什么!你别乱来!”
她不是在担心我,而是在担心我得罪了她的“贵人”。
就在这一刻,我心底的某个角落,彻底凉了。
我没想干什么,我只是想带着我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离开这个让我恶心的地方。
可林晚显然误会了。
她以为我要对张浩动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做了一件让我永生难忘的事。
她从桌上抄起另一杯满满的红酒,快步走到我面前,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扬起手,将整杯酒,从我的头顶,浇了下来。
“你给我清醒一点!”
她歇斯底里地喊着。
冰冷的酒液,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流。
一滴,一滴,滴进我的眼睛里,酸涩无比。
也滴进了我的心里,将那最后一丝温情,彻底浇灭。
整个包厢,死一般地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
我能感觉到王总幸灾乐祸的眼神,能感觉到张浩嘴角那一丝得意的微笑。
而我的妻子,林晚,正站在我的面前,她的手里还握着空酒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一个刚刚打赢了一场仗的女英雄。
她为了保护她的男闺蜜,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我最彻底的羞辱。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后悔或者不忍。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愤怒,和一种如释重负的决绝。
良久,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将手里那杯一直端着的白酒,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然后,我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那间包厢。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挽留的声音。
第3章 破碎的夜
走出饭店,一股冷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
脸上黏腻的酒液被风一吹,变得又冷又硬,像一层假面,紧紧地贴在我的皮肤上。
我没有回家。
那个所谓的家,此刻让我感到窒息。
我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城市的霓虹在我眼前,变成了一团团模糊的光晕,刺得我眼睛生疼。
车来车往,人声鼎沸,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像一个游魂,被隔绝在了这个热闹的世界之外。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那一幕。
林晚扬起的手,那杯猩红的酒,她眼里的决绝,张浩得意的嘴角,王总轻蔑的眼神……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锥子,在我心上狠狠地钻着。
疼。
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疼,而是一种钝钝的、绵延不绝的疼,像是骨头里长了刺,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
七年了。
我和林晚结婚七年了。
我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她会跑到我的木工房,好奇地看着我把一块不成形的木头,慢慢变成一件精致的器物。她会托着下巴,满眼崇拜地说:“陈辉,你真厉害,像个魔术师。”
她会给我送饭,用手帕仔细地擦去我脸上的木屑,心疼地说:“别太累了。”
那时候,她懂我。
她懂我为什么宁愿花一个星期,只为打磨一个完美的弧度;她懂我为什么会对一块有瑕疵的木料,唉声叹气一整天。
她曾是我唯一的知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或许,是从她换了工作,进了那家销售公司开始。
或许,是从她认识了张浩,开始参加各种各样的饭局开始。
或许,是我埋头于我的木头世界,忽略了她日益增长的欲望和不安开始。
她开始嫌弃我身上的木屑味,嫌弃我那双因为常年和木头、生漆打交道而变得粗糙的手。
她开始说:“陈辉,你这手艺,不值钱。”
“陈辉,你太老实了,会被社会淘汰的。”
“陈辉,你看看人家……”
我们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共同语言越来越少。
我守着我的木工房,守着我的规矩和手艺,以为这就是我们的根。可她却觉得,那是一个拖累她飞翔的牢笼。
今晚,她终于用最激烈的方式,表达了她的选择。
她选择站在了张浩那一边,选择站在了那个可以用钱衡量一切的世界那一边。
而我,被她毫不留情地推了出来。
走到一个路口,红灯亮了。我停下脚步,看着对面大厦的巨幅广告牌上,那个笑容甜美的女明星,忽然觉得一阵恍惚。
这个世界,变得太快了。
快到我这样的人,好像真的成了不合时宜的古董。
可我错了吗?
坚守一份手艺,坚守一份承诺,错了吗?
对刘老师傅的那把椅子,我承诺过,要把它修得完好如初。对师父,我承诺过,不拿手艺换快钱。
我只是在履行我的承诺。
我只是想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手艺人。
这,也错了吗?
不知不G觉,我走回了我的木工房。
这里离家不远,是我租下的一个老厂房改造的。
我用钥匙打开那扇沉重的铁门,走了进去。
关上门,外面世界的喧嚣,瞬间被隔绝。
熟悉的木料香气和生漆的味道,像一个温柔的拥抱,将我包裹。
我打开灯,昏黄的灯光下,那些静静躺着的木料,那些挂在墙上的工具,都像是我的老朋友,沉默地看着我。
我走到那把只修了一半的太师椅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凉而光滑的扶手。
就是为了它,或者说,是为了它所代表的一切,我才和林晚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值得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如果今晚我低头了,喝了那三杯酒,签了那份违心的合同,那么,我就不再是我了。
陈辉,就死了。
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叫“陈辉”的、会做家具的商人。
我脱掉那件沾满酒渍的衬衫,光着膀子,拿起一块细砂纸,继续打磨那只扶手。
“沙……沙……沙……”
声音在空旷的工房里回响,有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我把所有的委屈、愤怒、失望,全都倾注在了手下的动作里。
我不知道磨了多久,直到手臂酸麻,直到心里那团乱麻,被一点点磨平、理顺。
夜深了。
手机一直没有响。
林晚没有打来一个电话,也没有发来一条信息。
她大概,是和张浩他们,继续推杯换盏,庆祝赶走了一个扫兴的绊脚石吧。
我自嘲地笑了笑。
也好。
这样也好。
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将那道裂缝,彻底修复。在灯光下,几乎看不出任何修补的痕迹,扶手的线条流畅优美,浑然天成。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东方泛起的一抹鱼肚白。
新的一天,要来了。
我拿起手机,翻出了一个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那是一个专门做二手设备和厂房转让的中介。之前他联系过我,说有人想高价盘下我这个地段的厂房,我一直没舍得。
现在,我没什么舍不得的了。
电话接通了。
“喂,是周老板吗?我是陈辉。”
“……我那间木工房,你之前说的那个客户,还有兴趣吗?”
“有?那好。你跟他说,我卖了。连同里面的设备和木料,一起卖。”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我感觉心里某个沉重的东西,轰然落地。
这个我坚守了十几年的地方,这个承载了我所有梦想和心血的地方,我不要了。
这座让我感到越来越陌生的城市,我也不想再待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既然她选择了她的阳关道,那我就走我的独木桥。
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第4章 迟来的归人
第二天,我没有回家。
我在工房的行军床上将就了一晚。天一亮,我就联系了中介,把卖房子的事也一并委托了。
然后,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就是师父留给我的那一套用了几十年的刨子和凿子。那些工具,比我的年纪都大,手柄被磨得油光水滑,像是长在了手上一样。
这是我的命根子,我走到哪儿,就得带到哪儿。
其他的,那些大型的设备,那些我辛辛苦苦囤积的木料,我都不要了。
就当是,和过去做个了断。
一直忙到下午,太阳都偏西了,林晚的电话才姗姗来迟。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还带着一丝宿醉后的沙哑。
“陈辉,你死哪儿去了?一晚上不回家,电话也不接,你想干什么?”她的语气,不是关心,而是质问。
“我在工房。”我平静地回答。
“你还有脸待在工房?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晚上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王总那单生意,彻底黄了!张浩怎么说好话都没用!”她在那头抱怨着。
我没有接话。
到了这个时候,她心心念念的,还是那单生意。
“你赶紧给我回来!这日子还想不想过了?”她下了最后通牒。
“我在等你回来。”我说。
“等我干什么?等你跟我吵架吗?我告诉你陈辉,这事没完!你必须跟我去给王总和张浩道歉!”
“好,我等你回来,我们当面谈。”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回到家,家里冷锅冷灶,一片狼藉。沙发上扔着她昨晚换下的衣服,茶几上还摆着没喝完的咖啡杯。
我默默地把屋子收拾干净,然后从书房的抽屉里,找出了我们结婚时,律师朋友半开玩笑送给我们的一份“离婚协议书模板”。
当时我们还笑话他,说我们俩,这辈子都不可能用上这东西。
真是世事难料。
我找出笔,在上面填好了我的名字,在财产分割那一栏,我写明了,这套房子卖掉的钱,我只要三分之一,用来还当年买房时我父母出的首付。剩下的,都归她。
我没什么可留恋的。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
就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门锁响了。
林晚回来了。
她换了一身衣服,但脸上的妆没卸,显得有些憔悴。看到我坐在沙发上,她愣了一下,然后把包重重地甩在玄关的柜子上。
“你总算舍得回来了?”她没好气地说。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回来?”我看着她。
“你的家?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你要是心里有这个家,就不会在外面那么给我丢人!”她像是被点燃了引线,一下子就炸了。
“我丢人?”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想笑,“林晚,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酒泼在我脸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丢人的是谁?”
她被我问得一窒,随即提高了声音,强词夺理道:“那是你自找的!谁让你非要跟王总顶嘴?谁让你要去推张浩?我不泼你,难道看着你把事情闹得更僵吗?我那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重复着这三个字,感觉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为我好,就是让我放弃我的原则,去跟一个我不屑与之为伍的人低头?为我好,就是在我被你朋友推搡的时候,你却去保护他?”
“张浩那是想拉住你!他也是好心!”
“好心?”我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林晚,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张浩重要?是我们的家重要,还是他给你画的那些大饼重要?”
她躲闪着我的目光,嘴硬道:“你别胡搅蛮缠!张浩是我朋友,你是我丈夫,这根本没有可比性!”
“是吗?”我冷笑一声,“可在你往我头上泼酒的那一刻,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的话,像一把尖刀,刺破了她所有的伪装。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很久,她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沙发上,声音也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哭腔:“陈辉,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也是急了。你知道的,我为了这个家,为了能过上好日子,我有多努力……我只是不想你错过那个机会。”
“机会?”我看着她,摇了摇头,“那不是我的机会,那是埋葬我的坟墓。林晚,我们不一样。”
是的,我们不一样。
我想要的,是内心的安宁,是手艺的传承,是一份对得起良心的踏实。
而她想要的,是名牌包,是大房子,是别人艳羡的目光。
我们俩,从一开始,就走在两条不同的路上。只是年轻的时候,爱情的光环掩盖了这一切。如今,生活褪去了滤镜,露出了最真实、也最残酷的样貌。
“我们……真的不一样了。”她喃喃自语,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没有去安慰她。
因为我知道,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弥补了。就像那把太师椅,我能修好它,是因为我知道它原本的结构和纹理。
而我和林晚之间,我已经找不到那根可以修复的纹路了。
我转身,从桌上拿起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轻轻地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什么?”她抬起泪眼,惊恐地看着那几张纸。
“你看看就知道了。”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她颤抖着手,拿起了协议书。当她看清上面的字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离婚……?”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陈辉,你要跟我离婚?就因为……就因为昨天那件事?”
“不是因为昨天那件事。”我摇了摇头,“是因为,我发现我们已经走不下去了。与其这样互相折磨,不如放过彼此。”
“不……我不同意!”她猛地站起来,把协议书撕得粉碎,“我不同意离婚!陈辉,我知道错了,我以后改,行不行?你别离开我……”
她冲过来,想抱住我。
我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她彻底崩溃了。
她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恨,也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悲凉。
“林晚,没用的。”我轻声说,“我已经把工房和房子都挂出去了。这个城市,我不想再待了。”
她猛地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你……都决定好了?”
我点了点头。
“一切都晚了。”我说。
是的,一切都晚了。
从她端起那杯酒开始,就晚了。
第5章 木头与人心
签完离婚协议后的日子,过得比想象中平静。
林晚没有再哭闹,也没有再挽留。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都变得沉默而憔悴。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工房里。
中介已经带人来看过好几次了,出价最高的是一家新开的连锁火锅店,他们看中了这里的面积和地段,准备把这里夷为平地,盖一座崭新的酒楼。
我答应了。
我亲手搭建起来的隔间,我亲手铺设的电路,我亲手在墙上钉上的工具架……很快,都将不复存在。
心里不是没有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在交接前的最后几天,我必须完成最后一件作品——刘老师傅的那把太师椅。
我比之前更加专注,几乎是废寝忘食。
这把椅子,成了我与这个地方,与这段过去,最后的告别仪式。
我用最细的刻刀,为扶手上磨损的云纹,补上了最后一笔。然后,我开始调配烫蜡用的蜂蜡。
这是最后一道工序,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蜂蜡要用文火慢慢熬化,加入核桃油,比例要恰到好处。太稀了,挂不住;太稠了,又会堵塞木头自身的毛孔。
我闻着空气中弥漫开的、混杂着蜡香和木香的温暖气息,心里前所未有地平静。
这些年,我所有的喜怒哀乐,似乎都和这些味道,这些物件,纠缠在了一起。
现在,是时候分开了。
椅子烫好蜡,我用柔软的棉布,一遍遍地擦拭,直到整个椅身都散发出一种温润、内敛、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光泽。
那道曾经狰狞的裂口,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与周围完美融合的、流畅的木纹。
它又活了过来。
我给刘老师傅打了电话,让他来取椅子。
老人来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精神矍铄。
他围着那把太师椅,转了好几圈,伸出布满皱纹的手,在扶手上、靠背上,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眼睛里,闪着光。
“好,好啊……”他连声赞叹,“小陈,你这手艺,比你师父当年,还要青出于蓝了。这把椅子,到你手里,算是得了重生。”
我笑了笑:“您喜欢就好。”
“何止是喜欢。”刘老师傅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后仰,舒坦地叹了口气,“我坐在这上面,仿佛能感觉到,这木头在跟我说话呢。它在告诉我,它经历过什么,又被怎样温柔地对待过。”
他看着我,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小陈,我听说了,你这工房,要卖了?”
我点了点头:“嗯,准备换个地方。”
“是因为家里的事吧?”老人问得很直接。
我没有隐瞒,把前因后果,简单地跟他讲了一遍。
刘老师傅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发表任何评判。
等我说完,他才缓缓开口:“人这一辈子,就像这木头一样。有的人,是松木,材质软,容易塑形,做个桌子板凳,都使得。有的人,是花梨、是紫檀,材质硬,纹理深,天生就是做传世家具的料。你不能指望一块花梨木,像松木一样,随随便便就能钉个钉子进去。”
他拍了拍椅子的扶手:“你啊,就是这块花梨木。你有你自己的纹路,有你自己的脾性。你媳妇,她或许没错,她只是想要松木的随和,但你给不了。”
老人的话,像一股暖流,淌过我冰冷的心。
这些天,我一直在反复问自己,是不是我太固执,太不近人情。
直到此刻,我才终于释然。
我不是错了,我只是和她,不是同一种“木料”。
“木头坏了,有你这样的好匠人,能把它修好。可人心要是有了裂痕,就难了。”刘老师傅叹了口气,“因为它没有纹理可循,你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我沉默了。
是啊,人心,比最复杂的榫卯结构,还要难懂。
刘老师傅付了工钱,比我们说好的,多给了一倍。
我推辞不要。
他却把钱硬塞到我手里:“拿着。这不是工钱,是一个老头子,对一个年轻手艺人的敬意。小陈,记住,手艺在你身上,到哪儿都有饭吃。别因为一些人和事,就怀疑自己走了几十年的路。”
我眼眶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
送走刘老师傅,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工房里,坐了很久。
夕阳的余晖,从窗户照进来,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看着墙上挂着的那一套师父留下的工具,它们在夕阳下泛着暗沉的光。
我想起了师父。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一辈子没娶妻,没生子,就把自己嫁给了这门手艺。
他曾对我说:“小辉,做木工活,最忌讳的,是心浮气躁。你心里想着钱,想着快,手里的活儿,就一定会走样。人得沉下来,像这木头一样,在地下扎几年根,才能往上长。”
师父,我好像,有点懂您的话了。
我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把那套工具,从墙上取下来,用一块柔软的绒布,一件一件地包好,放进我的行囊。
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也是我重新开始的底气。
第二天,火锅店的老板带着工人来了。
推土机轰隆隆地开进了院子。
我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提着我的行囊,我走出了那个我待了十几年的地方,就像告别一个旧的时代。
第66章 尘埃落定
搬出工房后,我在一家小旅馆里住了几天,等着办完最后的手续。
林晚给我打过一次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去民政局。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们约在了周五的下午。
那天天很阴,像是要下雨。
我们在民政局门口见面,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相顾无言。她瘦了很多,眼下的乌青很重,曾经神采飞扬的眼睛,如今也变得黯淡无光。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
从取号,到拍照,再到工作人员盖下那个红色的钢印,不过十几分钟。
当两本红色的结婚证,换成两本暗红色的离婚证时,我们之间,就真的再无瓜葛了。
走出民政局,外面飘起了细密的雨丝。
“我送你一程吧。”她先开了口。
“不用了,我打车就好。”我摇了摇头。
气氛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雨丝落在她的头发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她没有打伞,就那么站着。
“陈辉,”她忽然叫我的名字,“对不起。”
我愣了一下。
“那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对。”她低着头,声音很轻,“我不该那么对你。”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这句“对不起”,如果能早一点说,或许……
但世上没有如果。
“都过去了。”我说。
“张浩……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似乎想解释什么,“他后来跟我说,他只是想帮你,觉得你太死板了,想用激将法逼你一下。”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王总那个单子,后来我也了解了。他给的价格,连成本都不够,而且要求用最差的料子,以次充好。他就是想找个手艺好的师傅,给他做一批样子货,去骗他的上家。”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有了一丝水光:“你是对的。是我……是我太想当然了,太急功近利了。”
“后来呢?”我问。
“后来……后来张浩想让我去陪王总喝酒道歉,把单子再谈回来。我没去,我们就吵了一架。”她苦笑了一下,“他说我不知好歹,为了你这么个,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我们……闹翻了。”
原来是这样。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张浩那样的人,永远把利益放在第一位。当林晚不再能为他带来价值,甚至成为他的拖累时,所谓的“友情”,自然也就不堪一击。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知道。”她茫然地摇了摇头,“工作辞了,房子也要卖了。可能……先回我妈那儿住一阵子吧。”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我们都输了。
在这场关于生活方式和价值观的战争里,没有赢家。
“你呢?”她反问我。
“我准备去南方的一个小镇。”我说,“有个师兄在那边,开了一家做古建筑修复的公司,缺人手。我觉得,那样的活儿,可能更适合我。”
“那……挺好的。”她勉强地笑了笑,“你一直都喜欢那些老东西。”
雨,似乎下得大了一些。
“我该走了。”我说。
“嗯。”她点了点头。
我转身,准备拦一辆出租车。
“陈辉!”她又在身后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
她站在雨里,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句:“你……多保重。”
“你也是。”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我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孤独的身影,在雨中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点。
我收回目光,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的街景。
这个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此刻,正用一场雨,为我送行。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银行发来的短信。
卖房和工房的钱,到账了。
我按照协议,将属于林晚的那部分,转给了她。然后给她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钱收到了吗?以后一个人,好好生活。”
过了很久,她回了两个字:“谢谢。”
和一个句号。
我知道,我们之间,也画上了一个彻底的句号。
第7章 新的年轮
一年后。江南,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青石板路,白墙黛瓦,小桥流水。
雨后的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芬芳和淡淡的青草香。
我的新工房,就开在镇子最安静的一条巷子深处。一个不大的院子,两间瓦房。院子里,我种了一架葡萄,还养了几盆兰花。
没有了城市的喧嚣,日子过得缓慢而踏实。
我跟着师兄,参与了好几个古寺和园林的修复项目。每天和那些历经了几百年风雨的梁柱、斗拱、窗棂打交道,心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这些老建筑,就像一个个沉默的智者。它们见证了太多的兴衰荣辱,悲欢离合。在它们面前,我个人的那点情伤,显得微不足道。
我学会了和自己和解。
师兄是个和我一样的人,话不多,但手上的功夫极好。我们常常在院子里,一人一杯茶,一坐就是一下午,聊的是榫卯,是木性,是古人的智慧。
偶尔,也会有镇上的居民,拿着家里坏掉的桌椅板凳来找我。我从不拒绝,不管活儿大小,都用心做好。收的钱不多,有时甚至只是一篮子自家种的青菜,或是一袋刚出锅的米糕。
但我很满足。
那种被需要、被信任的感觉,比赚多少钱都让我觉得踏实。
我的手艺,在这里,得到了真正的尊重。
那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给一扇修复好的花窗上桐油,邮递员送来一封信。
信是从我原来那个城市寄来的,没有署名。
我有些疑惑地拆开。
信纸上,是林晚熟悉的字迹。
她说她回了老家,在家人的帮助下,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每天和花花草草打交道,日子过得很平静。
她说她想了很久,才明白,当初的自己,是被城市的浮华迷了眼,总想去追逐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结果不仅弄丢了我,也迷失了自己。
她说,她现在终于懂了,踏踏实实地生活,远比那些虚无缥缈的光环,来得更重要。
信的最后,她写道:
“陈辉,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写这封信,只是想告诉你,我现在很好。也希望你,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祝你,安好。”
我拿着信,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很久。
抬头,是湛蓝的天空,和葡萄架上刚刚抽出新芽的嫩绿。
我没有回信。
因为我知道,我们都已经找到了各自的路,并且都在这条路上,走得很好。
这就够了。
就像一块木头,经历过砍伐,经历过风干,经历过刀砍斧凿,最终,被岁月打磨成了温润的模样。
那些曾经的伤痕,都变成了它独一无二的纹理,成了它生命的一部分。
它们不再是疼痛,而是成长的见证。
我拿起手边的刻刀,在一块废弃的木料上,随手刻下了一个小小的年轮。
新的年轮,代表着新的开始。
我的生活,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