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嫂子重生 [完]
发布时间:2025-06-06 14:14 浏览量:1
她高举自己烫得红肿的手。
「你看看我的手!要不是五次三番你自己端不好杯子,怎么会撒?我乃侍郎之女,就算你们有爵位在,也不能如此羞辱我!」
她一改大婚时装出的贤良淑德,那歇斯底里的真面目叫满府姨娘庶子庶女看了个大热闹。
庶出的侯府长子瞥了眼世子,语带讥诮:
「弟妹看起来脾气可不小啊,别以后世子连内帷都镇不住喽!」
侯夫人气得手都在发抖,一杯茶丢在林雨晴脚边,碎开的瓷片割伤了林雨晴的小臂。
「好一个金尊玉贵的侍郎千金,我倒是很想去问问林大人,他如何生出你这等毫无规矩的女儿!新妇第一日给长辈敬茶什么规矩,难道林府无人教你?」
林雨晴捂着胳膊,饱含期待转头去看世子。
这明明不是她的错。
她满心等着世子解围,却看见昨日温存良久的夫君,别开眼不去看她。
他不敢反驳母亲。
回了房,林雨晴摔摔打打,世子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好半晌憋出一句:「母亲……母亲也没说错啊……」
林雨晴更是气急了,屏风都踢翻在地。
世子连忙起身,甩下一句:「不识好歹!」便匆匆逃出门。
砸累了的林雨晴坐在床上呢喃出声。
「霍雁北从不曾这么对我……」
6.
大哥说起回门那日的场景,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我与你嫂子刚坐下不久,那位……林世子夫人竟然不顾体统,哭着闯了进来。」
大哥的语气有些难以置信。
「她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对淮阳侯府破口大骂。那好歹是她的夫家,有什么话不能私下里说?」
林雨晴彻底不装了。
陪同林雨晴回门的嬷嬷,是侯夫人的陪房,在侯府里侍奉了三十多年,却被林雨晴指着鼻子骂作「老虔婆」。
那嬷嬷的脸色黑如锅底,却不卑不亢。
「既然林小姐不怕丢脸,咱们做下人的,自然也不在乎什么脸面。」
她连世子夫人都不称呼,只唤「林小姐」,侯府的态度昭然若揭。
她娓娓道来,将林雨晴第一天摔杯子,第二天第三天早安都不给侯夫人请,这些事全抖落干净。
林侍郎听后,勃然大怒。
他一巴掌扇在了林雨晴脸上,丝毫不顾及她半分颜面。
林雨晴哭闹起来,林侍郎却让人押着她,要去给侯府道歉。
「当日就该把她从侯府换回去!丢人现眼,真是丢人现眼!」
侍郎夫人哭着护在女儿身前:
「是他们侯府先刁难晴儿啊!怎么能全怪女儿呢?」
回门的酒席都没有开,林家大房就匆匆退到了内院。
大哥与嫂子去二房的路上,经过林雨晴的院子,里面传出了侍郎夫人的辩解声:
「我女儿本该高嫁,凭什么因为一纸婚约,便要许给霍家那小门小户……」
「住口!」林侍郎厉声打断:
「她被你教得如此嚣张跋扈,嫁与霍家,出了事咱们还能担待,可侯府岂是咱们能得罪得起?」
「如今惹恼了侯府,淮阳侯要上朝参我教女无方,你倒是说说,我该如何收场!」
林雨晴的声音更加尖锐:
「那老太婆自己不接我的茶!我还要守什么规矩?我在家时想怎样就怎样,凭什么嫁过去就要学那些伺候人的活计!侯府又不是没丫鬟婆子,让我一个新媳妇端茶布菜,他们好大的脸!」
「我不干了!我什么都不干了!」
「霍家都不让儿媳立规矩,怎么侯府就不能?」
紧接着,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屋内顿时乱作一团。
说到这里,大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万幸,万幸我娶的不是她!」
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7.
在宁远伯夫人的赏花宴上,我终于又见到林雨晴。
她的样子不太好,昔日丰润的脸颊凹陷下去,眼下挂着两片青黑,像被人用墨汁狠狠抹过。
听说,那日林侍郎亲自押着她回侯府请罪。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劳烦侯爷和夫人多多管教。」
侯夫人立刻寻来了宫里做教习的嬷嬷,誓要让林雨晴学好规矩,摆正自己的位置。
林雨晴自然不肯,可她跑回侍郎府两次,都被原样送了回去。
她不甘心,又去同世子闹。
世子也无奈:「母亲说了,你需要多学规矩,不然丢的是侯府的脸面。」
「母亲说了,大家闺秀不是你这个样子,你太不体统。」
「母亲说了……」
林雨晴简直要被气疯了。
「母亲母亲,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母亲,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去,回绝你母亲,你只能听我的!」
侯夫人听闻此话,立刻给儿子抬了两房美妾。
林雨晴大怒,前世林卉嫁进来三年后,世子才纳了一房妾室。
而她才嫁过来几日啊,就有两个狐狸精碍眼。
她当即让两人跪在廊下几个时辰,差点跪坏了双腿。
世子听闻后,也对林雨晴不满起来。
「我心中之人本就是你堂妹,大婚那日,我也想将你送回去。」
「要不是母亲留你,要不是你苦苦求我……早知你如此刁蛮无礼,我,我真是太后悔了!」
世子拂袖而去,独留下林雨晴,将屋中摆设砸了个稀烂。
如今的她,像只困在金丝笼里的雀儿,不但要日日学规矩,还要讨得夫君欢心,与小妾们争宠。
林雨晴死死盯着林卉看了半晌,想在林卉脸上看到悲伤、难过和不如意。
可是堂妹面若桃花,气色甚至比在林府时,还要好上几分。
她被一群小姐妹围在中间,说起自己的夫君,眉梢眼角都是甜意。
那分明是浸在蜜罐里,才养得出的好气色。
围着她的手帕交叽叽喳喳:
「这可真是上错花轿嫁对郎呢!前些日子我还为你担心,没想到你是个有福气的!」
「吃饭的时候,你婆母竟然不要你布菜?我那婆母,哎!请安都要我多站两柱香。」
「你夫君承诺你不纳妾?老天爷啊,善女愿用十年寿命,只求来世得个一心一意的夫君!」
林雨晴眼中的嫉妒一闪而过,上前拉住堂妹的手,声音像是淬了毒:
「可莫要再夸赞霍家了。你好歹也是官家小姐,那种日日混在军营中,满身腥臭的男子,也值得你这般炫耀?」
她又得意地说起自己。
「都怪轿子抬错了,不然你就是侯府的世子夫人了。有机会来侯府见识一下,可不是霍家那小破院子能比的。」
「我知你心中定是不痛快,不如帕子借你,想哭就哭吧!」
林卉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笑得恬静。
「哭?不知道谁要哭呢。听说有人跑回娘家好多次了,定是过得不如意就见不得别人好。」
「我们夫妻举案齐眉,婆母更是免了我立规矩,我与小姑情同姐妹,怕是有人羡慕不来呢!」
阳光穿过花枝,在林卉的珍珠耳坠上跳着金灿灿的舞。
她从容地理了理袖口,那上面绣着并蒂莲的暗纹——是母亲特意让绣娘比着宫中式样裁的。
林雨晴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那金光刺痛了眼睛。
「哪里比得上侯府显贵……」
可侯府不曾为她添过一针一线。
林雨晴冷着脸,转头看向我。
她深吸一口气,要为自己找回面子。
「说到你这个小姑子,你要看紧了。她可不是个安分的,指不定要趁着人多,跑去勾引谁呢!」
8.
林雨晴带着戏谑的语气,让我恨意又涌了上来。
前世,也是在一个赏花宴上,林雨晴将我骗到湖边,我没有防备,被她一把推了下去。
我根本不会游水,冰冷刺骨的湖水漫过我的口鼻,至今仍让我不寒而栗。
被林雨晴收买的马夫立刻跳下水,将我捞了上来。
他抱着我不放手,非说与我有了肌肤之亲,要我嫁给他。
林雨晴假惺惺地用帕子擦泪,对围观的人哭诉,指责我败坏门庭。
「我这小姑子与好几人都有了奸情,肚子里还怀了孩子。」
「不得已,她想出这个落水的计策,盼望找个老实人嫁了。」
我被打上了水性杨花的标签,即便后来真相大白,那些流言蜚语却如附骨之疽,让我在京中受尽白眼。
更让我悲痛的是,母亲听闻我的「丑事」伤心欲绝,再也没有醒来。
我心一横,连夜北上,往边关去寻大哥。
我攥紧拳头,这辈子她若是再敢算计我,我鱼死网破也要让她付出代价!
林卉感受到了我的怒火,不动声色地将我护在身后。
「堂堂侯府的世子夫人,却口出恶言。听闻你婆母请了宫中的教习嬷嬷,怕是那嬷嬷偷了懒,竟然连规矩都没教好,就让你出门见人?」
林卉父亲的官职虽然不及林侍郎,但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得到过皇后娘娘的称赞,是京中首屈一指的大家闺秀。
有这样的嫂子护着我,自然没人敢小瞧了我去。
林雨晴没有占到半点便宜,看了林卉一眼,她突然就意味深长地笑了。
「霍家人对你很好,是吧?」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我心头一紧。
前世与她姑嫂相处多年,我太清楚她这笑容背后的恶毒。
待她离开后,我便借口更衣,悄悄跟了上去。
就见她走到无人的地方,狠狠将一朵朵鲜艳的绣球花扯下来,丢在地上用脚来回碾碎。
「凭什么!凭什么她能过得那么好?」
「我明明重生了,嫁给了世子,而她进了那个烂泥一样的霍家。她就应该与我前世一样,不受婆母小姑待见,不被夫君宠爱!」
她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哼,若是林卉落了水,如前世霍锦南那个小贱人一般,名声尽毁……霍家人还能心无芥蒂吗?」
9.
我早知林雨晴不会善罢甘休,却不想她竟然要对林卉下手。
回到宴席上,我开始思索对策。
抬眼却见湖心亭中,林卉被淮阳侯世子和侯夫人围住。
我迅速跑了过去,正听得世子低声叹息:
「都是命运捉弄,你本该与我拜堂。」
他深深看了林卉一眼,厚颜无耻地提议:
「你重新嫁进我侯府吧!」
随即,他的补充更让人作呕:
「我母亲说,你已非完璧之身,不会妄想正妻之位,对吧?」
侯夫人更是拉着林卉的手,叫得亲昵。
「好卉儿,只要你愿意,我立刻让人去跟霍家和林侍郎知会一声,他们不会不给我侯府面子。」
「虽说不是正妻,但侯府许你贵妾。将来就算正室进门,也不必你去日日立规矩。」
我听着都想笑,侯夫人说不立规矩,分明就是说谎。
眼见林卉继续摇头,侯夫人咬了咬牙承诺:
「我再送你两个铺子,当作补偿。你呢,协助我打理侯府中馈,诞下子嗣也可由你亲自抚养。」
林雨晴想要害我嫂子就罢了,他们竟然也在打我嫂子的主意,岂有此理!
他们倒是会盘算,既能送走那个搅家的,又能得一个贤惠的。
更可恨的是,他们以林卉父亲的前程相诱,承诺会利用侯府的关系,给林父谋一个肥差。
我紧张地看向林卉,生怕她经不起诱惑点了头。
林卉后退两步,拒绝得干脆利落。
「多谢夫人和世子厚爱,但我林卉不侍二夫。既已嫁入霍家门,我此生就是霍家妇!」
世子和侯夫人还想说什么,就听一声尖利的怒喝从身后传来:
「林卉,你个该死的贱人,竟敢勾引世子!」
林雨晴双眼赤红,猛地朝林卉撞了过去。
我本就在防着林雨晴,见她伸出手,我毫不犹豫将林卉拉到一边。
顺势「不小心」绊了侯夫人一脚。
「啊——」
侯夫人站立不稳,慌乱中抓住了林雨晴伸来的手。
两人就这么往湖心亭外倒去,栽进了水中。
10.
眼见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双双落水,淮阳侯世子顿时慌了神。
他手足无措地趴在横栏上,大声呼救:
「来人啊,快来救人!母亲,我母亲落水了!」
竟是闭着眼,畏畏缩缩,连水都不敢碰。
也是,侯府唯一的嫡子,那可金贵得很,平日沐浴都怕被呛到,哪里会什么泅水之术。
我清了清嗓子,故意喊得比他还大声:
「救命啊!淮阳侯世子夫人把婆母推下水了!林雨晴谋害侯夫人,自己也失足落水了!」
「侯府婆媳大战,打进了水里,快来人啊!」
林雨晴和侯夫人在水中拼命挣扎,两个人都不会水性,慌乱中她们互相撕扯,妄图压着别人让自己浮出水面。
长长的指甲划过对方的脸庞,留下一道道血痕。
喊声吸引了很多人,都是勋贵及其女眷,没人愿意跳下去救人。
「天啊,侯府近日的热闹可真不少,婆媳都能打进水里。」
「我可听说,这世子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淮阳侯上朝时候眼眶都是黑的。」
「侯夫人以重规矩闻名京城,如今看来,哪里有半点规矩!」
我拍了拍世子的肩膀,看着他慌张的样子,很是嫌弃。
林卉当初嫁给他,人人都说是高嫁,是一段好姻缘,谁又知道里面的苦楚?
强势的婆母,懦弱不敢反抗的世子,不管内宅却喜欢指手画脚的公爹。
以及公爹后院里,那一群妾室和庶子庶女。
林卉是大度贤良的,可她太过操劳,嫁入侯府没几年就卧病在床。
大好年华,被侯府蹉跎!
「世子,快下去救救你母亲和妻子啊!」
我把他往湖边推去。
吓得世子抓住横栏瑟瑟发抖。
「我怕,我怕——」
我看向林卉,她眼中的嫌弃比我更甚。
我点了点头,最后一点担忧也消失了。
林卉绝对看不上淮阳侯世子了。
再看水面,那婆媳俩不再挣扎,快要沉底了。
宁远伯夫人擦着汗赶到湖边,让会水的婆子将两人捞了起来。
作为今日的东道主,若是侯府的女眷在她家出事,那她家的爵位怕是保不住了。
好在救上来得及时,那对婆媳俩只是多喝了几口水,受了些惊吓。
11.
有人问起缘由,刚喝过姜汤的侯夫人就抬起了手,狠狠掴向身旁的林雨晴。
「扫把星!自你踏进侯府门槛,府里就没一日安宁!」
「还敢扑上来推我下水?我难道说错了吗,原本该嫁入我侯府的,就是你知书达理的堂妹,而不是你这个泼妇!」
虽然林雨晴受了教习嬷嬷几日的磋磨,可骨子里的烈性岂能轻易磨平。
想起敬茶第一日,她原想本本分分地做个新妇,和世子相敬如宾,奈何侯夫人从中作梗。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
她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将手中的姜汤砸向侯夫人。
「好生不要脸!我与世子拜了堂洞了房,你们如今却要把人换回来?让我去霍家,换林卉回侯府?做你的春秋大梦!」
侯夫人气得发抖,原本就难看的脸色,配上几道林雨晴抓出的伤痕,更显狰狞。
她知道,自己维持多年的侯府颜面,如今被丢得一干二净。
待回府,侯爷定饶不了她这个主母,就是以后谁家还愿意与侯府来往?
世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左看右看:
「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
我挽着林卉的胳膊,落井下石。
「成亲当日,我特意遣人问过侯府,夫人当时怎么说的?」
「抬错了那便将错就错,此乃天意。夫人既然觉得是天意,不愿意换,如今又来纠缠我嫂子,是何道理?」
转头面向围观人群,我拔高嗓音:
「诸位可知,侯夫人说只要我嫂子回侯府,就给我嫂子贵妾之位呢!」
众人哗然:
「好好的正室夫人不做,跑去做妾?这也欺人太甚了吧!」
「真应了那句: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霍家乃是开国功臣,虽然没落了,可门风极正。倒是淮阳侯府,一代不如一代。」
窃窃私语中,忽有人阴阳怪气道:
「不知道的还当是选太子妃呢,这般挑三拣四。」
侯夫人本就因落水受了惊吓,听闻这些话,怒急攻心。
她喉间发出「咯」的一声,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12.
自那次赏花宴后,淮阳侯府沉寂了许久。
倒是母亲,开始张罗起给我相看人家,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好多画像。
「这个家世清白,后院也干净,留着备选;这个可不行,四世同堂住在一起,妯娌太多了些;这个听说有龙阳之好,哪个媒人送来的?以后莫要让她进门!」
林卉同母亲笑着揶揄我:
「一家有女百家求,我们锦南聪慧貌美,定能找个好婆家。」
母亲轻抚我的发髻,眼中既欣慰又怅然:
「一晃啊,南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待到嫁了人,就不能如家中这般惬意了。」
我倒是无所谓。
反正前世也不曾嫁人,只要大哥嫂子不嫌弃,我赖在霍家一辈子又如何。
可我想过安生日子,偏偏有人不答应。
秋收刚至,北狄犯境。
朝堂之上,淮阳侯力荐大哥领兵出征。
消息传来时,我手中茶盏「啪」地摔落在地,茶水溅湿了裙角。
林卉脸色亦是一变,却仍强自镇定,握住我冰凉的手。
「他是将军……」
她没有说明,但我理解,大哥是将军,就要上战场、守国门。
可林卉不知道,前世大哥为了保住霍家,赶赴边关,正碰上这场与北狄的大战。
大战初期,因为准备不足,连失三城,将士尸骨如山。
——有人不想让大哥活着!
我几乎能断定,淮阳侯此番举荐,必有林雨晴在背后推波助澜。
当夜,大哥回府后,我终是咬牙,向他坦白了重生之事。
我不能再隐瞒了。
因为我要同大哥一起去战场!
当初去边关寻大哥,我见多了流离失所的百姓。
既然重生一次,我绝不会让悲剧重现!
大哥拍了拍我的脑袋,语气沉稳。
「南儿,我信你。你若能护住三城百姓,让将士们得以归家,哥哥我……我替他们谢谢你!」
13.
林卉去十里亭送我和大哥。
我扮作幕僚,跟在大哥身边。
原本她是不同意我去的。
她哭着问我:「当真非去不可吗?你大哥一人去便是了,你去了,要受多少苦啊!」
她是真的疼我,抱着我不撒手,只是大哥的脸色有些不好。
我为了缓和离别的难过,笑着对大哥说:
「嫂子更喜欢我,以后这个家没有你的位置了!」
寅时三刻,天幕仍浸在靛蓝之中,长亭外却已燃起千支火把。
大哥与林卉相拥许久,我别过脸去,既嫌弃他们黏糊,又忍不住眼眶发热。
嫂子抹了把眼泪,紧紧拉了拉我的手。
「去吧去吧,家里有我。我会照顾好母亲,你们莫要分心。」
寒风凛冽,战马不安地刨着前蹄。
"举旗——"
随着令官破锣般的嘶吼,丈八高的纛旗猛然竖起。
大军开拔,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我们不知道的是,林卉转身往回走时,却正对上满面红光的林雨晴。
她抬着下巴,眼中尽是得意:
「这就是与我作对的下场!」
「等霍雁北被抬回来,霍家就彻底完了。」
她尖声笑着,目光如毒蛇般缠上林卉。
「林卉,你不是从小总能压我一头吗?不是人人都夸奖你才貌双全,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吗?」
「待到你成了寡妇,我看还有谁敢说我不如你!」
林卉上前狠狠甩了林雨晴两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晨曦中格外刺耳。
林雨晴被打得脸颊红肿,步摇都垂了下去,狼狈不堪。
她不敢置信地一边尖叫,一边扬起手就要挥过来:
「林卉,你竟敢打我!我是淮阳侯世子夫人,你以下犯上!我要,我要——来人啊,给我刮花她的脸!」
林卉冲她冷笑,指了指自己的脸。
「来啊,你好大的威风,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动出征将士的家眷!」
「今日你碰我一下,我立刻就去宫门口敲登闻鼓。」
「让陛下和文武百官来评评理,是我以下犯上,还是你仗势欺人!」
林雨晴高高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最终还是慢慢收了回去。
她再不甘心,也不敢在皇帝面前与林卉对峙。
欺辱出征将士的家眷,纵是侯府势大,也无法保她。
林雨晴深深吸了口气,眼中的怨恨一闪而过。
「哼,走着瞧!」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背影却透出几分色厉内荏的狼狈。
14.
似乎是笃定了我和大哥必死无疑,堂妹林卉将会守寡,霍家永无翻身之日。
林雨晴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淮阳侯府上。
她不想屈居侯夫人之下,她要人人捧着她。
林雨晴凭借着自己重生的优势,故作神秘地预言了几件小事,竟都一一应验。
这般手段,让她成功获得了淮阳侯的信任。
侯夫人深恨那日落水之辱,回府后正要惩治林雨晴,却被侯爷拦了下来。
林雨晴站在侯爷身后,手中团扇摇得飞快,几乎晃出了残影。
「哎呀,夫人整日只知内宅琐事,哪里懂这些朝中大事。我不同,能帮助侯爷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
得了侯爷撑腰,林雨晴越发肆无忌惮。
就连世子宠爱的小妾,也不得不去林雨晴的院子里立规矩。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
她让妾室跪在院子里两个时辰,其中一人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那妾室当夜便小产了。
世子冲进林雨晴的院子,却被侯爷派来的侍卫拦住。
侯爷捻着胡子,不以为然地训斥儿子:
「生下来也是个庶出罢了,往后要多少没有?」
世子本就懦弱,争辩不过,只得忍气吞声。
林雨晴半点悔意都没有,反倒穿着大红色艳丽的罗裙,故意到世子面前晃悠。
「我还没生出嫡子,她们凭什么敢先我一步有孕?世子怎么就不能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娶了林卉的霍雁北都能够不纳妾,为什么世子你做不到?」
「就连床笫之事,世子都比不上霍雁北……」
听到林雨晴拿自己与别的男人相比,世子第一次怒发冲冠。
「母亲说你恶毒,我还不信——他那么好,你这辈子怎么不嫁给他了?」
不管世子怎么发怒,碍于侯爷的威势,终究奈何不得林雨晴。
可林雨晴没有高兴多久,她这个深闺妇人,哪里真懂什么朝堂大事?
前世她比我还忙,忙着折腾母亲、忙着与我针锋相对、忙着装扮自己去勾引世子。
她压根不会去关注侯爷想要知道的消息。
很快,等到侯爷想知道的信息她透露完了,她就是编也编不出来了。
皇后的千秋节到了,侯府女眷要进宫赴宴。
林雨晴木然地跟在侯夫人身后,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侯夫人的背影。
不怪她急躁。
一旦侯爷厌弃她,这位积怨已久的主母就会摩拳擦掌,好好「招待」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媳呢。
她现在实在太需要一个机会,在侯府翻身。
恰逢此时,林卉拉着贴身丫鬟,站在林雨晴更衣的必经之路上。
「什么?姑爷他要投降北狄?」
「雁北说了,只要帮北狄攻入京城,他便能获封异姓王,那我就是王妃了!」
「可是,可是通敌叛国……」
「那又如何?林雨晴不是仗着身份让我行礼吗?等我成了王妃,看我怎么收拾她!」
林雨晴眼睛闪了又闪,悄悄隐去身形。
15.
淮阳侯府中,侯夫人正命人将林雨晴的院子团团围住。
她端坐正堂,慢条斯理地抿着茶水。
待林雨晴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拖进来时,才将茶盏重重往桌子上一放。
林雨晴嘴里不停叫嚣:
「老虔婆,你赶紧让人放了我!我可是重生之人,我刚刚就得了一个重要消息!——」
可惜她还没说出来。
「掌嘴。」
侯夫人轻描淡写地一挥手。
两个婆子立刻将她按在春凳上。
一根三尺长的竹片子带着风声狠狠抽下,「啪」的一声脆响。
「既然侯爷说你没用了,那就先教教这张嘴,怎么同长辈好好说话吧!」
林雨晴精心涂抹的胭脂顿时混着血丝飞溅。
二十下过后,她满口银牙已然松动,嘴角撕裂,连哭喊都变成了含糊的呜咽。
她这时才想求饶,却连嘴都张不开了。
侯夫人拨弄着自己的指甲,恨声道:
「原本看在林侍郎的份上,给你几分体面,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正巧此时世子和侯爷掀了帘子进来。
林雨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终于不说废话了,一边吐出嘴里的血,一边努力开口。
「霍家……通敌!」
等侯爷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她嚎啕大哭,混合着一嘴血和牙齿。
翌日早朝便传来消息——淮阳侯弹劾征远将军霍雁北通敌叛国。
16.
朔风如刀,割裂着塞北荒原上每一寸裸露的肌肤。
我和大哥站在城墙上,望着远方浓烟滚滚的北狄军营。
半日前,大哥佯攻大败,吸引了北狄军队,三百轻骑绕到北狄军营后方,火烧粮草。
那条小路,正是前世陷落的三城百姓所发现的。
我凭借前世的记忆,首战告捷,脱离前世悲惨命运。
收到嫂子林卉的回信,我卸下一口气。
林雨晴上钩了。
我还担心,她自恃自己重生,知道上辈子的发展,不相信我们会叛国。
看来,她也是穷途末路了。
大军凯旋的消息传入淮阳侯府时,林雨晴正在扇小妾巴掌。
「勾引世子?嗯?」她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小妾的皮肉里。
「看我不扒了你这身骚皮!」
侯夫人和世子坐在一边,脸色阴沉,却不敢上前阻拦。
突然,管事跌跌撞撞冲进内院:
「夫人,世子,少夫人!前线捷报——」
林雨晴如同被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
「班师回朝?大胜?陛下要亲自出城去迎?」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重重跌坐在红木圈椅上,艳丽的妆容都遮不住惨白的脸色。
「这怎么可能?我分明听到她们说,她们说……」
侯夫人猛地起身,一把将林雨晴掀翻在地,揪着她的头发厉声喝问:
「你不是信誓旦旦说霍家通敌吗?不是说北狄要攻入京城吗?如今怎么会大获全胜?」
世子掐住林雨晴的脖子,来回摇晃。
「母亲问你呢,你倒是回答啊!霍雁北通敌到底是真是假!」
他比母亲更清楚,此事若是诬告,等待侯府的将是怎样的灭顶之灾。
林雨晴浑身抖如筛糠,精心绾起的发髻散乱不堪。
她哪里知道是真是假?
那日偷听来的只言片语,即使她心里有古怪,当时的情形也根本容不得她多想。
她被打个半死,为了取信于侯爷,她还用林侍郎发誓:
「如若假话,定叫我父亲天打雷劈,无法立足于世!」
没见过用自己父亲来发誓的,再想起林雨晴预测的几件事都应验了,淮阳侯便不再怀疑。
他本想用我大哥做垫脚石,站在朝堂的最前列。
哪曾想,弹劾不过短短半个月,北狄竟被彻底击溃,大军就要回来了!
侯府众人如坐针毡,都在盼望着侯爷赶紧回府,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答案。
可是夜露渐重,侯爷也没有回来。
世子和侯夫人派出了好几批人,去打听消息,却始终杳无音讯。
那晚,可能是淮阳侯府最难熬的一个晚上。
明晃晃的利刃,仿佛高悬在头顶。
直到第三日,大理寺才来人通传:淮阳侯因诬告重臣,已被收押候审。
17.
金銮殿上,明黄的圣旨徐徐展开。
大哥霍雁北因为平定北狄有功,擢升镇国大将军,赐黄金万两,良田千顷。
母亲的诰命又晋一级。
朱漆金字的「镇国将军府」匾额,在礼炮声中,悬于府门之上。
林卉借着广袖的遮掩,轻轻捏了捏大哥的手,硬是将人拉出了正厅。
哼,定是又去摇床了!
夜里,我蹑手蹑脚去大哥院里听墙角,却被大哥抓了个正着,身后还跟着罗衫解了一半的嫂子。
月光下,嫂子似笑非笑。
「原来小姑有这种嗜好啊!待你嫁人了,同你夫君慢慢研究!」
大哥上来揪了揪我的耳朵。
「臭丫头,要不要进屋,我们表演给你看?」
我羞得耳根发烫,赶紧跑回了院子。
这些日子,霍府门前车马如龙。
六部尚书来了三位,连向来清高的阁老都派人送来贺礼。
管家捧着厚厚的礼单,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姐,库房都快堆不下了!」
将军府热闹非凡,淮阳侯府却是一片凄风苦雨。
大理寺的衙役正在清点财物,沉重的封条「啪」地贴在朱漆大门上。
侯夫人瘫坐在地,满脸脏污,哪还有半分世家妇人的体面?
世子双目赤红,一把揪住躲在角落的林雨晴:
「母亲说,你是贱人!都是你害的!若非你设计换亲——」
「母亲说,明明我该娶的人是林卉,明明我们侯府世袭罔替……」
林雨晴瑟缩着身子,脸上还带着未消的巴掌印。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重活一世,为何会落得这般田地?
「三个月后流放岭南。」衙役冷冰冰地宣布。
「今日起,府中所有人不得踏出院门半步!」
18.
我与嫂子从山寺还愿回来。
行至半路,有一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女子,拦住了马车。
林雨晴声音嘶哑,跪坐在马车前哭号:
「霍雁北,我才是你的妻子!」
「你休了林卉,接我回家,我发誓此生安分守己,与你白头偕老,好好过日子!」
「我是重生之人,我能助你登临高位,权倾朝野!」
路上的行人纷纷停下,对她指指点点:
「这就是那个换亲的林侍郎的女儿?」
「还什么林侍郎啊,前阵子因为中风瘫在了床上,致仕了!听说是被她气的,真是报应啊!」
「可不是嘛,她怂恿淮阳侯,污蔑大将军通敌的,哎呦——就是个丧门星!」
「还重生之人,怕不是失心疯了吧!哈哈哈哈……」
我小心翼翼扶着林卉,走出马车。
「哪来的疯妇,连将军府的马车也敢拦,是要讹人吗?」
「我嫂子有孕在身,若有半点闪失,哼!你十条命也赔不起!」
林卉摸了摸自己还未隆起的肚子,冲林雨晴微微一笑,语气温柔却字字诛心:
「多谢姐姐当日成全,让我得了这般好的夫君。可惜岭南山高路远,此生怕是再难相见了,姐姐珍重啊!」
林雨晴茫然地盯着林卉的肚子,片刻后,疯了似的要扑过来。
「你凭什么怀上霍雁北的孩子!我才是他的妻子,他的骨肉只能由我来生!」
衙役匆匆赶来,抱拳告罪:
「今日是曾经的淮阳侯一家流放的日子,这疯妇竟挣脱枷锁逃了出来,惊扰了贵人,实在该死!」
我俯身凑近林雨晴耳畔,笑声轻快:
「前世你害了我们一家,气得母亲重病在床,逼得大哥远赴边关,更是设计我丢了名节!这辈子,可曾想过……你会是这般下场?」
林雨晴瞳孔骤缩,颤声道:
「你……你也是重生的?」
衙役再不耽搁,拖着她便往城外去。
她一边挣扎一边哭喊:
「霍锦南,你我姑嫂一场,你怎能见死不救!让我回霍家,我愿意好好侍奉婆母,照顾你和你大哥……」
「我是霍将军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们敢这么对待我,他定将你们千刀万剐——」
凄厉的喊声渐渐消散在风中。
远处马蹄声急,大哥策马而来,护在我们身侧。
车帘微扬,窗外春光正好,草木葳蕤,一派生机盎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