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他用六年把她变成笑话 下
发布时间:2025-10-31 00:00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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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那个背对着他、瘦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看着她露在被子外、枯黄干燥的头发,第一次,心脏传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
比当年得知自己需要肝移植时,更甚!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问她,为什么不告诉他?
想问她,当时疼不疼?
想问她……这六年,她看着他因为苏晴而一次次忽略她、伤害她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无数的问题和汹涌的情绪像海啸般在他胸腔里冲撞、咆哮,却找不到一个出口。
最终,他什么也没能问出来。
只是踉踉跄跄地转过身,像逃离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脚步虚浮地、几乎是跌撞着冲出了病房。
甚至,没有勇气,再去捡起地上那张代表着羞辱和讽刺的支票。
第十章 疯狂求证
“查!”
江临冲进自己的办公室,一把挥开了桌上所有的文件,纸张纷飞,电脑屏幕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他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对着被他吓得面无人色的助理嘶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变形:
“给我去查!三年前!仁和医院!给我把肝移植的所有资料,所有经手人!全都找出来!现在!立刻!马上!!”
助理从未见过自家老板如此失态疯狂的模样,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江临像一头困兽,在满地狼藉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心脏跳得快要炸开,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可能!
一定是林晚在骗他!是她为了钱,为了报复他,编造出来的谎言!
她那么一个软弱的人,怎么敢?怎么舍得割掉自己的一部分肝脏?!
他不断地在心里否定,试图说服自己。
可林晚那双死寂的眼睛,她腹部那道狰狞疤痕的触感,却如同梦魇一般,死死地缠着他,挥之不去。
还有她这六年来的温顺、隐忍,在他肝移植手术后那段时间异常苍白的脸色和总是捂着腹部的习惯……
当时他只以为她是担心他,或者女人常见的身体不适……
无数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都争先恐后地涌现出来,拼凑成一个让他胆战心惊的事实。
等待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炸。
他不敢去想,如果……如果林晚说的是真的……
他该怎么办?
他这六年,都对她做了什么?
他用她救命的肝脏,健康地活着,然后,把她和她父亲的命,视如草芥?
“咚”的一声,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插入发间,用力揪扯着自己的头发,试图用疼痛来压制内心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慌和负罪感。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助理抱着一摞厚厚的、明显是刚刚紧急调取出来的档案袋,脸色发白地走了进来。
“江……江总,查到了……这是当年所有的……原始记录和……保密协议副本……”
助理的声音都在发抖,不敢看江临的眼睛。
江临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些档案袋,像是盯着什么恐怖的怪物。
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抢了过来,手指颤抖着,粗暴地撕开封口,将里面的文件一股脑地倒在了桌子上。
纸张散落。
他疯了一样地翻找着,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医疗术语。
终于,他的动作停滞了。
目光,死死地钉在了一份签着“林晚”名字的《活体肝移植捐献知情同意书》,和旁边附带的、与她身份证号码完全吻合的配型报告上!
捐献人:林晚。
关系:自愿匿名捐献。
手术日期:与他肝移植手术日期,完全一致。
白纸黑字。
铁证如山!
像是一道真正的惊雷,劈开了他所有的侥幸和自欺欺人!
江临拿着那几张纸,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瘫软下去,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纸张从他无力颤抖的手中滑落,飘飘荡荡,如同祭奠的纸钱。
他顺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原来……
都是真的。
那个他弃如敝履的女人。
那个被他撕碎救命合同、用最恶毒的话语伤害的女人。
那个他连她生死都可以漠然以对的女人。
竟然……
是他货真价实的,救命恩人。
他用她给的肝,活了六年。
然后,亲手把她推向了胃癌晚期的深渊。
“呵……呵呵……”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无法言说的痛苦、悔恨和自我厌恶,糊了满脸。
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第十一章 卑微赎罪
“哐当!”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里面所有的人。
林晚皱了皱眉,没有回头。
江临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带着一身还未散尽的疯狂和狼狈。他的头发凌乱,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昂贵的西装外套皱巴巴的,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矜贵从容。
他直接冲到林晚的病床前,“扑通”一声,竟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得让人心惊。
整个病房瞬间安静下来,另外两个病人和家属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晚晚……对不起……”江临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从未有过的卑微,“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语无伦次,想要去抓林晚放在被子外的手,却被林晚面无表情地躲开。
她的手,缩回了被子里,连一丝衣角都没有让他碰到。
江临的手僵在半空,脸上血色尽失,眼底是巨大的恐慌和痛苦。
“我查到了……所有的资料……我都知道了……”他仰着头,像一条濒死的鱼,贪婪又绝望地看着林晚冷漠的侧脸,“是我混蛋!我不是人!你怎么骂我打我都行!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
林晚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他。
她的眼神,依旧是一片荒芜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像在看一个表演拙劣的小丑。
“补偿?”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江总打算怎么补偿?是再给我五十万?还是一百万?”
“不!不是钱!”江临急切地否认,声音都在发颤,“是治疗!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国内不行我们就去国外!我一定治好你!还有伯父!他的所有治疗费用我来承担!我请最好的专家团队!”
他说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站起身(膝盖因为刚才的猛跪而有些踉跄),对着门外吼道:“人呢!都进来!”
几个穿着白大褂、一看就气质不凡的医生,在院长和科室主任的陪同下,鱼贯而入。显然是他动用关系请来的顶尖专家。
“快!给她做最全面的检查!制定最好的治疗方案!不计任何代价!”江临对着那些专家嘶吼,情绪激动。
专家们面面相觑,有些为难地上前,想要询问林晚的情况。
“不必了。”
林晚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她看着江临,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彻底的疲惫和疏离。
“江临。”她叫他的名字,语气平静得可怕,“收起你这一套吧。”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更不需要……你的救赎。”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砸在江临的心上。
他僵在原地,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痛苦而微微抽搐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竟然……连补偿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连赎罪的路,都要给他堵死?
“晚晚……”他哀鸣一声,还想再说什么。
林晚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将头转向了另一边,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冰冷的后脑勺。
仿佛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
江临看着她这副模样,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阵剧烈的、带着血腥味的咳嗽。他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专家和医院领导们站在一旁,气氛尴尬又凝重。
最终,江临在一片混乱和无声的驱逐中,被他的助理和保镖半扶半架着,带离了病房。
临走前,他回头死死地看了林晚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痛苦,悔恨,绝望,还有一丝……疯狂的不甘。
第十二章 金钱赎罪
尽管林晚明确表示了拒绝,但江临的“赎罪”行动,还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强行介入了她的生活。
她所在的普通三人间,被连夜清空,改造成了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堪比五星级酒店套房的VIP病房。昂贵的空气净化器无声地运作,鲜花每天更换,最新的医疗设备一应俱全。
以国内顶尖肿瘤专家为首的医疗团队,拿着江临不惜重金从国外弄来的、尚未正式上市的天价靶向药和治疗方案,每天围着林晚打转,小心翼翼,唯恐有半点闪失。
父亲林建国那边,也得到了最好的照顾。他被转入了最高级的单人病房,由专门的医护小组二十四小时看护,所有之前因为费用问题停掉的药全部用上,甚至还用上了几种国内极其稀缺的 experimental treatment(实验性疗法)。
金钱的力量,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它几乎能买到世界上一切肉眼可见的资源,除了……生命和原谅。
林晚沉默地接受着这一切。
不反抗,不拒绝,也不见丝毫的欣喜或感激。
她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任由医生护士摆布,做着各种检查,吃着味道古怪的药,打着昂贵的点滴。
她的身体,在最好的药物支持下,似乎暂时稳住了一些。剧烈的疼痛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呕吐和出血的次数减少了,脸色甚至恢复了一点微弱的血色。
但她的眼神,却一天比一天更空洞,更沉寂。
她常常望着窗外,一看就是大半天,不说话,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临几乎每天都来。
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癫狂失态,但每次出现,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讨好。他会带来各种名贵的补品,会低声下气地向医生询问她的病情,会坐在离病床不远不近的地方,沉默地陪着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他不敢再轻易靠近,不敢再试图触碰她,甚至连说话都变得谨慎。
他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悔恨。
偶尔,他会尝试着说一些话。
“晚晚,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联系了M.D.安德森癌症中心的史密斯教授,他是这方面的权威,过几天我陪你飞过去看看,好吗?”
“伯父今天的气色好多了,医生说新的治疗方案效果不错……”
回应他的,永远是林晚漫长的沉默,或者,偶尔一个淡漠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神。
仿佛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补偿,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投入深潭,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这种无声的抗拒,比任何激烈的指责和怒骂,都更让江临感到绝望。
他宁愿她打他,骂他,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
至少那样,他还能感受到她一丝鲜活的情绪。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的人还在这里,心却好像已经彻底死了,死在了他撕碎合同、说出那句绝情话语的那一刻。
死在了,他跪在她面前,祈求原谅之前。
第十三章 最后心愿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的滴答声中,缓慢地流逝。
一个月过去了。
林晚的病情,在砸下无数金钱后,得到了一定的控制,但距离“好转”还遥遥无期。晚期癌症就像一个无底洞,吞噬着资源,也吞噬着病人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她的身体依旧虚弱,大部分时间需要卧床。但精神,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地透过玻璃窗,洒在病房的地板上,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江临像往常一样,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处理公务,眼角余光却始终留意着病床上的动静。
林晚忽然动了动,慢慢地支撑着坐起身。
江临立刻放下手中的平板,快步走到床边,下意识地想伸手扶她,却在触及她淡漠眼神的瞬间,僵硬地收回了手。
“我想出去走走。”林晚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江临愣了一下,随即涌上一股狂喜!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主动表达自己的意愿!
“好!好!我陪你!”他连声答应,生怕她反悔,“想去哪里?花园?还是……”
“海边。”林晚打断他,目光投向窗外,带着一丝遥远的向往,“我想去看海。”
看海?
江临的心猛地一沉。
现在是初冬,天气已经转冷,海风凛冽,对她的身体极为不利。医生绝不会同意。
他看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看着她眼底那点微弱却执拗的光,所有劝阻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无法拒绝。
这是她……可能是最后的心愿。
“……好。”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我带你去。”
他动用了关系,调来了专业的医疗团队和救护车随行。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抱着她上了车。
车子平稳地驶向郊外那片著名的海岸线。
一路上,林晚都很安静,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江临坐在她身边,近在咫尺,却感觉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他贪婪地看着她的侧影,心口一阵阵发紧的疼。
到达海边时,已是黄昏。
夕阳将天空和海面都染成了温暖的金红色,波光粼粼,美得惊心动魄。
海风很大,带着咸腥的湿气和刺骨的寒意。
江临用厚厚的毛毯将林晚裹紧,抱着她,走到一处避风的礁石旁坐下,让她能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看着眼前辽阔无垠的大海。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周而复始的、永恒的哗哗声。
夕阳的余晖给她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镀上了一层虚幻的、温暖的光晕。
她微微眯着眼,看着那片绚烂的晚霞,眼神有些迷离。
“真好看……”她轻声呢喃,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真实的笑容。
江临低头看着她这抹笑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她这样笑了?
“晚晚……”他忍不住收紧手臂,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哽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
他绝不会……
林晚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忏悔,依旧专注地看着大海。过了很久,久到夕阳几乎完全沉入海平面,天色暗了下来,她才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消散在海风里:
“江临……”
“等我死了……”
“把我的一部分骨灰,撒进海里吧。”
江临的身体猛地一僵,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怀里依旧平静望着远方的女人。
她说……
等她死了……
“不!!!”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手臂用力到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怀里,眼泪汹涌而出,滚烫地落在她的颈窝,“你不会死!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林晚!我不准!!”
他的声音绝望而疯狂,在海风的呼啸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林晚没有再说话。
也没有挣扎。
只是任由他抱着,听着他痛苦不堪的哭泣声,眼神依旧平静地望着那片逐渐被墨蓝色吞噬的大海。
仿佛刚才那句关于身后事的安排,只是随口一提,无足轻重。
第十四章 无情安排
从海边回来之后,林晚的精神似乎耗尽了,又恢复了大半时间昏睡的状态。
但江临的内心,却被她那句轻飘飘的“把我的一部分骨灰撒进海里”,彻底击碎了。
恐慌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得他夜不能寐。
他加大了寻找国内外名医和特效药的力度,几乎是不计成本。他甚至开始接触一些听起来匪夷所思的、尚在实验阶段的基因疗法和细胞疗法,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肯放过。
他守在病房的时间越来越长,处理公务也搬到了这里。他不敢离开,生怕一转身,她就……
他变得易怒而偏执,对医疗团队的要求近乎苛刻,任何一点小小的病情反复,都能让他暴跳如雷。
然而,无论他如何疯狂地试图用金钱和资源留住她的生命,林晚的身体,还是一天天地、不可逆转地衰败下去。
癌细胞的扩散速度,远远超过了药物的控制能力。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即使醒着,也大多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就在这样意识模糊的间隙里,她做了一件让江临再次感到彻骨冰寒的事情。
她请求护士,帮她找来了一位律师。
当着江临和律师的面,她用尽全身力气,口述了一份极其简单,却异常清晰的遗嘱。
她的财产少得可怜。除了几件旧衣服,一些不值钱的小物件,就只剩下那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
她将这些东西,留给了一直照顾父亲和自己的护工张阿姨。
然后,她特别强调,她自愿放弃所有治疗,包括目前正在使用的、由江临支付费用的昂贵药物和维持生命的仪器。
并且,指定张阿姨作为她的医疗意愿执行人,在她无法自主表达时,有权根据她的意愿,拒绝一切不必要的、延长痛苦的治疗。
最后,她再次重申了她海葬的愿望。
整个过程,她逻辑清晰,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释然。
仿佛不是在安排自己的身后事,而是在完成一件期待已久的、寻常的工作。
江临站在一旁,听着她一条条地交代,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凌迟着他的神经。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的心,已经痛得麻木了。
她宁愿相信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护工,也不肯相信他。
她如此急切地,想要斩断和他之间,最后的一丝联系。
甚至连她死后,都不想留下任何痕迹,想要彻底地消失,融入大海,让他……无处可寻。
律师记录完毕,让林晚在几份文件上签了字。
那歪歪扭扭、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生命力的签名,成了插在江临心口的,最后一刀。
他看着律师收起文件离开,看着林晚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般,疲惫地闭上眼,沉沉睡去。
他缓缓地走到床边,慢慢地跪了下来。
这一次,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只是将额头,轻轻地抵在冰冷的床沿上。
像一尊凝固的、失去了所有生机的雕塑。
原来,不被原谅的赎罪,比直接的惩罚,更令人绝望。
第十五章 回光返照
又是一个黄昏。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林晚突然醒了过来,而且精神看起来比前段时间好了很多。眼神清亮,甚至能自己撑着坐起来一些。
她看向坐在沙发上一脸憔悴、胡子拉碴的江临,主动开了口,声音虽然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江临。”
江临几乎是瞬间就抬起了头,看到她清醒的样子,眼底先是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的惊喜,随即,那惊喜迅速被一种更深沉的、灭顶的恐惧所取代!
他是商人,见过太多生死。他太清楚,这种突如其来的、反常的“好转”意味着什么。
回光返照。
这四个字像毒蛇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窒息。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枯瘦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晚晚……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我让人……”
“我想吃陈记的糖粥。”林晚轻声打断他,眼神里带着一点遥远的怀念,“就是……我们大学门口那家。”
陈记糖粥?
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家小店,恐怕早就关门了吧?
可是江临却像听到了圣旨,立刻点头:“好!好!你等着!我这就去买!马上就去!”
他松开她的手,几乎是踉跄着冲出病房,对着外面的保镖和助理嘶吼:“去!去找陈记糖粥!大学城那家!不管用什么方法!一个小时之内,给我买回来!!”
他像疯了一样,调动着所有能调动的人力物力,只为了满足她这看似简单,却可能……是最后一个愿望。
病房里,又只剩下林晚一个人。
她靠在床头,微微喘着气,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奢华却冰冷的病房,最后,落在了窗外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上。
她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她累了。
真的太累了。
这六年,像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凌迟。爱过,怨过,恨过,如今,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缓缓抬起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轻轻地,按在了自己腹部那道长长的疤痕上。
那里,曾经跳动着一部分属于他的生命。
如今,也快要停止跳动了。
也好。
她把肝还给了他。
现在,把命也还给他。
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第十六章 永失所爱
江临几乎是和那份辗转买来的、还冒着热气的糖粥,一起冲回病房的。
他手里紧紧捧着那个印着“陈记”logo的、已经有些变形的塑料碗,像是捧着举世无双的珍宝,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小心翼翼的希冀。
“晚晚!粥买来了!还是热的!你尝尝……”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脚步也钉在了病房门口。
病床上,林晚依旧维持着刚才他离开时的姿势,安静地靠着。
夕阳金色的余晖,温柔地笼罩着她,给她苍白的面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恬静而释然的微笑。
像是睡着了。
睡得……很沉,很安详。
可床边的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生命律动的曲线,却已经……拉成了一条笔直的、毫无波澜的、冰冷的直线。
“嘀————————”
长长的、刺耳的警报声,如同最终审判的号角,响彻在死寂的病房里,也彻底击碎了江临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
他手里的塑料碗,“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温热的、粘稠的糖粥洒了出来,弄脏了他昂贵的西裤和光洁的地板,散发出甜腻的、带着最后一丝温暖的气息。
他像是没有察觉。
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上那个仿佛只是睡着的女人,盯着那条冰冷的直线。
世界,在他眼前,一寸寸地,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声音。
只剩下那片刺目的白,和那声漫长的、宣告终结的“嘀”声。
他张了张嘴,想喊她的名字。
“晚……”
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喉咙就像是被水泥封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到床边。
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都耗尽了毕生的力气。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触碰她的脸颊,想要感受那一点最后的温度。
指尖,在距离她皮肤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他不敢。
他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更怕……感受到那预料之中的、冰凉的触感。
最终,他的手无力地垂下。
“噗通”一声。
他再一次,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她的病床前。
这一次,没有再嘶吼,没有再哭泣。
只是那么安静地跪着,仰着头,痴痴地看着她平静的睡颜,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顺着他憔悴的脸颊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碎裂开来。
原来……
心死之后,是连痛哭,都发不出声音的。
他永远地……
失去了她。
在他终于明白她有多重要之后。
在他终于想要拼命弥补之后。
在他……刚刚买到那碗她可能只是想支开他的糖粥之后。
永失所爱。
第十七章 迟来的深情
林晚的葬礼,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冷清。
按照她生前的遗嘱,没有通知任何无关的人,只有护工张阿姨,和几个被她指定处理身后事的律师在场。
江临没有出现。
他把自己关在和林晚曾经共同生活过的那栋公寓里,拉上了所有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音。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林晚以前经常用的、已经洗得发旧的抱枕。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身上淡淡的、已经快要消散的气息。
屋子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地上,散落着无数空酒瓶,浓烈的酒精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一种绝望的、腐朽的气息。
他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整个人瘦脱了形,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手机在地上不停地震动,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显示着无数个未接来电和催促的信息。公司的事务,苏晴的纠缠,外界的询问……他统统置之不理。
世界于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他的眼前,反复闪现着林晚最后的模样——那平静的、带着一丝解脱微笑的睡颜。
还有那条冰冷的、笔直的心电图。
耳边,反复回响着她说过的话。
“苏晴的一根头发,比你全家的命都重要。”
“……是我当年,捐肝留下的疤。”
“把我的一部分骨灰,撒进海里吧。”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凌迟。
他猛地抓起手边的酒瓶,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和胃,却无法麻痹那噬心刻骨的疼痛。
他想起大学时,她跟在他身后,像只怯生生的小鹿,眼神却亮得惊人。
想起他第一次给她支票时,她惶恐又感激的模样。
想起他肝移植手术后醒来,看到她苍白着脸守在床边,拉着他的手说“这辈子绝不负你”。
想起这六年来,她为他学着煲汤,为他打理琐事,为他默默忍受一切……而他,却把这一切都视作理所当然,甚至……当成了她攀附他的证据!
他怎么会那么蠢?!
怎么会那么混蛋?!
他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脸颊火辣辣地疼,却远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晚晚……晚晚……”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痛苦的低嚎,将脸深深埋进那个旧抱枕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可惜,再深的情,也迟了。
再痛的悔,她也……听不到了。
这世上,最无用的,就是迟来的深情。
第十八章 真相的代价
几天后,形容枯槁的江临,被紧急赶来的家族长辈和公司高管,强行从公寓里带了出来。
他不能倒下。江氏集团还需要他。
他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被按在理发店整理仪容,被套上干净笔挺的西装,被推着走进会议室,处理积压的文件。
他努力地想让自己恢复正常,至少,看起来正常。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已经跟着那个叫林晚的女人,一起死掉了,一起化成了灰,被撒进了那片她向往的、冰冷的大海。
他开始疯狂地工作,用无尽的事务来麻痹自己。他变得比以往更加冷酷,更加不近人情,决策雷厉风行,甚至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狠戾。
他无法面对那栋充满回忆的公寓,搬进了酒店。
他也无法再面对苏晴。
那个他曾经以为刻在心口的朱砂痣。
现在看到苏晴,他只会想起林晚腹部那道疤,想起自己那些混账话,想起那场永远无法弥补的亏欠。
他给了苏晴一大笔钱,和她彻底断了联系。
苏晴哭过,闹过,最终也只能不甘地接受现实。
日子,仿佛就这么一天天,在麻木和痛苦中,挣扎着往前过。
直到一个月后。
他受邀参加一个慈善晚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个人都戴着精致完美的面具。
他端着一杯香槟,独自站在角落,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面熟、曾在仁和医院工作过的老专家,认出了他,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江总,节哀。”老专家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惋惜和一丝……欲言又止。
江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老专家看着他这副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关于尊夫人……唉,真是可惜了。如果当初发现得早一点,或许……”
江临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紧。
老专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继续感慨道:“尤其是她当年捐肝之后,本身就需要格外注意休养和定期复查。那次手术对她身体损耗很大,留下了不少隐患,免疫功能也比常人要弱一些……长期劳累、抑郁,加上忽视早期症状,很容易就……”
“哐当——!”
江临手中的酒杯,掉在了地上,碎裂开来,金色的酒液溅湿了他的裤脚。
他猛地转过头,一把抓住老专家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你说什么?!捐肝……对身体损耗很大?!会……更容易得癌?!”
老专家被他这副骇人的样子吓到了,吃痛地皱起眉:“江……江总……您不知道吗?活体肝移植对捐献者并非全无影响,尤其是术后恢复期,需要极其精心的养护,否则远期来看,确实可能增加某些疾病的风险……这是医学常识啊……”
医学……常识……
江临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原来……原来如此!!
怪不得!怪不得她术后总是容易疲劳!怪不得她脸色一直不太好!怪不得……她会得胃癌!还发现得那么晚!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简单的手术,过去了就过去了。
他却不知道,他健康地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建立在她透支自己生命和健康的基础之上!
他不仅没有感激,没有呵护,反而用冷漠、用伤害、用绝情,加速了她的透支!把她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是他!
是他亲手杀死了她!!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他松开老专家,踉跄着后退几步,猛地弯下腰,“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红的血!
殷红的血液,喷洒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触目惊心。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惊呼和骚乱。
江临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崩塌、碎裂。
他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前倒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仿佛又看到了林晚。
她站在一片白光里,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却带着无尽悲伤的笑容。
仿佛在说:
“江临,现在,你终于知道了吗?”
第十九章 行尸走肉
江临因为急怒攻心加上胃出血,住进了医院。
依旧是VIP病房,依旧是顶级的医疗资源。
但他的身体康复后,整个人却彻底变了。
他不再疯狂工作,也不再情绪失控。
他变得异常沉默,眼神空洞,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他出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那片林晚最后看过的海。
他独自一人,站在凛冽的海风中,望着那片灰蓝色的、无边无际的大海,一站就是一整天。
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发出永恒的呜咽。
仿佛在替谁,诉说着无尽的哀伤。
他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素雅的白瓷小瓶,里面装着林晚的一部分骨灰。
他打开瓶盖,颤抖着手,将那些细碎的、灰白的粉末,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洒向翻涌的海浪。
海风卷起骨灰,有些飘向远方,有些沾湿在他的手上,脸上。
冰冷刺骨。
“晚晚……”他对着空旷的大海,嘶哑地低唤,“对不起……”
回答他的,只有风声和海浪声。
他在那里站到天黑,才如同游魂一般,沉默地离开。
从此以后,江临仿佛成了一个活在世上的幽灵。
他按时上下班,处理必要的公务,但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和锐气。他拒绝所有的社交和娱乐,生活简单到近乎苦行。
他搬回了那栋和林晚一起生活过的公寓,里面的陈设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动。
他每晚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因为卧室里,还残留着她太多气息,他承受不起。
他染上了严重的失眠,需要依靠大量的酒精和药物,才能勉强入睡。
胃痛也成了家常便饭,他却拒绝进行系统的治疗,仿佛在用这种身体上的痛苦,来惩罚自己,来缓解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内心的悔恨。
他定期去看望林晚的父亲林建国。
在江临金钱的支持和顶尖医疗的维持下,林建国的病情得到了一定的控制,虽然依旧意识不清,但生命体征平稳。
江临每次去,都只是静静地坐在病床边,看着那个同样被病痛折磨的老人,一言不发,一坐就是很久。
仿佛这样,就能离他失去的那个人,更近一点。
他变得喜欢收集她曾经的东西。
她看过的书,她用过的杯子,她喜欢的香水的空瓶子……甚至,她掉在梳妆台缝隙里的,几根长发。
他把这些微不足道的遗物,小心地收藏在一个盒子里,偶尔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然后就是长久的、死寂的沉默。
岁月,就在这种日复一日的麻木、痛苦和自我放逐中,缓缓流淌。
他活着。
也仅仅是,活着而已。
像一具行走在人间的,悲伤的躯壳。
第二十章 永恒的朱砂痣
五年后。
江氏集团在江临的带领下,规模扩大了一倍不止,成为了真正的商业帝国。他变得更加冷硬,更加难以接近,是商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只是,他身边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女人。
外界对此猜测纷纷,有的说他深情,有的说他心理出了问题。但他从不回应。
这天,是他三十五岁生日。
集团为他举办了盛大的生日晚宴,宾客云集,热闹非凡。
他端着酒杯,周旋在人群中,应对得体,无懈可击。只是那笑意,从未抵达过眼底。
宴会进行到高潮,主持人邀请他上台,发表生日感言。
在众人的掌声中,他缓步走上舞台。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将他英俊却冷硬的轮廓勾勒得愈发分明。
他接过话筒,目光扫过台下形形色色的面孔,那些或谄媚、或敬畏、或好奇的眼神。
他沉默了几秒。
宴会厅里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说一些关于公司未来、感谢员工之类的套话。
然而,他却缓缓开口,声音通过音响设备传遍了整个大厅,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人心的力量:
“今天,我想借这个机会,怀念一个人。”
台下瞬间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人们交头接耳,猜测着这个能让冷面江总在如此重要场合公开怀念的人,究竟是谁。
江临仿佛没有听到那些议论,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她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但很快又被他强行压下,“她问我,知不知道,她在我心里,算什么。”
台下的骚动停止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江临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林晚那张苍白而平静的脸。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痛彻心扉的沙哑和清晰:
“现在,我可以回答她了。”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那里,皮肤之下,跳动着一部分属于她的肝脏。
他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悲伤,和一种……永恒的、绝望的眷恋。
他一字一句,对着所有的镜头和目光,郑重地,宣告般地说道:
“她是我心口……”
“永远的朱砂痣。”
“更是我……”
“穷尽一生,也无法偿还的债。”
“和……再也无法拥有的梦。”
话音落下。
满场寂然。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台上那个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神破碎的男人。
而江临,却不再看任何人。
他放下话筒,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下了舞台,走出了这片虚假的热闹和繁华。
将所有的喧嚣和议论,都抛在了身后。
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河,却再也照不亮他内心那片永恒的、荒芜的黑暗。
他失去了她。
用余生,怀念她。
那抹心口的朱砂痣,
是他永远的痛,
也是他……
唯一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