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第三月竹马迟迟未来提亲,我焚半屉信,让阿爹安排相看:不等了

发布时间:2025-10-31 11:53  浏览量:1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从书院搬回家中,已然过去了三月有余。这三个月里,我r日翘首以盼,却始终不见裴信前来提亲的踪影。

这日,阿爹坐在堂中,眉头紧锁,一脸焦急地催促我道:“那裴信与你自幼一同长大,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怎的为了一个孤女,便这般耽误了提亲的行程?如今马上就要到选秀的日子了,这等大事可万万等不得啊!”

我望着那燃烧殆尽的半屉信笺,心中五味杂陈,随后咬了咬牙,对阿爹说道:“阿爹,那便不等了,您给我安排相看吧。”

阿爹听闻此言,眼中满是狐疑,追问道:“你当初为了他,又是绝食又是束发,还毅然决然地走了三个月去书院求学,就为了能与他相伴,如今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算了?”

我轻轻拿起发簪,缓缓拨了拨那信笺燃烧后的残灰,神色平静地说道:“阿爹,当初那不过是闹着玩呢。

我瞧着戏本子里都是这般写的,女子为了心爱之人做出些惊世骇俗之举。而那裴信,平日里好似对我情深意重,我便索性陪着他演了这一出。如今细细想来,还是阿爹您说得对,他这性子,一点都不适合成婚过日子。”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那不知林娘子瞧着谁合适呢?”

1

我离了那书院之时,裴信竟一路相送,足足送了我三十里之遥。

一路上,我俩皆沉默不语,却似有千言万语在心头萦绕,总也舍不得这相伴的时光。

待行至渡口,忽见一虔婆在那儿贩卖船妓。我瞧那女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瘦弱得可怜,许是因逃跑,被扔在水里,呛得半死,此刻正狼狈地趴在地上,气息微弱。

我心中一酸,忙走上前去,问道:“婆婆,这姑娘卖多少银子?”

那虔婆眯着眼,上下打量我一番,道:“姑娘若要买,三十两纹银。”

我闻言,从怀中掏出银票,递与她道:“这姑娘我买了。”

那女子听闻,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蓄满眼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我,嘴唇颤抖着,似要说话,却又发不出声来。

我蹲下身子,轻声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被发卖至此?”

那女子抽抽搭搭地道:“回……回姑娘,我叫沈山山,父亲……父亲前些日子过世了,我无依无靠,大伯他……他便将我发卖了。”

我瞧她一张脸白得没血色,心中更是不忍,回头唤裴信道:“裴信,你且脱下你的披风来。”

裴信蹙着眉,不情不愿地捏着披风,道:“阿竹,这披风可是你亲手给我缝制的,怎可轻易给别人?”

我一把抢过披风,道:“不过一件披风罢了,这姑娘如今这般可怜,你怎如此小气?”

说罢,我将披风裹在沈山山身上,她那眼泪“啪嗒啪嗒”落在我手背上,烫得我心头一颤。

她又给我磕头,泣声道:“姑娘大恩,求姑娘收留我,我……我做奴做婢都使得。”

我心中暗叹,这良家子艰难,若是做了奴婢,更是一世都难逃贱籍,翻身无望。

我想了想,对裴信道:“裴信,你将她带回书院去吧,师娘为人和善,定能在书院给她寻个差事过活。且书院书生才子众多,兴许她未来也能寻个好的归处。”

裴信虽不情愿,却也拗不过我,只得点头应下。

临上船时,裴信竟跟着我也跳上船来。

水波荡漾,他凑近我,低头在我额上亲了一口,而后又似欲罢不能般,紧紧抱着我,抱怨道:“阿竹,你回去便绣嫁衣,我秋闱结束,正好一个月。好阿竹,我整个儿都是你的,难道不能多给我一些,让我安安心些吗?”

我轻拍他的背,笑道:“你便是这样的厚脸皮,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临走时,他扯了我的帕子,藏在袖中,道:“阿竹,千万记得回信。”

三日后,他的信便到了。

我展开信笺,前面字写得大气又工整,写着他对我的思念,后面字却越来越小,似是写着写着便没了力气。字里句句皆是相思,就像他那一副漂亮的模样。

裴信生得极好,性格温柔又张扬,自带世家子的几分张狂。他打马柳岸,红袖招展,和阿娘留下的话本子里写的一般的翩翩才子。

我喜欢他笑吟吟看我的模样,那眼神里满是温柔与爱意。

又四日后,第二次的信到了。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这回信里回了沈山山的情况。

裴信写道:“阿竹,师娘不知为何,不肯收留沈山山,还是我出面找夫子,最后让沈山山在后厨做了个差事。你说我交代的任务,我可是圆满完成了,你可要记得好好谢我。”

我瞧着信,不禁笑出声来,这裴信,竟还记着让我谢他。

十三日后,第三次的信到了。

裴信在信中写道:“阿竹,沈山山病了。却还傻乎乎地撑着身体给我们煮汤,结果昏倒把半个手都烫坏了。你说她怎么这么傻?”

我看着信,心中五味杂陈,却并未回信。

十六日后,第四次信到了。

裴信在信中急道:“阿竹,我就是觉得她有点可怜一时心软。而且又是你托我看顾的,没别的意思。阿竹,你可是恼我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都不理她就是了。”

我心中暗想,裴信从来不是心软之人。他这样养尊处优的人,没有真正吃过苦头、起伏过,是很难共情底层人的难处的。

他冬天要吃春笋,夏日要吃秋粟,得不到便罚人。我和他在一起之前,他书童一月换两个,不喜欢的就打了发卖出去,哪里会注意谁的手烫坏了。

他后来的信果然不再提沈山山。

最后一封信,他说他要潜心备考,还说最近总整晚梦到我,心里想得要死,让我快快绣嫁衣等着提亲。

那信笺和以往不同,拎起来,有种很淡的香气。

我拎着信笺,在灯火下细细观看,隐隐有一两滴水滴浸透干涸的模样,让我想起沈山山落在我手背的眼泪,心中不禁一阵恍惚。

2

婚期之事,繁琐且漫长,似那无尽丝线,理也理不清。

而坊间传言,选秀之期就在这短短一两月便会降临,如乌云压城,让人心头沉甸甸的。

婢女酥酥从外归来,赶忙凑到我跟前,将那听来的事儿学给我听。

“小姐,您可不知,前儿个胡同口的两个举子,还没走到何御史家街口呢,就被张侍郎家的人强行邀去‘赏画’啦。这不,今日就传出那两个女儿订婚的消息咯。”

“何大人知晓后,气得三天没和张侍郎说话呢。依着奴婢瞧啊,三姑娘可等不得这选秀之事了。要是真被选入了宫,陛下那年纪都快当您祖父了,这可如何是好哟?”酥酥满脸担忧,说得绘声绘色。

我闻言,将手里正绣着的嫁衣缓缓放下,心中一阵烦闷。

年纪大些倒也罢了。

可一入那宫门,这一辈子可就差不多被困在那深宫高墙之中,完蛋了。那日子,光是想一想,都觉得遭罪,如同坠入无尽深渊,难见光明。

我思忖片刻,主动给裴信去了信。

信中言道:“我的嫁衣都已然绣好,只等你这个月三十来迎娶我啦。”

二十九日晚上,裴信的书童满头是汗,匆匆忙忙带着一箱子珍宝来了。

书童恭敬地行礼后说道:“娘子,世子因有事给耽误了,过两日便到,先把这礼送到。”

“这箱子里桩桩件件,可都是世子费尽心思搜罗来的。您曾经偶尔提过一句的黑色海珠、赤红额配,都堆了半箱呢。”书童一边说着,一边将箱子打开,里面的珍宝在烛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我捻起一颗桂圆大的海珠,轻轻扔给书童,目光锐利地问道:“到底何事?你且说说。”

书童欠着我人情,低下头,不敢有丝毫隐瞒。

“娘子,那位山山姑娘病了,虽吃了药却仍不见好,下不得床。实在是……世子他……”书童欲言又止,神色有些慌张。

我垂下眼睛,心中已明了几分,淡淡说道:“知道了。”

书童扫过满屋子的嫁妆,又看着木桁上那鲜艳夺目的嫁衣,急忙巴巴地找补道:“娘子,世子心里实在只有您一个,真的。就是这事发突然……”

“事发突然?”我冷笑一声,“是指他突然成了大夫,能妙手回春不成?沈山山的病只能他治?”

“哼,我倒要去看看他有多能耐。”我心中怒火渐起,当下便换了男装,快马加鞭,两日多便到了书院,此时书童还没赶回。

裴信房间外面的鱼锁竟变成了一把云山锁,我没有钥匙,一时进不得门。

云廊外,读书声朗朗,似那悦耳的乐章。我向下面看去,只见裹着斗篷的沈山山正在接引花露。

她每摘一朵花,便咳嗽一声,那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凄凉。

一个小丫鬟蹙着眉,满脸心疼地说道:“山山娘子,这何苦呢?”

沈山山轻轻一笑,柔声说道:“清晨的露水最是清甜醒脑,过了这日子可就没了。裴君苦读辛苦,我这点病算什么呢?”

我在云廊向下叫道:“沈山山。”

她听到我的声音,抬头一看,手一抖,花落了一地,如同她那慌乱的心。

沈山山赶忙替我开了门,神色有些局促。

她解释道:“裴公子记性不好,雪柏年纪小又是男子,不细心。我……我就有时间帮他收拾收拾房间。”

我走进去,只见里面布局已经截然不同,靠窗的位置新放着一个美人榻,上面的绣品堆了半边,似那五彩的云朵。

“这里坐。”她给我引路,又替我倒茶,一面轻轻咳嗽着,手腕上的好碧玉镯滚到袖中,头上的珠钗也随着她的动作抖动起来。

我看着她的斗篷,疑惑地问道:“这好像是我的衣服?”

沈山山顿时慌乱起来,手忙脚乱地去解斗篷,口中说道:“抱歉,我……我借来穿穿。”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裴信拎着一包药气喘吁吁跑了进来,看到我,眼前一亮,惊喜地说道:“阿竹,你怎么来了?”

他带着风一动,沈山山又咳嗽起来,那咳嗽声仿佛在诉说着她的虚弱与无奈。

裴信蓦地转头,目光落在沈山山身上,见她斗篷已脱,不禁蹙起眉头,问道:“还病着,怎的就把斗篷脱了?这寒天冻地的,可莫要再着了凉。”

沈山山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嗫嚅着道:“可是阿竹娘子……”

裴信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我家阿竹最是个心善之人,平日里见着路边的乞丐,都随手给上一块碎银子。莫说要一件她的斗篷,便是十件,她也不会计较的。况且是你要穿,她定不会介意。”

我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

他还在笑,看向我道:“是不是啊,阿竹。”

我也看着他笑,只是那笑意里藏着几分冷意:“这件斗篷是你生辰之时送我的,临走前你还从我箱笼中偷偷拿出来,说留个念想。怎么,如今就是这样留念想的吗?”

裴信闻言,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随即道:“……阿竹,你怎么现在这般计较了?”

我声音一冷,看向沈山山,道:“脱下来。”

裴信蹙起眉头,指着那美人榻,道:“这个是山山想着你会喜欢,费了半日唇舌才买下的,你且看看喜不喜欢。”

又指着屏风,道:“这个屏风是她一针一线为你绣的,花了多少心思你可知道?”

还有那香炉旁的沉香,他道:“这香是她亲自为你制的,每一味香料都是她精心挑选。”

“阿竹,山山一直心心念念你的救命之恩,日日念着你,用尽心思报答,这就是你的态度吗?”裴信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

我将那件斗篷毫不犹豫地扔进一旁的炭盆,火星溅起,映出我决绝的神色。我掸了掸手,道:“怎么……我给她救命之恩,报答到你身上去了?不是?那这里哪一样我用到了?”

裴信脸色铁青,猛地站了起来,怒道:“林竹!没想到你竟这般小肚鸡肠,如此气量如何做我裴家主母?”

我看着他,目光如炬,道:“以为我稀罕呢。”

我转身,毫不犹豫地直接向外走去,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脚步未有丝毫停顿。

裴信彻底恼了,在我身后喊道:“今日这般出门,明日想好怎么回来吗?”

我头也不回,用脚关上了门,只留下一声清脆的“砰”。

里面,沈山山怯生生地问:“公子,阿竹娘子好像误会了,要不要我去解释一下?”

裴信冷哼一声,道:“我问心无愧,何必解释。她这性子早该磨磨了,如此任性气度,将来如何做好一家主母!”

“可是你们成婚的事……”沈山山小心翼翼地问道。

裴信声音缓和了几分,道:“你还以为她真的生我气?我和她青梅竹马不说,她为了我,女扮男装走路来书院求学……众人皆知,除了我,还会有谁要她?”

“可在学院两年,我瞧着她是越来越拿上架子了。连多碰一下都矫情起来。这次我若不狠狠心拿捏拿捏她,以后一辈子都在她面前都翻不了身……又怎么提其他的事?”裴信语气中带着几分算计。

沈山山的声音忽的有了一抹羞涩,道:“那就都听公子的。”

裴信微微点头,道:“瞧着吧。明天早上她定然会来给我送早膳。明日你好好休息,先不要过来了。”

3

我当夜便策马疾驰,匆匆赶回了松州。

归来后,我便同阿爹松了口,言明自己欲要相看人家。

自小至大,因阿娘早早离世,身为家中唯一的女儿,阿爹与兄长对我着实纵容,事事皆依着我。

听闻我要相看,阿爹当日便提前向官府告了假,阿兄更是立马带着新鲜写就的名册,从演武场匆匆赶回。

我端坐在一旁,一个个仔细瞧着那些名字,不禁说道:“瞧着这些名字,看起来好像都不错诶。”

阿爹与阿兄却在一旁,一个个挑剔起来。

阿爹指着其中一个名字道:“哪里不错,这个矮了些。”

阿兄也附和道:“这个头发发黄,定是肝不好,还胖了些。”

阿爹又摇头道:“这个不行,听说乃是寡母独子养大的,日后恐不好相处。”

阿兄接着道:“这个家里竟有十二个兄弟,我家阿竹日后应付起来,定然辛苦。”

待最后将名册划拉完,竟是一个都不行。

阿兄不禁长叹一口气,道:“难道就没有我这般长得好,性子又好,家中简单又有前途的年轻人吗?”

阿爹也跟着长叹一声,道:“难道就没有我这般长得好,感情专一,家中简单又前途稳定的中年人吗?”

我听得无奈,赶忙捂住眼睛,道:“你们够了。”

便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轻笑,有人道:“林兄何故这般长吁短叹?”

来人竟是新任首辅霍邵。

这霍邵本是我母族远方一门寒门亲眷。

两年前,他靠着救济所得的盘缠上京科考。

钱财花光后,竟昏倒在我家门口。被救醒后,他言称自己是我已故阿娘的远亲,论起辈分,称得上我阿爹一声兄长。

自此,便得了父亲襄助,在我家中曾短暂住过三个月。

他科考离开我家时,我正好追着裴信去了白鹿书院。

未曾想,两年没见,我归来时,他已位极人臣。

阿爹忙拉着他,请他参谋,道:“贤弟来得正好。可有合适的人选建议,哪怕官身低些也不打紧,只要家世清白,家中简单。”

阿兄在一旁补充道:“还得品性好些,文采得有一点,我家阿竹出口成章,不能提前蓄妾,我家阿竹可不喜欢争宠……”

阿爹点头,道:“我看还有身体底子也不能差,长得也不能差,我家阿竹这品貌,可不能委屈了……家底也不能太薄了。”

阿兄嗯了一声,又道:“还得问问,最好双亲家族没有怪病的,祖上没有犯事连累的。”

阿爹忽然看了霍邵一眼,道:“我瞧着,若按照贤弟这个容貌标准摸排一下,我看行。”

阿兄也道:“品性我看小叔叔这样的,也行。”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道:“够了……爹爹阿兄,真的够了。”

对面的霍邵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大概在笑我的不知天高地厚。

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湿漉漉地转向我阿爹,道:“这倒是不难,容我想想,再禀三姑娘瞧一瞧谁合适,可好?”

阿爹忙道:“好好好。只要阿竹说好,我定然是没有意见的。”

阿兄也点头,道:“一样。”

阿爹他们还在书房中说着话,我悄悄从书房溜走了。

他们哪里知道,我和霍邵关系糟透了。

他当初落难时,说是我阿娘的亲族,住在我家后院。

我那时翻墙总要从后院出去,多一个外人,实在很不方便。

特别是有两次,我翻墙回来,正好碰到他坐在垂柳下看书,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安安静静地看着你,叫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我心中恼怒,便想将他赶走,可爹爹却不听,说人家是君子,天资卓绝,不可欺。

我看他可不像君子。

好两次,我瞧着他看的都是同一本书,心中愈发怀疑。

而且,他说自己是肃州的,就真的是么?我可从没听阿娘说过有这样一门亲戚!

果真,我拿着阿娘留下的小札去套他话。

呀,好几个有名的小吃他都答不上来,听都没听过。

我立刻嚷着让阿爹赶人。

霍邵听完了我说的证据,垂下眼睛,搁下笔,起身行礼,回答我阿爹的话,道:“昭明回答不出,不是因为欺瞒,而是因从未食用过。”

“明因险衅,夙遭闵凶。三岁时,双亲过世,唯剩祖母躬亲抚养,十二岁之前,从不知粟米之外的滋味,伶仃长大,十四岁祖母过世,来探亲的霍家阿姐留了一个月牙饼,方才知道安州的如意糕这般滋味。”

阿爹皱巴着脸看我。

我心虚地低下头。

霍邵继续简单说了自己求学路的艰难,言称萤囊映雪都是寻常事,他拼尽心力才有了些许成绩。

我爹听得眼眶发热。

说到最后,我爹看着外面穿着锦袍,抓着蝈蝈,喜滋滋咧嘴的兄长,一脚走过去,将阿兄踹倒在地,骂道:“看看你!”

我见状,连忙跑了。

我得罪了霍邵,他定然记仇,爹爹又看重他,我惹不起,便只能躲着他。

从此,我便从另一侧高院翻墙。

不过两次,就被阿爹发现,禁了足。

直到后来我落水,病了一场,醒来时,他已搬走了,我们再无交集。

这样的交情,哪里能靠得住?

靠人不如靠自己。

这时,酥酥送来新信。

是裴信的。

我打开信看了一眼。

他在信中质问我为何不告而别。

还说都是他这两年将我惯坏了。

他言称,我既然走了,就好好在家想想我们的未来!他的耐心有限,若是我想明白了,便写一封回信,同哭得快昏倒的沈山山道歉,此事就此作罢,他还是会如期来提亲。

我随手将信扔进炭炉,心中暗道:在选秀之前,我必须如期嫁出去。

我很快便搞来了宁安伯爵府的请帖,准备前去玉清汤泉赏梅宴。

4

伯爵府那娇俏可人的四姑娘魏映雪,乃是我自幼相伴的手帕交。

她为着我的终身大事,那可是卯足了劲儿,使出了浑身解数。

只见她风风火火地,一口气将魏家能联络上的未婚京中俊秀都邀了个遍。

我静静听着她在那儿邀功,目光缓缓落在手中那空落落的名单上,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问道:“怎的这般少?”

“这样还少?”映雪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你可知晓,为了你这事儿,我求爹爹告奶奶,那可真是踩在一群‘饿狼’堆里,好不容易才抢了这么一点‘粥’出来。如今能订下相看的,差不多都订得七七八八了!你且瞧瞧吧,今日来的路上,又少了两人呢。”

我微微一怔,问道:“少了谁?”

“可不就是那最出挑的俩。”映雪气呼呼地说道,“可气死我了,我求阿兄去请他们来,结果不知是哪个多嘴的,竟泄露了消息,半路上竟被旁人抢走两个。”

本来我还不那么慌呢。

听着她在那儿喋喋不休,我又拿起名单仔细看了起来。

寥寥几人,不过记录倒是极为细致,生平、家族、科考名次,甚至连俸禄都写得明明白白。

——可这各有各的短处啊。

映雪满脸得意,说道:“这个比你矮了些,但是长得还算不错;这个长得丑,可是人老实,绝不会乱来……怎么样,详细吧?这可都是我阿兄找了门路帮忙打听的呢。霍首辅又帮了两句腔,让御史台和吏部都出了点力。”

“霍邵?”我瞪大了眼睛,满是惊讶。

映雪又接着说道:“对了,他今日好像也来呢。你们两家好像也有些交情,要不要见见?兴许他能给你介绍更好的呢!”

我又不是疯了,赶忙说道:“不见。”

这时,外面婢女匆匆进来,低声说了两句。

映雪“啊”了一声,说道:“可他说要见你呢。说你阿爹带话了,有话要单独和你说。”

“呸,骗人。”我撇了撇嘴,“我俩能有什么话可以单独说。”

当初我追着裴信偷偷出城,恰好遇见在城外出公差的霍邵。

他面色不豫,我俩没说上两句就吵了起来。

他满脸不悦地说道:“你简直是昏了头,挑三拣四选了这么个绣花枕头,早晚会后悔的。”

我毫不示弱地回道:“我乐意,你一个便宜亲戚管那么宽作甚。”

他冷哼一声,说道:“我要告诉你爹。”

我气得火冒三丈,一鞭子抽在他马屁股上,自己转身就跑了。

后来隐隐听说,他不擅骑马,竟摔断了一条腿。

我心里愧疚不已,趁着冬日,和裴信一起去学院冬狩时,特意狩了一只鹿、一只兔,送了两个腿回去补偿。

没想到腿送到当晚就被原封不动退回来了,还挂在我门口。

这分明是记着仇呢。

如今他位高权重,我惹不起还是躲躲吧。

这么一想,我便起身,借口要更衣,准备从后门离开。

结果刚刚转过抱厦,在树荫薄雪中,差点就撞上了人。

霍邵看起来像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他斗篷的毛峰上蓄着薄雪。

不像是路过,倒像是专门在此等人。

我低着头,敷衍地行了个礼,顺着墙就想溜走。

却没想到他先叫住了我,说道:“名单不满意?”

“啊?”我愣了一下。

“若是不合适,可以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二姑娘留意留意。”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我。

“也不着急。”我轻声说道。

“选秀的旨意下月就会发出,陛下花甲已过,倘若一日……按照我朝旧例,无子宫妃需要殉葬。”他神色严肃地说道。

“你别吓我。”我抬头,有些惊慌地看着他。

他已走到我面前,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锁着我。

怪了。

明明以前我从不怕他,怎么这会子竟然有些心慌。

“那就拜托小叔叔。我先……”我匆匆说道。

“喜欢什么样的?裴信那般吟诗作画的?”他目光紧紧盯着我。

“……都行,我突然想起我家中还炖着给我的暖汤,再不回去喝就晚了。”我赶忙说道。

“那么,我这句诗如何——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他嘴角微微上扬,说道。

“小叔叔!”我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愕。

他轻轻笑起来,说道:“小叔叔?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是你阿娘的远亲。”

“那是个落魄的书生,拼尽一切来到京都,举目无亲,盘缠用尽,伤病缠身,被驱逐苟且,眼看已过不得当晚的宵禁。却碰到翻墙出来女扮男装的千金小姐,得了施舍的一块碎银子,侥幸得了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想感谢那慷慨的小姐,便跟在她后面,听着她和同伴骄傲地说自己故去的阿娘,当日来过这里,当日去过那里。

于是他撒了谎。

抓住了这唯一的机会,求了一个栖身之所。”他缓缓说道。

我微微张大了嘴,满脸的震惊。

“他就像阴沟里的老鼠,小心翼翼窥探另一个世界。那位小姐似乎讨厌他,让他绝望,他想难道是那些赶他出去的人说的穷酸味,还是他身份卑微。他在凉水中一次次冲洗,可他又分明看到,那位小姐并没有门户之见。后来,那位小姐愈发讨厌他,甚至想要赶他出去。

他搞砸了,在那位小姐面前讲了难堪的过往,却让小姐彻底厌恶。”他目光幽深地看着我。

我愣住了,赶忙说道:“并不是……”

霍邵忽然笑了笑,说道:“我后来才知道,的确不是。可是等我知道,一切已经晚了。”

他眸色愈发幽深。

“为什么是裴信?为什么会选他?”他紧紧盯着我,问道。

我的脸发红,说道:“我们青梅竹马,自小相识。”

他目光愈发幽暗,说道:“既如此,为何之前不喜欢他?我记得他送过你两次珠钗,一次花梨木雕,你都并不在意。”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地问道。

不用他说,我就想明白了,气呼呼地说道:“你监视我!”

“那些东西被你随手赏了婢女。”他淡淡地说道。

他靠近一步,说道:“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选的是裴信?”

5

为何会如此?

大概,皆因那日湖中的一吻。

那回,我一时不慎落水,整个人沉入冰凉的湖中。凉水瞬间浸透了我的衣衫,四周的一切渐渐变得静谧。

四周的鸟鸣声、水花声,都渐渐模糊起来,仿佛隔了一层薄纱。

直至,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将我捞起,紧紧地将我抱住。我与他一同摔倒在花丛之中,他俯下身,为我渡气。

那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刺鼻得让我有些头晕。我迷迷糊糊的,仿佛置身于一场梦境之中。

我竟喜欢上了他唇间的气息,喜欢上了这个人。

我忍不住,照着话本子上所写的那样,轻轻回应了他一下。

然后……

我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颤栗的酥软之感,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我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看眼前之人,却终究还是昏了过去。

等我悠悠转醒之时,裴信正用斗篷紧紧抱着我,往回走去。

“要不是我在,你这小命可就没了。怎么总是想着往外跑?”裴信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责备,却又满是关切。

“阿娘的手札上说,春日宴六郎坊,会有限定的春团。她说,那个小姑娘亲手揉的,吃起来酸酸甜甜,可好吃了。”我弱弱地解释道。

“是吗?外面灰大,又不干净。若是喜欢,我让府里的厨子做些送来便是。”裴信说道。

话本子上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裴信自小便与我一起长大,我本以为,我对他并没有话本子上所说的那种感觉。

可是这个吻告诉我,并非如此。

我想,我应该是爱他的。

只可惜,后来我与裴信在一起了。

即便是在那满是花灯的画舫之上,也再没有那曾经恍惚中的色授神予一般的感觉。

虽然他对我极为熟稔,可是,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于是不再喜欢亲吻。

而他,也渐渐越发不满起来。

听完我那一番冠冕堂皇的关于救命之恩的报答之词。

霍邵抬了抬眼皮,缓缓说道:“因为这个?那么,如果我告诉你,那日救你的人是我呢?”

“是你?”我瞪大了眼睛,半个字都不信,“怎么可能是你?那时候你不是马上要秋闱了吗?你拿什么证明?”

他低头,一下便亲了下来。

我瞬间一愣,整个人都呆住了。

起初,只是唇瓣的轻轻触碰,带着淡淡的清冽之气,渐渐的,那吻变得炙热起来。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是曾经熟悉的感觉,那股酥麻从心底升起。

他闭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步一步靠近,再一步,我整个人靠在了墙上,头上贴着他温暖的手。

斗篷将我整个人裹在里面,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们两人。

在我脚再次发软之前。

他垂下头,靠在我肩上,轻轻耳语道:“现在,信了吗?”

我迷迷糊糊地和他出了伯爵府。

他牵着我的手,带着我走在刚刚落下初雪的街道上。

两旁热热闹闹的,有花爆摊、花灯架,还有卖月份牌、卖小灯笼和云肩的。那些缩在角落里的小吃摊,挤挤挨挨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我们走到了最里面的位置,那里有个年轻的妇人。

她面前摆着一团绿油油的青团,里面裹着蜜,有的裹着肉,蒸在热乎乎的蒸屉里,散发着阵阵甜香。

“林夫人以前喜欢吃月娘子阿娘做的,你试试。”霍邵轻声说道。

那妇人殷勤地张罗着:“公子又来了。今年可还是各色都一份?”

说着,她取出一只眼熟花纹的食盒。

“所以,每年送到书院的,不是阿兄……是你。”我恍然大悟道。

每年送来的春笋,我爱吃的夏果,还有那些妥帖而恰到好处的应季美食。

份量不多不少,刚好两个人吃。

从无落款。

我只以为是阿兄心软,怕我在书院被欺负,还想着他怎么变得如此心细了。

原来是……他。

低垂的铅云下,他看着我的眼睛,竟有了一分小心与期待。

“阿竹,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好不好?”他轻声问道。

那张脸,近在咫尺,有种惊心动魄的俊美。

我盯着他漂亮的唇瓣,心中一片柔软。

我还有什么话可以拒绝的呢?

6

回去的路上,马车晃晃悠悠,我竟又被霍邵亲得迷迷糊糊,待回过神来,已然晕晕乎乎了三回。

待跳下马车,我脚步踉跄着走回家。心中烦闷,便径直站在莲池旁,任那冷风呼呼地吹着,吹了足足半个时辰。

待头脑渐渐清醒,才终于将霍邵对我的蓄谋已久之事消化了个大概。

“可是……他怎生得如此会撩拨人心?还两年前便这般厉害?难道真的是从书里学的?可恶,同样都是看书,为何我学得和他学得效果差别如此之大?”我心中暗自嘀咕,眉头紧皱。

正思索间,阿兄恰巧经过。

阿兄瞧见我,满脸关切道:“咦?你的脸怎的这般红?莫不是发热了?发热还站在风口,这不是加重病情吗?!”

我赶忙摆手,急声道:“我没有。”

阿兄却不信,皱着眉头道:“还说没有,你看你,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唇也肿得老高,莫不是上火了?阿兄说过了,叫你别担心婚事,我已又寻了一些合适人选,定能给你挑个如意郎君!”

他话音刚落,阿爹也回来了。

阿爹满脸喜色,喜滋滋道:“妥了。”

我满心疑惑,问道:“什么妥了?”

阿爹摸了摸胡须,得意道:“刚刚在门口碰到霍邵老弟,他竟然亲自跑了一趟,说他有一个极好的人选。我听了那条件,竟然符合我们所有的筛选标准,明日就会上门来让你瞧瞧。”

阿兄一听,大喜过望,拍手道:“好极了,我再顺便将我要给妹妹看得人也带来,让妹妹好好挑挑。”

我咽了口口水,有些无奈道:“还是不要看了吧。”

阿爹、阿兄却异口同声道:“不行!婚姻大事,必须要选个靠谱的,岂能儿戏!”

第二日,霍邵精心打扮了一番,风度翩翩地前来。

阿兄邀来的人也都已到来,有的还带了小礼物,一个个彬彬有礼。

他们坐在水榭之中,目光时不时看向不远处孤身前来的霍邵。

阿兄皱着眉头,疑惑道:“怎么没带人?难道小叔叔爽约了?”

阿爹摆手,笃定道:“霍老弟做事,向来言出必行。他说有,必然有。”

阿兄挠挠头,又问道:“哪里还有人?”

我小声嘀咕道:“他……也算人吧。”

霍邵七次前来我家,费尽心思,终于消了我爹的气。

阿兄倒是很欢喜,从原本称呼霍邵为小叔叔,如今变成了兄长,腰杆顿时直了不少,走路都带风。

等到霍邵拿出下聘的婚贴,最上一份居然是圣旨。

阿爹见状,没话说了,瞪大了眼睛,惊道:“所以,当日你舍身救陛下,后来拒了陛下赐婚,反而求了一道旨意,竟然是求给未来妻子的诰命?”

霍邵垂头,声音低沉道:“我自小孤苦,吃够了无人护持的苦头。总想着,万一哪天我不在,至少阿竹,她还是有保障的,不至于受人欺辱。”

“呸呸呸。”阿兄和我齐齐呸了两声,满脸嫌弃。

阿爹又露出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阿兄直摇头。

便在这时,看到裴信的书童雪柏来了。

酥酥眼疾手快,将他拉到一旁。

等霍邵去了书房,酥酥才将他引过来。

雪柏一见我,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来。

他带着哭腔道:“阿竹小姐,您就别和公子怄气了——您走了以后,他头两天还嘴硬,死不承认自己错了,过了几天就开始后悔……那日的话,他本来只是在气头上,根本没怪小姐的意思,要不是现在马上科考,他恨不得插翅过来见您。”

他抽抽噎噎,哭得十分伤心。

“您跟我回去吧,要是我请不到您回去,公子叫我也别回去了,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行,那就别回去了。”

反正上次裴信要发卖雪柏,被我拦住,身契如今也在我这里。

雪柏确认我不是开玩笑,又知道我收了他身契,顿时大喜过望,简直恨不得给我磕上十个头,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

我这才知道。

那沈山山手腕的确不错,很是小意温柔,裴信在我这里吃了不少苦头,期初很是喜欢她这一套。

后来,沈山山为了留下,用了点手段,借着陪裴信喝酒,两人过了线。

裴信在我这里没得到的,沈山山都给了他。

他便允诺,要给沈山山一个名分。

雪柏擦了把眼泪,继续说道:“原是上次就想告诉小姐,但小姐在意裴信,必定伤心……那次,其实是沈山山有了身孕,裴信让她吃了落胎药,结果血淋漓不尽,他怕出人命才耽误了来寻小姐。”

我只觉一阵恶心,又有些生气,怒道:“此人如此做派,你当日还说他心里有我?”

雪柏慌忙辩解道:“裴信说小姐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心里也只有小姐,他后来和沈山山睡觉,都要她穿着小姐的衣裳,梳着小姐的头发,说这样才觉得亲近……”

我想到那次见到的沈山山,裹着我的斗篷,带着我的珠钗,又想着那美人靠上的旖旎场景。

再听不下去,打断他道:“好了。以后,便再也不要提此人,免得污了我的耳朵。”

7

婚期如约而至,丝毫不差。

霍邵这行动力,当真是快得惊人,令人咋舌。

好些聘礼,按常理至少需数月,甚至上年之久方能备齐。

阿爹伸手摸了摸胡子,满脸疑惑道:“当初我怎就没瞧出来?原来他竟准备了这般久?”

阿兄闻言,嘴角一勾,笑道:“爹还真以为他隔三岔五便来咱家,是真心仰慕爹的文采才情吗?人家可是堂堂榜眼!”

阿爹听罢,冷哼一声,满脸得意道:“我也不差,我如今可是榜眼的岳丈大人!”

我见吉时将近,赶忙提醒道:“爹,吉时快到了,莫要再耽搁。”

外面,骑在马上的霍邵,一身红衣似火,那隐隐隔着头巾的姿容,卓然不凡,看得我心头猛地一跳,脸颊微热。

迎亲、宴客、合卺、花烛夜,一切流程行云流水,仿若早已演练过无数次。就连那灯花,都恰到好处地爆出两朵,似在为这喜事添彩。

霍邵手持喜秤,轻轻挑开我的红盖头。

他看着我,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那晚,我知晓了两件事。

其一,天子已然取消了充盈后宫的选秀。

我瞪大眼睛,惊问道:“为何不早说?”

霍邵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柔声道:“早一日说,又如何能这般快见到娘子。夜长梦多,自你结束书院读书要回来开始,我便一刻也等不得了。”

言罢,他低头轻轻亲了下来,那柔软的唇,一如我想象中那般美好,这个人,仿若生来便是让我喜欢的。

接着其二,我终于知晓了,纸上谈兵与天赋之间的巨大差别。

成婚一月有余,霍府人少,颇为清静。

我白日里喜欢回娘家,新过门的嫂嫂温柔又可亲,又恰是我手帕交魏映雪的表姐,我们几个女子素日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热闹非凡。

到了晚间,若是霍邵提前下值,便会来接我。

有时碰上阿爹,父亲立刻满脸得意地拿出新得的诗,道:“看看,我这也算儒将了吧。”

霍邵赶忙恭敬道:“岳丈大人本来就是。”

父亲又道:“那你看诗——别看外面啊,阿竹那伞还没画完呢。早得很。”

霍邵笑着应道:“好。”

惹得嫂嫂她们在一旁不停笑我。

“走吧走吧,来接你了,真是的,次次都巴巴来接。”

一路上,霍邵与我闲话家常,说哪个朝臣又犯了蠢,或是坏了心眼。

我撇撇嘴,道:“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话这样多。”

霍邵微微靠近,笑道:“大概是被你传染罢。看到你,便想和你说个不停。”

说着,他又靠过来几分,低声道:“不说话也行,我们做点别的。”

我脸颊一红,忙道:“……那还是说话罢。”

他轻轻笑起来,那笑声如春风拂面。

“对了,本次科考结果已出了。”

他侧头,仔细盯着我的眼睛,似要从中看出我的反应。

我还没回神,便道:“你又不是主考官,怎么还要管这个?一份俸禄十份差事,还要不要你休息啦!”

霍邵笑着摇头:“自然不管。”

我嗯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问道:“你是不是想说裴信的结果?如何?”

霍邵嘴角一勾,道:“三甲十二名。”

我摇头,一脸嫌弃道:“真菜。比我家榜眼差了一二三四……这么多。”我伸出两只手,大大地打开,“是不是啊,我的榜眼夫君。”

霍邵酸溜溜道:“娘子这次可算没弄混。”

我哼了一声,道:“那早知道,当初在他被他爹赶到书院去之前先亲他一口,就不会弄混了我的救……唔。”

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

只剩下那攻城略地后的唇齿细语,缠绵悱恻。

他的呼吸渐渐加重,声音却很轻,似怕惊扰了这美好的时刻。

“阿竹,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一次也不要。”

外面,是哒哒的马蹄声,正有人疾驰进城,惊得道旁商贩纷纷惊呼。

8

第二日,天色尚早,我便匆匆回了娘家,心中盘算着要与阿嫂好好分享一番近日听闻的八卦。

刚至家门口,便见一辆装饰颇为华贵的大马车停在门前,那马车上的纹饰,竟让我觉得有几分眼熟。

待我下了车,门房瞧见我,眼睛瞪得老大,拼命朝我挤眉弄眼。

我故作疑惑,问道:“你这眼睛,可是痛得厉害?”言罢,我继续抬步朝府里走去。

门房见状,咽了口口水,神色紧张。

就在这时,我身旁蓦地响起一个傲娇的声音:“哼!还敢说你家小姐不在!你这狗东西,真是不识抬举!也不看看我是谁,竟敢拦我!”

我回过头,只见裴信身着一身锦袍,满脸傲娇之色。

我挑了挑眉,故意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你是谁啊?”

裴信的脸色瞬间柔和了几分,嘴上却还硬着:“哼!大早上的,你又去哪里疯跑了?怎么如今世伯也不管管你?”

我翻了个白眼,转身便往府里走去。

裴信见状,立刻跟了上来,急声道:“好了好了,阿竹,难道你还同我闹脾气吗?”

我停下脚步,冷声道:“松开!”

他却不肯松手,露出那熟悉的嬉皮笑脸之色:“除非你说你不生气了。”

就在这时,那马车窗帷忽然被撩开,沈山山探出头来,轻声细语道:“公子,给小姐的手炉你忘了。”

裴信微微蹙眉,却还是示意沈山山将手炉送了下来。

他接过手炉,又对我道:“本来想迟点让她见你的。”

沈山山闻言,娇怯怯地唤了一声:“阿竹姐姐。”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补道:“二小姐。”

我看着那手炉,冷笑道:“夏天的棉袄,冬天的碎冰,春日的手炉……裴信,你就是送个礼都送不明白。这东西啊,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言罢,我抬步便要往府里走去。

裴信见状,立刻跟了上来,急声道:“阿竹,等等我!”

我想了想,抬手止住了门房,由着他们一同进来。

沈山山一双眼睛扑闪着,四处张望,赞叹道:“这宅子真好看,这莲池真大,这楼阁真像画本子里的……二小姐,你真是好福气。”

言罢,她眼睛一转,又问道:“这是新布置的囍绫吗?这送女台也是新修的……二小姐这是在准备成婚之事吗?”

裴信闻言,腰杆一下挺直了,神色颇为得意。

这时,雪柏正好捧着一摞书走来,看到裴信,脸色一变,马上转头就跑。

裴信见状,下巴也抬了起来,得意道:“还说对我无意,我都以为这小子做了逃奴,这不是被你留着吗?”

他笑吟吟转头看我,又道:“还说我口是心非,这么上赶着准备,不就等着我金榜题名来提亲吗?”

我挑了挑眉,冷声道:“提亲?难道裴公子忘了那是上月之事?”

裴信笑道:“我又不是不来,我是缓了一点。而且只要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我今日就能下聘。”

我故作好奇,问道:“哦?什么条件啊?”

裴信正色道:“成婚后,让山山留在府中。”

我冷笑道:“为何?因为她为你掉过一个孩子吗?”

裴信闻言,冷冷看着雪柏的背影,冷声道:“这等背主的东西,也不必留了。”

他顿了顿,又缓了十分口气,对我道:“阿竹,你向来心好,也从不计较下人的错处。山山是个孤女,她一心也是为你报恩,想着能为你分担侍奉我,才出了一点小意外。”

沈山山闻言,红了眼睛,急声道:“山山不敢抢二小姐的风头,也绝不会让孩子生在之前。”

裴信又宽慰道:“而且,生育对女子何等凶险。山山说了,以后的孩子,都会养在你膝下,也少了你吃苦头。你瞧瞧我母亲,不过四十,便已周身疼痛,她事事要强,生了七个孩子——这何苦呢?”

我闻言,心中暗自冷笑,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是这么个脑子呢。

哦,不,应该说是没脑子。

我冷声道:“那我为何要生那么多?”

裴信正色道:“裴家世代簪缨,开枝散叶本就是女子本份。山山对你忠心,甚至不愿要妾的名分,只做一个通房丫鬟。此生,我裴信一妻一妾,再无二心。”

我惊得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喊道:“裴信,你是疯了吧!竟说出这等荒唐之语!”

裴信面色涨红,声嘶力竭道:“我是疯了。若非我自幼便钟情于你,何苦如此自我折磨。春日里邀你出游,夏日里带你游船,我费尽心思想要讨你欢心,却不过是你众多玩伴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待你长大,对我更是日渐生疏。”

“若非我突然被父亲送去书院,你方知晓自己心思,追了过来,我还不知要在这痴情苦海中疯到何时。”

“这些年……房中的丫鬟对我暗送秋波,外头的女郎对我示好,我哪一个曾理会过?可你即便在书院,也不肯为我纾解心中情思……我可曾怪过你?如今我不过是想要一个能为我分担苦头的孤女,这便成了疯子?”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如寒冰般刺骨:“你不是疯了,你是想死了!”

话音未落,阿兄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脚狠狠将裴信踹进了湖里。

裴信在湖中慌乱扑腾,大声呼喊:“我……我不会凫水啊!救命!”

待那沉入湖底的裴信被众人拖上来时,阿兄又上前补了几脚。裴信幽幽醒来,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瞪着我们,咬牙切齿地放狠话:“林竹,林淼,你们今日如此对我,这亲,我今日是提不了了!”

阿兄听闻,又是一脚踹过去,裴信赶忙抱头喊:“明日,我也来不了了。到时候,看嫁不出去、丢脸的是谁?!”

那沈山山满脸心疼,急忙跑去给他擦水,转头愤怒地瞪着我,大声指责:“二小姐,你太过份了,你还有没有人性?”

阿嫂冷眼一抬,一个婆子立刻上前,“啪”的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怒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忘恩负义的jian人,也配教训我妹妹!”

裴信见状,伸手紧紧抓着沈山山,恶狠狠道:“别和她说话!这次她若不亲自上门来道歉,我绝不会再来提亲!”

我轻轻笑起来,眼中满是嘲讽:“裴信,难道你裴家自削爵外迁后,已经没落到连句实话都听不到了吗?你真以为自己是要来提亲的?”

裴信满脸狐疑,问道:“什么意思?”

我神色淡然,说道:“看不出来吗?我妹妹早已成婚!”

雪柏在一旁壮着胆子帮腔:“就是,二姑娘早就成婚了!等你,你算个什么毛!”

裴信根本不信,大声叫嚷:“怎么可能?!她那般名声,就算生得好看些……哦,我知道了,你们定然是给了银子找了个寒门子弟?”

裴信挣扎着要坐起,苦口婆心道:“阿竹,你真糊涂。门当户对何等重要,你难道要胡乱嫁给一个匹夫,草草一生,吃苦受罪一辈子?”

雪柏提高声量,怒喝道:“呸,新姑爷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

我转头看向阿兄,无奈道:“阿兄,我本就忍着恶心带他进来。阿兄可是还没用早膳吗?怎的这般没力气。”

阿兄再度上前,摩拳擦掌道:“早说我多吃两碗了,今日定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这一回,裴信终于彻底安静了,趴在地上不敢再言语。

等他们两人都被扔出了门外,霍邵骑马恰好赶到。

他潇洒地翻身下马,动作利落。

裴信眼睛一红,艰难地抬起头,哭诉道:“首辅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林家滥用私刑,羞辱勋贵。”

霍邵低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道:“好。”

说罢,他弯腰一伸手,将裴信扔上马背,说道:“那末,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裴信在马背上颠簸着,又吐了些水,洒了沈山山一衣襟。沈山山忍着恶心,还在帮腔:“他们欺负人,还妄图杀人。大人,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霍邵翻身上马,神色冷峻道:“做主娶我夫人吗?如今她乃是二品诰命,如此不敬之罪,的确得好好做主!”

裴信大惊失色,喊道:“大人,你说什么?你说你!”

话音未落,霍邵一鞭子甩在他身上,沈山山吓得一下瘫坐在地上。

9

裴信竟被那金榜除名而去,想他本是裴家之中,唯一一个能略通文墨、读得了些许书的子弟。

裴家众人,原还指望着他能光耀门楣,重振家族声威。

这下可好,裴家彻底失了势,成了这城中人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瞧瞧那裴家,还以为能出个才子呢,结果呢,金榜都除名了,真是丢人现眼!”

“就是就是,裴家这下算是彻底完了。”

这般议论声,不绝于耳。

后来,裴家无奈,只得再度外迁,回了那祖地。自那之后,几乎便再也没听到过裴信的半点消息。

时光匆匆,一晃便是三年。

这日,我和霍邵带着孩子,一同去那花灯节游玩。

花灯节上,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远远地,我便看到一个船娘,拎着个酒壶,眼巴巴地朝我这边望着。

那船娘还未曾开口说话,身后便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猛地拉了回去。

只听那拉她之人,恶狠狠地骂道:“少在这里现眼!”

那船娘却也不甘示弱,扯着嗓子喊道:“谋生还要什么面子,你还以为你家是之前那个空架子不成?如今都快饿死人了,还留着那狗屁架子作甚!”

“闭嘴!”裴信的声音暴怒而起,“你怎么如此刁钻泼辣!哪里有一分比得上她……”

那船娘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尖声叫道:“我是样样比不上!可你不珍惜啊!你自己贪恋放浪,你自己弄丢了那高贵的千金小姐!你活该!就该和我一起烂在这船里!我卖唱,你卖脸!”

“闭嘴!闭嘴!”裴信怒不可遏,两人竟扭打了起来。

霍邵见状,忙举起一支新得的兔子灯,递给孩子,一手紧紧牵着我,柔声道:“走吧,阿竹,莫要被这些烦心事扰了兴致。”

我微微点头,回首望了望那打斗之处,心中感慨万千。

再看眼前,灯海如火,温暖而灿烂,映照着我们一家三口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