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我竟回到提亲那日,他问:你可愿嫁与我妻?我:我不愿
发布时间:2025-10-30 20:06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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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从那混沌迷蒙的状态中缓缓抽离的刹那,我仿佛从一场漫长而黑暗的噩梦中陆醒。
四面八方如芒刺般的视线,齐刷刷地盯在我身上,那目光好似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箱又一箱描金绘彩、精致华美的聘礼,如同一座巍峨的小山般堆叠在一起,铺满了整个宽敞的庭院。
织金的锦缎在正午那炽热而明亮的日光下,流转着灼目刺眼的光泽,那光芒太过强烈,刺得人眼眶发涩发烫,仿佛有一把细小的针在轻轻扎着。
陆怀瑾身姿挺拔地伫立在红毯的尽头,他唇角噙着一抹温润如玉、恰似春日暖阳般的笑意,声音清朗得如同山间潺潺流淌的林风,轻柔地唤道:“晚晚。”
“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的眸中,星子闪烁,灼灼生辉,满心满眼都盛满了我的身影,仿佛在这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唯有我才是他值得倾尽所有去珍藏的瑰宝。
我怔在原地,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胸腔里的心跳骤然失序,如同一只慌乱的小鹿在横冲直撞。我满心都在惊呼:原来我真的回来了!
此刻的陆怀瑾,刚满十八岁,青春年少,风华正茂。虽自幼双亲便早早离世,可他却承袭了永宁世子的尊贵爵位。他的祖母手握朝廷诰命,身份尊崇;圣上待他如同亲侄子一般,关怀备至;他与镇北王平辈论交,情同手足,关系极为亲密。
然而,他却偏偏不顾满朝文武的强烈反对,执意退掉了与丞相幼女柳清鸢的婚约。转身便捧着满院的锦绣繁华,诚心诚意地来求娶我这个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的孤女。
他曾将我奉为心尖上的白月光,视作照亮他孤寂余生的唯一光亮,仿佛我就是他生命中那不可或缺的温暖与希望。可三年之后呢?那个曾为我拒尽天下繁花、眼中只有我的人,会仅仅因为柳清鸢的一句低语便神魂颠倒、不能自拔。那位曾被他退婚的丞相之女,在家族倾覆、大厦将倾之后,独自撑起了门户。她凭着一身卓越的经商之才,努力养家糊口,家中数十口女眷皆赖她存活。她的坚韧与风华,如同夜空中璀璨的星辰,终究成了他心头疯长的执念。
后来,他夜夜将我压在榻上,却残忍地蒙住我的脸,口中不停地唤着柳清鸢的名字。那是一场无休止的凌辱与折磨,每一刻都如同置身于地狱之中。直到柳清鸢终于松口,愿意以平妻之位嫁入世子府。我主动提出离府,却被他一掌狠狠地掴倒在地。他满脸愤怒地吼道:“陆晚。”
“你若踏出这府门半步。”
“世人只会说她柳清鸢逼走正妻。”
“说我陆怀瑾薄情寡义!”
“你这是要毁她名声。”
“辱我永宁王府!”
他逼着我亲手写下迎妻文书,以我的名义,将柳清鸢风风光光地迎进府中。从此,京中流言四起,人们纷纷传言说是我陆晚不能生育,以死相逼,才让陆怀瑾纳了平妻。无人知晓,我曾怀过他的骨肉,是他亲手端来堕胎药,冷眼看着我血染床褥,那鲜红的血,如同我破碎的心,一点点地流淌着。
他还记得那夜说过的话吗?“陆晚。”
“你该明白。”
“论出身。”
“你本就配不上我。”
“正妻之位、嫡长子之名。”
“本就该属于清鸢和她的孩子。”
“她肯屈居平妻。”
“已是仁至义尽。”
“所以。”
“这府中的长子。”
“只能是她所出。”
十年的煎熬,如同漫长的黑夜,终于在我吊死于梁上那日画下了句点。而那一天,正是他们第三个孩子的百日宴,多么讽刺啊!
“晚晚。”
“你愿意嫁给我吗?”
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将我飘远的思绪狠狠拽回现实。
“傻丫头。”
“愣着做什么!”
陆姨猛地用力推了我一把,那力度让我一个踉跄。自父母遭匪徒劫掠遇害后,我便寄居在陆家多年,始终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小心翼翼地生活着。陆怀瑾本就是他们眼中的靠山,只要我嫁过去,表弟的仕途便有了依仗。若我今日拒绝,等待我的,恐怕是无家可归的寒冬,那刺骨的寒冷,仿佛要将我整个人吞噬。可那又如何?我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我不要。”
话音落下的瞬间,满院宾客哗然一片,那嘈杂的声音如同汹涌的潮水,向我扑来。同样的伤痛,如同噩梦一般,我不愿再经历第二次。陆怀瑾,不如从此时此刻起,我们彻底断了所有牵连。我直视着他,眼底翻涌着前世的血海深仇,那仇恨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要将一切都焚毁。一字一句,清晰得如同刻在骨头上:“世子殿下……”
“我。”
“陆晚。”
“不想嫁给你。”
2
陆怀瑾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绽开,便如同被冻结了一般,凝固在了唇角。他身形微微一颤,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他吹倒。他试探着朝我迈了一步,那脚步有些迟疑,有些小心翼翼。却在我下意识后退的瞬间,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
“晚晚。”
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如同干涸的河床,苦笑着问道:“你当真要这般说?”
“我说。”
“我不愿嫁你。”
“那你打算嫁给谁!”
他猛然抬头,几乎是嘶吼出声,那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除了我。”
“你还想投奔谁?”
“还能投奔谁!”
还能嫁给谁……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割开了前世的伤疤,那伤口鲜血淋漓,疼痛难忍。那时我一次次求他和离,他便一次次将我按在床上,指尖如同冰冷的铁钳,掐住我的喉咙,冷笑着质问:“没了我。”
“谁会要你?”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连清白都难保。”
“陆晚。”
“这世上还有人肯收留你吗?”
如今,同样的场景再度上演,我浑身脱力,直直跌坐在地,那冰冷的地面,如同我此刻绝望的心。他眸色骤然一沉,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过分的话,那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悔。他踉跄着扑跪下来,一把将我紧紧搂进怀里,那怀抱曾经是我温暖的港湾,如今却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和恐惧:“对不起……晚晚。”
“我只是太痛了。”
“才口不择言……”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那泪水带着无尽的委屈和痛苦。原来这时的陆怀瑾,还会心疼我的眼泪,可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陆怀瑾。”
我哽咽着,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终于回答了那个前世从未回应的问题:“我的余生。”
“是万劫不复也好。”
“是终老孤独也罢。”
“总之。”
“不能是你。”
他猛地松开手,一滴滚烫的泪砸在我掌心,那泪水如同燃烧的火焰,灼得我皮肤生疼。他喃喃道:“我不信!”
“你曾亲口说过。”
“此生别无所求。”
“只愿做我的妻子。”
“誓言犹在耳畔。”
“怎可说反悔就反悔?”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晚晚。”
“可是有人逼你?”
“是圣上。”
“还是祖母?”
“别怕。”
“躲在我身后。”
“谁也不能动你分毫……”
可陆怀瑾,伤我最深的人,从来都只是你啊。我曾把全部的信任都交予你,躲在你的身后,深信你会许我一世安稳,最终却是你转身,亲手将那把最锋利的刀,刺进了我的心口,那疼痛,让我永生难忘……我静静望着他,始终一言不发,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他却认定我是遭人胁迫,他说让我等他,他要去面见圣上与祖母,为我讨一个说法。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他踉跄着起身,匆匆冲出府门,那背影显得那么仓促和慌乱。却又在门槛处骤然止步,他厉声驱散围观的仆从:“今日之事。”
“若有谁敢背后议论陆姑娘半句。”
“我陆怀瑾必诛其心!”
此刻最狼狈的人本该是他,可他仍拼尽全力,将我护在身后,这就是陆怀瑾啊,十八岁那年,眼里心里都只有我的陆怀瑾。
3
陆怀瑾离开后,陆姨立刻命人将我锁进了阴冷潮湿的柴房。她脸色铁青,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眼中满是怨毒——她心里清楚,她儿子的仕途,怕是彻底毁了。她冷冷下令,不准任何人给我送水送饭,要我好好反省,究竟犯下了何等“大罪”。
我确实在想,想得很多很多。我想逃离这座繁华却冰冷的京城,那繁华背后隐藏着太多的痛苦和无奈。我想回到江南的老宅,那是我心中温暖的港湾,那里有我童年的回忆和美好的时光。我盘算着日后靠绣活或是教书度日,如何安安稳稳地走完这余生,那平淡而安稳的生活,对我来说,如同遥不可及的梦想。前路纵然茫茫,如同一片迷雾,可心底却涌起一丝久违的轻快,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这一生,终于不必再做那只折翼的鸟,被囚于金笼之中了,我可以自由地飞翔,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天空。
然而,这份自由的喜悦,随着滴水未进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被极致的虚弱吞噬。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我吹倒。意识模糊之际,不知过了几日几夜,我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那眼皮仿佛有千斤重。竟看见陆怀瑾站在柴房门口,他满脸疲惫,眼神中却满是焦急和心疼。他踉跄着扑过来,双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水喂入我干裂的唇间,那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他们怎敢如此对你!”
“晚晚。”
“对不起……”
“是我的错。”
“是我来得太迟了。”
明明是我毁了他的名声,他却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自己,这份深情,让我心中五味杂陈。少年人的情意深厚至此,我心头一酸,眼眶骤然发烫。我抬手想要触碰他紧蹙的眉梢,那紧蹙的眉头,仿佛藏着无尽的忧愁。指尖却在半空中凝住,陆晚啊陆晚,你竟还为他动心?当真是执迷不悟……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他,艰难地挪向柴堆,闭上眼睛装睡,试图逃避这复杂的情感。
屋内陷入长久的寂静,那寂静如同死一般沉寂。我以为他已经离去,忽而,一缕清甜的香气钻入鼻尖,那香气如同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撩拨着我的心弦。我缓缓睁眼,见他手中举着一枚栗子糕,笑意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在街角那家老字号排了好久的队。”
“就为了给你买这个。”
“晚晚。”
“不吃东西。”
“会撑不住的。”
我偏过头,不愿看他,也不愿言语,心中却有一丝感动在蔓延。他也不恼,只轻轻坐到我身边,低声絮絮叨叨地说起过往,那声音如同温暖的春风,轻轻拂过我的心田。
“还记得吗?”
“那家点心铺刚开张的时候。”
“我爹娘刚战死沙场。”
“我不愿回府听那些哭哭啼啼的声音。”
“便整日在街头游荡。”
“祖母心疼我。”
“听说吃甜食能解忧愁。”
“便买空了整家店的点心。”
“我却一怒之下。”
“全扔在了街上。”
“那时没人敢劝我。”
“也没人肯靠近我。”
“唯有你。”
“晚晚。”
“你跟在我身后。”
“我扔一个。”
“你捡一个。”
“全都塞进嘴里。”
他忽然笑了起来,眉眼间漾着少年人的纯粹,那笑容如同阳光般灿烂:“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什么吗?”
“你说。”
“能不能先扔那个栗子糕?”
我又怎能忘记?那时我随着流民跋涉千里抵达京城,早已饿得两眼发黑,那饥饿的感觉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我的身体。见有人随手乱扔点心,便顾不得许多,上前捡起来就吃。稍稍填饱了些肚子,胆子也大了起来,竟开口向他讨要:“能先扔那个栗子糕吗?”
他随手塞了一块到我掌心,语气带着几分讥讽:“可知这是我祖母特地为我买的?”
我一边嚼着糕点,一边含糊地问:“你为何……这般难过?”
“我爹娘死了。”
我低头啃着香甜的糕点,淡淡地说道:“谁不是呢?”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久久难以平息,那回忆中有痛苦,也有温暖。身旁的陆怀瑾忽然微微倚靠过来,带着一丝哽咽问道:“为什么?”
“晚晚。”
“我反复思量了许久。”
“仍不懂你为何不愿嫁我?”
这一次,我没有躲闪,只轻轻叹了口气:“是你。”
“陆怀瑾……”
“是你。”
“让我不再喜欢了。”
他浑身一震,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你喜欢上别人了?”
我已经倦了,不想再做任何解释,心中只想结束这无尽的纠缠。“你说是。”
“那便是吧。”
4
我被陆姨放出了柴房,她肯松口,不过是因为陆怀瑾的缘故。今日是他的生辰,永宁王府张灯结彩,那热闹的景象如同盛大的节日。广邀京中世家子弟与名门闺秀赴宴,那宴会如同一个华丽的舞台,充满了虚伪和算计。我心中清楚,他为何执意要我到场,那背后的原因让我感到无比的无奈和悲哀。那日我赌气说已心有所属,他却只轻笑一声:“陆晚。”
“我不会信的。”
可他其实心里是信了的,所以他才设下这场宴席,几乎将京城所有适龄的郎君尽数请来,甚至以仕途相要挟,逼迫陆姨父,若不见我现身,便断了陆家男儿的前程,那手段强硬而无情。
我抵达王府时,宴席已经开始,宾客们正分组投壶取乐,那欢声笑语如同刺耳的噪音,让我感到无比的烦躁。陆怀瑾端坐主位,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那目光如同X光,仿佛要将我看穿。眼看众人皆是成双结对,唯有我孤零零地立在人群之外,那孤独的感觉如同寒冷的冰霜,笼罩着我。耳边传来细碎的窃语:“她也配来?”
“一个无依无靠的乡野孤女。”
“连永宁世子都不放在眼里。”
“莫非真以为自己能攀龙附凤?”
心头泛起一阵苦涩,那苦涩如同黄连一般,让我难以下咽。我望向陆怀瑾,却见他唇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快意,那快意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利刃,刺痛着我的心。他起身朝我走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头顶的日光,那身影如同一片乌云,笼罩着我。声音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晚晚。”
“你骗我。”
“这繁华喧嚣的京城之中啊。”
“你又能有什么熟识之人呢?”
“更别提会有什么心动的人了。”
“别再这般任性妄为了。”
“好不好呀?”
“哼,谁说我家晚晚在这京城无人相识?”
一道清冷且带着几分傲然的声音,从熙熙攘攘的人群后方悠悠响起。
陆怀瑾原本挂在脸上那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住了,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像是被人突然戳中了心事。
我满心好奇,缓缓转过身去。
只见那人静静地伫立在那柔和的晨光之中,身姿挺拔如松。
他的手中稳稳地握着一支雕翎箭,那箭在晨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他缓缓地将那支箭递至我面前,眉眼间噙着一抹让我倍感熟悉的笑意,轻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
“晚晚,你可还记得我?”
他佯装出一副失落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带着无尽的惆怅:“既然你都忘了。”
“那我只好自报家门啦——在下萧策。”
“与晚晚你同为澜州府人。”
“说来也巧。”
“我们曾经住在同一条街巷呢。”
“更巧的是。”
“你出生那夜,我恰好瞧见了。”
“你蹒跚学步的时候,我也在一旁瞧着。”
“你背着书箱,蹦蹦跳跳地去学堂那天。”
“我也……”
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猛地扑进他温暖的怀里,那熟悉的怀抱让我瞬间安心。
这一扑,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猝然滚落下来。
我紧紧地抱住他,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萧二哥哥……”
进京之前,萧策在我生命里,可是除了父母之外,最常出现在我身边的人。
他比我大五岁,是我们同街萧家的二公子。
他们家世代经营武馆,家族里的人个个都是武艺高强之辈。
而我父亲呢,是个饱读诗书的秀才,一生以文墨为生,手无缚鸡之力,连一只鸡都不敢杀;
而他们全家皆自幼习武,刀剑从不离身,连大字都认不全几个。
我和他真正熟络起来,是因为他父亲想让他拜我爹为师,跟着我爹识字读书。
可他书没读几页,反倒天天拉着我去练拳比划。
他一本正经地说:“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女子识字并没有多大用处。”
“唯有学会武艺,才能在这乱世中自保。”
从我记事起,他便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像我的影子一样。
我们一起看过春日里那繁花似锦的盛景,那五彩斑斓的花朵,仿佛是大自然最绚丽的画卷;
也一起踏过冬日里那茫茫的白雪,那洁白无瑕的雪地,留下了我们一串串欢快的脚印。
年复一年,从未间断。
直到那年春天,他报名入伍从军。
临行前,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头,那动作温柔极了,就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他哄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晚晚你好好数着日子。”
“等你要嫁人那天。”
“我就回来了。”
我抽噎着,带着哭腔问道:“那……要是我一直嫁不出去呢?”
他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阳光,温暖又明亮:“那正好。”
“便宜我了。”
可我终究没能等到他归来。
他走后不过半月,我家便突遭劫难——父母被流窜的强盗残忍杀害。
那血腥的场景,至今仍时常在我脑海中浮现,让我痛不欲生。
我孤身一人远赴京城投靠陆姨,一路上颠沛流离,风餐露宿。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他曾无数次说过的话:“如今这世道混乱。”
“女子学武才能保护自己。”
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晚晚果然还没嫁人。”
萧策轻轻将我拉开,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
他伸出一手,轻轻地替我拭去脸颊的泪水,那手指的温度,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可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我身后的陆怀瑾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
“看来是真的。”
“要便宜我了。”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一句玩笑话,嘴角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可我却笑不出来,泪水依旧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两只手都用上了,可仍擦不尽我汹涌而出的泪水,那泪水仿佛是我心中无尽的悲伤,怎么擦都擦不完。
他不知道,前世的此时此刻,我们从未相见。
自他参军之后,唯一的一次重逢,是在陆怀瑾迎娶柳清鸢为平妻的第五年。
宫中为皇上贺寿,陆怀瑾携我一同出席。
十几年后,我在那场盛大而又奢华的宴席间,再度见到了他。
陆怀瑾在外向来行事滴水不漏,在宴席上对我关怀备至。
席间为我斟茶夹菜,口中一声声“夫人”叫得体贴入微,那温柔的声音,仿佛能融化人心。
众人皆以为我贤惠大度,默许平妻入门。
也因此,萧策误以为我过得安好顺遂,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
我们甚至未能说上一句话,话还未出口,他便奉命返回边疆。
最终战死沙场,那悲壮的结局,让我心痛不已。
我记不清过了多少年,只依稀记得一名断了腿的士兵,辗转寻到我面前。
他自称是已故萧将军的旧部,眼神里满是悲痛和敬意。
他递来一封信——是萧策写给我的遗书。
短短一行字,却让我痛哭失声:
「晚晚。」
「下辈子。」
「也便宜便宜我吧。」
我紧紧拽着萧策的手,那力度仿佛要将他的手嵌入我的掌心,顾不上什么世子的寿辰宴的热闹和庄重。
也不管谁的前程似锦,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在我眼里都比不上眼前的人。
我只想尽快离开这座让我窒息的永宁王府,那压抑的氛围,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却被陆怀瑾一声唤住,那声音清冷得如同寒冬的霜雪,让人不寒而栗。
「你喜欢他?」
他站在高高的石阶上,寒风拂动着他的衣袍边角,衣袂飘飘,仿佛仙人下凡。
可他的眼神里竟藏着一丝不敢确认的光亮,那光亮里似乎带着一丝慌乱和不安。
我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满是无奈和决绝。
转身朝他走近半步,在他眸中骤然亮起的希冀里,我缓缓解下腰间那枚他曾亲手系上的玉佩。
那玉佩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可此刻,我却要将它还给他。
我递到他面前,声音平静而坚定:「这块玉。」
「还给你。」
「陆怀瑾。」
「从今往后。」
「我们两不相欠。」
就像前世他亲口说过的那样,那决绝的话语,至今仍在我耳边回响。
我本就不该是他命中的归处,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有些人注定相遇,却也注定分离。
三年后他会遇见柳清鸢,一眼万年,那惊艳的一眼,便注定了他们余生的纠缠。
余生皆是她的身影,他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他会很快忘了我,就像风吹散一片浮云,不留一丝痕迹,仿佛我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
我走得急切,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
却不知该去往何处,这偌大的京城,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反倒是萧策拉住了我,他的手温暖而有力,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我们在街边一家冒着热气的馄饨铺前停下脚步,那热气腾腾的馄饨,仿佛是这寒冷世界里的一丝温暖。
他低声讲起为何会出现在京城——
他们与北方蛮族交战,战场上硝烟弥漫,杀声震天。
太子亲征时不幸被俘,那惊险的场景,让人揪心。
他孤身一人闯入敌营,那勇猛无畏的气势,仿佛战神下凡。
不仅救出了太子,还斩杀了蛮族的主将首级,那壮举,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
因此被圣上召入京中接受封赏,这是何等的荣耀。
「赏了吗?」我满心好奇地问道。
「赏什么?」我继续追问,眼神里满是期待。
「是圣上主动赏赐。」
「还是你能开口讨要?」我一连串的问题,让萧策有些哭笑不得。
萧策被我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笑出声,那爽朗的笑声,在街头回荡。
抬手轻轻敲了下我的额头,动作轻柔而又带着一丝宠溺:「怎么?」
「问得这么仔细。」
「像是在替我操心家事的小娘子。」
「萧二哥哥。」
「我是认真的!」我瞪了他一眼,假装生气地说道。
「好好好。」
「那我也正经回答你。」
「今晚就要入宫接受赏赐。」
「具体赏什么还不清楚。」
「但听说可以向圣上提一个要求。」
「所以……」
「若真能开口。」
「晚晚希望我求什么?」
他眼尾含笑,目光灼灼地望着我,那眼神里满是期待,仿佛在等待一个无比重要的答案。
他不知道,我唯一的愿望,只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在这个乱世中平安无事。
「萧二哥哥。」
「我爹娘都不在了。」想到父母的惨死,我的心里一阵悲痛。
「所以。」
「能不能答应我……」
「别死?」我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道,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担忧和恐惧。
他微微一怔,随即失笑:「傻话。」
「我怎么会死?」
「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他笑着说道,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调侃。
喜酒。
我想,我大概不会再嫁人了,经历了这么多,我的心已经死了。
我低头吃着碗里热气腾腾的馄饨,那温暖的感觉,却无法驱散我心中的寒冷。
滚烫的泪水无声坠落,尽数融进鲜香的汤中,那泪水里包含了我太多的悲伤和无奈。
几乎是哀求般,我低声说道:「我想回澜州了。」
「你愿意……」
「和我一起回去吗?」我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眼神里满是期待。
他凝视着我片刻,那眼神深邃而又温柔,仿佛能看穿我的内心。
嗓音温柔而坚定:「好。」
没有多问一句缘由,只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我们。」
「一起回家。」那温暖的话语,让我仿佛看到了回家的希望。
我与萧策各自道别离去。
他赶赴宫中领赏,那庄重的场合,他定能展现出自己的风采。
我则缓缓踱回陆家府邸,一路上,我的思绪纷飞,想着过去的种种。
陆怀瑾不知已在府外守了多久,他就像一座雕塑一样,孤身一人坐在冰冷的石阶上。
头深深低垂着,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清具体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我不想与他有任何言语,那些伤人的话语,我不想再听。
可府门紧闭,我敲了许久,都无人应答,那沉闷的敲门声,仿佛是我心中的呐喊。
只得在他身旁坐下,那冰冷的石阶,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里满是无奈和疲惫。
「陆怀瑾。」
「我们之间的事。」
「说不清楚。」
如何向你开口?又怎能让你相信——
后来的你将我弃如敝履,那冷漠的态度,让我心寒。
言语刻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刺痛我的心。
逼我堕下我们唯一的孩子,那残忍的举动,让我痛不欲生。
视我如衣上的污痕、眼中的沙砾……
这些话,谁会相信呢?
就连此刻望着你,我也恍惚怀疑,那一切是否只是一场漫长而真实的噩梦,那噩梦,让我至今都无法释怀。
他忽然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说不清。」
「那便不说。」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头,猝然伸手将我拽入怀中,那力度大得让我有些疼痛。
一股熟悉的熏香钻入鼻腔,瞬间麻痹了我的神志,那熟悉的味道,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堪的回忆。
令我再也无法思考,大脑一片空白。
最后只听见他在我耳边低语:「晚晚。」
「只需记得。」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那话语,仿佛是一种诅咒,让我感到无比恐惧。
这房间我太熟悉了——前世囚禁我数十载的地方,那阴暗潮湿的房间,是我一生的噩梦。
这张床,曾是我遭受羞辱的刑场,每一次躺在上面,我都感到无比的屈辱。
每回他与柳清鸢发生争执后,便会来拿我泄愤,那残忍的对待,让我生不如死。
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几乎窒息,那难受的感觉,让我恨不得立刻死去。
我竭尽全力挣扎,可却动弹不得——陆怀瑾给我下了药,那恶毒的手段,让我愤怒不已。
他扶我坐起身,指尖轻轻抚过我的脸颊,那动作看似温柔,却让我感到无比恶心。
将额前的碎发拢至耳后,那虚伪的举动,让我更加厌恶。
「晚晚。」
「我不懂。」
「他究竟哪里胜过我?」
「家世、权位、身份……」
「哪一点值得你倾心相待?」他满脸的不解和愤怒,仿佛我是一个背叛了他的人。
我笑了,那笑容里满是嘲讽和无奈。
曾以为爱能超越一切,不在乎门第的高低悬殊,那美好的幻想,如今已破灭。
可前世他恋上柳清鸢时,贬低我的正是出身;
今生与萧策比较,他依旧是以地位来衡量……
原来在所谓的深情面前,爱,从来都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那虚伪的爱情,让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陆怀瑾……」
我微微挪动身体,那艰难的动作,仿佛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轻轻握住他垂落的手,那冰冷的手,让我感到无比陌生。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轻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
「若我们有孩子。」
「他会是什么模样?」
「像你。」
「还是像我?」我期待着他的回答,却又害怕听到那残忍的答案。
他猛然抬眼,激动地将我紧紧拥入怀中,那力度大得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声音颤抖得似哭似笑:「我想过千百遍。」
「我们的孩子。」
「定如晚晚般好看。」那美好的幻想,如今却成了最锋利的刀。
我缓缓摇头:「他不好看。」
「他化作了一摊血水。」
「就在这张床上。」
「浸透了被褥。」
「那时你皱着眉。」
「满脸嫌恶。」
「立刻命人连他带床单。」
「烧了个干干净净。」那悲惨的场景,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让我痛不欲生。
他全身僵硬,缓缓松开我,眼神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怎会如此?」
「是做噩梦了吧。」
「晚晚。」
「梦都是假的。」
「别当真。」他试图安慰我,可那安慰的话语,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梦皆虚妄。
可那一次,偏偏不是梦,那是真实发生的悲剧,让我一生都无法忘怀。
药力渐渐消退,我恢复了些许力气,那虚弱的感觉,逐渐离我而去。
他也因我的话语放松了戒备,那警惕的眼神,变得有些松懈。
我抽出袖中藏匿的银簪,那锋利的簪子,是我最后的武器。
毫不犹豫地刺向他,那决绝的动作,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都发泄出来。
他侧身闪避的刹那,我挣脱束缚,拼死冲向门外,那疯狂的奔跑,是我对自由的渴望。
刚踏入院中半步,却被他一把擒住,那强大的力量,让我无法挣脱。
狠狠扛上肩头,那粗暴的动作,让我感到无比屈辱。
房门轰然关闭,那沉闷的声音,仿佛是我命运的宣判。
我被重重摔在床上,那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昏厥。
他随即压了下来,那沉重的身体,让我感到无比绝望。
「晚晚。」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似是在挣扎着开口。
「倒是提醒了我。」我微微一怔,眼神里满是疑惑,却还是顺着他的话应和着。
「有了孩子。」他的目光突然变得炽热而疯狂,紧紧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整个人吞噬。
「我们就真的永不分离了。」那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笃定,仿佛这是他内心深处最后的执念。
「对吗?」他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又隐隐透着一丝不安,像是在等待着一个能让他心安的答案。
我心中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把他逼到了疯狂的边缘。他的理智在这一刻仿佛被彻底抽离,只剩下无尽的偏执和疯狂。
他像是发了狂的野兽,开始疯狂地撕扯着我的衣衫,那粗暴的动作让我不禁心生恐惧。我拼命地挣扎着,却无济于事。直到房门被人猛力撞开,那巨大的声响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萧策手持长剑,如同一尊战神般闯入。他的眼神冷峻而坚定,仿佛能穿透一切黑暗。陆怀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脚踹倒在地。那锋利的剑尖距他的咽喉仅半寸之遥,仿佛下一秒就能刺穿他的喉咙。
我蜷缩在床角,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打湿了我的脸庞。我哽咽着唤道:「萧二哥哥。」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渴望,仿佛他是我在这黑暗世界里唯一的救赎。
「带我回家吧。」我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来的。
长剑哐当一声落地,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萧策快步走来,他的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仿佛我是他最珍贵的宝贝。他将我小心翼翼地背起,那一刻,我仿佛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临行之际,身后忽然传来陆怀瑾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充满了苦涩和不甘:「陆晚。」
「我做错了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和痛苦,像是在质问命运的不公。
他没有答案,他不知道,其实今生他仍将重蹈前世的覆辙。只是那些罪孽的苦果,不会再落在我身上。那些曾经的伤痛和背叛,就让他一个人去承受吧。
6
萧策背着我渐行渐远,我靠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坚实的后背传递来的温度。那些积压在心头的疑问刚到唇边,却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尽数化为无声的叹息。我望着他宽厚的肩膀,心中五味杂陈。
终究是我先打破了沉默。「圣上赏了萧二哥哥什么?」我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
他似被我惹得有些恼怒,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与玩笑:「赏了我万贯家财。」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仿佛这万贯家财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一车美貌女子。」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
「还赐下了一座豪华宅邸。」他故意拖长了声音,仿佛在炫耀着什么。
「命我一年娶十个妻子。」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
「三年抱满满堂儿女。」他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轻轻应了一声:「哦。」那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那可不就把你身子掏空了。」我故意打趣他,想要缓解一下这有些压抑的气氛。
紧绷的心情竟因此松快了些,我仿佛看到了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尴尬。他见我不再低落,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圣上问我想要什么赏赐。」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在诉说着一个重要的决定。
「我说……」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里满是温柔,「家中有个心上人在等我归去。」那一刻,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仿佛有一只小兔子在里面乱蹦。
「于是他封我为澜州府都尉。」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豪,「半月后便启程赴任。」
他苦笑一声,带着几分抱怨:「我都说了有姑娘在等我。」那语气里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他怎不干脆赐婚?」
「给个官职算什么!」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对圣上的安排十分不满。
「晚晚。」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你说咱们的天子是不是糊涂了?」
「我看是你整日舞刀弄枪。」我白了他一眼,「连话都不会好好说。」
我抬手捂住他的嘴,指尖触到他微凉的唇角,那触感让我心中一颤。「既然你说她在等你。」我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那定是两情相悦。」
「既已相悦。」我微微一笑,「又何必劳烦圣上赐婚。」
「多此一举?」我歪着头,看着他,「你还是多读点书吧。」
他低笑一声,声音闷在我的掌心,像是自言自语:「真的……」
「是两情相悦吗?」那句话一字一顿,重重敲进我的心里,让我的心不由自主地一颤。
我缓缓收回手,不再言语。爱之一字,本就虚无缥缈。它能让你刹那间仿佛拥有了整个天下,那种幸福和满足感,就像置身于云端,飘飘欲仙。可它也能让你顷刻间一无所有,余生只能孤影独行,那种孤独和绝望,就像掉进了无尽的深渊,无法自拔。
爱或不爱,皆由他人执笔书写。我无从置喙,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这场对话,最终止于我的沉默。
接下来的半月里,萧策忙于赴任的筹备事宜,他每天早出晚归,为了新的职位奔波劳累。我则与陆姨商议归乡之事——她放我回澜州,我逐年寄回银两,偿还这些年的养育之资。她本已不指望我能给陆家带来什么好处,见我愿意主动还钱,便欣然应允。
一切都安排妥当,那日天光晴好,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就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没有一丝云彩的遮挡。我抱着父母的灵位,心中满是感慨。踏上返回澜州的马车,那一刻,我仿佛踏上了新的征程。
萧策坐在我的对面,望着窗外说道:「今日天气真好。」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松和愉悦。
我没有作答,只是掀开马车帘子向外望去。却意外瞥见陆怀瑾伫立在街边的首饰摊前。他清瘦了许多,原本合身的衣服现在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松。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和落寞,手中握着两支精致的发簪。
他低声询问摊主:「若向心上人赔罪。」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选哪支更合适?」
摊主眯着眼睛笑道:「既是赔罪。」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心意最为重要。」
「公子何不两支都买下来?」摊主的话让陆怀瑾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点头应允,付了银两,将发簪珍重地藏入怀中。那动作里充满了虔诚和期待。转身朝着陆家府邸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
萧策见我神色异样,问道:「要唤他吗?」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切。
无人记得,今日原本是我与陆怀瑾成亲的日子。也是这样一个晴朗的天气,阳光洒在大地上,仿佛给整个世界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他曾锣鼓喧天地前来迎我入门,那热闹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他意气风发得如同凯旋的将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可他的爱太短命,短得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幻梦。那美好的时光就像泡沫一样,一触即破。我垂下眼眸,放下马车帘子,轻轻摇了摇头:「不了。」
陆怀瑾。这一别天高路远,我们后会无期。从此,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结局。
7
我用萧策借给我的银两,在澜州府开了一间小小的点心铺。店铺虽然不大,但布置得温馨而整洁。生意日渐兴旺,每天都有不少顾客前来光顾。我也陆续还清了欠陆姨的近半债务,心中的压力也减轻了不少。
而萧策则带着圣上亲封的四品都尉头衔衣锦还乡。他骑着高大的骏马,身着华丽的官服,一时风光无限。昔日那些看不起武夫的人家,如今都争先恐后地想要把闺女许配给他。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嫉妒,仿佛萧策就是他们眼中的金龟婿。
三年前,萧母笑得合不拢嘴,整夜翻看媒人送来的庚帖。她一边看一边念叨着,一心要为儿子挑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姑娘。可萧策回回都以军务繁忙为由推辞,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坚定和无奈。如今已经二十三岁,仍无成婚之意。萧母为此愁白了双鬓,每天唉声叹气,仿佛失去了生活的希望。
这日她来到我的点心铺,跟在我身后欲言又止:「晚晚。」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我有个念头。」
「你说我家策儿……」她停顿了一下,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该不会是……」
「喜欢男子吧?」她的话让我惊得脚下一滑,险些跌坐在地。
「您怎能如此揣测?」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摆了摆手:「早年武馆里男弟子众多。」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回忆的神情,「常有一些拉扯不清的事情;」
「如今他在军营里待了这么多年。」她皱了皱眉头,「满营都是粗莽汉子。」
「动些别样心思也不稀奇!」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
「不行。」她一拍大腿,「我得亲自试试。」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定。
话音未落,她便匆匆离去。那急匆匆的脚步,仿佛要去完成一件重要的使命。
半夜时分,她又猛然敲响我的房门。那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她叹了口气:「唉。」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策儿不喜欢男人。」可她语气里竟透着几分莫名的失落,仿佛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伯母。」我疑惑地看着她,「您是怎么试的?」
她长叹一声,拽进来一个衣衫单薄的年轻男子:「我雇了个男倌。」那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一晚五两银子。」
「刚推进他屋里。」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就被他一脚踹了出来!」
「钱不能白花……」她眼睛一转,「晚晚。」
「这人留给你用吧!」她一把将那男子推入我的房中,转身便快步离去,那速度就像后面有鬼在追一样。
我呆立在原地,与那男子面面相觑了许久。那男子低着头,不敢看我。
「那个……」我犹豫了一下,「你要不还是走吧。」
「奴家不敢。」他低声啜泣起来,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楼里有规矩。」
「若未满时辰便返回。」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便是失职。」
「要挨鞭子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害怕我会生气。
我无奈,只得与他相对枯坐。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我们的呼吸声。直到困倦得快要睡着,忽而房门又被人砸响。那巨大的声响让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这次进来的是萧策。他一把揪住那男子的衣领,那动作粗暴而有力。抬手便将其狠狠甩出门外。那男子像一片落叶一样,被甩了出去。
房门重重合上,他瞪着我,目光凌厉如刀。那眼神仿佛要把我刺穿。
「你们到哪一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怒和质问。
「什么哪一步?」我懵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你和他——」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究竟如何了!」
我懵懂地答道:「就坐着坐着。」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辜,「快要睡着了。」
「然后你就来了……」
「坐着就快睡着了?!!」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要喷出火来。
「他找死!」他抄起身边的板凳就要冲出去,那气势仿佛要把那男子碎尸万段。
幸好被及时赶来的萧母一记回旋踢拦下。那动作干净利落,让人不禁拍手叫好。
「嘿。」萧母笑着打圆场,「这不就试出来了?」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得意。
她看看萧策,又看看我,拍着他的肩膀道:「回家吧。」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命令。
「儿子。」
「过几日。」
「娘给你找个称心如意的姑娘。」
五日后,萧母再度登门。眼圈通红,像是哭过了许久。那红肿的眼睛就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晚晚。」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求你救救我家策儿!」
「他昨日捉拿盗贼时伤了身子。」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恐怕再也难以生育了!」
「如今全城都在传。」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怒,「说他是不结果的枯树。」
「没人愿意嫁给他了!」
「我儿英俊潇洒。」她的脸上露出一丝骄傲,「难道要孤老一生?」
「娘的心都在滴血啊……」她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那悲伤的模样让人心疼。
「伯母……」我扶住欲要跪下的她,轻声问道:「您希望我做什么?」
她猛地站直身体,抹去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他在家中寻死觅活。」那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谁劝都不听。」
「你去劝劝他吧!」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我轻笑一声,快马加鞭赶往都尉府。一路上,我的心情十分复杂,既担心萧策的安危,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被守候在门外的仆从引入萧策的房中。
屋内凌乱得刻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他却安然无恙地坐在书案后方,那镇定的模样让我松了一口气。朝我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在他对面坐下,也跟着笑了起来。「真不行了?」我故意打趣他,想要缓解一下这紧张的气氛。
「胡说。」他瞪了我一眼,「我娘瞎编的。」那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他笑出声,反问道:「我娘这出戏。」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戏谑,「演得如何?」
我笑道:「毫无技巧。」那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全是真情。」
「可她自认安排得天衣无缝。」他摇了摇头,「来你这里之前还千叮万嘱。」
「要我务必演出痛不欲生的模样。」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那你为何不演?」我好奇地看着他,想要知道他的想法。
「因为她想让我借着你的同情。」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坚定,「把你留在身边……」
「可是晚晚。」
他垂眸敛去脸上的笑意,抬眼时眼中只剩淡漠:「我想。」
「是我娘会错了意。」
「我始终只当你是我的妹妹。」
「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从未有过男女之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我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那声音清脆而响亮。我忽然想起前世他留给我的那封遗书,此刻却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会错意的,不只是萧伯母,还有我。眼眶莫名地发酸,我低头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
「既是误会。」我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萧二哥哥便自行与伯母说明吧。」
「天色不早了。」我站起身来,「我先回去了。」
他没有再言语。走出门时,我不自觉地抚上胸口,一下下轻轻捶打,试图压下那无端涌上的闷痛。那闷痛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直到一滴泪水坠落掌心,我望着那片湿润的痕迹,心想自己定是疯了。竟在来的路上想过,若他真的伤了根本,我也不介意陪他一生。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自那日之后,时光便如潺潺溪流,悄然无声地淌过。
萧策和萧母宛如断了线的风筝,自此再未踏足过我经营的那间温馨点心铺。我依旧每日雷打不动地按时开启店门,热情地迎接每一位进店的客人,静静守着这方小小的天地。日子平淡得如同白开水,没有一丝波澜,可我的内心深处,却总好似缺失了一块至关重要的拼图,空落落的,让人心慌意乱。仿佛有一件对我而言无比重要的东西,正悄无声息地从我的生命里渐渐抽离。
直到某个清冷的清晨,一位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的僧人,毫无预兆地倒在了我的店门外。他面色如纸般苍白,气息微弱得好似风中残烛,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下去了。我心中一紧,赶忙端出一碗温热的米粥,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边。他缓缓睁开那双疲惫的双眼,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许久许久,忽然轻声说道:“施主。”紧接着,便留下了一句神秘的谶语:“前世为真。” “今生为假。” “今生假。” “可改前世真。”
我听得满心迷茫,仿佛置身于一团迷雾之中,急切地向他追问其中的深意。他却只是轻轻叹息一声,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缓缓说道:“姑娘。” “此生不过是过眼云烟。” “你的归宿。” “其实在前尘。” “你本该回去的……”
入夜之后,这几句话如同幽灵一般,在我的脑海中反复回响,怎么也无法驱散。与此同时,那个决绝离去的萧策,那个亲口对我说“对我并无男女之情”的萧策,也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前世为真。” “今生为假。”我心中暗自思量,若今生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泡影,那我此刻心中这如刀割般的伤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寒夜漫长而寂静,我再也无法安心地坐在店中。匆匆披上一件厚实的外衣,提着一盏昏黄摇曳的灯笼,毅然冲入了漫天飞舞的风雪之中。
都尉府的大门被我用力拍响,那“砰砰”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小厮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到是我,脸上满是惊讶,说道:“陆姑娘?” “怎的这么晚来了?”我急切地说道:“我要见萧大人。”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您还不知道吗?” “大人三天前就启程了。”我声音发颤,问道:“去了哪里?”他缓缓说道:“京中传来急报。” “蛮族再次侵犯边境。” “圣上点名让萧大人领兵出征。”他侧身让我进府,说道:“陆姑娘十日前不是来过吗?” “大人没同您说?”
我心中一阵刺痛,他说了,他说他对我没有男女之情,说那些曾经的温柔,都只是我的错觉。他掩尽所有深情,转身远走边疆,连一句告别都不肯留下。小厮递来一封信,说道:“这是大人临行前特意嘱咐的。” “若您来了。” “便交给您。” “屋里点了灯。” “外头雪大。” “您进去暖暖身子吧。”
我这才察觉,风雪早已如狂暴的野兽,在天地间肆虐,漫天飞舞。雪花簌簌地落在那封淡黄的信笺上,浸湿了字迹的边缘。我久久不敢伸手去接,记忆如潮水般翻涌——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一名断了腿的士兵,站在茫茫风雪中,将一封染血的信交到我手中。泪水猝然滑落,我颤抖着接过信,轻轻拆开,小心翼翼地展平在眼前。信上写着:“晚晚。” “此去一别。” “我怕是再难回来。”又写道:“城西的那棵槐树下。” “有我参军前埋下的一坛女儿红。” “若你日后嫁了人……”墨迹在此处停顿,晕开一片浓重的阴影。最终,他还是写完了最后一句——若你日后嫁了人…… “那便是萧二哥哥。” “给你的嫁妆。”
我迅速整理好随身的包袱,毅然决然地启程去寻找萧策。尽管我并不清楚他所在军营的确切方位,只依稀记得最北边有个叫江戎的地方,那是他当初入伍时被派往的驻地。萧伯母托付了几个习武之人陪我一同前往,可沿途山匪横行,风雪肆虐,五日后我们便在杂乱的山道中失散了。我四处寻找他们的踪迹,却始终一无所获,最终只能独自继续前行。
越往北走,流离失所的百姓就越多。有人传言,蛮军已经攻破了江戎城,守城的将士死伤无数,下一座城池恐怕也难以保全。“姑娘。”一位好心的路人劝道,“别再往前了。” “蛮人破城那日。” “屠戮了无数将士与平民。” “手段凶残至极。” “你一个女子前去。” “也只是白白送命!”送命吗?我理应感到害怕,毕竟这一世的安稳来得如此不易,可我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
又艰难跋涉了十余日,沿途的荒芜景象愈发严重,几乎每走几步,便能看见暴露在雪野中的尸骨。按理说天寒地冻,尸体不该腐烂得如此迅速,更不会尽数曝露在路边。我心生警觉,立刻调转马头折返。果然,身后骤然窜出一伙流寇,为首的人大声嚷道:“兄弟们。” “这人瘦得皮包骨头。” “不值得追!” “费劲半天。” “还刮不出几两肉!”我从未想过,人间竟已沦落到以人为食的地步……我只能拼命策马奔逃,直至夜幕降临。此时,我的行李尽数丢失,粮草也消耗殆尽。我蜷缩在一处干枯的草丛中,最终因严寒与饥饿昏厥过去。临晕过去之前,我竟还傻乎乎地轻拍马背,低声承诺绝不会杀它取暖。
随后,我坠入了沉沉的梦境。梦中萧策背着我,在风雪中不断前行。我轻声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他嗓音沙哑:“是。” “很喜欢。” “一直都很喜欢。”我哭了,紧紧抱住他:“那你可知。” “我也喜欢你。” “我以为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却偏偏爱上了你。”他猛然停下脚步,不再言语。一滴温热的泪落在我的手背,我慌忙抬手想要看清他的面容,却骤然从梦中惊醒。
烛火微亮,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再度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我一度以为自己重回了前世——竟是陆怀瑾站在面前。柳清鸢安静地立在他身旁……直到陆怀瑾半跪下来,轻声唤道:“晚晚。”我才猛然记起,如今已经是三年之后。按照从前的时间推算,此时顾家早已被抄没,而陆怀瑾也早已与柳清鸢相逢。她这一世待我,比前世亲昵了许多。那时的她视我如无物,十多年来未曾与我说过超过三句话,唯独每次她与陆怀瑾发生争执,他来找我发泄之后,府中便会传出她因嫉妒而绝食的消息。
“陆姑娘。”柳清鸢抱臂而立,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说道,“可知道你差点冻死在林子里?” “若非你的马跑到了我们的营地。” “世子察觉到异样前去寻找。” “你早已经没命了。”说完,她便转身离去,留下晃动的帐帘,余下我和陆怀瑾默然相对。
我没料到会再次与他相见,可命运似乎总不肯轻易放过我。他垂眸,从袖中取出两支精致的发簪,双手递到我面前:“晚晚。” “对不起。” “那日是我糊涂了。”这声迟来的歉意,因我的离开,整整迟到了三年。可他对不起我的,又岂止那一桩?我轻笑一声,目光落在因柳清鸢离去而微微摆动的帐帘上:“你和她初次相遇。” “应当是在长安街头。” “那时她推着小车卖糖人。” “你说她是丞相的幼女。” “家门遭难。” “却能独力撑起门户。” “你想起她正是当年我替你退婚的女子。” “心中满是悔恨。” “暗叹自己怎会为我这般人。” “错过如此出色的姑娘……”
“陆怀瑾。”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喜欢她。”他怔怔地看着我,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荒唐笑话。“她虽是罪臣之女。”他急忙解释道,“但我何曾对她动过心?” “她听说圣上命我押运粮草前往北疆。” “便请求捐尽家中所有财产。” “只求能换她父亲回京。” “她不过是随队一同北行罢了。” “我与她并无多少交集。”
我想,是我改变了故事原本的轨迹。因我的提前离去,陆怀瑾的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所以他无法相信自己会爱上柳清鸢。“晚晚。”他面露急切,“我还未问你。” “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他面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欣喜,自顾自地说道:“得知你离开京城后。” “我猜你定然回了澜州。” “可惜皇命在身。” “不得随意离京。” “祖母与圣上都极力压制我。” “不过百里之遥。” “我却寸步难行。” “我从未想过。” “还能再见到你一面。”他依恋地环住我的腰,将头轻轻靠在我的肩上。见我没有抗拒,竟喜极而泣。“方才我背你回来的时候。” “你在梦中呓语。” “说你喜欢我。” “晚晚。” “你再也骗不了我了。” “你喜欢的人是我。” “一直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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