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无门关》解读全集:(6)世尊拈花

发布时间:2025-11-15 09:12  浏览量:1

世尊昔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众皆默然,惟迦叶尊者破颜微笑。

世尊云:“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属摩诃迦叶。”

无门曰:黄面瞿昙傍若无人,压良为贱,悬羊头卖狗肉,将谓多少奇特。只如当时大众都笑,正法眼藏作么生传?设使迦叶不笑,正当眼藏又作生传?若道正法眼藏有传授,黄面老子诳呼闾阎;若道无传授,为什么独许迦叶?

颂曰:

拈起花来,尾巴已露。

迦叶破颜,人天罔措!

往昔,佛陀于灵山法会上,随手拈起一朵花示于大众。彼时,在场弟子皆茫然无措,默然不语,唯有迦叶尊者不禁露出会心之笑。

佛陀言道:“吾有清净无染之正法核心、超越生死之涅槃妙心,以及直指实相、本无定相之微妙法门。此法门不倚文字记载,乃经典教义之外之特别传承,今吾将其托付予摩诃迦叶。”

无门慧开禅师评曰:那黄脸佛陀(瞿昙为佛陀姓氏,此乃禅宗常用称呼)真可谓旁若无人,简直是将珍宝视如凡物,挂羊头卖狗肉,世人却还以为其举动奇特非凡。

试想,若当时大众皆随之而笑,这正法眼藏该如何传承?若迦叶尊者未笑,正法眼藏又当如何传递?若言正法眼藏可通过某种形式传授,那黄脸老子(指佛陀)便是在欺骗百姓;若言并无所谓“传授”,那为何独独认可迦叶尊者?

颂词译文:佛陀拈花之际,佛法真谛已然尽显;迦叶尊者破颜一笑,天上人间众生却皆茫然,不解其中深意!

两千五百年前,于灵山法会之上,佛陀拈花,迦叶微笑,由此便有了“世尊拈花”这一公案。传说此乃禅宗之起源,然而经考证,这则公案实则是后人杜撰的故事,并非真实发生的历史事件。

“世尊拈花”出自《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然而这部经并无明确的译者姓名,亦未被记载于古代的经录之中。极有可能是在“世尊拈花”这一故事出现之后,才特意为其编撰了这部佛经,以证明该故事有所出处。

事实上,此类事情在古代屡见不鲜。如同一位功成名就之人,因其功勋卓著,便追溯去编撰他的出生趣事乃至祖宗传承之事。比如:秦始皇“黑龙显瑞”、汉高祖“斩白蛇起义”、明太祖“龙潜濠州”等传说。

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却成了禅宗的源头。这般“无厘头”,恰恰彰显了禅宗“本来无一物”的深刻内涵。禅,并非科学,也不是任何知识所能企及的境界,谈及所谓境界亦是多余。

就像佛陀那样,他手持鲜花展示给众人,其中蕴含着何种意义?

除了佛陀本人,无人能给出确切答案。对于佛陀之外的所有旁观者而言,佛陀拈花必定有其意义,但大家所领悟到的任何意义都并非这一现象的本质,皆为个人见解。

“现象之中存在本质,但本质对于观察者而言,终究难以探寻。”

“世尊拈花”的故事是否真实,其本质为何都无关紧要,因为在禅的范畴里本就无所收获。一切“有”皆是从“无”中生出的。

这个“无”究竟是什么?是独立于现象之外的心,是作为观察者的你所具备的那份觉知,正所谓“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世界的千变万化,皆源于你的心。

面对世尊拈花之举,众人势必会探寻那现象背后的深意,此乃人之常情。作为人,面对外境时定然会“生心”。

人人皆有与外界进行互动的本性,此亦被称作觉性。人们生来会去解读、认知自身“六根”所能捕捉到的一切信息。

这种天性人皆有之,本自具足,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勉强可称之为佛性。

诚然,“佛性”二字不过是为了言说方便而设立的名目,并非指佛的本性与能力。

只要你投身外境之中,总归要获取些什么,无论所获为何,皆是你对于当下的唯一阐释,人人皆然。

除了当下所呈现的现象之外,并不存在一个孤立的真相可供探寻。世尊拈花的深意,便蕴含在这一现象之中,对于除世尊本人之外的任何观察者而言,都难以洞悉。

因此,禅并非向外索求,而是向内体悟。研读禅宗公案,不应从祖师的言行中寻求答案,而应反观自身。向外追求所获得的,并非真相,仅仅是自身的有限认知。

在佛陀拈花之时,你看到了什么呢?答案既不在佛陀那里,也不在那朵花上。

除了正在观察的你自己,还能有什么呢!佛陀的深意,并不属于你。属于你的,唯有自己的所见。

见到佛陀拈花,迦叶尊者露出微笑,他为何而笑呢?这并非关键所在,也不是外人能够揣测的。重要的是,迦叶的微笑与佛陀的拈花皆源于同一处。

见到佛陀拈花的那个人和见到迦叶微笑的这个人,是同一人还是不同的人呢?难道还会有第二个吗?其实都是自己,那个“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我”。

世人常常只看到“能笑”与“所笑”之处,却不知究竟是谁引发了这一切,只看到外在的景象,却看不到自己。

佛陀在启明星显现、即将天亮之际,豁然证悟大道。佛陀悟道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奇哉!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

他并非在启明星中洞察到了至高无上的道理,也不是在禅定之后获得了什么超能力,而是在见到启明星时见到了自己。启明星之所以能够显现,除了外在的客观存在,还有一个在“见”一切的自己,正是因为内在的“我”,外在的一切才得以呈现。

“所见”,如同投影在幕布上的影像,而正在投射的那个就是人人皆有的“我”。“我”只在投射的过程中,至于投射出来的形形色色,出现什么都不足为奇。

正如无门慧开所评说的:“佛陀压良为贱,实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世人还觉得世尊拈花有多么奇特呢!”

其实,无门慧开说的是反话。“压良为贱”的并非佛陀,而是那些试图解读佛陀拈花深意的人;佛陀也并非挂羊头卖狗肉,他是当下直指真心妙用,只因世人眼中只有“所见”,而不识“能见”的“我”,才产生了羊头与狗肉的错觉。

佛陀拈起那朵大梵天王送的金色波罗花,仿佛在说:“你们看,这个是什么?”

是花吗?当然是的。但除了所见的花之外,是否还有能见的“我”呢?

花,并不奇特,随处可见。“我”,也不奇特,人人皆有。在花之上你到底见到了什么呢?这个,就不得而知了。见者当下即见,未见者再等下次机缘。

实际上,当佛陀拈花示众之时,迦叶尊者那一抹微笑,即便佛陀也难以参透其中真意。无论他怎样解读,都难以触及迦叶的本真想法。或许迦叶是因忆起昨日的某件事而展颜微笑,这也未可知。那么,佛陀又凭什么断言“迦叶尊者已然领会”呢?

迦叶尊者微笑,必定有所思、有所悟,这无疑是佛性无时无处不在的绝佳例证。至于他究竟领悟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着实没有纠结的必要。因为一旦纠结于此,便是陷入分别之念,又怎会有标准答案呢?如此必定是徒劳无功的。

其实,佛陀想表达的是:“你们看,迦叶尊者在微笑,他必定是想到了一件值得微笑的美好之事。”

简简单单的“有所想、有所悟、有所笑”的当下呈现,其实已然是真相所在。然而,这并非向弟子们说法的便捷法门,可谓说者有意、听者无心。

迦叶于花之上,悟得那见色之“我”,世人却认为迦叶领会了佛陀之意。佛陀于迦叶微笑之中,寻见了自身之“我”,世人却以为佛陀洞察了迦叶之意。

切不可认为迦叶尊者微笑所悟与佛陀所言是同一回事,也有可能二人心境截然不同。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有一个随缘照物的“我”在。

倘若彼时迦叶尊者没有微笑,佛陀会怎样呢?倘若众人皆微笑,佛陀又有何种精妙法门可供传授呢?实际上,佛陀不过是借了一个由头,随意选取了一种便于施教的方式。

即便迦叶不微笑,或者大家一同微笑,佛陀依旧有办法另寻由头,引领大家直面自心。因为佛陀是过来人,洞悉了那个“无”,从而能生出万“有”。

研读禅门公案,千万不要沉溺于故事与情节之中,其解读其中有何道理。可以这样说,禅宗公案是一部情景剧,只能看而不能解。

试图解读佛陀、迦叶的意图,终究难以开悟。然而,你心生疑惑之处与迦叶微笑之处却同根同源。

两千多年前,佛陀拈花之际,迦叶有所觉知而微笑。如今,你读到这则公案时,有所觉知而生疑惑,不管是微笑还是疑惑,又有何分别呢?

若能以这般视角看待,此恰为禅宗“千圣不传”的精妙之处。倘若能够识得“我”,往昔看不懂的所有公案便能一眼洞穿,根本不会在脑海中稍有停留。倘若研读禅宗公案花费了你一秒的时间,那你所获得的并非真正的体悟。

你照镜子需要花时间吗?真相不就是这样赤裸裸、净洒洒的摆在面前吗?还东想西想的作甚?

其实,“世尊拈花”只是指月之手,他才没有给你讲什么佛法呢?有的那一点点,都在你自己那里。能学的是佛陀指引的手段,而不是那个本来,那个本来人人不缺。要说手段嘛,禅宗的祖师们却是学到家了的。

黄檗希运在法堂上捏起拳头说道:“你们看啊,天下老和尚会的那点东西全都在这里了。如果从中受到启发,就能纵横自如。如果领会不到,我这个拳头就算白举了。”

黄檗的这话听得僧人们云里雾里,就问道:“受到启发将会怎样?”

黄檗说:“纵横自在。”

僧人又问:“那我们领会不到又将如何?”

黄檗说:“普照大地。”

倘若你是当时法堂上的一名亲历者,当黄檗举起拳头时,你会看到什么呢?那只拳头!除此之外,还能看到什么呢?看到拳头的你。

拳头宛如一面镜子,在你看到拳头的同时,也映照出了看到拳头的你。若不是你有所关注,又怎会知晓那只拳头的存在呢?

当然,还有俱脂禅师的那“一指”。

但凡有所询问,俱胝禅师皆竖起一根指头,再无其他言语,而问询者中确实有不少人就此开悟。如果是你,在那根指头上能见到什么?

而临济义玄则每当学人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时”,便竖起手中的拂尘。在拂尘之上呢?你又见到了什么?

还有更奇妙的!

高亭简禅师前往参偈德山宣鉴,行至江边时,恰好德山宣鉴正立于江对岸。简禅师便隔着江水朝着德山宣鉴大声呼喊:“大和尚,那件事我尚未弄明白,您能为我讲解一番吗?”

德山宣鉴并未回应,只是举起手中的扇子,朝着江对面轻轻摇了摇。

见到德山摇扇,简禅师刹那间便开悟了。于是他沿着江边,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

还有那赵州古佛也有如此手段。

僧人问赵州:“达摩祖师传来的佛法旨意是如何的?”

赵州从谂禅师说:“你看见庭前的那棵柏树了吗?”

僧人说:“和尚莫要以景喻理,说点干货啊!”

赵州说:“好吧!我不以景喻理。”

僧人重新问道:“达摩祖师传来的佛法旨意是什么?”

赵州指了指庭院,说道:“庭院中的那棵柏树。”

正是因为世尊拈花只是一个手段,识“我”的八万四千法门之一,才有了后来的形形色色。假如世尊拈花是唯一答案,那大家就都去拈花好了。

不管祖师的言行有多么的奇特,在言行之中闻声见色的“我”奇特吗?人人本自具足嘛!

这个人人皆有的“我”,才是万法之主,为你的世界添彩,为你打造出独一无二的个人世界。这便是天下老和尚所共有的那点事物。称其为佛法也好,谓之禅法也罢,不都是从世尊拈花那里一脉相承下来的吗?

叫个什么都无所谓,只要知“用”即可。

禅,是零思维、无攀缘的境界。恰似世尊拈起的金色波罗花,也如黄檗举起的那只拳头,在看到它的刹那,回光返照间,究竟有何物存在?那便是了,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那原本并非实体之物,仅是细密连绵的觉知,意识流转,从未间断。这无始无终的意识流,便造就了“我”,人人皆然。

每个人的世界独一无二,皆由那个“我”所衍生。尽管世界各不相同,“我”却并无差异。

莫要说这拳头、这金色波罗花,即便只是一粒草籽,亦蕴含着大千世界。看见草籽的那个,不正是缔造大千世界的那个吗?

一花开,时=世界起;一尘举,大地收。并非是一朵花中藏有整个世界,而是见到一朵花,便能窥见整个世界。一朵花因“我”而生,以此类推,万法不都源自于“我”吗?

佛陀曾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其实,佛陀的这句话与孔子那句“吾道一以贯之”同根同源,“我”就是呈现万法的“一”,没有这个“一”后面有再多零都是毫无意义的。谁能舍去这个“一”呢?

世尊拈花,迦叶微笑,其中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那个见色闻声的“我”,除此以外之所得,都是“我”所生之物了,已不是那个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