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大小姐总光顾我家馄饨,后侯府被贬,我娘花光积蓄赎回大小姐
发布时间:2025-08-24 06:35 浏览量:1
永嘉侯府被抄家的那天,我娘硬拽着我去菜市口看热闹。
刽子手的大刀砍下永嘉侯的脑袋时,我娘突然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她抹着眼泪说这是永嘉侯背信弃义的下场。
"永嘉侯可是个大好人啊,咋就落得这步田地呢?"
"真是好人没好报,老天爷咋不长眼呢?"
"侯府女眷要被发卖为奴了,她们金枝玉叶的咋受得了这罪?"
"听说运气好的被大户人家买去当丫鬟,运气差的被卖进窑子遭人糟践。"
"哎,侯府的女眷怕是活不长喽。"
人群散去后,地上血流成河。
侯府犯的是灭门大罪,连旁支亲戚都不敢来收尸,尸体在太阳底下晒了三天,官府才用张破草席裹了扔到乱葬岗。
我娘把侯府夫人和小姐领回来时,俩人都穿着粗布衣裳,头上连根簪子都没有。
我盯着她们瞅了半天。
没了绫罗绸缎,她们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贵人,我和她们也没啥两样了。
我娘说她们饿得前胸贴后背,催我赶紧煮馄饨。
早上刚买的猪肉剁成肉泥,山上采的野荠菜,再掺把韭菜提鲜,馄饨刚端上桌,我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这么好的馄饨,我娘从来舍不得让我吃。
她俩是真饿急了,一口气吃了五十个馄饨。
我掰着手指头数:一碗十个,八文钱。五十个就是五碗,四十文钱。
上个月我娘腰伤犯了,疼得直不起腰,村头郎中说二十文能抓两副药。
她没舍得。
我和我娘住的屋子小得转不开身,为了让侯府夫人和小姐住得舒服,她居然在城西租了个院子。
两间敞亮的厢房,还有个大厨房,我乐得直拍手,再也不用在漏风的棚子里包馄饨了。
"芳娘,你这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本来就是我对不起你,咋能让你花光棺材本……"侯府夫人用帕子擦着眼角,"莲儿都及笄了,你该给她攒点嫁妆才是。"
"都多少年的事了,我早忘了。"我娘边铺床边说,"再说了,人往高处走,你当年拼死攀上侯府也是人之常情。"
"要是换成我,说不定比你做得还绝。"
她腰疼得厉害,我赶紧上去帮忙。
"芳娘,要不我和你一起卖馄饨吧?"
我打趣道:"夫人养尊处优惯了,能起得来寅时?就不怕被以前巴结你的夫人太太们看见?"
侯府夫人轻笑:"看见又咋的?难道她们说两句闲话我就能去死?再难还能难过眼睁睁看着丈夫被砍头?"
我实在没想到侯府夫人这么想得开。
"我叫宋慧昭,你叫我慧姨就行。"她指指李小姐,"叫她令仪姐姐。"
宋?
原来侯府夫人和我娘同姓。
慧昭,慧芳。
我仔细瞅瞅,俩人眉眼还真有点像。
难不成是亲戚?可要是姐妹,咋一个当侯夫人,一个当卖馄饨的?这些年也没见她们走动。
倒是我记得令仪姐姐常来摊子上吃馄饨。
每次来,我娘都又高兴又紧张,给她擀最薄的皮,包最多的馅。馄饨出锅时,葱花虾米都比别人多,有时还卧个金黄的荷包蛋。
我馋得流口水,跟我娘要,她总不说话,有时还偷偷抹眼泪。
吓得我后来再不敢提。
今天实在憋不住问了,她敲我脑袋:"赶紧睡,寅时还得起来包馄饨。"
夜里我被娘的抽泣声吵醒,她背对着我,肩膀一抖一抖的,哭了很久。
我闭着眼装睡,迷迷糊糊想起,以前在娘的旧妆匣里翻到过一封信。
信里写着"吾爱芳娘",落款是"清和"。
我问过令仪姐姐,她爹永嘉侯薛元嘉,字清和。
寅时一到,慧姨真起来了。
她心疼令仪姐姐,跟我娘说:"令仪她……没吃过苦,再让她适应几天。过阵子肯定能起来。"
我娘和面:"不打紧。"
慧姨道了谢,卷起袖子把我推到一边调馅。
动作虽然生疏,但该放啥不该放啥她都知道,连我娘秘方——放点韭菜和猪油渣提鲜都清楚。
我愣住了。
总觉得我娘和慧姨之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像是熟悉又带着疏离……
到卯时三刻出摊,慧姨要去叫令仪姐姐,被我娘拦住:"让她多睡会儿,莲儿一个人就行。"
我心里泛酸。
从记事起,我就垫着脚煮馄饨,个子还没灶台高。
上山采野菜的背篓沉得压肩,每次雨后我都早早往山上跑,就为帮娘分担点。
她好像特别爱钱。
我想让她多挣点钱,她高兴了,我就高兴。
可娘……好像并不在乎。
她对令仪姐姐,比对我好上千百倍。
为了买回慧姨和令仪姐姐,我娘花光了所有积蓄。
可出完摊她还是掏出一两银子,买了根玉兰花样的簪子。
我眼睛一亮:"娘,我喜欢迎春花的。"
她把钱付了,小心收好簪子:"你个小丫头要啥簪子?这是给令仪姐姐的。"
我心里又堵又闷,顶嘴道:"我为啥不能要?到底我是你闺女,还是令仪姐姐是你闺女!"
见我哭了,慧姨赶紧劝:"莲儿十五了,是大姑娘了,这个给她吧。令仪现在用不上这些。"
我使劲点头。
对呀,令仪姐姐是侯府千金,啥好东西没见过?
稀罕这一两银子的破簪子?
不等娘说话,我抢过簪子还给老板,换了迎春花的。
娘气得直跺脚:"你算哪根葱?也配和令仪比?她是天上的凤凰,你是地上的乌鸦,能比吗?"
我又气又委屈,哭得更凶了。
"我就是不明白,为啥你总对令仪姐姐比对我好?我每天帮你出摊,可你从没给我煮过鸡蛋!每次客人剩的馄饨都挑给我吃!"
"别以为我不知道,令仪姐姐要是半个月不来,你就魂不守舍,好几次馄饨馅都调错了,还让我吃!"
"娘,你还记得我生辰吗?"
街上人越来越多,都往这边瞅,对着我娘指指点点。
娘拽着我耳朵往回走,慧姨跟在后面,我猜她肯定和我一样,觉得我娘有问题。
京城变天来得猝不及防。
七王爷举兵造反,血染勤政殿。皇帝与太子横尸殿前,他踩着龙袍登基称帝。
永嘉侯府正是因弹劾这逆贼遭了灭门之祸。
慧姨娘怕新帝清算,连夜收拾细软要带薛令仪南下避祸。临走前她攥着芳娘的手:"咱们娘俩享了半辈子福,哪吃过逃难的苦?路上稍有差池便是死路。你带着莲儿同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芳娘摇头:"当年是我对不住你,抢了你的身份,夺了你的姻缘,享了你的富贵。如今怎能再连累你们?"她往芳娘手里塞了块玉佩,"若有来世……我当牛做马偿还。"
月色中,慧姨娘带着薛令仪走了。
芳娘在廊下坐到天明。我缩在柱子后头,看她背影在晨雾里忽明忽暗。我知道她定有话要说,却不敢问。
城西果子铺的阿城哥与我约过,等我及笄便来提亲。我若走了,怕是再见不着他。
"莲儿。"
娘突然起身,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吓得我后退半步。
"娘……咋、咋的了?"
娘也要走。她说知道慧姨娘去向,要去找她们。
我心里像堵了团乱麻。舍不得阿城哥,更舍不得娘。
最终我回绝了阿城哥,让他另娶贤妻。可等我赶回家,屋里只剩封泛黄信笺。
"吾儿莲儿:你是永嘉侯血脉。侯府蒙难,你当担起责任。"
泪珠子砸在信纸上,晕开墨迹。
官兵破门而入时,我才明白娘说的"责任"。
是替薛令仪顶罪。
可娘啊,我是侯府血脉,更是您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啊!
天牢里阴冷潮湿,永嘉侯府的女眷们褪去绫罗,瘦得皮包骨,眼里没了光。
"堂前燕到底飞回来了。"
"宋家姐妹,一个比一个狠心。"
墙角传来尖利笑声。借着天窗漏进的光,我看见个形容枯槁的女人——是侯爷侧室周氏。
她怀里搂着两个女儿,薛令倩十三岁,薛令优七岁。听闻她们被卖进不同地方,薛令仪更惨,小小年纪沦为军妓,如今已疯癫。
我心中发酸,却又自嘲:自身难保,哪有资格怜悯他人?
三日后,薛令倩用麻绳勒死自己。周氏哭得肝肠寸断,只能看着女儿尸体被拖走。
"侯爷,您在天之灵救救我们吧!"
我咬着牙扶起周氏,在她耳边低语:"我能让令优活下去。"
我自小跟着娘在市井打滚,什么歪门邪道没见过?
那夜周氏突然"染上天花",当晚便断了气。狱卒怕传染,连夜焚尸。天牢空出位置,官兵把我们押往城外活埋。
侯府女眷们或哭或闹,有几个年长的竟笑了,说终于解脱。
黄土一捧捧落下,我憋得脸通红,恍惚间看见阿城哥在挖土。
再睁眼,他正往我嘴里灌药:"我爹留下的金疮药,可灵了!"
"令优呢?"
"早醒了,在院子里数蚂蚁。"
顺着他手指方向,我看见薛令优坐在屋檐下。七岁的女娃背脊弯得像虾米,仰头望着天,不知在想什么。
她可怜?我比她更可怜。她至少过了七年锦衣玉食的日子,而我……
连娘都不爱我。
我抹掉薛令优脸上的泪,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你姓林,叫梨儿。我是你姐姐莲儿,爹娘逃难时没了。"
莲子心苦,梨子核酸。我们不过是乱世中求生的蝼蚁。
梨儿攥紧我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蝇:"娘说,听话些,缩着些,就能活。"
"活着就有盼头。"我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后半句。
盼头?这世道,能活着已是万幸。
新帝得位不正,各地义军四起。
天下分合,苦的总是百姓。
京城待不得了,阿城哥说金陵有远亲,我们去投奔。此去山高路远,怕是再难见娘一面。
她毁了我一生,我恨她。
南下难民如潮,到了灵州,运河被乱军把持,每人要交十两银子才让过河。
若有这钱,谁还逃难?
多数人滞留灵州,盼着战火不烧到此处。
我和阿城哥在市集混了三天,摸清门道。他和大福——这条街的小头目——称兄道弟,租下摊位。
我支起馄饨摊,阿城哥把大福按在桌前:"尝尝,莲儿手艺,保准你舌头都吞了!"
猪油渣荠菜馄饨下肚,大福抹着嘴笑:"妹妹这手艺,到哪都饿不死!"
梨儿端来酒酿圆子,他眼睛一亮:"这妹妹也俊俏!"
梨儿吓得往后缩,我拍拍她手背。这孩子懂事,天不亮就帮我包馄饨,深夜还追着路人兜售。
若周氏活着,见女儿这般,该心疼还是欣慰?
大福总爱找梨儿说话,说他有个妹妹,同她一般大,前日被乱军掳走。
生死不明。
有了大福照应,馄饨摊生意红火。可乱世里,红火又能几时?
三个月后,灵州也乱了。
阿城哥去探听消息,这一去,再没回来。
战火到底还是蔓延到了灵州城。
街角的馄饨摊子支不成了,我和梨儿缩在漏风的土坯房里,连大气都不敢喘。外头兵荒马乱的,可我心里头总憋着股劲——阿诚哥不会死的。大福哥红着眼圈说看见他被乱兵拖走,尸体都烧成灰了,可我不信。
"莲妹子,听哥一句劝,带着梨妹子赶紧走吧。"大福哥蹲在门槛外头,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饼,"这灵州城,待不得了。"
我把门闩插得更紧些,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说过等我十五就娶我,他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就算被乱兵抓走,也肯定是暂时脱不开身,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等他!"
大福哥重重叹口气,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这是最后半袋米,你们省着点吃。记着,千万别出门!"我知道他是想起他妹妹了,那年兵祸,他妹妹就是被乱兵拖走的,再没回来过。
夜里头,城西头又起了火。火光把半边天都映红了,哭喊声、撞门声、瓷器碎裂声混成一片。梨儿缩在我怀里直打哆嗦,我搂紧她单薄的身子,哼着娘教的童谣,手指头轻轻拍着她的背。
"姐,我怕。"梨儿带着鼻音说。
我也怕,可我是姐姐。阿诚哥不在了,我得撑住。周姨临终前把梨儿托付给我,说我们是同根生的姐妹,我得护着她。
后半夜迷迷糊糊睡过去,竟梦见了娘。她站在床前,脸色青得吓人,指甲掐进我胳膊里:"你不是我女儿!你是周芸那个贱/人生的!"我猛地惊醒,枕巾湿了一片。
娘留下的信还在怀里揣着,信纸都泛黄了。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我是永嘉侯府的血脉,是周氏的女儿。可那又怎样?娘还是扔下我跑了,跑去投奔她的慧姨,连头都没回。
开春那日,大福哥天不亮就砸门。他浑身是泥,衣裳袖子都撕破了,可手里攥着个沉甸甸的布包:"燕王带着十万大军往北边来了!听人说这燕王最爱屠城,你们赶紧走!"
布包打开,二十两碎银子闪着光。大福哥说这是给妹妹攒的嫁妆,如今用不上了。他塞给我时,手抖得厉害:"梨儿,跟着你姐好好活着,能活一天是一天!"
我想拉他一起走,可他摇头:"我得在灵州等妹妹,万一她回来找不着我……"话没说完,他突然拽住我胳膊:"对了!我打听过了,阿诚没死!"
"真的?"我声音都劈了,眼泪刷地流下来。
大福哥却躲开我的眼睛:"他被燕王救了,现在是燕王跟前的大红人。迦南三城……是他下的令屠的。"
我踉跄着扶住门框,耳边嗡嗡作响。迦南三城的事我听过,十万百姓啊,说杀就杀了,血流得能漂起船。我和梨儿还偷偷骂过那主帅,说他是活阎王。怎么会是阿诚哥?
"而且……"大福哥吞吞吐吐,"他要娶燕王的妹妹,云嘉郡主。那郡主心狠手辣,要是知道你和阿诚有过婚约……"
我摇头,像是要把这话摇出去。阿诚哥为了救我,把祖传的秘方都拿出来了,还变卖所有家当贿赂狱卒,给周姨送药。我们被活埋那天,是他亲手把我们挖出来的。这样的情意,怎么能说变就变?
可肚子突然一阵抽痛,我下意识捂住小腹。这个月月信没来,原以为是路上颠簸,现在才明白……阿诚哥要是知道我们有孩子了,会不会更难过?
梨儿死死抱住我腰:"姐,你不能去!你会死的!"
我掰开她手指:"他娶了我,就是我的人。我要当面问他,到底是为什么!"
大福哥突然扑过来挡住我:"你要是现在去,才是害了他!燕王正要抓他把柄,你这一去……"
这话像盆冷水,浇得我浑身发冷。是啊,阿诚哥现在身份不同了,我不能连累他。
"去金陵!"梨儿突然说,"阿诚哥说过,他有个远亲在金陵做买卖。我们就去那等他,他一定会来找你的!"
到了渡口,船票钱涨得离谱。原先十两银子一个人,现在要一百两。船老板仗着有靠山,坐地起价,眼珠子都泛着绿光。
我们赶到时,正好碰上暴乱。逃难的人潮涌上去,把船老板和船工都推下水,抢了船就开。我和梨儿混在人群里,挤上了船。原本只能装百人的船,硬生生塞了上千人,甲板都压得咯吱响。
船在江上晃了七天,还没到金陵。干粮早吃完了,船舱里飘着股腐臭味。有人开始抢东西,抢不到就动刀子。昨天还看见个妇人,被人生生从胳膊上撕下块肉来。
梨儿缩在我怀里,连大气都不敢出。我也怕,可我是姐姐。
那天傍晚,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盯上了我们。他嘴角还沾着血,眼睛直勾勾往梨儿身上瞟。我咬着牙把梨儿往身后推,挤出个笑:"大哥,我这妹子年纪小,我替她……"
话没说完,就被扯着头发拖到船尾。衣裳被撕开时,我盯着江面上翻滚的浪花,眼泪止不住地流。阿诚哥,我们的孩子……没了。
疼。
可比起心疼,这算不得什么。至少梨儿还活着,至少我还活着。
乱世里,活着就有盼头。
船改道了。这是登船第十三天,我才从那个欺辱我的大块头刘大嘴里听到的。
他压根不是流民。
"不去金陵了?"我系衣带的手突然僵住。
刘大抹了把油光光的嘴,笑得得意洋洋:"打从开始就没打算去金陵。"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打算去?那去哪儿?"不好的预感像毒蛇顺着脚底往上爬,浑身止不住发抖。
"清州太平港。"
清州太平港?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对了!卖馄饨时总来照顾生意的张秀才提过,说是有权贵勾结,把人口贩到南洋,就是从这港口走的。
恐惧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浑身止不住发抖。去了南洋,怕是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我倒罢了,梨儿才八岁……
刘大翘着二郎腿:"现在你是我的人了,放心,不会把你卖到南洋。"
"梨儿……"我死死盯着他。
"老子没睡过的女人,老子说了算。"刘大突然翻脸,"你最好乖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完踹开门走了。
梨儿从床底钻出来,眼睛肿得像核桃:"姐,我发誓总有一天要杀光所有欺负你的人!"
这些日子我陪刘大睡一次,他就给我两碗糙米饭加一盘青菜。对梨儿来说,足够吃饱了。
"梨儿听话,等船到金陵……"
"姐!"她突然打断我,瘦小的脸上透着决绝,"你为我受太多苦了。要是下船时我没跟着,你就自己跑,别管我!"
"你为我做的够多了,我娘在天之灵会感激你的!"
直到船靠岸那天,我才明白梨儿这话的重量。
人群发现不是金陵而是陌生码头,顿时炸了锅。刘大带着喽啰挥着鞭子赶人,梨儿像泥鳅似的钻到他背后,掏出藏好的匕首狠狠扎进去。
她个子小,混在乱糟糟的人群里转眼没了影。
被欺压多日的百姓突然爆发,把刘大围在中间拳打脚踢。等官兵赶来时,人早断气了。他的狗/腿/子想跑,被愤怒的人群按在地上摩擦。
甲板放下的瞬间,梨儿从船舱钻出来,解开我手上的麻绳:"姐,刘大死了,你自由了。"
"我说到做到,给你报仇了!"
下船时,夕阳冲破云层,金灿灿的光铺满码头。
"姐,金陵也好清州也罢,只要咱们肯干,总能活下去。"梨儿攥紧我的手,"你包的馄饨天下第一好吃,还怕饿肚子?"
我叹气:"可咱们连买面钱都没有。"
值钱的东西早被抢光了。两个女人无依无靠,真是叫天天不应。
"我有啊。"梨儿突然晃出个荷包,"刘大的不义之财,先借来用用。"
我愣住,接着又哭又笑。
这丫头,一夜之间长大了。
那个无忧无虑的永嘉侯府千金,彻底消失了。
"姐,以后可能要辛苦,你别怕啊。"
晚霞在她身后炸开,红得像火。
我们在清州芙蓉巷租了间小屋。这条街住的都是苦命人,丈夫儿子被抓壮丁,一去不回。
"莲妹子,我表侄在米铺当伙计,买面能便宜。"张大娘端着碗敲开门。
"我在肉摊帮忙,给你最低价。"宋大姐拎着块猪肉塞过来。
刘奶奶拄着拐杖送来把韭菜:"就这些了,等下茬长出来再给你送。"
我急得直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姐别见外!"梨儿把韭菜塞进我怀里,"远亲不如近邻,大不了以后她们来吃馄饨不收钱!"
邻居们都喜欢这丫头。
"对对,梨儿说得对,咱们可不白吃!"
有了这些热心人,冰封的心渐渐暖了。
馄饨摊支起来后,邻居们天天来捧场。说好的不收钱,她们偏要偷偷塞铜板。我只能多放肉馅,像当年令仪姐姐那样。
娘和慧姨……她们还活着吗?
"姐!出大事了!"梨儿突然冲进来,发髻都跑散了。
我擦着她额头的汗:"慢点说。"
"商船的大叔说,燕王打进京城当皇帝了!"
我手一抖,碗差点摔了。
阿诚哥呢?他和云嘉郡主成亲了吧?如今他是新贵,还会记得我吗?
"镇南侯李元彻带兵来清州,驻扎太平港剿匪!"
我低头搅着面糊:"这是好事。"
"还有更好的!新帝给爹平反了,还追封忠勇公,满大街贴告示找侯府女眷呢!"
梨儿抓住我胳膊:"姐,咱们回京吧!夫人和你娘要是知道消息,肯定也往京城赶,到时候就能团聚了!"
我和周氏相认时她睡着了,至今不知道我是她亲姐姐。
想起娘留下的信,想起周氏为救梨儿赴死前的长谈,我攥紧拳头:"好,回京。但你得答应我,回去后要守住侯府。"
梨儿垂下眼:"嫡姐还在,轮不到我做主。"
"那就抢在她前面回去,咬死了不认她。"
"可她从前是贵女,谁不认识?"
我凑近她耳边:"找云嘉郡主的夫君,他认识你就够了。"
梨儿瞪大眼睛:"他会帮我们?"
"为了保住荣华富贵,他会的。"
刚在清州安稳,又要奔波。这两年颠沛流离,何时是个头?
可只要夺回侯府,好日子就来了。
至于阿诚哥……就当偿还他欠我的情债吧。
等梨儿坐稳侯府,我和他便再无瓜葛。
他的难处,我再不会过问。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阿城哥。
原来他就是镇南侯李元彻。他们都说,李元彻是皇族遗孤,父亲是先帝的堂兄,当年因被诬陷谋反遭满门抄斩。只有年幼的小世子被忠仆拼死救下,在民间隐姓埋名,等着有朝一日能昭雪。
我不知道阿城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从未提过,连个暗示都没有。
一个往北,一个往南。
城门口的匆匆一瞥,又让我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泛起涟漪。
梨儿也认出来了,她脱口而出:"阿城哥……唔……"
我赶紧捂住她的嘴。
可惜已经晚了,红鬃马上的将军闻声转头,与我四目相对时。
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
甚至可以说,平静得像陌生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针尖密密麻麻扎着疼。
我和他,终究是两条路上的人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镇南侯,我是卖馄饨的寡妇,这辈子都不该有交集。
我和梨儿出了城,一路上都魂不守舍。
本来打算去"讹"云嘉郡主的未婚夫阿城,谁成想郡马爷阿城成了镇南侯李元彻。
"不对啊,要是阿城哥是李元彻,那他和云嘉郡主不就是堂兄妹?堂兄妹能成亲?"梨儿突然说。
这话像一道光,照进我心里。
是啊,堂兄妹不可能成亲的。
所以,阿城哥还是有苦衷是不是?
可很快我又冷静下来,他刚才装作不认识我,明显是不想和我扯上关系,既然如此,我何必在意他的苦衷?
我还是多想想,到了京城,要怎么帮梨儿拿回永嘉侯府。
北上的路不太平,但好歹有惊无险。
我们拿着寻永嘉侯府女眷的公告敲响登闻鼓,见到了新帝。
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特别顺利。
新帝封我和梨儿为郡主。
"周氏本就是永嘉侯的心上人,要不是宋家姐妹从中使坏,永嘉侯夫人本该是周氏,而你既然是周氏的女儿,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女。"
"侯府自然该由你继承。"
我跪在大殿上,想不通皇帝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毕竟,这些都是我娘留给我的信里写的。
周氏和永嘉侯原本是青梅竹马,说好等周氏及笄就成亲。没想到周家出事,周氏成了罪臣之女,被流放岭南。
宋家也被牵连,不过只是被夺了官职贬为平民。
宋慧昭和我娘……不,和宋慧芳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姐妹俩都看上了永嘉侯,商量着一起扶持宋慧昭上位。可宋慧昭过河拆桥,几次三番陷害宋慧芳,害得她只能靠卖馄饨为生。
那封"吾爱芳娘"的信,也是宋慧芳偷来的。
本来是写给我亲娘周氏的,所以被改过。
芸改成了芳。
宋慧芳守着这个秘密,在无数个夜里偷偷哭。
至于我。
我爹把周氏带回京城后有了我,大家都以为是个男孩,宋氏姐妹怕周氏先生下嫡长子影响地位,就在周氏生产时用死婴把我换了。
事成之后才发现我是女孩。
但已经这样了,只能将就着养我。
所以她对薛令仪特别好,因为那是她姐姐的女儿,爱屋及乌。
所以,清算侯府女眷时,她为了薛令仪,亲自揭发我的身份,要置我于死地。
她从来没爱过我。
她不是我娘。
周氏才是。
"陛下,民女从小在民间长大,别说琴棋书画了,连字都不认识,怎么管得了侯府这么大的家业?"
"我妹妹梨儿,她生在侯府,身份贵重,侯府该由她继承。"
我这话是真心的。
我能靠卖馄饨养活自己,能在坏人手里护住妹妹,但没本事守住侯府的荣耀。
永嘉侯这三个字,是薛家祖辈用血换来的。
不能被我糟蹋,更不能在我手里败落。
皇帝还想劝,但看我态度坚决,反而笑了,像早料到了。
"你啊,果然和他说的一个样。"
他?
他是谁?
我疑惑着。
心里隐约猜到是谁,又觉得不可能。城门口那匆匆一瞥,他冷漠的样子像刀子扎在我心上。
这些天,每个晚上都疼得睡不着。
"行,那就把永嘉侯府改成郡主府,薛家被抄没的家产都还回去,记在宣宁郡主名下。"
宣宁郡主是梨儿。
"宣宁郡主,朕欠你一个赏赐,想要什么尽管说。"
宣安郡主是我。
宣告万民,盛世安宁。
"民女从小就不喜欢京城,所以求陛下等民女离开京城后,好好照顾我妹妹,护她平安。"
"好,朕答应你。"
离开皇宫时。
云嘉长公主拦住我,上下打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对我,没有敌意。
或许,是阿城没和她提过我。
"元彻哥哥的父亲以前是迦南侯,为保护迦南百姓费尽心血。可后来,迦南十城的百姓受人挑唆,联名上书说七皇伯父谋反。"
"元彻哥哥那时候才四岁,亲眼看着父亲被自己保护的百姓打死,看着迦南侯府满门被杀,只有他被人拼死救出来。"
所以,后来他灭了迦南十城。
不是残暴。
是为了给父亲和亲人报仇。
谎称和云嘉郡主有婚约,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莲儿姐姐,去金陵的路上,妹妹祝你一路顺风。"
我压着发酸的眼角看她,她怎么知道我要去金陵。
不愧是让人害怕的女将军。
一眼就能看穿人心。
"云嘉姐姐,你收徒弟吗?我要跟你学武功,学打仗!只有封号没功劳,都是空的。我要靠真本事,像薛家祖辈那样,建功立业!"
云嘉欣赏地看着梨儿,痛快答应了。
薛府女眷陆续回了郡主府,一直没见宋氏姐妹和薛令仪。
直到把永嘉侯府所有惨死的男丁的尸骨,迁进新建的薛氏祖坟,准备离开京城的前一天。
我终于等到了宋慧昭。
就她一个人。
她哭着说:"你娘……你娘为了保护令仪不被山匪抓走,被山匪杀了。"
到最后,她还是为了薛令仪丢了命。
她死的时候,可想过我?
"为了活下去,令仪只能给人当妾。可过得不好,被大夫人灌了红花,不能生育了。"
"莲儿,你救救她吧。把她接回来。"
"然后呢?"我问宋慧昭。
宋慧昭想都没想:"自然是接管侯府,继承家产了。"
我甩开她的手,冷笑。
"这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
就像我和梨儿回京前说好的,死不认薛令仪,也死不认宋慧昭。
我和梨儿一起把她乱棍打了出去。
"夫人早就死在乱民手里了,哪来的疯子敢冒充她?"
一句话,断了她在京城的活路。
至于薛令仪,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宋氏姐妹毁了我一生,也别怪我心狠。
有云嘉长公主护着梨儿,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南下金陵途中,眼见着各地官府正有条不紊地安置灾民、重修田舍。
官道畅通,市集渐旺,连荒了三年的田垄都冒出新绿。
看来这盛家的天下,真要迎来太平盛世了。
在金陵扎根的第三年,镇南侯李元彻战死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说是清州剿匪时被水匪围攻,连尸首都没找回来。
朝廷追封忠勇一等功,在皇陵边上建了衣冠冢,举国戴孝三月。
连街头卖糖画的老人都抹着眼泪说:"这么好的将军,咋就……"
三月桃花开得正艳时,我的馄饨摊来了位青衫公子。
他蹲在摊位前帮忙收碗,笑得像春风拂面:"老板娘,缺人手不?"
我擦着汗抬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肉馅用完了,你会调不?"
他二话不说卷起袖子,案板上剁肉的架势竟比我还熟练:"我媳妇手把手教的。"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我提着装满铜板的竹篮,他拎着剩下的碗筷。
"回家吧。"他说。
"嗯。"我应着,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番外-阿城
四岁前我叫李元彻,是迦南侯府的独子。
我亲眼看着父亲被他庇护的百姓乱刀砍死,侯府上下三百多口人血流成河。
管家白叔抱着我冲进火海,在京城最破的贫民窟里藏了十年。
他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给我改名阿城。
可十岁那年高烧三天,醒来后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
白叔走的那年,我正在给莲儿挑胭脂。
他说:"城啊,忘了也好。"
莲儿是我十三岁认识的姑娘,在城隍庙摆馄饨摊。
她总板着脸说:"再偷吃我豆腐脑,就把你扔河里喂鱼。"
可每次我赖在摊位前不走,她又会偷偷往我碗里多撒把虾皮。
永嘉侯府造反那夜,莲儿被官兵拖走时,我正在码头卸货。
等我赶到时,只看见她娘周氏死死抱住她,官兵的刀正要落下。
周氏在我耳边低语:"城啊,带她走。"
后来我才知道,周氏用自己换了莲儿一条命。
南下路上,饿殍遍地,血水浸透官道。
在灵州城外,我被流民按在地上,石块雨点般砸下来。
意识模糊前,我忽然想起白叔临终前的话:"城啊,好好活着。"
再睁眼时,我成了燕王帐下的先锋官。
迦南十城的百姓跪在我马前求饶,说当年是不得已。
我摸着腰间的佩刀冷笑——当年我父亲求饶时,他们可曾手软?
燕王登基那日,我站在城楼上望着皇陵方向。
那里有座新修的衣冠冢,刻着"镇南侯李元彻"。
可没人知道,真正的李元彻正站在灵州码头,看着莲儿在晨雾里摆摊。
逆党余孽清缴完毕那晚,我烧了镇南侯的朝服。
梨儿抱着我的佩剑哭得像个孩子:"哥,你当真要走?"
我摸着她的头笑:"当年白叔带我逃命时,也是这么说的。"
清州城门下,莲儿正弯腰给乞丐盛粥。
我站在人群里看她,忽然想起那年她教我包馄饨。
"肉要顺时针搅,葱花要最后放。"她说话时,睫毛上沾着面粉。
大福哥找到我时,我正在码头卸货。
他瞎了左眼,却抱着失散多年的妹妹笑出眼泪。
我们三个在破庙里喝了一夜的酒,他说:"城哥,这日子才算活过来了。"
晨光初现时,我敲响了馄饨摊的门。
莲儿举着菜刀冲出来,看见是我,刀"当啷"掉在地上。
"肉馅没了。"她抹着眼睛笑。
"我会调。"我卷起袖子,像当年在侯府厨房那样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