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7 林宴这话说得,好像和我有多亲近一样。 但其实,我也只等过他一回。 那是成婚第六个月,林宴已经到了三殿下身边做事,谨小慎微。却有一日,突然浑身酒气醉醺醺地回来。 我给他送解酒汤,意外看见他红了眼眶。 凑近听他喃喃,才发现他一直在喊一个姑娘的名字。 「芳娘,芳娘。」这是我头一回在林宴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正要离去时,被他攥住手腕抱进怀里,他搂得很紧。 很用力。 泪水洇湿我领口衣裳,很久以后,我才听见他很轻地说:「对不起。」 这是一个不属于我的拥抱,也是一句不属于我的道歉,却让我阴差阳错地占了。 所以我去查了这位芳娘。 原来,他们青梅竹马,早早定下了亲事。原来林宴是在权衡利弊后,怕林家连累她,所以放弃她,选择我。 而他之所以醉酒——是因为芳娘绝食,以示不另议亲的决心。 如今,就连我看他二人也要赞一句天造地设,于是点头,接过伞。 「好啊。」 林宴说话实在不算话,他说要晚归,结果天才蒙蒙黑就回来了,我那些清点的嫁妆都来不及收齐。 他看着我摆了一屋子的首饰契书,却没有细看,「好好的,怎么都摆出来了?」 「擦擦灰。」我合上盖子,谎话随口就来。 林宴蹙眉,没再深究,只是往我腕上套了一个冰凉玉镯。 他是来赔不是的。「玉容,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只是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玩笑开得没有分寸,往后我让他们不许再提了。」真的是这样吗? 既然真心对我不起,又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澄清、不反驳?无非是他不能落了芳娘颜面,他话里话外维护她,他要让所有人知道是他林宴配不上芳娘,而不是—— 林宴看不上芳娘。 我平静地望着林宴,「不用这样麻烦。 「其实你这样聪明,不会看不出来只要你娶了芳娘,再不会有人背地里说她拖到老姑娘都嫁不出去,也不会有人开没有分寸的玩笑。」林宴聪慧过人,他不会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他没有打断我。 因为这就是他想听的,他等着我张这个口,温柔地看着我。 握住我的双手。 「玉容,你想让我娶芳娘?你不介意吗?」 8这样的话,林宴不该来问我。 明明我们约定和离后,一别两宽、各自婚嫁。意思是只要林宴现在签了和离书,明日管他娶方娘、圆娘,都和我无关。可他偏偏问了我。 我从他掌心中抽出手来,「当然不介意。「林宴,我只高兴你能和她终成眷属。」昏黄烛光下,年轻的男人站起身,他弯腰倾身凑近我,指尖掠过我额角碎发,被我避了过去。林宴不知道想到什么,殷切笑意也淡了。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他闹这一遭,害我一夜都没有睡好,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论心机手腕,我根本不是林宴的对手,他如今不愿意同我和离,我便是闹翻了天,旁人也只会说我一句不知足。可哪个姑娘家,愿意把日子过成这样?是以,次日芳娘找来时,我顶着一双黑眼圈见了她。她并不是柔弱毫无手腕的小姑娘。见我第一句话是——「我和阿宴一起长大,有十二年的兄妹之情,六年男女之爱。当年林家出事,是我父亲在圣上面前陈情,留他一条活路,林家人流放时,我当了所有首饰,凑了六ẗũ₆百两给林伯父送去。这些阿宴都知道,他欠我的,永远还不清。」我笑了,「所以呢?」「我知道阿宴心软重情,他感念你这三年伴他身边的恩义。但你永远胜不过我,谢姑娘,你该自请为妾。「不要让阿宴为难。」我轻轻叩击几案,往她面上泼了杯冷茶。「若我偏不呢?」9林宴回来时,我已经和芳娘打完了。听见他脚步声。我又朝着芳娘高高地举起手,吓得她尖叫逃窜,正巧躲进林宴怀里。「阿宴,阿宴,我害怕!「你怎么才来啊!」芳娘看着狼狈,发髻松散、面上湿漉漉的,还沾着茶渍,反观我只是卷起袖子,身上一点伤没有。林宴目光一凝。他脱了披风将芳娘裹住,轻轻拍她的背,而后朝我看来,那样的目光好复杂,他抿了抿唇。「玉容,芳娘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体弱多病,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讲,非得对她动手?「你太让我失望了。」若我将真心交付林宴,他这些话对我便是诛心之言,可我只是淡淡地说:「随你。」随你怎么看我,随你对我失望与否,你不必了解我到底是怎样的人。我眼睁睁看着林宴护着芳娘从我眼前消失。着手收拾我的嫁妆。大件不好带的,要每天一两件的带去我新买的宅子里,小件的收拢齐,届时背个包袱就能直接跑路。忙到最后,我是趴在几案上睡着的。深夜,林宴回家。他抱起我,放在榻上,其实在他碰到我的一瞬间我就醒了。可我不敢睁开眼。直到林宴俯下身,解开我领口第一粒扣子。我连忙抓住他右手。「林宴!」「Ṭú⁸玉容,你知不知道惹了多大的麻烦?芳娘的父亲位列三公,是天子近臣。你到底想要我怎样?真真是口是心非,先说不介意芳娘,却又容不下她,既然这样,你合该给我一个孩子。」我没在林宴身上闻到酒气。可他却说起醉话。「这句话,难道不该我问你吗?林宴。「我们只是约法三章的假夫妻。」林宴冷笑。「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玉容,我只知道我们敬过天地、拜过高堂,是三年前大婚却不曾圆房的——「夫妻。」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便是再傻都察觉出来。林宴对我有了异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为他求来那位不起眼的芝麻官?是醉酒的那碗醒酒汤?还是冬日一起锤鱼丸?抑或一声又一声玉容?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直直地望向林宴。「如果你非要这样说,自然可以强占了我身子,但是林宴,你读了这么多年书。「仁义礼智信难道被你吃进狗肚子里了吗?那天晚上的三击掌为誓,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不要让我瞧不起你。」许久之后,我听到重重地一声叹息。他说:「我不碰你。」1ẗų₁0林宴说不碰我,却没有离开。这一夜,他是宿在我身边的,年轻男子浑身浸润着墨香,明明睡着也非要一只手攥着我,我躺在榻上,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从始至终,我要的一直都不多。甚至把我能做的都做了,为什么还是事与愿违。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醒来林宴躺在我身边,侧着身子看我。「父亲他们过几日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搬去林府。」林府是林家在永平巷的大宅子,新帝给林大人平反时,就把宅子还给了林家。林宴没急着搬过去,只等着林大人回来,一起搬。「好。」「这屋子我已经买下,不喜欢的东西就不用带了,往后再添新的。」我问林宴,「你出钱吗?」林宴先前还面无表情的,听了这句话眼睛突然亮了,他微微弯唇,「这种东西自然有公中出钱,我的俸禄也给你,往后逢年过节还接着给你打新头面。」我笑了笑,「那好啊。」「玉容,待父亲回京,我带你拜见他们。往后我们住在林府,就一直这样罢。」我不知道林宴说的是哪样。但肯定和我想得不一样。我没有驳嘴。「林府又大又好看,自然是好的。」林阁老一行人回京时,是在月底。林宴亲自去长亭等着,将他迎回了林府,这是我头一回见林家人。三年流放并没有折断他们的脊梁,只在脸上添了几笔风霜。林大人正气,林家兄长嫂嫂们和善。林夫人温婉。如果不是三年前那桩错案,我这样半途认回侯府的野丫头,是断然进不了林家这样的家门。这一晚,林宴喝了很多酒。我和侍女送他回房,他躺在榻上时攥住我的手腕,口中喃喃。「别走、别走。「玉容。」我狠心地一根根掰开了林宴的手指,前去拜见了林大人和林夫人。天这样晚。我这个为人儿媳的,怎么也不该在舟车劳顿的时候去打扰翁姑,但我怕再晚就来不及了。林大人书房中,我跪在他和林夫人面前。向他们陈情。「有件事,玉容想了许久,还是得告诉林大人,求林大人与夫人为玉容做主。我和林宴是假成亲,这三年,我们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既然开了一个头,后面的话也就容易说了。「我和林宴貌合神离,他心里惦记Ťŭ⁷着芳娘,却因为这份恩情不愿与我和离,请林大人做主,代子休妻。」林大人俯视着我。「这份恩情既是阿宴的,也是林家的。「他不愿同你和离。「我又如何能做他的主,拆散一对鸳侣?」11这晚的对话,林大人应是没有透露给林宴。林宴突然变得很忙。所以,他不知道我每天白天都会回那间逼仄小院,指挥着把我的嫁妆都搬进我新买的宅子,一点一点把小宅子装成我喜欢的模样。也不知道在京都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流言渐渐起了。甚至有戏班子排成了折子戏,小范围地唱了起来。最后一次回小院时,我先去听了场折子戏,讲的是一对未婚夫妻被迫分离,从此男子一心读书考取功名,女子绝食要等男子功成名就取她的故事。这期间,二人饱受折磨与相思之苦。却断不了一心相守的志向。台上谢幕时,台下看客都红了眼眶,唏嘘不已。有人适时出声,提到了圣眷正浓的林家,说这看着分明是林宴和方姑娘啊!如今林家回京,他二人也该重归旧好了!我满意地离开了戏班子,又去了小院,这一趟是把我的嫁妆床抬走,眼下院中再没有我存在过的痕迹了。除了——一架秋千。侍女问我,「小姐看了这么久,这个要不要也挖过去?」我说算了。往后,我还会有更好的秋千,会刷上我喜欢的颜色,安在我喜欢的、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这天我回去时,拖得有些晚。林宴已经回来了。他才从浴中出来,见我回来塞了发巾坐在我面前,让我给他擦干。这些日子总是这样,林宴总会拜托我做一点很小的、不起眼的,又很亲密的事情,我并没有抗拒,惹怒他。乖顺地接过发巾,站在他身后。「爹娘回来有些日子了,后日家里要办一场赏花宴,邀京中同僚家眷一道来,你跟在母亲或者嫂嫂们身后,不要乱跑。」「知道了。」「若见了芳娘,不要同她置气,且为我忍一忍、让一让。旁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听,反正我是站你这边的。」我想那些流言,应当也传到了林宴耳中。于是,点头。「好。」末了,林宴突然转身,抱住我。年轻男子火力旺盛,浑身上下都烫得吓人,他虚虚揽住我的腰,仰首望着我,眼神殷切。「玉容,你这些日子像是变了一个人。「倒让我有些心慌。」我笑,「从前没有人教,不知道正经夫妻是怎么过日子的,如今见了母亲和嫂嫂,才有所悟,你不乐意?」林宴摇头,他指尖点了点我的下颌。「今天……可以吗?」12我拒绝了林宴,又哄他还没准备好。他也不恼。「也是,如今搬回林府,我们来日方长。「只是玉容,别让我等太久。」两日时光眨眼便过,终于到了林家大宴宾客那日,林家挂上了新牌匾,假山流水冲洗干净,从暖房里搬了不少花到花园中。林宴跟随父兄在前厅宴客。临去前,他特意将我托付给林夫人,说母亲玉容自小养在外头,你帮我多看顾一下。林夫人应了。他不知道,他离去后,林夫人从袖中拿出了两封信,其中一封是和离书。署名却是——林崇。「玉容,如今我竟不知自己做得是对是错,究竟是助你脱离苦海,还是害了我儿。他自小就孤傲,寻常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可他真的在意你。纵使有误会,两口子说清楚,日子还是一样过。」「夫人说得都对,只是玉容贪心了。」从前,在村里当二丫时,我只想往后嫁个身体好、不打Ţū₌人、能让我吃饱的。后来回了侯府,也见过这样多的姐妹嫁人、过日子,夫妻或和睦或争执,总没有过成我和林宴这样的。我向林夫人行礼告别,趁乱离开林府。去了自家小宅。那天夜里,我跪在林大人夫妇面前。并非向他们哭诉。而是陈清利弊,林宴同我和离有三利:一则芳娘的父亲位列三公,是天子近臣,而侯府到了我兄长这一代,便要削爵,与方家不可相提并论。二则,芳娘为了等林宴,绝食反抗,等他三年,不娶她,林宴便成了不仁不义之人,可方公嫡女如何给人做小,同我和离,正好给芳娘让位。三则,林宴待芳娘情深义重,正好成全他们。林大人听着,轻轻叩击着几案。「你说得都对,可阿宴不愿,又有何用?」「林宴初入官场,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经历得不如您多,还不知道君心难测的道理。也不知道有一个有力的岳家,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眼下,正是需要您为他决断的时候。」林大人明显松动了,他又问:「那你呢?「你说芳娘待阿宴情深义重,这三年你陪在阿宴身边,扶他青云直上,若和离另娶,我林家难道不是不仁不义之辈?」我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回原位。「这事容易。「可以提前造势,将林方两家渊源摆出,让林宴同芳娘成婚成为众望所归,便没有人会记得我,不会有人说林家不仁不义,只会感叹天定姻缘,好事多磨。」这夜最后,林大人也没有给我一个准话。只说让他再想想。所幸,利益足够打动人心,终于让我等到这封和离书。出了林府,我埋头往前走。不再回头。13我在小宅中躲了几日,还是没有躲过侯府。回去后。父亲怒不可遏。「玉容,你真是糊涂啊!当年没有哪家敢把女儿嫁给林宴,你点头,我就嫁了!没有哪家敢触圣上眉头,给他牵线搭桥,你在我门外苦苦跪了一下午,我也为他安排了。好不容易熬到他林家东山再起,你怎么就和林宴和离了呢?!「便是做小,你也该赖在林家!」我仰首望着父亲与母亲,泪慢慢地流了下来,「林宴,他心里有别人了。「父亲,林家这样重规矩的人家,是断不会做出贬妻为妾的事情。可林宴心里只爱慕他过去的未婚妻芳娘,女儿若留在林家,只会成为林宴与芳娘的眼中钉、肉中刺。还不如识趣些,让出妻位,往后我谢家仍对林家有恩。」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又拿出林阁老亲笔信。信也是我求着他写的。无非是他林崇感念谢家大恩,往后谢家若有所求,定然竭尽全力。Ţű₁父亲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他用一桩婚事,换了林家两代人承情,责骂的话也再说不出口了,他叹口气:「这样大的事,你总该先和家里说一声。「不然林宴上门要人。「爹娘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他让我起来,又问我今后是怎么打算的,我又落了两滴泪,只说想自己住在外面给谢家祈福,免得家里有个和离的老姑娘,影响了侄女们婚嫁。至于往后——「父亲,我不想再嫁人了。」因着林阁老这封信,父亲并没有为难我。我一应要求他都准了。陪着母亲说了会儿话,又逗了逗小侄子,正想开口告辞,下人通禀。林宴要见我。我其实是不想见他的,但母亲劝我见见,她说这几日林宴日日上门,再怎么说从前也是夫妻一场,该把话说开的。她说得也有道理,于是我让人迎林宴进门。就在当初相看的花厅。林宴看着有些憔悴,他进门后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我为他斟茶,「林宴,你心里清楚的。」「就因为芳娘?可是我和你说过的,芳娘在家可怜,又因为我三年未嫁拖累了名声,我不可能对她置之不理,我待她从没有逾矩之举,就因为那些闲言碎语,你就请父亲替我写和离书吗?「谢玉容,你到底有没有心!」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站起身冷静地直视他,「事实真的如此吗?「林宴,你对芳娘真的清白吗?护着一个女人有那么多种方法,可你对她从来都不避嫌,你从来只让我委屈,让我退一步。是,芳娘是为你付出了很多,可这说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她为你付出,该为她委屈的不是我,而是你!「成婚当晚,我们就约法三章,待你父亲平反就和离,可你反复推诿。说到底你不过是自私自利,刻薄寡恩的小人。」林宴脸色霎时苍白,他往后仰了一步。「玉容,在你眼中,我竟是这样的。」「林宴,回去罢。「三年前,我不后悔嫁给你,如今我也不后悔同你和离。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死生不复相见。」在我再无回转的目光下,林宴转身。他一步、一步走出花厅。站在院中。回头。「玉容,这三年没能好好待你。「抱歉。」14我同林宴和离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宴请我的帖子如雪花飘来。人人都想从我口中探出究竟,所以我回绝了每家拜帖,除了长公主,她帖子上有要事相商,去了才发现是给我介绍小青年。「你青春正好,有钱有田,何必辜负好时光,来瞧瞧。」我一个个从他们面前看去。觉得不行。这个太黑、那个太瘦,那个又太精明。「该不会还对林宴贼心不死吧?「只喜欢他?」「那也不是,当初我的确喜欢他的脸,不过我们实在不合适。这一生这么长,合适的人总会出现的。」长公主又笑了,春日啊正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15许久以后,我才听到芳娘的消息。她二十岁那年出嫁。却不是嫁给林宴,方公榜下捉婿,令她嫁了新科榜眼,我去观过礼,据说榜眼本身考的状元,因着样貌平平被新帝不喜,才指了榜眼。其实,她没嫁林宴我挺意外的。那年轰轰烈烈的流言,却没如我预料中走下去,林大人本想在宴后,同方家商量婚事,但林宴不肯点头。他说已有发妻玉容,此生不会再娶旁人。他待芳娘有亏欠,愿意认她做妹妹,往后芳娘一应事务,都有他这个做兄长的做主。芳娘等了林宴两年,还是等不下去了。她出嫁那天,林宴来找了我。自己带了壶酒。「芳娘也嫁人了,玉容,我们真的再无可能了吗?」他问。「是啊。」「我猜到了。」林宴笑了。他掏出一枚玉佩,说他向天子求了外放,想多走些路,多看些人,想治下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往后我若有难处,可以拿着玉佩找林家帮我,抑或者到六里桥下去找石家人。我没收。「林宴,当初同你成婚,我们是各取所需,你不欠我什么。」林宴坚持:「就当往后你成亲的贺礼了。「祝你得觅良人,子孙满堂。」「那谢谢你啊。」这是这一生,我同林宴的最后一句话。后来,我离开了京都。去听了小楼烟雨、见了长河落日、尝了多汁荔枝。二十七岁那年嫁给了一个戍边的武将,他哪哪都好。那对巨乳深得我心。终究是。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番外(林宴视角)后来,林宴终生未娶。想嫁他的姑娘很多,但他都拒绝了,早有发妻,断不敢忘,连皇帝亲自保媒,他也不肯应。天子有些恼,你这发妻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怎么让你惦记成这样?林宴想玉容到底是怎样的,时间过了这么久,她的面容反而在他脑海里愈来愈清晰。最开始成婚时,玉容和他曾幻想过的妻子天差地别。她不胆怯,自己掀了红盖头,打开房门同他约法三章。她不柔弱, 锤鱼丸时胳膊抡得虎虎生威。她不迂腐, 甚至书都没读几本。她自有自己的生命力, 像一株野草, 在哪里都能生根。那是林宴此生最低谷的日子, 但他每日晨起推开门,都能看到玉容。不大的院子, 她想种地。想养鸡。指着角落里, 问他这里垒鸡窝好不好?林宴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从侯府出来跟着他过苦日子,还依旧乐此不疲。于是, 那一声玉容就这样喊出来了。「别忙这些了, 我教你读书吧。」他们也聊天, 慢慢地林宴知道玉容是后来才认回侯府的, 她不回避也不自卑, 更没想隐瞒。「有什么好瞒的?反正你都骗上贼船了。「快和我说说,这个账怎么记?」她不在意,林宴却怜惜她。他在心里赌咒, 这一生定要好好待玉容。可林宴还是食言了。那是天子为林家平反之后的事, 从前那些对他避之不及的人, 又寻了上来, 方家也是其中之一。这些年, 芳娘因为他, 一直没有议亲。她在他面前泪流不止。「阿宴哥哥,除了你我再不想嫁别人,你帮帮我。」林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但他想他亏欠芳娘良多,自然得庇护她,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芳娘本也曾是他的妻。所以,林宴也没有拒绝。直到玉容给他递来和离书, 林宴头一回有些慌,这么些年了,玉容都陪着他。他不想放手。他太贪婪了, 既想占着玉容, 又不想推开芳娘,他的兄嫂感情这样好,家中也有几个妾室,他不过求个两全。直到林宴发现玉容的决绝, 可那时候他已经找不回她了。许多次梦回,林宴发现了那些他当时未能察觉的细节——长公主赏花宴的让花, 烟雨楼的讥诮, 和离后的决绝……梦里,他跪在玉容面前。求她不要放手。可醒来时,枕边空空, 窗外是一轮孤月。后来,林宴最爱的去处,并非亭台楼阁。而是住了三年的小院。哪怕玉容将所有嫁妆都搬走,院中空空, 再也寻不到她留下的印记,但那些东西都刻在林宴脑海中了。他走在空旷院中。站在廊下。看秋千在风里轻轻地摇晃。从别后,忆相逢。几番魂梦与君同。(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