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强取豪夺多年后》作者:宁夙
发布时间:2025-06-11 12:15 浏览量:3
《被强取豪夺多年后》
作者:宁夙
简介:
颜雪蕊是个商户女,生得雪肤花貌,和青梅竹马的表哥两情相悦。谁知意外入了侯府公子顾衍的眼,用尽千般手段,软硬兼施,强取豪夺,迫她成了自己的妾。
颜雪蕊不愿意,纵使顾衍容貌俊美,在她眼里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她害怕他阴晴不定的性子,畏惧他带着压迫感的触碰,厌恶他令人窒息的控制欲,更受不住他粗暴无止境的索取。
偏偏他又位高权重,她挣不脱,逃不过,似有一张大网,把她生生困死在侯府。
她想杀了他,有心无力。
她想死,肚子却一天天大了起来。
他在榻上极为喜爱她,三年抱俩五年抱三,顾衍顶着世俗的压力把她抬为正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他不再囚禁她,不再鞭打她,他对她很好,为她一掷千金,为她以心头血入药,两人纠缠了大半辈子,他们的长子都到了议亲的年纪,颜雪蕊的骨头被磨圆了,终于认命,和他好好过日子。
谁料一朝身世大白,原来颜雪蕊不是商户女,是宫中找了多年的长乐公主。
圣上对流落多年的小女儿万分疼宠,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给她捞下来。长乐公主穿着织金的凤羽华服,缓缓道:“我不要天上的月亮。”
“我想和离。”
精彩节选:
天还未大亮,靖渊侯府的朱漆大门紧紧闭着,门上的兽首铜钉在昏暗的天色中泛出冷光。而在偏僻的西角门,一个身材壮硕的婆子领着一串小丫鬟蹑手蹑脚跨入门槛,直奔后宅主院。
“收声!”
婆子步履匆匆,扭头压低了嗓音,警告道:“夫人惯来浅眠,惊扰了夫人,仔细你们身上的皮!”
听了这话,穿着单衣的丫鬟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个个低着头,恨不得踮起脚尖走路,心中惶恐不安。
她们是新采买来的丫头,侯府规矩大,原本要放在外院,由专门的嬷嬷调.教一阵才能进府,谁知变故陡生,月前,原本在西北戍边的二爷奉诏返京,满京城都盯着,侯府既要迎接二爷又得应酬宾客,侯夫人颜氏又刚刚诞下小公子,身子疲乏,府中人手着实不够,只能将就着顶上来。
宅院深深,靖渊侯府本就世代煊赫,十余年前吴王叛乱,侯府男丁尽数披甲上阵,大公子顾衍多智近妖,用兵如神,仅用三万玄甲军大破吴王数十万兵马,立下赫赫战功,圣上亲封为超品靖渊侯,世代罔替,并加封太子太傅,委以教导储君之重任;二公子顾渊则掌兵镇守西北,护佑一方安定。
自此,侯爷顾衍在京都巩固朝堂根基,二爷顾渊手握虎符,掌管近乎朝廷一半的兵马,靖渊侯府权势熏天,为京城权贵之最,如今已有十余年矣。
侯府锦衣玉食不假,连侯府的丫鬟都比寻常百姓体面,在这样煊赫的高门里讨生活难免艰难,连京兆尹都不敢管侯府的事,死几个人,如同江河湖泊里的投入一颗小石子儿,泛不起一丝波澜。
“好在夫人仁善,只要安分守己,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但要是有人心怀不轨……哼……”
在垂花拱门前,婆子眯缝着眼睛,按照惯例敲打新人,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如此一番恩威并施后,看着如鹌鹑一样乖顺的众人,婆子满意地点点头,肥硕的大掌一挥,把人交到后院管事姑姑手里。
这回人要的急,规矩没学好,但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清白人家。她方才有一点没说错,如今的侯夫人颜雪蕊,确实脾性温柔,不似寻常的高门主母,动不动就责罚下人立威。府中老人都知道,颜夫人是商户出身,士农工商,商为最末,而且颜家并非巨贾,只是扬州一平平的制香世家,这样的身份,最开始是大公子的妾室。
奈何颜夫人天姿国色,着实得大公子喜爱,大公子自及冠后就纳了这一个美妾,别说娶妻,身边连个暖床丫头都没有。就这样熬了几年,大公子受封靖渊侯,以军功为凭为颜夫人请封诰命,才彻底名正言顺。
这是多年前的老黄历了,府中鲜少有人敢提及。如今侯爷和颜夫人鹣鲽情深,侯爷后院是满京城独一份的清净,没有乱七八糟的红粉佳人,仅有颜夫人膝下的二子一女。
大公子明澜少时即跟随二爷戍边,即将弱冠之龄,擅骑射,美姿仪,意气风发;二姑娘明薇比兄长小两岁,现下在京郊白鹭山的书院念书,是书院少有破格招录的女弟子,月余归府一次。至于小公子则是侯爷和颜夫人老来得子,才过完洗三礼不久,当日宫中赐下数箱珍宝,来宣旨的宫人洋洋洒洒望不到尽头,其煊赫如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
接管新人的管事姑姑目光如炬,眼前的少女们躬身垂首,有人用余光窥探着雕梁画栋的奢靡,也有人被方才的婆子吓破了胆,神色惶恐不安,管事姑姑仔细逡巡一周,伸出手。
“你,叫什么名字。”
被点名的侍女似乎很意外,微怔片刻后,立即出列,福身道:“奴婢名叫窈儿,扬州人氏。”
“扬州?”管事姑姑眸光一闪,神色意味不明,“扬州和京城相去甚远。”
窈儿低眉顺眼道:“是。前年扬州发灾,奴婢跟随爹娘逃难到京都投奔姨母,如今双亲俱亡,姨母便为窈儿寻了个差事。”
前年扬州确实发疫病,连圣上都惊动了。管事姑姑沉吟片刻,道:“你……跟我走,其余人在此侍立片刻,等嬷嬷教规矩。”
闻言,窈儿面露微惊,却并不多言,规规矩矩地跟在管事姑姑身后,支棱着耳朵,听管事姑姑的“提点。”
原来颜夫人喜爱调香,侯爷专门在后院为颜夫人开辟出一个偌大的花房和香房,正值孟春,花儿含苞待放的好时节,那些名贵的花草比人都娇贵,要专人伺候,偏偏花房有个丫鬟昨晚天黑失足,一脚摔到井里,没了。
在这用人的当口,少了哪儿都不能委屈颜夫人。她方才规矩最好,正巧她是扬州人,和颜夫人的母家同源,侥幸被选到主院。
管事姑姑怕她冲撞贵人,明里暗里提点窈儿不少,窈儿一边记在心里,暗暗用余光观察周围。
有些奇怪。
她初入侯府,府外石狮怒目,朱门巍峨,入府内飞檐斗拱,一团锦绣,尽显侯府的气派,却不见多少守门的侍卫。
直到踏入大花园。
大花园是前后院的交界处,东南西北四个口各有守卫,检查每个人出入的腰牌,轮换值守,十分森严。大花园往后是女眷的居所,侯府女眷不多,旁的院落略近,穿过大花园就是,颜夫人居住的主院却异常偏僻。
须得再往后走,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接着踏入一条石板路铺就的幽径,再经过三道垂花门,前后足足走了两刻钟,深墙高门,层层叠障,途中还隔三差五遇见许多女护卫,下盘沉稳,目光如炬,一看便是练家子。
七拐八拐,在天朦朦亮时,眼前豁然开朗,终于到了颜夫人的院落。窈儿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不止累,中途遇见那些人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像狱卒,如芒在背的压迫感叫人心神难安。直到踏入主院,仿佛一下从幽深的大牢进入一个世外桃源。
和来时压抑的氛围截然不同,甫一进门,扑面而来一股清香。不似花香那样甜腻,是一种……窈儿说不出来的味道,像山间弥漫的晨雾,又似雨后的泥土,她还想到了田野里的风,叫人沁人心脾的舒爽。
这里不见“狱卒”,主院的侍女们显然比别处体面,个个平头正脸,穿着豆绿色的比甲,下配嫩粉色的长裙,和院中的桃花、杏花还有春海棠相互映衬。池塘里各色锦鲤游动,一派春意盎然之景。
“碧荷姑娘,夫人可醒了?”
管事姑姑客客气气,和房门外一个面容喜气,圆脸弯眉的侍女搭话。
“刚梳洗过,还未用膳。”
碧荷笑意盈盈,朝人颔首示意,余光看向她身后的窈儿,管事姑姑连忙叫窈儿上前见礼,细说来由。
一个侍女虽不算什么,但花房是夫人的心头好,来一个生面孔,总得给夫人磕个头,认认主子。
没有人会不长眼地在这个时辰打扰主子用膳。过了一会儿,几个头梳双髻的丫鬟捧着茶水、点心和早膳鱼贯而入。都说大户人家规矩多,窈儿这回见识了,光一顿早膳,来来回回送进去十几个托盘,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听见里面传来碧荷的声音。
“姑姑,进来罢。”
窈儿神色一震,当即打起精神跟进去,入眼的陈设极尽奢靡华贵。紫檀木屏风上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向外伸展,博古架上摆放着熠熠生辉的东珠,随便哪一件都价值连城,但在此时,璀璨的珍宝瞬间黯然失色,所有人眼中只有窗边如画的美人。
她斜依在湘妃竹榻上,肌肤如雪一样白润无暇,乌发松散绾成妇人的发髻,几缕发丝落在颈侧,她伸出手抚弄,绯红的晨光透过窗棂照下来,细细碎碎落在她的乌发和鸦睫上,在流光的笼罩下,竟有种朦胧缥缈的虚幻之感,不似凡间人。
她真美,怪不得……
“放肆!”
管事姑姑严厉的声音唤回窈儿的思绪,如梦初醒般,她忙低头告罪,“夫人恕罪,奴婢知错。”
“无妨。”
管事姑姑还没来得及发难,颜雪蕊摆摆手,温声道:“瞧着倒是伶俐,侯府规矩虽重,只要恪守本分,自可相安无事。”
她的嗓音和缓,如春日的微风拂过耳畔,窈儿此时从那张动人心魄的容颜中清醒,暗中窥探她。
颜夫人眉目如画,最美的是她那一双灿若星子、顾盼生辉的眼眸,似江南的春水,盈盈中蓄着潋滟水色,温柔缱绻。
她的衣裙轻薄丝滑,一看便是绝好的料子,却并不打眼。上身穿着藕色薄罗褙子,下系浅碧色的提花长裙,如意纹锦带勾勒的腰肢不堪一折,看着娇贵又柔弱。
美则美矣,却是株菟丝子,可惜了这副倾城色。
窈儿敛下眼眸,福了个身,轻声道:“是,奴婢谨听夫人吩咐。”
颜雪蕊不甚在意地点点头,转而和管事姑姑说话,大意说侯府正值用人之际,不必在她这里费心神。
管事姑姑哪儿敢应这个话音儿,忙奉承道:“夫人说笑了,谁不知道您菩萨心肠?都争着来主院伺候。也是那丫头没福气,被家人赎走,才让咱们窈儿赶上这泼天的富贵。”
赎走?
窈儿眼皮一跳,“那丫头”说的是原来花房的丫鬟,方才管事姑姑明明说她失足落井,才让她顶上这个差事,现在忽然改了口风。
窈儿继续往下听,从两人的说话中,她知道现在府内诸务,从出门交际、礼尚往来,到府内采买调配,全归侯府的老夫人管。按常理,管家权是后宅女人安身立命的根基,有道是多年媳妇熬成婆,这颜夫人虽然容色姝丽,年岁可有三十出头了,竟还没有熬出来,叫本该颐养天年的老夫人操持家务。
莫非老夫人嫌弃她商户女的出身?
窈儿又觉得不太对。一路走来,下人对颜夫人毕恭毕敬,生怕伺候不周。老夫人掌管阖府的吃穿用度,倘若真不喜欢,定不会叫她过得如此舒心。单说一条,媳妇每日须得向婆母请安,现在外头大亮,早过了请安的时辰,颜夫人毫无动身的迹象,屋内所有人竟也觉得理所当然。
从几人的话风中,她甚至隐隐察觉出老夫人对这个身份低微的儿媳的一丝怜惜。
看来这侯府,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趁没人注意她,窈儿再次看向颜雪蕊,她似乎有些疲乏,伸手揉了揉额头。春日的轻衫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臂,她的肌肤白得似新剥的荔枝,莹润得几乎透明,伶仃不堪一折,有种羸弱无依的美感。
“呀!瞧奴婢,和夫人说上话,竟忘了正经差事,罪过罪过!”
瞧见她的疲态,管事姑姑脑门一拍,忙躬身告退,窈儿满心的疑惑也只能戛然而止。待两人离开,碧荷走到颜雪蕊身后,轻柔地给她按压太阳穴。
“夫人,不如奴婢把窗子关上,您再小憩一会儿?”
碧荷小心翼翼地问。夫人刚生产完,才出月子,便收到二爷奉诏返京的消息。大公子明澜十二岁便跟随二爷戍边,五年了,往常年节才回来一次,这回大公子定要跟着回京的。
老夫人早早发了话,说叫夫人安心养身子,不必管府中杂务。夫人挂心大公子,亲手安排了大公子的衣食住行,小公子还没断奶,虽然有奶娘,小公子嘴刁,偏爱母亲的味道,夫人禁不住小公子哭闹,少不得解开衣裳喂养他。
这些日子府内张灯结彩,夫人本就浅眠,侯爷又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风,主院常常掌灯到深夜,鸡鸣时方归寂静。
侯爷原本也不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人,她甚至亲眼见过冷肃的侯爷半蹲下来给夫人穿罗袜。夫人怀小公子时小腿浮肿,侯爷亲自从老太医处学推拿之法,好叫她舒服些。
侯爷待夫人好,她们做丫鬟的都看在眼里,夫人每月经行腹痛,侯爷记得日子,提前从东宫回来,就为了给夫人暖小腹,明明这样体贴,怎会在夫人才出月子,便这样急呢?
碧荷不懂,她既不敢问颜雪蕊,更不敢问顾衍。只敢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侯爷也真是,就差这几天么……”
“你呦~”
颜雪蕊莞尔,指尖轻点碧荷的额头,柔声道:“非礼勿言,小心点儿。”
顾衍为什么忽然发疯,颜雪蕊一清二楚,她既无心对碧荷说那些陈年恩怨,也懒得和顾衍多费口舌。
不怪她不解释,她一说他便恼,他一恼,受罪的还是她。一大把年纪,力气倒是不减当年。
细说起来,罪魁祸首还是他顾衍。当初因为那场误会,她和顾衍的开始并不美好。她脾气倔,不大愿意做这个妾,她逃他追,闹得鸡犬不宁。顾衍年轻时心狠手黑,她怕得厉害,走投无路之下,她想了个馊主意。
她引诱了他的胞弟,顾渊,欲与之相谋弑兄。
显然,她低估了人家的兄弟情深。
她也高估了顾衍的度量。
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她为那次失败的引诱付出了代价,后背那条鞭痕至今未曾消褪,她都释然了,难为他还记到现在。
颜雪蕊垂下鸦睫,头疼似的揉了额角。
这段日子她着实辛苦,小儿子还没断奶,呜哩哇啦叫个不听。伺候完小的还有大的,累得她精疲力尽。
她从湘妃榻上起身,轻声道:“把床帐放下罢。”
她去睡个回笼觉。左右她是闲人一个,婆母掌管府中庶务事事周到,因为有孕,原本手中的香铺也暂且放下,百无聊赖,她唯有照料花房中的花草,捣鼓各种香,打发时间。
她年少时曾立志研制出奇香,也做过名扬天下的美梦,却苦于缺少名贵的原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再珍稀的品种对她来说都不值一提,顾衍甚至为她搜寻到了失传的古方,她却没有当年的心气儿了。
或许她真的老了。十五岁的颜雪蕊倔强不驯,在名为“顾衍”的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也要抗争,二十五岁的她厌恶顾衍对她的种种枷锁,誓要挣脱牢笼,三天两头和他吵闹,如今她快三十五了,竟觉得这样的日子安安稳稳,没什么不好。
颜雪蕊散了乌发躺下,却没有立刻阖眼,几番辗转,隔着朦胧的并蒂莲如意纹床纱,她忽然道:“那个叫窈儿的,多盯着点儿。”
***
一觉睡到晌午,正巧小儿子也醒了,颜雪蕊解开胸前鼓囊囊的前襟喂他,把小人儿逗得咯咯笑,顾衍此时从东宫回府。
颀长的身影裹着初春的寒意,他身着重紫色麒麟纹官袍,身姿挺拔如松,缓步踏进门槛。
他一进来,房内欢快的氛围瞬间变得凝重。碧荷和两个奶娘诚惶诚恐,行礼后缄口不言,颜雪蕊唇角的笑意微顿,她放下拨浪鼓,稍稍侧身,把胸前饱满雪白的春光遮得严严实实,起身。
奶娘抱着襁褓悄无声息地退下,颜雪蕊沏了一盏热茶,送到顾衍跟前,道:“倒春寒,出门该多加件儿衣裳。”
顾衍“嗯”了一声,抬掌一饮而尽。颜雪蕊伸手去接茶盏时,指尖不可避免地触到他的手背,顾衍忽然覆上她的手,轻轻一扣,掌心和她紧紧贴合。
修长的指节带着薄茧,颜雪蕊身体一僵,呼吸骤然变得有些急促。
许是他们的开始太惨烈,即使到了现在,她也十分害怕那事。害怕他的触碰,一度到了发抖的地步。即使他后来舍不得对她用那些龌龊的手段,在她面前也越发温和,她的身体却仿佛有记忆,他一碰她,她便忍不住僵硬,抗拒。
颜雪蕊忍住不适,咬着唇看他,“青天白日,规矩些。”
她的眼眸很美,藏着江南的一汪春水,即使是责怪的语气也显出几分缱绻的温柔,叫人迷醉。
“嗯。”
拇指摩挲着她手腕上的红痕,顾衍握住她的手贴在胸口,温声吩咐:“窗户关紧。”
颜雪蕊一怔,忽然不说话了。
她自幼体寒,平日手脚冰冷,每月葵水时更是腹痛难忍,宫中太医、赤脚游医看了不少,说是娘胎里带来的寒症,只能将养,不能根治。平日需注意不能受寒气。
方才两人指尖相触,他应该是察觉到她手凉,在给她捂暖。
原来是她自己想歪了,颜雪蕊有几分尴尬,想把手从他怀里抽出来。
“别动。”
顾衍眉心微拧,他的手如钢筋铁骨,抓住她的手不放,叫她原本带着淤痕的腕子雪上加霜。
“我疼。”
颜雪蕊忍不住惊呼,她仰着头看着他,一双美眸如春潭笼雾。从顾衍的角度看,柔弱无骨的美人黛眉紧蹙,我见犹怜。
顾衍手下一松,他揉着她发红的手腕,头疼似地叹了口气,“娇气。”
颜雪蕊纤弱的身躯顺势伏在他怀里,浑身软得跟没骨头似的,轻声道:“是你太用力了。”
经过这些年,颜雪蕊已经琢磨出来了和顾衍的相处之道。他着实不是一个好相与之人。簪缨世家,与生俱来的矜贵和傲慢,不容旁人忤逆分毫。控制欲和占有欲甚笃,他给的,无论痛苦还是欢愉,她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
他强纳她为妾,又娶她为妻,外人只看到锦绣荣华,殊不知她和一个阴晴不定的疯子日日相对,她也快疯了。
她从前有几分烈性,逃跑、反抗,甚至想杀了他,可苍天何其不公,他既有显赫的家世,才智卓绝,又多年习武,她根本斗不过他,反而每次把自己弄得凄凄惨惨。
既然逃不掉,她想过得松快些。
顾衍不喜她反抗不驯,她便做出柔顺乖巧的姿态,他颇为受用,这些年不止对她,连对旁人,脾气都温和不少。
颜雪蕊抬起眼睫看他,即使过了而立之年,顾衍的相貌依旧和从前一样俊美,眉锋如刃,凤眸幽深,只是多年官场浸淫,气质比年轻时多了从容和沉着。
岁月真是个神奇的东西。颜雪蕊想,明明是同一张脸,那些不堪的过去逐渐模糊,而他对她的好,一日复一日,点点滴滴,倒是越发清晰。
“好,那我轻些。”
顾衍放轻力度,他是东宫太傅,平日性情冷肃,叫人既敬又怕,此时眸色温和,低着头看她,有几分琴瑟和鸣的意味。
府中盛传侯爷和夫人鹣鲽情深,并非空穴来风。
“疼。”
“这样呢?”
“还重。”
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颜雪蕊半真半假地抱怨,“侯爷手劲儿忒大,不如丫头灵巧。”
按平时,碧荷听见夫人的弦外之音,早就体贴地上前为夫人分忧,现在却是战战兢兢站在珠帘后,屏息凝神,不敢稍逾越。
顾衍自然也听懂了她的意思,他低声笑,揽着她细腰的大掌在她身上游移,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她的后臀。
“没心肝的,嫌弃我,嗯?”
颜雪蕊的身子顿时一颤,把脸撇过去,雪白的脸颊上飞上一抹霞红。
不是羞涩,她是难堪。
她早已不是十几岁的豆蔻少女,甚至到了给明澜挑选新妇的年纪,和顾衍赤身相对了不知道多少次,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细细琢磨过。入夜吹灯,即使颤抖,她也压着心头的恐惧配合,任由他摆弄。
可在白天,她穿戴地严实得体,屋里屋外守着十几个丫鬟,众目睽睽之下,她想体面一些,而不是这样不由分说地被狭弄亵玩。
这让她感觉像在众人面前把遮羞的衣裳扒了下来,即使没有人敢看轻她,甚至说根本没有人敢抬眼看,她依然觉得难堪。
碧荷说这是“宠爱”,颜雪蕊不觉得。在成为顾衍的妾室前,她有未婚夫的,已经过完六礼,就差过门了。即使到了那种地步,她那文质彬彬的未婚夫见她时手足无措,脸红到脖子根儿,看都不敢看她。
年少无知,她还向母亲取笑他,一个大男人,比她一个女子都腼腆,母亲笑骂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说那是男方心中对她有敬,不愿轻薄待之。随随便便的那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轻贱。
她一直是顾衍的玩意儿。
颜雪蕊唇角的笑意有些挂不住,笑得勉强。顾衍倒是面色平淡,只是他一直捉着颜雪蕊的腕子,即使揉通了淤痕,把她的手心捂暖后也没有放开,握在掌中细细把玩。
直到膳房谴人来问夫人醒否,是否传膳。
颜雪蕊悄悄松了口气,方才因为她要丫鬟不要他,顾衍分明不高兴了。近年来他行事越发缜密,喜怒不行于色,比之前更难伺候。
他喜欢她乖巧顺从,她的一切皆由他掌控,倘若她抗拒……抗拒什么,他偏要做什么,直到她习惯为止。
这是他驯养她的法子,近乎熬鹰,年轻时还有心气儿和他对着干,现在颜雪蕊累了,除了产后的休养,顾渊即将回府,月前她收到明澜的家书,说自己演练攻城的时候一时不慎,险些被流箭射中,二叔为救他受伤,他心中愧疚。
加上从前那一摊烂账,颜雪蕊更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二叔,她不想在这个关口激怒顾衍。再说了,府中这么大的事,即使书院不告假,明薇也得回来一趟。明薇是侯府大小姐,养得明艳恣意,一直以为她的双亲伉俪情深,和其他府中那一群斗成乌眼鸡的嫡姐庶妹相比,她是全京城最有福气的姑娘。
颜雪蕊在心中各种权衡,最后还是妥协。膳食摆上来时,她扫了一眼四周,示意碧荷领众人退下,待房里只剩下她和顾衍,她站起身,摆着盈盈一握的细柳腰肢,坐在顾衍的大腿上。
……
一顿午膳吃到日头偏西,碧荷在外守着,还以为侯爷和夫人又在恩爱,叫人烧上热水,吩咐诸人一会儿别瞎瞧,夫人脸皮儿薄。
结果等她们进去收拾的时候,真的只是收拾碗筷杯碟儿。侯爷衣冠楚楚,衣角一丝褶皱都没有,夫人的衣衫也算整齐,只是……绾发的玉簪碎落在地上散成几截儿,乌黑油亮的发丝如云般铺散在身后,几缕黏在潮红的脸颊上,她出了一层薄汗,眼帘虚虚阖着,鸦羽似的睫毛下,似乎有泪光沁出。
侯爷真是,怎么能这么欺负夫人呢。
房中并没有平时那种浓郁的气味,碧荷知道水是白烧了,但……但夫人那样子,跟院中被狂风骤雨打了一夜的春海棠似的,估计连抬手指都没力气。
碧荷低着头,照常只敢在心底偷偷抱怨。顾衍把颜雪蕊抱上床榻,握住她的手放在锦被里盖好,抬眸。
“你叫……”
“奴、奴婢名唤碧荷,侯爷有何吩咐?”
碧荷伺候颜雪蕊三年,第一次从顾衍的尊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一瞬间寒毛直竖,话都说不利索了。
除了夫人,后院没有人不怕顾衍。都知道主院月钱最多,颜夫人也是府中最温柔和善的主子,但别人不知道的是,别处做错了事打板子、罚月钱,主院,直接死人的。
正如昨晚侯爷身边的冷面侍卫提走一个丫头,今早就“失足落井”了,侯爷说过,夫人柔弱胆小,不能拿这些腌臜事污了夫人耳朵。
至于那丫鬟犯了什么错,碧荷不知道,也不敢问,她们小姐妹私下里把顾衍称作“玉面阎王”,在他面前伺候时战战兢兢,生怕脑袋搬家。
好在他来主院几乎全都和颜雪蕊黏在一起,在颜雪蕊身边,他是一个近乎宽和的主子,即使有人不小心把热水洒在他的身上,颜雪蕊几句温言,他便大方地不计较。
现在颜雪蕊昏睡,碧荷攥紧衣襟,心中惴惴不安。
“小公子饿了找奶娘,别总来烦她。”
啊?
在碧荷怔愣的神情中,顾衍不急不徐地继续道:“她丑时起夜,点好烛火,亮些,她怕黑。”
“关紧门窗。”
“花房新栽了几株魏紫和姚黄。”
“叫顾明薇去她自己院子里睡。”
“……”
碧荷飞快记下每一句,从刚开始的一头雾水逐渐明白了,侯爷公务繁忙,需离府几日,要她们照顾好夫人。花房新栽了牡丹给夫人解闷儿,明薇小姐也提前从书院回来陪夫人。
碧荷松了口气,一一应答。顾衍吩咐完,又看向颜雪蕊,神情似乎有些不舍,但他没有再留,径直踏出房门。
碧荷低着头,只能看见他的下袍和皂靴,在即将踏出门槛时,他身形一顿,碧荷原本放下的心再次提了上来。
“地上清扫干净。”
顾衍低声喟叹。她太娇气了,他怕玉簪的碎片扎到她,到时候怕不是又委屈地泪眼朦胧。
他爱她的笑颜如花,但她好像总在哭。这些年哭得少了,笑得也勉强。
顾衍知道,当年自己得到她的手段不太光彩,不过没关系,他最终得到了他想要的,不是么?
真正的金屋藏娇,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把她养的这么好?
顾衍负手出门,微风吹拂他的衣袍翻飞,俊美冷肃的太傅步伐平稳,神情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中。
***
兴许差事真的棘手,顾衍接连两日没有回府,颜雪蕊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主院又恢复了以往的欢声笑语。
明薇在路上耽搁一天,晚上才能回来。一个月才能见一回女儿,颜雪蕊心情颇佳,在修剪新到的那盆魏紫时,哼起了吴侬软语的小调。
曲调软糯,似春风轻拂过的柳丝,又如潺潺流水,带着江南水乡的温婉与缠绵。
渐渐地,音调忽然变得杂糅,在原本柔美的嗓音中多了一道清亮的声音相和,颜雪蕊轻抿嘴唇,目光往四周寻找。
“回夫人,是奴婢。”
角落里的窈儿站出来,福身道:“这是我们扬州的调子,奴婢也会。”
“哦?”
颜雪蕊放下剪刀,饶有兴趣地问她:“你是扬州人?”
“对,奴婢是扬州天长人氏。”
她接着说起父母双亡、逃难来京、被姨母卖做奴婢的苦命身世。颜雪蕊静静地听,她脾性温柔,侍女们在她面前敢说话,窈儿也忍不住和她攀谈。
只是她的话不多,再温柔也是主子,顾衍有句话说的很对,被他金尊玉贵娇养多年,除了要忍受顾衍之外,上头的婆母怜惜爱护,身边伺候的人诚惶诚恐,自然而然地养出几分骄矜。
在一个侍女面前,她搭话是赏脸,不开口,谁还能说她的不是?
窈儿对扬州如数家珍,颜雪蕊没有打断她,过了一会儿,口干舌燥的窈儿舔了舔嘴唇,好似不经意道: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现在春色正好,我想我爹娘了。”
“夫人。”
窈儿用同病相怜的目光看向她,道:“说句僭越的话,您在京城这么多年,难道不想念扬州的父母……和亲朋故交吗?”
颜雪蕊似有所感,低声叹道:“是啊,烟花三月下扬州,说的真好。”
窈儿期待地看着她,颜雪蕊笑了笑,叫其他侍女退下。等花房只剩她们两人,窈儿低下头,面露忐忑。
“夫人,可是窈儿……做错了什么?管事姑姑说我们权充人手,没学过规矩,望您担待。”
“不,你做的很好,很规矩。”
颜雪蕊看着眼前的少女,声音依旧轻柔,“只是一个逃难的孤女,不该这么有规矩,也不该这么咬文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