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外室母子进门这天,我没闹,默默转移所有家产,夫君气麻了
发布时间:2025-06-08 23:18 浏览量:1
云锦锦从混沌中苏醒时,正值仲夏时节最灼热的午后。
雕花木窗外,烈日当空悬于穹顶,梧桐枝叶在热浪中摇曳,蝉鸣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搅得人心头无端烦闷。
细碎的跫音由庭院深处渐次逼近,随即传来侍女春儿刻意放轻的叮咛:"这伏天的蝉儿真真聒噪得紧,吵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你们几个速去取些粘竿来,将那些不知事的玩意儿都打发了。少夫人正在歇晌,万不可让这些腌臜声响了主子的清净。"
"遵命。"
三两个丫头压着嗓子应诺,或清亮或浑浊的声线交叠成片,转瞬便消散在暑气里。
春儿又指派小厮将阁楼拾掇齐整,督着仆妇将库房陈设逐件归置妥当,这才提着裙裾轻手轻脚掀帘入内。但见云锦锦已披衣而起,此刻正倚在紫檀案前,以单手支着芙蓉面,另一手漫不经心地翻着朱漆账册。
许是刚从梦寐中转醒,她仅着件素纱中衣,轻若烟罗的衣料勾勒出玲珑曲线,隐约透出凝脂般的肌肤。满头青丝只用支羊脂玉簪松松绾着,明眸皓齿间自成风流——眉如远山含烟,眼若秋波潋滟,唇色天然胭脂红,不点而朱。
侍女秋儿执柄玉梳立于其后,正蘸着桂花油细细通发。春儿见此情形,还当是自己适才在外间吩咐差事惊了主子。
"少夫人醒了?可是奴婢方才说话声气太大,扰了夫人安寝?"
"不妨事,原也到了该起的时辰。"云锦锦目光未离账册,唇畔浮起清浅笑意,"倒是去年庄子上的进项颇丰,只是那几家铺面酒肆,月月报上来的银钱愈发见少。再这般亏空下去,怕是用不了多少时日便要关门歇业了。改日得空,我们且去实地瞧瞧。"
这些产业原是云父给的陪嫁,素来都是日进斗金的营生。可自去年始,酒楼生意竟莫名曹条起来,倒要她亲自探查其中蹊跷。
春儿连声称是,执起银匙往琉璃香炉里添了撮荔枝香。炉盖轻启的刹那,甜腻芬芳袅袅升腾。
"前儿奴婢上街采买,见着咱们酒楼门庭若市,哪有账面上这般凄凉光景?依奴婢看,定是那刘掌柜在中间捣鬼。"秋儿气得双颊飞红,将檀木梳往妆台上一拍,"夫人是没见着刘掌柜上月来府里那副嘴脸,两只老鼠眼直放光!就他那肥头大耳的尊容,活脱脱像只偷油的老鼠!"
云锦锦对这位刘掌柜确有印象,观其面相便知非良善之辈。酒楼明面上宾客盈门,账目却入不敷出,要说没有猫腻,她是断然不信的。
"瞧咱们秋儿这张小嘴,如今可是愈发伶俐了。"云锦锦拈起颗葡萄送入口中,酸涩滋味在舌尖漫开。
秋儿臊得满面通红:"奴婢说的都是实在话,夫人尽会拿奴婢打趣。"
"我这是夸你呢,口齿伶俐些有何不好?"云锦锦执起帕子轻拭指尖,"你且寻个机灵的小厮,暗中盯着酒楼动静。但凡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秋儿脆生生应了。正说着,外头忽闻人声喧哗,珠帘被人从外猛地掀起,王妈妈满脸堆笑地踱将进来。
"老奴给大奶奶请安。"王妈妈福身行礼,藏青暗纹褙子纹丝不乱,银簪在鬓边闪着幽光。她生就副尖酸面相,此刻笑纹里都透着算计。
春儿忙搬来锦杌,又铺上竹编凉席,王妈妈这才施施然落座。
"妈妈怎得亲自来了?但有差遣遣个小丫头来传话便是。"云锦锦欠了欠身。
这位王妈妈原是曹老夫人陪嫁丫鬟,在侯府后宅说一不二,便是云锦锦也要让她三分体面。
"老奴是奉了老太太的命,特来请大奶奶往前院去。"王妈妈眼角皱纹笑作一团,"大喜事啊!咱们大爷凯旋归来了!"
六载光阴倏忽而过。当年新婚夜红烛未冷,一纸诏书便将新郎官送去了北疆。云锦锦独守空闺六载春秋,终是盼得夫君衣锦还乡。
春儿与秋儿对视一眼,皆是喜上眉梢。唯有云锦锦端坐如松,琥珀色瞳仁中泛不起半点涟漪——前世今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太清楚这场重逢意味着什么。
"可是大爷独身回来的?"云锦锦把玩着青玉镇纸,漫不经心问道。
王妈妈笑容微僵,目光闪躲:"大奶奶耳报神真灵通。大爷此番……确是带了位姑娘并个稚子回府。"
当年曹卿坠崖被农家女所救,两人暗通款曲诞下麟儿。这些年他虽远在边关,却月月往府中寄来两封家书——一封予新妇,一封禀双亲。老夫人怕儿媳伤心,竟将这等秘事瞒了整整六年。
"那孩童生得与大爷幼时如出一辙,活脱脱一个模子刻的。"王妈妈偷觑着云锦锦脸色,"大奶奶若有什么疑虑,待会儿见了大爷当面问清便是,可莫要为难老奴。"
"妈妈言重了。"云锦锦起身理了理衣襟,面上笑意未达眼底,"且容我更衣梳洗,稍后便至。"
秋儿气得直跺脚,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尖着嗓子骂道:"呸!满京城都当咱们大爷是保家齐国的大英雄,谁知道他是去绵延子嗣了呢!这等生死关头还有闲心传宗接代,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身子骨!"
春儿慌忙扯了扯她的袖口,秋儿这才悻悻地闭了嘴,胸脯还在剧烈起伏。
云锦锦垂眸看着绣鞋尖上的珍珠,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丫头是为自己抱不平呢,整座侯府谁不晓得,秋儿那张利嘴比刀子还快,连灶房的婆子都吵不赢她。
可正是这般泼辣性子,前世才叫人灌了哑药,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伺候我更衣吧。"她平展双臂,任由春儿替她系上翡翠色缠枝纹褙子。
"许是王妈妈听岔了也未可知。"春儿斟酌着词句,"或许是将军同袍的妻儿暂住,又或是故交托付……"
"王妈妈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三十载,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她心里门儿清。"云锦锦对着菱花镜冷笑,"今日她敢当着我的面嚼舌根,必是得了老太太授意。这满府上下,怕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前世今日,征战三年的曹卿凯旋而归,她满心欢喜迎出去,却见那男人身后跟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怀里还抱着个襁褓婴孩。
他说自己坠崖落水,是汪氏救他性命;他说孤男寡女朝夕相对,难免情愫暗生;他说要纳汪氏为贵妾,让她这个正房夫人多担待。
她曾怨过天不公,恨过命无常。可曹老夫人日日跪在佛堂祈福,求她贤良淑德,她终是心软应下。后来更将那庶子曹聿年养在膝下,耗尽半生心血为他谋前程,挑了门当户对的亲事。
谁料熊熊烈火中,那孩子俊美的面容扭曲如恶鬼:"你以为装慈母我就会感激?若非你占着正妻之位,我娘何至于做妾!你死了才好,省得我们母子日日请安作揖!"
"夫人?"春儿捧着金镶玉步摇的手顿在半空,"老太太素日最疼您了,怎会帮着大爷隐瞒……"
"疼我?"云锦锦抚过袖口暗纹,指尖微微发白,"他们曹家才是一脉相承,我终究是个外人。老太太若不哄着我,这偌大侯府的烂摊子谁来收拾?"
曹家看着花团锦簇,内里早被蛀空了。单是逢年过节的打点、官场应酬的开支,就如无底洞般吞金噬银。若非她用嫁妆填窟窿,就凭曹卿那莽撞性子,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春儿看着镜中夫人苍白的面容,眼眶蓦地红了:"他们在娘家时,将军夫人可是把您捧在手心的……"
"谁家父母不偏疼亲骨肉?"云锦锦鼻尖泛酸,忽然想起母亲灶上煨着的桂花酒酿丸子,"走吧,去会会这位丽娘。"
穿过九曲回廊,绕过雕花月洞,前院喧哗声渐近。还未见人影,先听见曹老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嚎:"我的孙儿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祖母怎么活啊!"
曹卿搀着老夫人,自己也红了眼眶:"是孙儿不孝,往后定日日承欢膝下。"
曹夫人拿着帕子直抹泪:"快瞧瞧,都瘦得脱了相。娘让人熬了参汤,这就……"
"母亲且慢。"曹老夫人突然止住哭声,一拍脑门,"瞧我这老糊涂,光云着哭,倒忘了正事。来人,快备热水给大爷接风!"
仆从们闻声而动,忙不迭地应承着。曹卿却觉衣角被人轻扯,这才想起正事:"祖母,母亲,这便是信中提过的丽娘。"
汪朦胧从他身后探出头,虽荆钗布裙,却难掩天姿国色。曹卿温声安抚:"别怕,祖母最是和善。"
汪朦胧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早听闻侯府朱门绣户,今日得见,方知何为钟鸣鼎食之家。幸好当年她抛却女儿清誉,也要随这男人私定终身。
第三章 诘责
倚仗着侯府的权势,她与聿年总算挣脱了往日困顿,再不必遭人随意欺辱。
汪朦胧全然不懂如何行家礼,只得低垂眼帘,屈膝福身,颊边泛起红晕,细声细气道:"丽娘给祖母、母亲请安。"
曹老夫人眉心紧锁,眼底浮起厌弃之色:"老身可当不起姑娘这般大礼。你既非我曹氏宗亲,又非府中女眷,怎敢妄称祖母?"
若非看在孙儿情面上,她断不会容许这等女子玷污门楣,更遑论让孙儿背负私德有亏的骂名。
汪朦胧面色煞白,泪光在眸中闪烁,默默退至曹卿身侧。
曹卿面露疼惜之色:"祖母,丽娘早已与孙儿行过合卺之礼,实乃曹家妇。您当着满院仆从的面,总要给丽娘留些体面。"
"许她行悖礼之事,倒不许旁人置喙?你们既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的不见三书六礼?老身何时认过这个孙媳?"曹老夫人语带讥诮。
她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妖娆女子没见过。这丫头眼底算计精光,她一眼便瞧得分明——若是个安分守己的,留便留了;若是个惹是生非的,万万留不得。
汪朦胧贝齿轻咬朱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曹卿看得心疼不已:"祖母,若非丽娘舍命相救,孙儿早埋骨边疆。这些年她随我颠沛流离,受尽苦楚。求您看在孙儿面上,莫要再为难于她。"
曹夫人也在旁帮腔:"母亲,您若真不满意汪姑娘,咱们关起门来细说便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岂不叫人看笑话?"
曹老夫人听劝,虽仍绷着脸,终是没再发作。
曹卿暗松口气,忙将曹聿年推到祖母跟前:"祖母,这是您的嫡亲孙儿。聿年,快给祖母、曾祖母请安。"
曹聿年毫无怯意,脆生生唤道:"祖母!曾祖母!爹爹常与我提起您二位,今日得见,真真叫人欢喜!"
曹老夫人原还板着脸,待看清孩子与曹卿幼时如出一辙的眉眼,顿时笑逐颜开,搂着心肝宝贝叫个不停。
廊柱后,云锦锦将这幕尽收眼底,只觉遍体生寒。虽是盛夏时节,却如坠冰窟。
她缓步上前,福身道:"祖母,母亲。"
曹老夫人讪讪松开曹聿年,不自然地转向云锦锦:"娮娮来了,快到祖母跟前。你不是日日念着应淮归家么?怎的今日倒拘谨了?"
说着拉过曹卿的手,将两人掌心相叠:"应淮在边关这些年,多亏有你打理中馈。我与老夫人才能安享清福。"
曹卿凝视着云锦锦,目光掠过她眉眼。记忆里那个活泼娇俏的少女,如今已蜕变成端庄持重的当家主母。她眉眼清冷,举止疏离,仿佛隔着层看不见的薄纱。
唯有容颜愈发娇艳,身姿亭亭玉立,脖颈修长如玉,肌肤胜雪,恍若羊脂美玉。
曹卿心绪翻涌,忽觉掌心一空——云锦锦已不动声色抽回手,目光扫过暗中窥探的汪朦胧,唇角扬起讥诮。
"这位姑娘是……大郎怎的不给祖母引荐?"
"此事说来话长。"曹卿轻咳一声,自知理亏,"丽娘曾救我于危难,我许诺过要娶她为妻,聿年便是……"
汪朦胧扭着纤腰上前,学着云锦锦方才的姿态盈盈下拜:"丽娘给姐姐请安。姐姐要怪便怪我吧,是我仰慕应淮英姿,死缠着他不放的。"
她原以为正室夫人必是相貌平庸之辈,未料竟生得这般天姿国色。
"我自然要怪你!"云锦锦冷笑,"你明知大爷早有妻室,却仍与他暗通款曲,甚至暗结珠胎。我不知你父母如何教养,竟纵得你如此不知廉耻!"
语毕转向曹卿,目光如刀:"但我更恨你!当年新婚燕尔你便抛下我,我六年如一日操持家务。不求你感念恩情,只盼你对得起良心。如今倒好,竟与外室育有子嗣!可是看我娘家势微,好欺辱于我?"
这番话掷地有声,震得满室寂静。曹卿羞愧难当,曹老夫人与曹夫人却沉下脸来。往日温顺的云锦锦竟当众发作,倒叫她们忘了,这位可是出身清流世家的嫡女。
"娮娮,应淮他确有苦衷……"曹老夫人试图圆场。
云锦锦却无心听这些陈词滥调。前世种种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祖母,母亲,我身子不爽,先行告退。"说罢竟未行礼,径自拂袖而去。
"应淮,还不快去追!"曹老夫人急使眼色。
云锦锦前脚踏进桐花院,曹卿后脚便跟了进来。两个陪嫁丫鬟冷着脸,连个眼神都欠奉,自云自做着手中活计。
曹卿面露不悦,到底没说什么,径自撩袍坐下。
第四章 休书风波
"姑娘屋中焚的是何种熏香?这气息倒别致得很。"
曹卿负手立于雕花窗前,目光掠过庭院里盛放的芙蕖,始终未与榻上的女子对视。
"是岭南进贡的荔枝香。"
檀木椅上的女子支着素腕,声线清冷如碎玉投壶。他太清楚这位结发妻的能耐,区区合香之术自是难不倒她。
檀香缭绕间,满室寂静凝成实质。
半晌,曹卿才涩然开口:"我知你心中积怨。"
"六年戍边岁月,你替我侍奉高堂照料祖母,其间孤苦我皆明了。"他转身望向那抹纤影,却见对方始终凝视着窗外莲池,连余光都未施舍半分。
"然丽娘于我有活命之恩。当日若非她舍身相救,你我早已天人永隔。你若要怪……"
"大爷倒是会做好人!"云锦锦突然嗤笑出声,鎏金护甲重重磕在紫檀案几上,"我只在话本子里听过女子报恩以身相许,何时见过男儿家这般行事?"
她霍然起身,逶迤裙裾扫过青砖地面:"大郎若真念着报恩,何不修书一封与我商议?凭着永宁侯府的门楣,我自能替汪姑娘寻门妥当亲事。"
"可大郎倒好!"她逼近两步,鬓间步摇玎珰作响,"竟连夜将人抬进府门,还哄得老夫人与太夫人帮着遮掩!你们曹家这般作为,真当我是死人不成?"
曹卿面上闪过难堪,垂在身侧的手掌蜷了蜷。他知理亏,可她怎能在仆从面前这般落他颜面?
"如今说这些已无意义。"他压着火气放软语调,"娮娮,我保证日后定会弥补于你,你且容下丽娘母子。"
"弥补?"云锦锦像是听见天大笑话,眼角泛起薄红,"我十四岁嫁你为妻,新婚夜你执我手发下毒誓。后来你奉旨出征,我独守侯府六载春秋!"
她步步紧逼,往昔温婉尽数化作利刃:"可换来什么?换来你与别的女子恩爱缠绵!换来你们曹家合谋欺瞒!"
曹卿望着她眸中翻涌的恨意,喉头泛起苦涩。他上前半步,却见对方如避蛇蝎般后退。
"不如和离吧。"云锦锦忽然平静开口,素白指尖拂过案上并蒂莲纹饰,"如此你既可扶正汪氏,也免得在我们姐妹间周旋。"
"胡闹!"曹卿愕然瞪大双目,"大燕开国以来,何曾有过世家妇和离的先例?女子若想脱离夫家,要么病逝要么犯七出,你……"
"我自然知晓律法。"她截断话头,唇角扬起讥诮弧度,"可我相信,这世道终会变的。"
曹卿面色骤沉,他原以为这番争执不过是夫妻赌气。可此刻望着对方决绝眉眼,竟觉陌生至极。
"只要我还在世一日,你便永生是我曹家妇。"他冷声撂下狠话,转身拂袖而去。
日影西斜,金辉穿过镂花窗棂,将两人身影割裂成明暗两半。云锦锦独立光晕之中,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轻笑出声。
"大爷留步。"她忽地扬声,"老太太差人来请呢。"
王妈妈打起湘妃竹帘时,正撞见这诡谲一幕。新婚燕尔的小夫妻竟如陌路般隔着三尺之遥,一个冷若冰霜,一个面沉似水。
"老祖宗等着用膳呢。"她强笑着打圆场,"说是有要事相商。"
云锦锦理了理袖口祥云纹,施施然越过僵立当场的丈夫。待行至听雨轩,但见曹老夫人与曹夫人并坐上首,紫檀香炉袅袅吐着青烟。
"应淮可都同你说清了?"曹老夫人执起青花瓷盏,眼风扫过并肩而立的孙儿孙媳,"汪姑娘于我曹家有恩,你便当行善积德,容她母子在府中安生度日。"
见云锦锦垂眸不语,老夫人又叹道:"我知你委屈,可若非汪氏舍命相救,你早成了未亡人。更遑论她为你曹家诞下子嗣……"
"祖母这话偏颇。"云锦锦忽地抽回被握住的柔荑,金镶玉镯磕在紫檀案几上发出脆响,"我既已决意与大爷和离,他便是纳十房姬妾也与我无关。"
第五章 枝繁叶茂
"我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汪姑娘行事确有不妥,却也怪不得她一人。总不至将汪姑娘与世子全撵出府去,真要这般行事,只怕老祖宗第一个饶不了我。"
云锦锦话锋带刺,听得曹老夫人如坐针毡。虽不满孙媳这般夹枪带棒的言辞,但念及自己与孙儿合谋隐瞒汪姑娘之事终究理亏,只得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依你看,将汪姑娘安置在芙蓉院可好?"
那芙蓉院僻处曹府东北隅,平日鲜少有人踏足。虽则景致清幽,庭院洁净,却与曹卿居住的桐花院隔着大半个府邸。
曹卿正待开口,却被祖母一个凌厉眼神制住:"住口!我与娮娮商议家事,哪有你插话的份?好生听着便是。"
老夫人深知娮娮正为汪姑娘之事恼怒,若不将那女子安置得远些,只怕这火气更要烧得旺些。况且云家如今权势正盛,娮娮又素来精于持家,整个侯府还指望着她操持中馈。
"芙蓉院离世子所居的桐花院委实太远,日常往来诸多不便。倒是梨香居颇为合适,地处府中要冲,四通八达。"
云锦锦执意将汪朦胧安顿在梨香居,实则存着别样心思——如此曹卿往汪氏处去也便利些,自可少来烦扰自己。一想到要与那男子同处一室,便觉浑身不自在。
"老祖宗以为如何?"
曹老夫人与曹卿交换了个惊诧的眼神。老夫人斟酌着应道:"你觉着妥当便好,祖母都依你。只是那孩子……汪姑娘出自山野,恐难担教养之责,若将孩子养歪了可如何是好?"
"我倒想着将孩子养在身边,既可解闷又能作伴。"
娮娮母家乃陇西李氏,诗书传世,教养孩童自是再合适不过。哪似那汪氏,除却勾引男子的手段,怕是连字都认不全。
"解闷的法子多的是,何须劳神养育孩童?我屋里春儿秋儿几个丫头已够热闹,有时还嫌聒噪呢。"
云锦锦实无闲情养育他人骨肉。若有这等精力,倒不如养只猫儿狗儿,养熟了还知摇尾示好。前世怎就糊涂至此,替他人作嫁衣裳,落得那般凄凉下场?
"那便让孩子留在生母身边罢。母子分离恐生怨怼,且我信汪姑娘定能将孩子教养得极好。"
曹老夫人被这番说辞噎得半晌无言。曹卿亦觉蹊跷,她若将聿年养在身边,正可报复汪氏,何故推辞?再者说,汪氏照料起居尚可,教孩子读书识字确非其所长。
"你当真作此想?"
"世子希望我如何作想?"云锦锦斜睨丈夫,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若将孩子养在身边,只怕汪姑娘要恨我入骨。大恩如仇的道理,我自是懂得。"
曹卿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觉这妇人愈发伶牙俐齿。
"你能这般明理真是再好不过。"曹老夫人缓过神来,拉过孙儿的手轻拍,"方才还担心你气恼,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早知娮娮最是识大体。"
"如今应淮既已归家,你们也该早日圆房。"老夫人执起曹卿的手,但见那手掌枯瘦如柴,不禁鼻尖发酸,"我已命人将桐花院重新布置,今晚便将这喜事办了吧。"
曹卿垂首应下,云锦锦却沉默不语。老夫人掏出绢帕拭泪:"我们曹家世代武将,沙场亡魂不知凡几,这才落得人丁单薄。你们夫妇定要为侯府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曹卿恭声应诺,云锦锦仍自沉默。男子侧目望去,但见她神色淡漠,眉间隐有不耐。
"好了,你们且去歇息罢。"老夫人挥退二人,目送孙儿夫妇离去。
此刻汪朦胧正牵着曹聿年,随王妈妈往梨香居行去。初入侯府时,说书先生所言种种犹在耳畔——步步留心,谨言慎行。方才已惹得老太太不快,此刻更不敢妄言。
沿途但见楼阁亭台,假山流水,云雾缭绕恍若仙境。回廊下悬着整排雕花鸟笼,内中雀鸟羽翼斑斓,啼声清越。往来仆妇皆着绫罗,行色匆匆却无声息,见着王妈妈便驻足问安。
汪朦胧暗自心惊,这侯府规矩果真森严。丫鬟仆从皆训练有素,诸多物什见所未见。从今往后,她便是这侯府的主母了。
"汪姑娘,梨香居到了。"王妈妈驻足院前,但见满院梨树郁郁葱葱,青果缀满枝头。
汪朦胧环云四周:"此处似比别处窄小些。"
王妈妈冷笑:"姑娘莫看地方不大,却是五脏俱全。离世子居所也近,若非夫人特意安排,您哪能住进这等好去处?"
真真是个乡野村妇,竟当着下人的面嫌院子小。王妈妈暗忖,老夫人本欲安排她住芙蓉院,那才是真正的清静所在。夫人特意将她安置在此,她倒不识好歹。
"老奴多句嘴,老太太原打算让您住芙蓉院。是夫人念着您与世子情深,这才选了梨香居。"王妈妈语气渐冷,"姑娘若嫌此处逼仄,老奴这便回禀老太太,换您去那宽敞的芙蓉院如何?"
汪朦胧愕然,竟是云锦锦安排的?她不嫉恨自己么?
她自然听出了王妈妈话里裹挟的薄怒与讥诮。应淮曾提过,这位王妈妈在侯府资历极深,连他都要礼让三分。虽觉胸腔堵着团闷气,汪朦胧却也明白此刻不是争口舌之快的时候。
"妈妈误会了,我绝无他意。"她抿了抿唇,将腕间一抹翠色褪至掌心,"这点薄礼聊表谢意,还望妈妈莫要嫌弃。"
王妈妈垂眸扫过那翡翠镯子,眼底闪过轻蔑。这等成色的物件,在她这双见过无数珍宝的眼睛里,与瓦砾无异。"姑娘这番心意老奴消受不起,若真要致谢,该去正院给老夫人磕头才是。"
"侯门规矩森严,自非寻常人家可比。"汪朦胧听出这是曹老夫人借王妈妈之口敲打,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妈妈教诲,朦胧谨记在心。"
待王妈妈告退,她才敢放任目光游走。雕花窗棂外斜阳将坠,满室流光溢彩,紫檀屏风上仙鹤衔芝,错金香鼎袅袅生烟,连绣墩都绣着缠枝莲纹。
"姑娘快看这茶具!"刘妈妈将包袱往螺钿案几上一撂,盯着掐丝珐琅茶具两眼放光,"镶金嵌玉的,可比漠北那些土财主家气派百倍!"
汪朦胧指尖抚过冰裂纹桌面,嘴角不自觉扬起。忽又想起正院那位端庄如玉的侯府主母,笑意便凝在唇边:"我原当应淮的元配是个憔悴妇人,谁料竟生得天仙模样……"
"大爷最重情义,况且还有年哥儿这张王牌。"刘妈妈斟了盏茶递过去,"侯府就这一根独苗,老太君还能不认亲孙?"
曹聿年从门外扑进来,扬起的小脸泛着红光:"娘,我们真要永远住在这儿吗?这里比漠北好玩多啦!"
"傻孩子,这是你爹的家,自然也是我们的家。"汪朦胧将儿子揽进怀里,指尖无意识揪紧衣襟。为了这锦绣堆里的前程,为了儿子不必重复父辈的流放生涯,便是刀山火海也要蹚过去。
正说着,门帘忽被掀起。五六个穿水红袄裙的丫鬟簇拥着位银发嬷嬷进来,当先那位福了福身:"老奴文氏,奉大奶奶之命来侍奉姑娘起居。"
汪朦胧忙整了整衣襟,待听文嬷嬷将四个丫鬟名姓报完,含笑从妆奁取出早备好的荷包。最厚实那份塞进文嬷嬷掌心,余下四份分与丫鬟们:"初来乍到,诸位多担待。"
文嬷嬷捏着荷包暗自心惊,这汪姑娘倒是会做人。"姑娘且宽坐,老奴领着丫头们收拾屋子。"她转头吩咐,"杏春带人清扫庭院,疏影白露擦拭家具,桃红去小厨房看看晚膳。"
待丫鬟们鱼贯而出,汪朦胧朝儿子使个眼色。曹聿年会意,蹦跳着往外跑:"我去给祖母请安!"
"年哥儿真真知礼,必是姑娘悉心教导。"文嬷嬷望着孩童背影,眼角笑纹堆叠。汪朦胧但笑不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这侯门深宅的水,且得慢慢趟呢。
文嬷嬷差人端来铜盆,"老身伺候汪姑娘梳洗吧,再过半个时辰便要摆晚膳了,礼数上可马虎不得。"
汪朦胧对侯府规矩一窍不通,索性全听文嬷嬷安排。她将素手浸入水中,但觉水质细腻芬芳,忍不住轻嗅掌心。
"这水怎的这般香甜?可加了什么秘方?"
文嬷嬷含笑答道:"回汪姑娘,这澡豆里掺了玫瑰、肉桂、松针、丁香等二十余味香料。用这水净手能令肌肤如凝脂般嫩滑,就连这水都是今晨特意从城外玉泉山运来的活泉。"
随后丫鬟们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她沐浴更衣,换上层层叠叠的广袖流仙裙,梳起从未见过的倭堕髻。汪朦胧望着镜中丽人,指尖轻抚面颊,恍若隔世。
"这……当真是我?怎生得如此陌生。"
文嬷嬷掩唇轻笑:"姑娘素日节俭惯了。咱们长安城的贵女哪个不是描眉画鬓的?这可是当下最时兴的飞仙髻配桃花妆,姑娘多看两日便习惯了。"
"劳烦嬷嬷指点。"汪朦胧很快收起讶异,既入侯府深宅,自当入乡随俗。
未几,丫鬟来报晚膳将启,老太君传唤汪姑娘。文嬷嬷引着汪朦胧穿过回廊,来到雕梁画栋的晚烟阁。此处既是日常宴饮之所,亦承办各类节庆筵席。
今夜因着曹卿凯旋,主母云锦锦自是要在旁操持。除却尚未归府的二爷曹时瑞夫妇,阖府上下早已齐聚。汪朦胧望着满堂穿梭的仆从,但闻环佩叮咚不见喧哗,心头不免惴惴。
"民女丽娘给老太君、夫人请安。"她屈膝行礼时,曹老夫人正闭目养神,曹夫人却将新妇上下打量个遍,眸中闪过惊艳之色。
"果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般妆扮倒衬得你明艳不可方物。"
汪朦胧羞赧地低垂眼帘:"夫人谬赞了。"
曹卿亦是首次见她如此盛装。虽知她本就姿容绝世,但边关六年见惯粗布荆钗,此刻精心妆点更显倾国之色。他情不自禁执起柔荑,附耳低语:"这身衣裳极衬你。"
汪朦胧对上那双含情目,双颊飞霞。云锦锦冷眼旁观,心底竟无半分涟漪,倒是身旁的曹清霜先沉不住气。
"大哥知晓礼仪廉耻四字怎么写么?"曹清霜重重放下茶盏,"当着满屋子人的面与妾室调情,可曾云及嫂嫂颜面?"
曹卿剑眉微蹙,汪朦胧已怯生生抽回手。曹清霜犹自忿忿:"我们侯府百年清誉,断不容许此等伤风败俗之事。汪姑娘既要做妾,便该恪守本分!"
"霜儿不得无礼!"曹卿沉声呵斥,"丽娘是你正经嫂嫂。"
"我嫂嫂唯有镇远将军府云氏!"曹清霜拍案而起,"谁家清白女儿会未婚先孕,上赶着给人做妾?"
汪朦胧眼眶泛红,曹卿正待发作,却见云锦锦轻扯胞妹衣袖。曹夫人忙打圆场:"先用膳吧,莫让凉菜失了鲜味。"
"我倒觉得霜儿率真可爱。"曹老夫人抚掌而笑,"在这深宅大院里,太良善的姑娘可要吃亏。"
正说着,曹聿年突然挣脱乳母,扑到云锦锦膝前:"曾祖母,让娘亲入座可好?娘亲体弱,站久了要头晕的。"
"好好好,我们聿哥儿最是孝顺。"曹老夫人忙命人添座,曹聿年却赖在祖母怀里撒娇:"要娘亲坐曾祖母旁边!"
话音未落,院外忽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但见形容枯槁的曹时瑞跌跌撞撞冲进来,抱着曹卿大腿干嚎:"大哥可算回来了!弟弟想得您好苦啊!"
这位曹家二爷自幼体弱,常年药石不断,此刻涕泪横流的模样,倒真似风中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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