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服役了十年兵役的夫君回家了,一身杀气,将我抱坐在炕上
发布时间:2025-08-09 19:57 浏览量:1
这些年战乱频频,新君上位,一改旧君软弱作风,税收大力投入边关军队,顿时扭转形势。
今年战事没往年吃紧,许多受了伤仍在战场上的男子,便都让回了家。
陈大娘女婿是左手四个手指被敌军悉数切平断掉,回了将军坡。不过,陈大娘说他女婿在战场上被敌军士兵踹过那里,伤的可不止一处。
陈大娘见谢上人回来了,又见我半年未有身孕,所以就拉着我问了下。她也是好心,说要给我推荐求来的家传秘方。
「静静,听我说,别想太多。」
他怎知我在想。
不过,二郎的语气怎么和白日不一样,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温柔,还有丝丝缱绻。
他的语气又带着哄小孩子般的意味,我乖巧地闭上了嘴。
两人躺在床上,我静静地听着。
月华流转,他浅浅淡淡地道来,似叙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我却在月色里,看到了亿亿万万普通士兵浴血奋战沙场的场景,他们不似王侯将相被歌功颂德,家喻户晓青史留名,却实实在在地支愣起这个国家这个朝代。
19
「我十岁便代替大哥上了战场,那时战事吃紧,一户至少一人服兵役。大哥从小爱读书十分聪明,却身子弱,又受了伤,他若再上了战场,便只有死路一条。我从小身子骨极好,打架从没败过,我明明爹娘的苦心,我不怨他们。」
「我上了战场,才知道平时的打架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我那时不过十岁,就亲眼看到在我身旁的人,有被乱箭穿心的,有被一刀破开脑袋脑浆四裂的,有被战马活活踩死的……各种各样,我每天看着熟悉的人在我面前倒下,死去。
夜里我做着噩梦,全身都在发抖,眼泪不争气地掉。我怕死,我怕看到别人死。
老兵叫我把眼泪咽进肚子,说想活就别哭,想活就别想太多,别想明天,只要想着今天活下来,就能活。」
「后来,老兵死了。后来,我也习惯了。边关,死人就与吃饭般,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以前我看着身旁死去的熟悉的人,会有一瞬间发呆,慢慢地,我踩着他们的尸体,没有片刻出神,我拿着刀牙齿咬出了血,一场战争接着一场,我们都不知道何时停止,只知道杀杀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新君上位,大量军饷拨付到边关,敌军也被我们耗累了,战势开始转向我们这一边。
我活了下来,也长大了,顾将军让我做偷袭校尉,我带领五十多名士兵,成为偷袭部队其中一支。
那五十名士兵来自全国,有比我大的,有比我小的,他们都喊我谢大哥,我们成了同生共死的弟兄。
你听过那场偷袭战,只活下来三个人。三娣,你知道我是如何活下来的吗?」
谢上人忽然停住,最后一句话,他虽然努力克制,可我能听出,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侧过身,他的眼角明显湿润了。
我从不知,或许更确切说,我从不觉得他是一个会哭的人。
我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轻轻地吻在他眼角处。我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他的呼吸声。
此时此刻,他不需要我说什么,他需要的是与自己释怀。
许久许久。
「军中出现了细作,敌军发现了我们。弟兄们一个排着一个,堵在暗道所有出口,他们每个挨了十几刀都不松手,敌军只能将他们的手脚砍断,我跑在最前面,听着出生入死的五十名弟兄们,一个一个被砍断了四肢。顾大将军说,要护住将领,可那时,我宁愿是堵住暗道被砍断四肢的士兵。」
「我以为我早就看惯了生死,可是,那五十名士兵与我出生入死了三年。他们是为国家而死,也是为我而死,史书上不会有他们的名字,除了他们的家人,除了我,不会有谁记得他们。」
「后来,我立了军功,大将军要奖我军功,我拒绝了,我替弟兄们要了更多的抚恤金。战况已经扭转,边关将太平,不再需要那么多将领和士兵。
我伤了一只眼,迟早要退役的。将军坡出过三位大将军,那是光宗耀祖载入史册的荣耀,从军前,我想着我也要有这样的荣耀。
后来,一个一个人在我面前倒下死去,我不想要什么荣耀,我只想平平淡淡过日子,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20
是啊,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他活着回来了,不是话本里大将军荣归故里,他回来与我一起种土豆卖土豆,过着仍然需要为碎银几两发愁努力的平平淡淡的日子,这才是真实的,而这已经是上天最大的眷顾了。
21
那一夜,二郎与我聊了许多许多。
我不知道我是何时睡去的,只知道后来二郎又与我讲了许多边关的事情,还有回来的事情。
他一直说话,我一直听着。
他说这十多年说过的话,都没今晚这么多。
他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向来不爱说话,从了军,刀口舔血,话更是少,可如今却是越来越喜欢和我说话了。
我窝在他怀里,「嗯嗯」地听着,「嗯嗯」地睡去。
第二日醒来时,我双脚架在他的腹部上。
他宠溺又无奈地摸着我的头。
我们二人一同走出屋时,公公婆婆和俩狗蛋张大着嘴巴,满嘴馒头,满嘴不可思议。
二郎出去砍柴功夫,公公婆婆拉住了我。
「三娣?」
我轻轻拍了拍他们的手背。
「公公婆婆,放宽心。二郎没有埋怨你们,往后,我们一家六口,就安安心心地把日子过好。」
「好好好,好好过日子,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是是是,好好过日子,好好过日子,他没有怨言就好,他愿意继续留在家里就好。」
婆婆喜极而泣,公公不断地给她抹眼泪。
「姐夫,我帮你砍柴。」
狗蛋不知何时,带着狗蛋窜出了门。
22
今日,我与二郎村口卖土豆。
我忽记起了一事。
「对了,二郎那晚你说有一事要与我说,是何事?」
二郎皱了皱眉头。
看起来是忘了。
「就是你第一晚进屋子。」
二郎嘴角扬了扬,最近他笑容愈发多了,不似以前那么严肃。
不过,笑起来,依旧是带着几分痞气,依旧甚是迷人。
「嗯,我正要与你说,后天我要离家一趟。」
「我打算去边关看下战友,顺便问点事。将军坡离边关近,很多吃食都是从这里买去,我有战友担任火头军,我想与他们商量,看能不能直接把我们家里的土豆卖给他们。」
「若谈成了,我见邻居家有一荒废院子,想与他们买下来,种多点土豆。军队士兵要吃饭,士兵多,如此我们种的土豆,就不愁卖了,也不必每日去村口。」
我激动地抱住他的手臂。
「二郎,太好了,如此我们便可赚更多银两。我回去算下家里还剩多少银两,和邻居蔡婶谈下。」
谢上人现今都把每个月的退役金给我保管,细想,除去生活开支,勉强也存了一些,但却没之前那么多。
「蔡婶家夫君和儿子都去了战场,可惜没有回来,她家只有一个孙女。蔡婶摔过一跤没法干重活,院子放着也是浪费,她定是乐意将院子卖给我们的。」
「后天你出门,带些土豆过去,给战友尝尝。」
谢上人忽然伸手,将我额头上的碎发拨弄到耳边。
「嗯,一切听娘子安排。」
我愣了愣,脸微微有点发红。
这是他第一次,唤我「娘子」。
谢上人虽是到屋子里睡了,可却也仅仅是睡着,从未碰过我。
唉。
我明白他的苦衷,看破不说破,他那么一个男人,定是比我难受多了。
23
二郎离家,有半个多月。
「汪!汪!」
「姐夫!」
俩狗蛋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我坐在屋内刚给他缝了件衣裳,抬头透过窗棂便看到他一手抱着狗蛋,一手拎着一大袋东西进了院子。
「爹娘,我回来了。」
谢上人朝公公婆婆打了声招呼。
「这是弟兄们给的家乡特产,辛苦爹娘今晚煮了加菜。」
公公婆婆接过袋子,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欣喜。
「嗯,回来好,今晚加菜。」
「三娣在屋内给你做衣裳,你们夫妻俩许久没见,快进去瞧瞧。」
谢上人不再向以前那么少言寡语,他们越来越像一家子,坐在一起,可以聊上那么几句。
只不过,婆婆见我肚子一直没动静,偷偷拉着我问过几次。
「三娣,有什么和我说,婆婆自你进门就把你当女儿看。」
婆婆眼神真挚。
我支支吾吾地,婆婆第二天就去找了陈大娘。
看来,陈大娘不止问过我,连我婆婆都问了。
「娘子,想什么?」
二郎一进来,就瞧出了我的失神。
「二郎,这衣服你试试合身不?」
我拿起衣服,转移话题,赶紧给他试穿。
谢上人解开上衣,我一瞧,果然是服兵役超过十年的男子。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裸着上半身。
回家半年有余了,早晨黄昏他也经常在院子打拳,锻炼也不曾少过,身形还是保持得很好。
令人心疼的是,这一副好身躯,有不下十道刀疤。
「事情谈成了,往后咱家的土豆可往军中去。」
「我就知成,蔡婶那边我略微探过意思,存的银两我也算了下,问题不大。」
「三娣,这个,送你。」
谢上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支纯银桃花簪。
「真好看。」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送我东西。
不知算不算定情信物。
「军中弟兄听我讲起你,都说你很好。他们说我没情趣,我第一次送女子物件,这也是弟兄们给的建议。」
「你可喜欢。」
「自然,十分,喜欢。」
我踮起脚尖,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24
晚饭后,老树下,院子闲坐。
老树原是那棵枯树,枯树不知何时抽了新芽,竟然活了过来。
狗蛋坐在谢上人大腿上,狗蛋趴在谢上人身旁地上,听着他讲这次离家半月路上所见所闻……
月挂了老树梢,公公婆婆带着狗蛋进屋歇息。
狗蛋也回了自己的窝。
婆婆进屋之前在我耳边嘱托了两句,我蹑手蹑脚地进了厨房。
「二郎,吃……吃点补品。」
我端着陈大娘的方子进了屋。
谢上人看我端着黑黑一碗,眉头不觉紧了紧。
「补品?」
我心虚地点了点头。
「我身子骨向来壮,倒是你要好好补补。」
他拉着我的手坐下。
这……
「方才进屋前我喝过了。」
果然,说一个谎,要用多个谎来圆。
谢上人接过碗,闻了闻,看了我一眼,我急忙瞥向窗外,余光瞧到他仰头将药灌入肚子,总算松了一口气。
25
夜半惊醒。
二郎不在身旁。
我出了屋,听到厨房有响声。
「二郎,怎的不睡?」
「不知为何,莫名口渴,找些水喝。」
我赶紧替他舀了一大碗。
谢上人仰头,一口饮下。
我摸着他的额头,怎的如此热。
忽然,谢上人一身杀气,将我抱坐在炕上,低着头逼近。
「听闻娘子出嫁前夕,邻家书生曾想带你私奔。」
我挪着身子往后凑了凑,却被捏紧了腰肢。
无奈叹了口气。
「是有这事。」
那书生读过书心中有墨,且生得白净,彬彬有礼。后来也去服兵役了。只是,过后再无消息。
谢上人的脸肉眼可见黑了下来。
「那为何还要嫁我?为夫听闻你赞那书生温和有礼,甚是心悦。」
我又叹了口气。
「确实,只是这样的乱世,他根本护不了我,再心悦有何用。」
女孩子都有情窦初开时。
有段时间,很是艰难,我带着狗蛋挨家挨户讨吃食。
碰上了书生。
他经常给我们吃食,后来,熟了。再后来,官府要他去服兵役。他不愿去,说带我私奔,说要娶我为娘子。
那时,全国到处打战,一个文弱逃兵,连自己都护不了,又如何护得住我和狗蛋。
乱世,要求生存,不要去求爱情。
我正欲解释,谢上人放在我腰肢上的手忽然卸去。
「那你,可是后悔了?」
他的声音微颤,透着委屈,却不知为何委屈里还有几分克制隐忍。
「二郎,这半年多的相处,你还未看清我待你的心意吗?」
「年少许是会有人忽然惊艳到,但二郎,世间美好的一切,都是缓慢自然的,太阳是慢慢升起落下的,树叶是慢慢变黄变绿的,小草是慢慢发芽长成的……细水长流,日久见人心。」
「我与那书生是看对眼过,可二郎,仅仅止步于此。
两情相悦并不能当饭吃,我的夫君,先要护得住自己,其次要护得住我,他若连他自己和我都护不住,如何生活。
战乱频频那时,他连一个流氓都打不过,拿个锄头却说脏了文人风骨。
我的夫君是来和我过日子的,过日子要吃饭要穿衣,要看病吃药,过日子不是吟诗诵月,过日子有很多艰难,我也需要一个,能共同扶持向前走的人。」
我低头,手摸着他发烫的脸颊,唇落在他的额头上。
希望,你明白,二郎。
半晌,谢上人声音低沉。
「我知。」
我欣慰地环住他的脖颈,二郎的头自然地抵在我胸前。
今夜无月,夜显得特别黑。
感觉有点凉意,正欲开口回屋,二郎忽然捏紧我的腰肢往上一用力,直接把我从炕上抱了起来。
「啊!」
我急忙捂住受了惊差点发出声的嘴,双腿更是紧紧地夹住二郎身子两侧。
「二郎,你干嘛?。」
我手撑着他的肩膀,低头困惑地看着他。
他抬起头,紧紧地看着我,灼热的气息落在我的下颌,我身子控制不住颤栗。
「夜已深,自然是回屋,做夫妻该做之事。」
声音低沉勾人,带着几分地痞流氓口吻。
我的心没来由地狂跳。
他的手臂力气很大,抱着我稳稳当当地,一步一步地向屋内走去。
26
我在床榻上睡了三天。
说了是感了风寒身体抱恙,后来公公婆婆知道后,各自拉着夫君训斥了一顿。
说要节制……
说要怜香惜玉……
这其实也不能太怨二郎。
他的身子本就无恙,是我们多想了,不但无恙,还很行。
陈大娘那药,又补又壮阳。
二郎喝了下去,自是更加厉害得多。
「今天怎么样了?」
谢上人端着一碗鸡汤走了进来。
「没,没事了。」
「是我鲁莽了,娘子。」
我红着脸低着头心虚将鸡汤吃完。
谢上人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笑意,这笑意带着几分痞气,说不清道不明。
「你知道了?」
「嗯。」
我想去钻狗蛋扒的洞。
「下次,万万不可如此。」
二郎抬起手,轻轻将我嘴角汤汁抚去。
力度不轻不重,像极了……
我猛地摇了摇头,真是中毒。
「不过,娘子若喜欢,也不是不可。」
我猛地摇了摇头,这人这两天说话,愈发是个流氓样了。
不过,他这人本就长得有地痞气质,我倒是怀疑之前是不是给他骗了。
「二郎,怎的如此会?」
床榻上、窗棂边、墙上……姿势不说,还带各种浑话。
流氓都没他流。
地痞都没他痞。
「娘子是不知,男子多的地方,就喜开玩笑就喜互吹。一本书,可传阅上百人,学、习。」
他……
「我听闻,军中有营妓。」
我故意不再说。
「去过。」
「只不过,爹娘写信说给我娶了个貌美贤良的女子后,就再没去过。」
我使劲揉了揉眉心。
「毕竟,我是有家室的人了,得洁身自好才是。」
「怎么,娘子,生气了?」
谢上人见我脸色越来越不对。
「这一个月,不准进屋睡。」
可理解,可也不耽误生气。
27
蔡婶的院子顺利买了下来,几乎花了我们所有积蓄。
「娘子,往后家里积蓄便由你保管。」
谢上人不知从哪拿出了一袋碎银。
这些年卖土豆和二郎寄回来的军饷,都用于日常开支,是有剩银,不过也不多。
加上公公婆婆年龄大了,大人孩子偶尔感冒,总要用些看病吃药,就更加没多少。
我嘴角抑制不住扬起,快速地数着袋子里的碎银。
「二郎,怎的有如此多碎银,我本来还担心花光积蓄,接下来若发生什么事,得去借银两。」
总共一两三十五文。
不多,但也不少,接下来这段时间不必过于忐忑了。
不对,我抬起眼皮看了谢上人一眼。
「二郎,这莫不是你的私房钱?」
谢上人摸了摸我的头,将我拽进怀里,一哒一哒地拍着我的后背。
自打那晚后,我发现这位平时看起来严肃男子,却是十分的粘人。
只要无其他人在,不是要亲亲就是要抱抱。
「娘子如此贤惠,为夫怎敢存私房钱。」
「上个月我去了边关,有弟兄听说我要买院子种土豆,就把以前向我借的银两还给了我。
还有前些日子,不是有战友过来看望我吗,他们年龄大提前退役,去了南方做生意,生意做得也大,以前在战场上我救过他们,说我娶了媳妇,必须随礼,也给了些。
他们一片心意,我不好拒绝,先收着,往后若他们有了需要,我再帮忙就是。」
我点了点头,狠狠抓住二郎的手,瞪了他一眼。
这人说话说得一本正经,手却没个正经的。
「自然是要如此,嗯,二郎!」
「娘子,今夜让我进屋可好?」
我果断摇了摇头。
「一个月就是一个月,二郎也说过了,人不可言而无信。」
「嗯,娘子教训得是。」
正欲夸他,手却被反手抓了个着,带着侵略味十足的吻狠狠碾压下来,粗粝的指腹细细摩擦过,双脚更是来不及合拢。
一阵酥麻松软……
「光天化日之下!」
停止后,我无力用额头撞了下去。
「爹娘他们不是晚上才回到,娘子晚上不给入屋,只得在白日多争取了。」
怪不得,谢上人今早一直说起陈大娘,还叫公公婆婆拿土豆过去。
公公婆婆带着俩狗蛋去村头陈大娘家了,还说在那里吃午饭,吃完午饭再回来。
估计吃午饭这个,也是他暗中安排。
这人,真的是!!!
「流氓!」
「嗯,娘子,要亲亲。」
……
28
为了提高土壤的肥力,需要在种土豆之前深耕并施足底肥。
蔡婶的院子被买下后,谢上人每天拿着个大锄头,狗蛋每天拿着个小锄头,另外狗蛋每天带着四个爪子在院子里刨土。
我本来要去帮忙的,他却不许,说院子也不是很大,这种体力活脏他一个男人干得过来,况且还有俩狗蛋。
我便接了点针线活干,三餐做好饭,等着他们回来吃。
「娘子,院子的土已经疏松,明天可施厩肥了。」
「对了,狗蛋现今也不小,应该上学堂去,不能老是在土地上野了,边关渐渐安稳,内乱也平,往后定是读书人的天下,狗蛋要读书识字,长大方能谋份好差事。」
这事,我也有想过。
随着边关稳定,越来越多服役的男子回到将军坡,将军坡越来越热闹。
新君励精图治,愈发重视文人,学堂在各地纷纷兴起,将军坡也不例外。
只不过,学堂只是兴起还未成熟,上学堂仍需一笔费用。
「前日办学堂的方先生路过,我问了上学堂费用,现在朝廷有补助,只是边陲小镇尚未普及,费用不低,一学期要五十文。」
「我在想,等明年再让狗蛋去上学堂,兴许明年朝廷补助普及到边陲小镇,学费便不用这么多了。」
五十文,家里其实还是交得起,不过公公婆婆年纪越来越大,每天都要吃药,开支也不小。
况且,狗蛋毕竟是我带过来的亲弟弟,平时吃喝拉撒也是一笔开支。
「钱的事娘子不必担心,狗蛋现在上学堂已经晚了,若再耽误,岂不是更晚。况且,朝廷政策是一级一级往下的,明年是否能普及到边陲小镇,还说不定。读书,不可耽误。」
「不过,狗蛋这名字,若上了学堂,须得改改才是。」
公公婆婆也纷纷点头同意,公公更是感慨道。
「三娣,别看上人小时候老打架,当兵又没读书,他大哥小时候经常逼着他读书,字认得可多了……」
忽然,一阵静寂。
我瞄了眼公公婆婆,又瞄了眼谢上人。
公公婆婆脸色有点苍白,谢上人却是低着头吃饭。
我知道其实他没有真正埋怨谁,只是年少时觉得委屈,又在战场上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从未好好将这份委屈说下,一晃十年过,少年长大了,又是生疏,更不知从何言说。
饭桌下,我轻轻踢了踢他的脚。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有些话,有些事,只要开个口迈出那一步,其实就没什么了。
都是一家子。
只是,这个需要他自己,旁人只能推一把。
「所幸大哥从小严格教我读书写字,我才不至于在军队是个没文化的兵,才有机会成为一名校尉。」
谢上人边吃着饭边慢慢说道。
「是啊,人还是得读书识字。当初也是大叔伯教我去村口卖土豆,我才能赚更多银两,要不然,就要天天挨饿了。多读书,总能长多些智慧,不管以后做什么,都是有用的,对吧。」
我赶紧接着谢上人的话。
公公婆婆脸上神色总算松了许多。
「后天,便是大哥的忌日。」
谢上人突然放下碗筷。
「以前回不来,今年回家了,爹娘需要买什么,和三娣说下,后天我们一家子去给大哥上香。」
原来,他一直记得。
以前,都是我和公公婆婆还有俩狗蛋去。公公婆婆一直没敢在他面前提起大叔伯,也就从未说过祭奠的事情。
公公婆婆眼睛湿润,不断地点着头,不断地说「好」。
29
将军坡后山不高,葬着许多衣冠冢。
微雨过后,山路泥泞。
二郎搀扶着公公,我搀扶着婆婆,狗蛋跟着狗蛋,来到了大叔伯墓前。
每人三炷香,烟火徐徐,流向思念之人。
雨后晴朗,太阳照暖照亮了来时路。
「你们先回去,坟四周有些野草,我给大哥清理下。」
坟四周,其实没什么野草。
公公婆婆正欲开口,我赶忙拉住了他们。
「也好,太阳出来路也干了,那我们先回家做好饭等你回来。」
每每月华似水流入屋时,我总喜欢躺在他怀里,听他讲在战场上的事、大叔伯教他读书的事、公公婆婆从小拿他没办法的事……
二郎说他性格特野,不像大叔伯温文有礼,完全不像两兄弟。
二郎说大哥虽然温文有礼,督促他读书识字可恨了,有时候还拿鞭子抽他、拿板子打他。
二郎说大哥身子不大好,是因为小的时候帮忙干农活,一次摔倒后,受了伤,身子便越来越弱了。
二郎说其实他比大哥幸运许多了,因为小,爹娘比较宠着,又有大哥,更加是被惯着长大。
二郎说,没有我爹娘安排,他也会自己偷偷替大哥去上战场,他说大哥去了,定是无法生还,他还有希望。
二郎还说,那天晚上他听到爹娘安排让他代替大哥去上战场时,大哥卧在床上不断哭,坚决不同意。
二郎还说,他去上战场那天,不是生气不见爹娘和大哥,他是不想看到大哥哭,他说大哥从战场上逃跑了,他自己心里比谁都难受。
二郎还说他从不觉得大哥是个逃兵,太软弱,他一直想和大哥说,让大哥不要难过,不要听别人讲太多,可是他又怕自己说多说错,大哥更难过了,他想说大哥在他心中一直很厉害。
二郎说了好多,好多……
他们兄弟二人,他自有许多话想单独与他大哥说。
30
我和二郎商量,给狗蛋改了名字,叫刘正德。
很快,刘正德上学堂去了。
不过,虽是改了名,在家里,我们还是习惯「狗蛋」「狗蛋」地叫。
二郎多次严肃叮嘱要改口,说若是被一起上学堂的同窗听到了,岂不是给人笑话,后面才慢慢改了过来。
蔡婶的院子种满了土豆,边关派人来拉了一大车走。
我数着到手的银两,心里乐开了花,想着日子越来越富起来了。
奈何一场风寒,又将我们打得措手不及。
公公婆婆相继感了风寒。
31
「范大夫,如何了?」
出了屋子,我们紧张询问道。
入冬,边陲小镇突然下起了初雪,天气骤冷,许多人都感了风寒。
公公婆婆本就年纪大,迅速中了招。
范大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两人,怕是都无法坚持过完这个冬天了。」
我抓住谢上人的手。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此刻却是十分的冰冷僵硬。
「二郎。」
我轻轻唤了声。
谢上人轻轻抓紧我的手。
「你们看下,是否用药?如果用药,可坚持时间久点,若不用药,便是这几天的事情。」
「这次风寒极其厉害,所用药也不便宜,家里有小孩子的,最好别与病人接触,虽然传染性不大,不过还是得注意。」
「自然,用药。」
我赶忙说道。
「有劳范大夫尽心尽力,愿上天眷顾,能让公公婆婆挺过此次难关。」
范大夫走后,我回身抱了抱谢上人,他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谢谢你,三娣。」
自打公公婆婆感了风寒后,谢上人一直悉心照顾,虽然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焦虑不安,也总是宽慰我们,但我知道,他心底一直很怕。
好不容易回家了,好不容易都解开心结,好不容易一家人可以坐下来聊聊天喝喝茶……
子欲养而亲不待。
二郎与我才准备带着他们进城去看看,两位老人家,在边陲小镇住了一辈子,都没出过边陲小镇,也没进过城。
一场风寒,乱了孝心。
「二郎,公公婆婆待我极好,如同闺女般,我自然得待他们好。」
「我们是一家子,往后别说谢不谢这样的话,有困难便一起克服。」
谢上人将狗蛋送去陈大娘家暂住,我们两个则轮流照料爹娘。
一个月后,公公婆婆还是去世了。
两人,离世的时候很是安静,好像有预感一样,公公与婆婆差了一个时辰不到。
「三娣,和你说个秘密,当初我们在村口买土豆时候早就看上你了,只是家里贫穷,不敢要你。怎知,你却找上了我们,谢谢你。」
「往后,二郎便拜托你了,我们知道你是个好女子,有你陪在二郎身边,我们都放心。」
这是公公婆婆去世前,对我说的最后几句话。
32
坟前白花,开了三处。
公公婆婆葬在大叔伯旁边。
谢上人从始至终,一直很安静。
「二郎。」
我上前牵住了他的手。
「呜呜……爷爷、奶奶。」
「呜呜呜……」
狗蛋跪在坟前,哭红了眼。
狗蛋趴在墓碑旁,没了往日的活力。
我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生老病死,无需多言。
坟墓前,残阳落,枯草渐生,白花与风飘。
天地一片静寂,唯有狗蛋的哭泣声。
归去时,二郎抱着哭累睡了过去的狗蛋,狗蛋静静地跟在我们身后,当初的五人一狗,变成了三人一狗,安安静静地,慢慢地走回家。
有人终究要离开,日子也依旧要一天一天地向前,人活着,就是这样。
会难过,也会好。
过日子,记得一个「过」字。
33
刘正德现在已经会三书五经,偶尔还能做些简单的诗词歌赋,先生说他学习刻苦,天赋亦不错,是个可造之材,说不定往后能离开将军坡,进京做大官。
他却说,他不想进京,他要像姐夫一样,去边关闯荡。
「现在是太平朝代,边关不需要打战了,去京城好,机会多,见见世面。」
「边关也需要好将士守着,没有他们守着,哪来的太平朝代。」
谢上人摸着刘正德的头,欣慰赞成地点了点头。
狗蛋年纪也大了,不再像以前那么有活力,垂垂老矣趴在院子里晒太阳。
偶尔,抓下老鼠。
偶尔,扒下沙土。
偶尔,追追蝴蝶。
……
他现在每天最开心的事,便是等刘正德放学回来。
刘正德一回来,他便像又年轻了般,活力四射地飞奔到院子,围着狗蛋转。
「二郎。」
清晨给刘正德做完饭食,我带着水,来到院子。
谢上人挽起裤脚、袖子,拿着铲子弯着腰种土豆。
「怎的过来了,不是让你在家歇息吗?」
二郎总是不愿我干农活,他总是摸着我长满茧子的手,说要把我好好养下,重新养成个小姑娘。
我摸着肚子,笑吟吟地看着他。
二郎愣了愣,须臾便反应过来,丢下手中的铲子,又激动又紧张,翼翼小心地摸着我的小腹。
肚子还是平平的,只是有个生命在里面慢慢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