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之宠(重生)》by阿拙

发布时间:2025-07-10 17:06  浏览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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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

一晃一旬日已过,端阳节到,天气炎热,沈晞蕴每日都要沐浴三次,身着轻薄纱衣,额头还有微微汗珠,手执娟纱色彩鲜艳符文图样团扇,轻轻扇动着。

屋子正中央放着冰块,冒着咕噜噜的寒气,窗敷上的明亮纸全都换成了细纱和竹帘子。花雨扎着高高的头髻捧着温水进来,天色刚亮不久,地上的寒气却早已散去。

沈晞蕴体质虚热,原比一般人怕热些,夏日里过得最为苦痛。偏偏到了端阳还得出一趟门。

花雨和张嬷嬷齐力替她换上一身艳丽五彩云霞月华薄纱裙,细腰上系着绛红纱小符袋,里头放着从天水道观求来的篆符与朱砂包。

出了门子,沈府门口停了三辆马车。孙氏在五日前得知自家嫂子过来一趟竟然还带了帖子给沈晞蕴,恨得差点把后槽牙给咬断。

经过三日奔波,回安国公府求了国公夫人,豁出去了老脸和银钱,终于弄来了帖子,领着沈晞萍和沈晞芬一起赴宴。沈晞莲则因着以后要当妾,沈宴禁止她出门,嫌弃她丢沈家人的脸面。

三姐妹见过,沈晞蕴凉凉地将目光扫过沈晞萍,落在了面色淡然的沈晞芬身上,上辈子沈晞芬抗婚逃家,奔赴边关,在钱太师未倒台前,曾匆匆见过一面,听得钱家人说过,她嫁的那人是边关的守将。

孙氏并不是真心想要带着两个庶女出门,只是不想看沈晞蕴一人独独落到了贵人的眼中。

马车摇摇晃晃,将一串哒哒的声音抛在了后头。

端阳宴临水而建,在城郊皇家别院,别院后头靠着玉龙山,里头的玉龙泉是皇宫里头的御用水,这一带风景甚好,山明水秀,乃是皇室贵族避暑的圣地。

满朝人都以在夏日里能到此处避暑为荣。

下了马车,递上拜帖,前头站着的宫女检查过后,唤了两个小宫女过来领路。孙氏和沈晞萍、沈晞芬被领到了前院的桌椅靠内侧边上。

而沈晞蕴则被推着进了内院之中。在孙氏和一众人嫉妒的目光,沈晞蕴挺直着身子,心里暗含着疑狐。

若不是怕被人嘲笑,她都快按捺不住拉住小宫女到边上好好询问一番,别是看错了,她进去后被人羞辱一顿,再弄出来。

这样的事,以前不是没有经历过。

进入了后院,偌大的厅堂之中,花团锦簇、眼花缭乱的色彩来回走动着,时不时传来几声娇俏的笑声。今日的色调颇为鲜艳,因着端阳又称之为恶五,到了这一日,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身着鲜艳衣物以祈求远离疾病。这日出门的女眷们要么头上戴着符咒发簪,要么腰上系着五福包,还有些是拿着艾草辟邪。这些配饰都是端阳节才有,因而更为让人眼花缭乱。

听到轮椅滑过的声响,她们都停了下来,不约而同让开了一条路,只见正中央站着两位与沈晞蕴年岁相差不大的姑娘,一位脸型圆润,眼眸中暗含冷意,法令线深刻,薄唇下拉;另一位则显得年岁小些,未语先笑,朱唇微启,眸光微动,发髻上还簪着符制银钗。

周遭鸦雀无声,一片静谧。

沈晞蕴正犹豫着如何唤边上的两人,却见从二人后头又手拉着手走了两人出来,被牵着手的是孙尚香,而另一人身着明黄纱裙,妇人发髻,头上插着艾草与发簪相□□缀。

妇人先声夺人,“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两位公主可是特特接我来着?”妇人美眸如兰,落在了沈晞蕴的面容上,下颚微微一紧,露出了笑意,道:“真是个小美人,看着亲切得很,想是第一次参加端阳宴,略微拘束些。”妇人上前接过花雨推人的活计,站在沈晞蕴身后,柔声介绍道:“既然来了,就是我们自己人了。这个看着特别凶的是弋阳公主,这个看着好欺负的是千金公主。”

沈晞蕴给两位公主请安后转头对着妇人微微一笑表示谢意,妇人看着孙尚香微微恳求的目光只能好人做到底,又介绍了堂内的贵女们,在妇人特意热场下,一时间又恢复了热闹。

妇人推着她到清凉处待着,因着第一次见面,倒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问她的家世,孙尚香正在前头替沈晞蕴拿吃食过来。

妇人笑吟吟地道:“妹妹,恕我冒昧,倒不知你是如何与尚香认识的?”

“她是我表姐。”沈晞蕴想着孙氏的关系,老实回答。

妇人一听,却拉下了脸面,看向沈晞蕴的眸光中闪动着几分厌恶之意,妇人差点把自个给扇死,她生平最为厌恶就是与孙家人有关的人。若不是孙尚香当年无意中救了她,她也不会跟孙尚香有任何往来。

孙尚香过来时见两人神情凝重,以为沈晞蕴得罪了人不自知,赔笑地对妇人道:“姐姐饶了她吧,她从小就很少出门,若是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姐姐看在我的面子上,消消气,行么?”

妇人不语,站起身往外走。

孙尚香转身问沈晞蕴:“晞蕴,你刚才说啥话了?”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在了妇人的耳内,妇人顿足不前。

沈晞蕴摇头表示不知,贵人都是性情怪异之人,比如上辈子的齐子辙。

孙尚香细问了一遍,沈晞蕴只能将她刚才的回话说了一遍,孙尚香一听,暗叹不好,“你呀,平日里不是躲着我姑姑老远,巴不得不跟她扯上任何关系,今日倒是乖觉了?”

沈晞蕴捏起叉子,将最后一茬的樱桃含入嘴中,才说:“你姑姑是我继母,我在外头难道说她不是?有你这么当表姐的么?”

两人嘀嘀咕咕地说话,美妇人却在听到此话后快步走来,俯身盯着沈晞蕴,所有人见她这般异动,全都停下了话语,偷偷儿瞄着她们。

美妇人沉声问:“你姓什么?”

“家父工部侍郎沈宴。”沈晞蕴话音落后,还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千金公主和弋阳公主面面相觑。

“我是你大姐。”美妇人坐在她边上,说明了两人的关系。

沈晞蕴啊了一声,略带不解地问:“姐姐是大堂伯家的大姐?”不对呀,她记忆中大堂伯家的大姐不长这样的。

美妇人听沈晞蕴如此说,也不回答,只问:“你叫沈晞蕴?”她伸手拉过沈晞蕴的手,掌心向上,用指尖在上头划过三个字,“可是?”

“正是。”沈晞蕴眯着眼看向对方。

美妇人又问了几句府中的事,得知如今管理内院的是沈老夫人,便安心了,正要再多说几句话,千金公主边上派了人过来,她只能丢下一句话,“你我很是有缘,过几日我接你过府细聊。”

孙尚香张大了嘴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挣扎地看了一眼沈晞蕴,还是闭了嘴,那件事,还是让沈老夫人和郡王妃亲自跟沈晞蕴说比较好。

美妇人离去后,渐渐有人围到了沈晞蕴身边,说着今日的打扮和最近京城里头流行的胭脂水粉。

孟家姑娘在他人眼神的示意之下,被推了出来,硬着头皮诺诺地询问:“沈姑娘,不知你与郡王妃有何亲戚关系?”

“啊?”沈晞蕴眨巴了两下睫毛,郡王妃是谁?

另一个脾气冲的薛姑娘哼了一声,道:“沈姑娘别装了,刚还与郡王妃自报家门,如今倒是装得一手无辜。”

“不好意思,我也搞不清楚,让各位见笑了,只怕是郡王妃没见过官职如此低的姑娘参见两位公主举办的端阳宴吧。”

众位姑娘见从她嘴巴里撬不出什么话,也就三三两两散去了。

孙尚香去解手,只留下沈晞蕴一人靠坐在边上,弋阳公主看着围上来使劲儿说着恭维的话的贵女们,一丝烦闷之意涌上心头。

身为公主,她生母虽只是宫女,生下她后到如今十多年,也不过是个嫔位,子以母贵,她远远赶不上千金公主的地位。

就连封号,可以看出两人的差别。

她是落日余晖,而妹妹确是价值千金。

父皇的儿子全都活不长,只留下她们这些公主们。父皇喜新厌旧,即使是千金公主的母妃,如今也只是独守闺房,看着新人笑。其实这么一看,她和千金公主,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弋阳公主在外头摆足了公主排头,千金公主在她才会忍让一番。

她望向那个孤零零坐在一旁的瘸腿的姑娘淡然处之的身影。那个帖子,是她让孙夫人送过去的,她就是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哪里入了他的眼。

她堂堂一个公主,竟然比不上一个瘸腿的人。见到之前,她是蔑视的,见到沈晞蕴之后,心头的那股子怒气更是逼得她差点失态。

这样一个浑身上下看不出有哪一点比得上她的人,就这么夺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说动父皇下旨意赐婚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的幸福,是被沈晞蕴给毁了的。

亭子外头的天越发的亮了,亭子外头那碧波无边的湖泊,还有边上种满了木香、金灯花和茉莉。外院的喧闹声中夹杂着吟诗作对与铮铮琴音,不知哪位官宦人家的姑娘在显身手。沈晞蕴将目光落在骇人的湖面上,不发一言,神思游荡,不知在想些什么。

弋阳公主走到她背后站定许久,她都没有察觉。等到弋阳公主身边的小宫女嗯哼了一声,沈晞蕴缓缓地转动轮椅,欠身请安。

看清了沈晞蕴面容的弋阳公主,面上露出了疏离的笑容,沈晞蕴确实长得比她好看,但那又如何?百花楼里头的姑娘,比沈晞蕴好看得多了去了,自古大好男儿,娶妻当娶有助力之人,怎会如那浪荡纨绔一般,沉迷于美色,失了斗志也失了心性。

弋阳公主是怀疑的。可想起齐子辙那波澜不惊的眸子,她又放弃了那毫无根据的怀疑。齐子辙本就该不为任何姑娘所动容。

他是神坛上的仙人,冰山上的高洁,他不应该有七情六欲,他是圣人,普天之下,只有她弋阳能够懂他,也只有她,有皇族高贵的血统和身份,能够配得上他。

而像面前这样容貌的女子,就是妖孽!是勾引他坠入地狱的妖女!

弋阳蜷缩着五指藏在袖口中,不缓不慢地道:“沈姑娘,你可知,人的命是定了的?”

“是。”沈晞蕴瞥见了弋阳公主目光短暂发出的狂热之色,她本要逃走,却被堵在了角落里。

弋阳公主见她卑微地低垂着眼眸,头都不敢抬,再看她刺眼的双腿,无力地放在轮椅踏上,这样的人,真如浮游虫般碍眼,若是能够除掉她,就好了。

“既然你知晓,那又为何去肖想自个本不应该肖想的人?”弋阳公主俯身在她耳边沉声质问。

在外人看来,她们两人好似经过三言两语就成了好友一般,很是亲近。

要知道,弋阳公主跟千金公主不同,千金公主性情甚好,即使母亲身居高位,却很少摆所谓的公主架子,待人接物,温和有礼。

与之相反的弋阳公主,天生对优秀于她的其他姑娘横眉冷对,甚至于在鸡蛋里头挑骨头,她的眼眸中,其他人都不配与她说话,即使在皇族中,若不是有求于千金公主,只怕也能对千金公主摆脸色。

这样不能让其他人所讨好的公主,偏偏和那个瘸腿的沈家姑娘如此亲热。旁人不免去想,这个瘸腿的沈姑娘手段真是高超,刚搞定了郡王妃,如今又搞定了最为难相处的弋阳公主,别提是千金公主了,只怕不在话下。

这样有手段的人,难免不让人忌惮。

沈晞蕴全身心都在弋阳公主身上,自是察觉不到他人异样的眼光,只是低声解释道:“公主误会了,臣女已经有了未婚夫,又如何会去想其他人,公主若是执意污蔑臣女的清白和名誉,臣女愿赌上性命,在陛下面前辩个清白。”她声音虽然柔弱,可每个字却如重锤落地,震撼人心。

弋阳公主狰狞地表情露了出来,猛然出手,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平日里修长的指甲用力按入了沈晞蕴的肩头,戳进了皮肉中,让沈晞蕴忍不住痛呼出声。

弋阳公主猛地摇晃着她,低声吼道:“你竟然还敢装蒜!没胆子承认?”

“臣女,臣女不明白公主在说些什么!臣女的未婚夫姓齐名由,只是个普通的举子。”沈晞蕴倒是听出了弋阳公主似乎看上了一个男人,只是公主那样的身份,又怎么可能会真的看上举子?

难道以往戏文里头的公主榜下捉婿,害死原配,真的存在?

若真如此,她该怎么办?若是让了,只怕一口气都要赌死,若是不让,她是公主啊,难道齐公子知晓后还能违抗,不给皇家颜面么?

沈晞蕴嘴巴虽然硬,可心里却千回百转。

“呵呵,齐由,没想到啊,你竟然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她话音刚落,孙尚香匆匆进来,却眼神利索地看到了一丝血红透过了沈晞蕴衣裳里的一块白,吃惊地喊了出来,“晞蕴,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她才捂着嘴巴,退了一步,因弋阳公主吃人的眼神,吓了一跳。

这一声叫喊,倒是让前头的千金公主闻声而来,千金公主瞅了弋阳公主一眼,侧头附耳跟身边的宫女说了几句话,没一会,宫女出去后又回来了,只是不单一个人,后头还跟着两个粗壮的宫里嬷嬷,千金公主柔柔一笑,满含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我皇姐身子不适,先行离去,还请见谅。”

弋阳狠毒地看向千金公主和沈晞蕴,眼眸中好似养着毒蛇,就要蹭地一声冲出来,遏制住她们二人的喉咙,将她们置于死地。

被不情不愿拉出去的弋阳公主的身影渐渐消失。孙尚香扑上去,从袖子中掏出帕子,来回按着渗出血丝的伤口,眼眸中闪着泪光。

沈晞蕴按住孙尚香的手,摇头安抚,低吟道:“我无事,你莫要担心。”

千金公主走近,看了一眼,喊了宫女,推着沈晞蕴往里头去,孙尚香赶紧跟着,千金公主寒暄了几句,这才也跟了上去。

两位公主到皇家别院来避暑,又是端阳宴,自是有皇宫中的太医跟随,很快,太医过来了,只是开了些外用的药物和一帖子补血的方子。

千金公主进来问了太医几句,听说是没有大碍,松了口气,转身,言语中饱含歉意道:“让沈姑娘受惊了,若是堂嫂知道,只怕要剥了我的皮了。”她用夸张地语气说着夸张的话,音调略带俏皮,让人听了,很是舒心。

沈晞蕴笑着道:“公主说笑了。”

千金公主很是随意地坐在了沈晞蕴边上的榻上,仔细看了几眼伤口,点头,“这伤口可千万不能碰水。”

“你以后若遇到我皇姐,能绕道走还是绕道走吧。自古以来都说红颜祸水,可没想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男人也能成祸水。”身边拿着药膏进来的宫中教养嬷嬷听到千金公主说话如此粗粝微微蹙眉,却没有张口纠正。

千金公主眨巴了下眼睛,笑道:“你啊,也真是的,若是不知道弋阳她来端阳宴,也该早点去打听呀。”

“啊?”沈晞蕴一脸茫然。

千金公主这时才察觉出,被弋阳公主欺负的人完全都不知道自己为啥被欺负。

“你,真不知道?”

“公主,臣女应该知道什么?”沈晞蕴觉得这弋阳公主就是心情不好,对着她这个最好欺负的人发泄自己的怒气啊。

若是没有经历过,她或许会委屈,会大声哭闹,一定要弋阳公主给个交待,可她以往经历过无数回没有任何理由的鞭打和欺辱,这样已经算是克制了。

她的心麻木了,感受不到别人能够感受到的痛。

千金公主来回上下看了她好久,才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真是个神人,佩服啊佩服。”

啊?

见如小白兔那样纯真无害,千金公主顿时明了,也许齐子辙看中沈晞蕴,就是这点吧。她心性纯然,没有太多欲望,不会给齐子辙拖后腿,弋阳心思太重,自私自利,加之与皇族有关,若是当了驸马,只怕会被父皇忌惮。

齐子辙是权臣,他视权力如生命,如何会妥协?

也就是弋阳自己蠢,才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你定亲了不是?”千金公主决定好好拯救下面前的小白兔。

“是。”

“未婚夫婿可是姓齐?”

“正是。”沈晞蕴心咯噔一下,难道有什么不妥?

千金公主神秘一笑,压低嗓音,好声好气地说:“你未来夫婿可是字由?”

“啊?”沈晞蕴喃喃地回:“他,只是个举子啊。”

千金公主蹙眉,犹豫地又问,“那我问一个,他可是住在静慈寺附近,也就是静慈巷里头最为里面的院子?”

“......是。”沈晞蕴抿嘴,舔了下嘴唇,颔首答。

千金公主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拍了拍她的肩膀,差点碰到了她的伤口,“这就对了,你未来夫婿就是我父皇的宠臣,如今最为年轻有为的权臣,齐子辙啊。我弋阳姐姐,那是自诩未来的齐子辙之妻。可是被齐子辙给拒绝了,听说他去了河间一趟没多久,回来就用了未过门的娘子,四处派人打探,这才确认,就是你。”

“你说你撞人家当口上,还能喊冤么?”千金公主柔柔地又说:“算了,没事,以后若是弋阳又招惹你,你尽管派人来找我,我们怎么也是亲戚。再说了,你比弋阳好多了。”

沈晞蕴艰难地露出了笑容,茫然地点头。

什么?齐公子是齐子辙?这怎么可能?

那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齐子辙?是那个玩弄权术将皇帝当成傀儡的齐子辙?

沈晞蕴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

午饭是在亭子里头摆起了饭菜。考究得白瓷盘只有五岁小童手掌大小,上头摆放着一个个晶莹剔透得粽子,有洁白无瑕的糯米团子、有色彩斑斓的五彩粽子、还有香飘四溢的肉粽子。每一只够姑娘们的一小口,每位姑娘身后都候着两位宫女,一位拎着篮子,里头放着各色粽子,一位伺候着食用。

千金公主坐在上首,她坐定后,在沈晞蕴眼里与沈家有不明亲戚关系的郡王妃这才坐在了边上。

之后按着父辈的官职大小落座,千金公主却特意拉了沈晞蕴坐在了郡王妃的边上。弋阳公主并没有过来。

沈晞蕴抖着手捏着叉子,小心翼翼地将粽子送入嘴中,一顿饭吃得毫无滋味。

粽子吃过后,因千金公主喜食烤肉,带了些许野味过来,宫女们洗干剥净切了小块,撒上调味料备着。

粽子只是让她们尝尝鲜。上了小碗白饭。外头架起了烤架子,上好的木炭点了起来。手艺非凡的厨娘上手烤了起来,回来翻动着,时不时撒上些许调料,刷上腌制好的酱汁,滋滋冒着热气,肉的鲜美充溢满亭。宫女们讲肉放入盘中,晾了凉,洒上绿,配上酸甜可口的凉菜,送到姑娘们面前。

沈晞蕴心思混乱,象牙筷子夹了两三下,全都掉在了盘子里,引得其他姑娘们暗自发笑,嘲笑她性子过于胆小。

郡王妃看不过去,接过筷子,命令她张嘴,送进了她的嘴巴里,低声安抚道:“别失了礼数。回去再想。”

沈晞蕴微微红了脸,轻声嗯。郡王妃看着她头顶几根不服输毛躁的茸毛翘着,心底里的柔软更甚,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眼底满是怜惜和疼爱。

饭毕,众人又陪着千金公主说笑了一回,才陆陆续续地告辞了。沈晞蕴离开前,千金公主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让其多加联系。

不管千金公主是看在郡王妃的面上还是看在齐子辙得面上,沈晞蕴都受宠若惊地应了。

回去的路上很是难熬。花雨一直都在前头坐着,心里担心着沈晞蕴,见她面色苍白,心不在焉,心也乱了。

沈晞蕴平日里对着孙氏再为不满,也很是守规矩,今日率先下了马车,没跟孙氏打招呼,就让花雨赶紧推着轮椅去找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坐在轩窗边上摆放的红木罗汉榻上,双腿盘着,手里捏着修剪枝叶的剪子,上下仔细打量着枝叶蔓伸,只听得咔嚓咔嚓几声,独秀的枝叶被分离,飘洒落在了花盆边上。姜嬷嬷一脸欣赏地瞅着沈老夫人面前的花枝。

沈晞蕴是真的看不懂姜嬷嬷一脸有与荣焉的神情从何而来。

耽误之极,她也不去考究。张嬷嬷示意小丫鬟铺上了斜板子,正好搭上了门槛,轮椅顺着往上爬后又下滑,落在沈老夫人的屋内。

听得响声的沈老夫人放下手中的剪子,伸出手,接过递上来的布帛,擦拭一番,整理了下衣襟,这才笑着道:“我们蕴儿回来了,端阳宴可热闹?”

姜嬷嬷接过小丫鬟端上来的凉茶,一盏放在了沈老夫人面前,一盏则小步走了几步,塞进了沈晞蕴的双手中,“这是老夫人特意为姑娘留着的。”

沈晞蕴哆嗦着手,端起杯子,还微微颤抖,发出了轻微的瓷器相互碰撞的声响,沈老夫人眉头微皱,不由得猜测沈晞蕴在端阳宴被欺负了。

凉茶微带着一丝苦味,一杯下去,心头涌上了一缕清凉之意,眼眸子里头的光更为闪亮。抚去了心上的那一抹烦躁。

坐马车回沈家的路上,她设想过很多询问沈老夫人的场景,但万万没有想到,一股凉茶下去,将她内心的不安和焦灼瞬间浇灭了,她反而变得略微不知所措了。

沈老夫人锐利的目光与沈晞蕴略带心虚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沈晞蕴微微移开了视线。她意识到把自己逼迫到如此境地,坑了自己的人,就是自己啊。

和前世一样蠢,从来都没有变过,她好想抱着头呻吟痛哭啊。

可哭不能挽回她做出的愚蠢。

沈晞蕴握紧双手,想起记忆深处埋藏的一些对齐子辙的评价,她隐约记得,在地牢中,狱卒曾交头接耳说着小声话,因她身残,他们并没有避讳她。说起齐子辙之所以对钱府那样百般蹂躏,除了他本身具有得心狠手辣和瑕疵必备报得心性,据说还因为他曲折身世中,钱太师做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以他的心性,疯狂报复所有得罪过他的人,自是平常之事。那时候听沈晞莲说过沈家也倒了,在钱太师倒台得前几日。

只知道沈家男子不知所踪,孙氏被折磨致死,其他出嫁女虽未有波及,但沈宴活得生不如死。

那现在的自己呢?

若真是齐子辙的话?

沈晞蕴深吸了一口气,一颗颤抖的心,断断续续地问出了内心的猜测,“祖母.......”

沈老夫人慈爱地将目光落在她脸庞上。即便如此,沈晞蕴内心却几乎要崩溃了,“嗯?”沈老夫人想起厨房今日遣了人过来,说是上了新的荔枝,花了大价钱买的。

“祖母,我在端阳宴听到了一个离谱的消息。”

“什么消息?”

沈老夫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沈晞蕴觉得全身已经僵硬了,脊椎骨直挺挺的,弯曲不了,太吓人了,“齐公子不是齐公子。”

“你这孩子,出去一趟,倒是会打哑谜了。”沈老夫人亲手替她剥了一只荔枝,露出了白嫩的肉来,薄薄的荔枝膜含着水,嫩得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沈晞蕴没有这些心思和想法。

“祖母,弋阳公主和千金公主说,齐公子是,是中书大人,齐子辙,不是那个白身齐由?这是真的么?”沈晞蕴抢过沈老夫人手里的荔枝,放在盘子上,抓住她的手腕,激动地来回晃动着,眼神勾勾儿的,好似陷入了魔怔。

沈老夫人来回试了两次才抽出了她禁锢的手掌心,擦过手,拍了一下她的额头,听到沈晞蕴发出了哧一声,才淡淡地道:“两位公主说的正是实情。”

沈晞蕴脊椎骨的力气顿时被抽空了,一下子瘫倒在轮椅上,嘴里呢喃着道:“实情?真的是那个人。”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还威逼利诱赖上他,放了狠话吓唬他,在他眼里,她这算是得罪了他了吧?

若是成亲了,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她虽然想逃脱钱太师和孙氏,可是,她也不想成亲那日就是她的忌日啊。

沈晞蕴顿时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她把下嘴唇都咬出了血,姜嬷嬷见了,在一旁尖叫着让人拿了药膏过来,又亲自去拧了毛巾擦拭她的唇,焦急地在她耳边哄着她松嘴。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沈晞蕴松了嘴巴,将求生希望寄托在了沈老夫人身上,孙氏巴不得她过不好,沈宴就是个卖女求荣的,只有祖母在乎她。

“祖母,我们,可以退婚吧?”

沈老夫人本来慈爱的神情顿时严肃了起来,好似夏日里雷阵雨前的阴天,“你在胡说些什么?”

“祖母,若是不退婚,我,我怎么办?”沈晞蕴嗓音里带着哭腔,她也很无助啊,她不知道重生后她的作死能力更上一层楼了啊。

沈老夫人沉下脸,挥退了身边的丫鬟,姜嬷嬷知趣地替她们关上了房门,亲自去敲打那些丫鬟去了。

“蕴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得罪齐大人了?”

沈晞蕴诺诺地问:“若是得罪了,怎么办?”

沈老夫人微微露出勉强的笑意,“自是押着你亲自去赔罪了,若是他不原谅你,或是惩罚你,祖母也无能为力,毕竟,这理不在我们沈家,权势,我们沈家对上齐大人,那就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齐大人年轻有为,以后会更有出息,即使保住你一时,等祖母年老归西,你父亲怕是首先将你推出去了。”

“蕴儿,你真的得罪了齐大人?”沈老夫人再一次询问,每一字都敲动了她的内心。

许是过于恐惧,沈晞蕴下意识地摇头否认了。

沈老夫人一看,笑眯眯地将她搂入怀中,心肝宝贝地疼着,说:“蕴儿可别委屈了自己。”

“我,我只是被弋阳公主吓到了。”弋阳公主,对不起了,这个锅你背着也不冤枉。

沈老夫人见她神色有点恹恹,也不再多说什么,喊了姜嬷嬷和张嬷嬷进来,让她们亲自送了沈晞蕴回房中休息,沈晞蕴恋恋不舍地眼光消失在门口,姜嬷嬷小声不解地问沈老夫人:“老夫人,若是姑娘真得罪了齐大人,那姑娘嫁过去,岂不是更糟?”

“齐子辙那样心智坚韧有仇必还的人,若真不想娶蕴儿,如何能被逼迫?齐子辙他,故意在下聘礼时的单子暴露出身份,自是无其他想法。沈家,终究要败了,我,也只不过能暂且拖延一时。”

“说来说去,委屈蕴儿了。我们沈家,终究不是好人。齐子辙,如何看不出来?只是他心甘情愿罢了。”美人计若真管用,齐子辙就不是今天的齐子辙了。

可蕴儿,交给其他人,她都不放心。齐子辙,至少能够护住她半生平安顺遂,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