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兵部侍郎夫人当作外室捉住,她抬起巴掌,我一把抓住:你敢打试试
发布时间:2025-08-08 23:13 浏览量:1
刚从京郊的宴席上告辞,夜色已深,归途中却意外撞上了一场大戏——兵部侍郎府的徐夫人正在气势汹汹地捉拿夫君的外室。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从暗处一把揪了出来,力道之大,让我一个趔趄。
混乱中,我被当成了那个闻风而逃的外室。
眼看徐氏那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掌就要扇上我的脸颊,我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声音里淬着冰:“你动我一下试试?”
徐氏被我眼中的寒光震慑了片刻,但随即,滔天的怒火便席卷了她的理智。
“哪里来的贱骨头,以为攀上了那老不si的,就能在我面前作威作福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徐氏是什么人!”她尖声叫骂,随即又转向身边的家丁护院,“都杵着干什么,死人吗?没看见这小娼妇要骑到老娘头上来了!”
那几个护卫如梦方醒,立刻就要围拢上来。与我同行的沈夫人刘氏尖叫起来:“弄错了!全都弄错了!这位是武威侯夫人,是圣上亲封的武威侯夫人啊!”
徐氏的动作一顿,狐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我身上刮过:“武威侯夫人?”
不等我开口,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就响起了窃窃私语。
“她就是那个武威侯夫人?怎么是这般模样?”
“不是传闻说,这位侯夫人是从乡野之地来的,粗鄙不堪,貌丑无颜吗?可瞧着这身段容貌,比醉春楼的花魁还要娇艳三分。”
这些议论一字不落地钻进徐氏的耳朵,她脸上的鄙夷之色更浓了。
“长了这么一张勾栏院的脸,骨子里就是个骚蹄子,哪家正经高门会娶你做正妻?何况——”
说着,徐氏的视线轻蔑地扫过我的手掌。
“我绝不会看错!你脸蛋生得再狐媚,这双手却一看就是干惯了粗活的,就连我身边最得脸的丫鬟,都比你这双手要细嫩得多。还敢说你不是出身下jian,靠着一张脸勾引男人的脏东西?!”
我初到京城尚不足一月,府邸刚收拾妥当,今日是头一回出门会客,还是受了御史沈家的夫人刘氏三番五次的邀请。我与这位侍郎夫人素未谋面,她不认得我,倒也正常。
“我的容貌是父母所赐,轮不到你徐氏在此置喙,说话放尊重些!”
同行的刘氏在我耳边小声地催促:“这位徐氏可是国公府的嫡次孙女,下嫁给草莽出身的兵部侍郎冯明山,平日里把丈夫管得跟孙子似的,也难怪冯大人都一把年纪了还敢在外头偷腥。她向来跋扈,是京中有名的母老虎,我们别惹她,今天就当自认倒霉,快走吧。”
说罢,刘氏便朝下人使了个眼色,想趁机拉着我溜之大吉。
可徐氏何等精明,立刻喝令家丁将我们团团围住。
“站住!当老娘是瞎子不成?还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开溜?”
刘氏只好堆起笑脸:“徐夫人,这真的是一场误会,您看在我的薄面上,就让我们先行离开吧。”
徐氏却毫不买账,冷笑道:“你家老沈,不过一个从七品的言官,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讨脸面?”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刻薄:“呵,也是,你家老沈是言官,位卑权重,满朝文武都要敬你们三分,不愿招惹。可我偏不怕!这jian人做出如此下作无耻之事,就算闹到御前,我也占着理!”
刘氏被这番话羞辱得脸色阵红阵白,可忌惮着徐氏的家世,还是放软了姿态:
“哎呀,我的好夫人,这位武威侯夫人您不认得,总有旁人认得,咱们改日找人来对质一番不就真相大白了?反正她也跑不了。这深更半夜的,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在这里闹得太难看,传出去也不好听。我给她作保,我作保还不行吗?”
徐氏听了这话,扫了一眼越聚越多的人群,似乎有了一丝动摇。
就在这时,人群里又飘出几句议论。
“我还当有什么天大的热闹,这么大阵仗捉奸,结果连个人影都没抓着,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了?啧啧,难怪家里的男人要在外面偷吃,原来是当家主母太草包了。”
这话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立刻引来一阵压抑的低笑。
有人立刻接腔:“要是从头到尾没见着人也就算了,就怕是让人冒充身份,从眼皮子底下溜了,那可就真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下,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为何每次徐氏心生退意时,人群中总会适时地冒出这种煽风点火的言论来刺激她?
果不其然,徐氏听完这些话,脸色再度阴沉下来,她死死盯着刘氏:“沈夫人,武威侯府在城西,你们沈府在城北,深更半夜跑到这南城门大街来做什么?你们究竟是赴的谁家晚宴?”
被问及此事,刘氏顿时语塞。
她其实是专程绕路来买一家老字号的猪肺汤,但猪肉在她们这些贵妇圈里,被视为“贱肉”,所谓“君子不食圜腴”,因其腥臊味重,是断然不会碰的。她口味独特,偏好这一口,此时被当众追问,自然不敢实话实说,怕传出去沦为笑柄。
于是她支支吾吾地搪塞:“就是……就是顺路到这儿逛逛……随便逛逛……”
这话一出口,我便暗道不妙。
今夜之事,分明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周围潜藏着别有用心之人,在这样的情境下,任何解释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再耽搁下去,只会节外生枝。
我的耐心彻底告罄,一把拉起刘氏的手腕就要走。
“跟她废话什么,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家。”
刘氏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家丁,怯生生地问:“这……这怎么走?”
“打出去!”
我一脚踹开身前碍事的家丁,护着她便往外闯。
徐氏见状,以为被我们戏耍,在身后气得破口大骂:
“jian人!你们竟敢合起伙来蒙骗我?给我上!抓住她们!”
我与夫君陆锦川都是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回来的,对付几个家丁护院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这刘氏实在是个累赘,见我动起手来,吓得大呼小叫,吵得我头疼欲裂。
而那徐氏更是泼辣,不知是谁给她递了根粗木棍。我眼角余光瞥见了,本能地想侧身躲开,刘氏却在这一刻死死地从背后抱住了我,用一种颤抖又冰冷的声音在我耳边说:“对不住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后脑传来一阵剧痛,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我终于明白,这场看似荒唐的闹剧,究竟是为何而来。
约我出门的刘氏,从一开始,就包藏祸心。
再次醒来,人已在一间暖阁之中。屋内陈设精巧雅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熏香,香气袭人。
我刚一睁眼,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便摇着团扇,轻笑出声:“呦,醒了?”
她妆容精致,仪态却不似寻常妇人那般端庄,几缕发丝慵懒地垂在颊边,平添了几分妖娆的媚态。
我心中已然有数,沙哑着嗓子开口:“这里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吧?”
那女子用扇子掩着嘴笑,一双眼睛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我:“姑娘真是好眼力。咱这地方,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可是这天底下头一等的逍遥窟。”
我点了点头,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宿醉未消,加上后脑挨了一记闷棍,此刻只觉得头痛欲裂。
谁能想到,在天子脚下,朗朗乾坤,我竟能被人当街打昏,还给卖了。
尤其是卖到这种地方,即便日后能被捞出去,名声也彻底毁了。这背后的手段,当真阴狠毒辣。
见我陷入沉思,那鸨母也不催促,只在一旁静静地瞧着。
许久,我才抬眼看她:“你可知我的身份?”
“姑娘不必说,我也不想问。”她摇着扇子,慢悠悠地道,“我只知道,您是国公府递了牌子,亲自送进来的人。实话告诉您,‘楼头小妇鸣筝坐,遥见飞尘入建章’,咱这儿可不是外头那些寻常的勾栏瓦舍,而是官办的教坊司。”
“人只要送了进来,就别想轻易出去。姑娘还是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也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凭您这副绝色容貌,将来定会有个好前程的。”
大晟王朝的教坊司,不仅掌管着乐户的户籍、负责宫廷大典的乐舞,更是一个为皇亲国戚和顶级权贵培养乐妓、舞姬,甚至是私密玩物的地方。
“敢问您贵姓?”我问道。
那女子笑意盈盈:“未出阁前,奴家姓杜,你唤我一声杜嬷嬷便是。”
我依言唤了声“杜嬷嬷”,心中清楚,这设在皇城大内的教坊司,如同铜墙铁壁,绝不是能轻易闯出去的。国公府既然敢将我送进来,定然是伪造好了新的户籍身份,如今的我,更是百口莫辩。
思虑再三,我开口道:“教坊司的规矩我有所耳闻,吃些苦头倒也无妨。但我性子刚烈,若被逼急了,逮着机会定要惹出事端来。想必嬷嬷也不希望我给您添麻烦吧?”
杜嬷嬷听了这话,倒也不恼,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哦?那姑娘想如何?”
“我生了这样一张脸,嬷嬷断然不会让我去做个洒扫丫鬟。恰好,当今圣上雅好琵琶,而我也恰巧弹得一手好琵琶。若能有机会在御前露脸,博得龙心大悦,想来对嬷嬷您而言,也是一桩天大的功劳,不是吗?”
杜嬷嬷的目光落到我那双手上,带了些许怀疑:“你当真会弹琵琶?”
话音刚落,她又自顾自地笑了:“瞧我这记性,这种事哪能作假,取把琵琶来,一试便知。”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你若真有这般技艺,我自然会高看你几分。”
目的达成,我向杜嬷嬷道了谢:“我并非有意冒犯嬷嬷,只是我并非贱籍出身,而是遭人陷害才落到此地。此事内情错综复杂,恐怕连国公府都只是被人当枪使了。我并非无依无靠任人宰割之辈,早晚有一日要堂堂正正地走出去。嬷嬷今日若能给我些许庇护,他日我定会投桃报李。”
杜嬷嬷端详着我,反问道:“进了这种地方,即便出去了,怕也只有死路一条。何不另寻他法,再谋个好出路?”
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我并未将真实身份和盘托出。她虽看似和善,但人心隔肚皮,在这虎狼之地,我不敢轻易信人。
我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我受此奇耻大辱,断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此仇必报。”
杜嬷嬷用扇柄在手心上轻轻敲了敲,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不错,是个有骨气的。”
她沉吟片刻,似乎在思量如何安置我,半晌后才道:“新进来的姑娘,总要受些调教,立立规矩。但你若是个懂事的,我也能省些心,便多容你几日。”
“五日后宫中有一场夜宴,你若真有本事,我便给你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但我丑话也说在前头,你若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我也断不能白白浪费了你这张脸。到时候,你这身子可就由不得你了。”
我自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垂首道:“嬷嬷放心。”
杜嬷嬷临走前,又从袖中取出一块面纱递给我:“还有个忌讳得提醒你。这院里虽无男子走动,却时常有宫里的太监过来。这些阉人,做不成真男人,却有的是阴损法子折腾女人。你平日见了他们,须得避着些。若真被哪个有头有脸的看上了,他们那些干爹干兄弟的,哪个都不是好惹的,你也落不着好。”
我顺从地接过面纱戴上,再次向她道谢。
接下来的几日,我便跟在了杜嬷嬷身边。
其实我心里也盘算过,我的夫君陆锦川,好歹是立下过赫赫战功的武威侯。短短五日,在天子脚下,要寻一个人,总该能找到蛛丝马迹。
却未曾料到,宫宴这日,我等来的消息竟是——他被人用一道假军情调出京城去了。
我抱着琵琶,隐在乐师队伍的角落里,指尖拨动琴弦,耳朵却捕捉着周围贵妇们的议论。她们的话题,正是我身上这桩荒唐事。
“听说了吗?武威侯夫人,至今还没找回来呢。”
“不是说已经有了线索,武威侯亲自出京寻人去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这种事又不能满世界张贴告示寻人,私下里暗访,如同大海捞针。听闻武威侯都快疯了,前几日直接提剑闯进了国公府,对着徐家大门就砍,还是老国公亲自出面才拦下。饶是如此,那跋扈的徐氏,还是被武威侯一剑斩下了一条胳膊!血流了一地,现在国公府里,凡是见了那场面的下人,都吓病了。徐氏也险些血流不止丢了性命。”
“要说这徐氏,也是又蠢又泼。抓住了人,好歹审问一番,怎么能一气之下就直接卖给人牙子,还是卖进那种地方,简直闻所未闻。”
“你不知道,她也是被逼急了。她家那老冯,被外头那个hu狸精迷得神魂颠倒,铁了心要休妻。偏偏徐氏善妒又无子,桩桩件件都捏在人家手里。她也是走投无路,才想出这种毒计,想把那外室卖了,让她家老冯彻底死心。谁承想消息走漏,外室提前跑了,才连累了武威侯夫人遭了这无妄之灾。”
话说到此处,不知是谁忽然幽幽地问了一句:“你们说,当时南门大街上围了那么多人,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怎么就偏偏错认了武威侯夫人呢?”
几位女眷面面相觑,一人迟疑道:“许是……因为侯夫人初来乍到,大家面生?”
“我瞧着不像……”先前说话的夫人压低了声音,“你们想,那刘氏为何在事发后,一回府就匆匆上吊了?这里头的水有多深,难道只有你我察觉了?在座的各位,哪个心里不是跟明镜似的,只是大家都不敢说破罢了。”
话音落下,几位贵妇的目光齐刷刷地朝我这边瞥来。我依旧低垂着眼帘,专注地弹奏着怀中的琵琶,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她们观察了片刻,没看出什么异样,又压低了声音继续议论。
“她应该没听见吧?”
“听见了又如何?咱们说的都是实情,这事儿早就传遍京城了。”
“那也还是小心为上……”
她们接下来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听着无趣,一曲弹罢,便起身想去找皇帝赵煜。
可杜嬷嬷却先一步从暗处闪身拉住了我。
“有贵人要听你单独弹一曲。”
我越过她的肩膀,远远看见殿门口垂手站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便随口问了句:“是哪个宫里的?”
杜嬷嬷蹙了蹙眉:“问那么多做什么?跟着去便是。”
我不再多言,跟着她走去。到了那小太监跟前,只听他用尖细的嗓音问道:“就是她么?”
杜嬷嬷恭敬地应了声“是”。
那小太监便转向我,面无表情道:“跟咱家来吧……”
他的脚步极轻,落地无声,显然是个有功夫在身的。这几日我为免节外生枝,一直戴着面纱,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过真容。他却能直奔我而来,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没想到,竟还有这等意外之喜。
我悄无声息地绕到他背后,出手如电,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顺势反扭。他大惊失色,刚要反抗,已被我借力一甩,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似的,狼狈地摔进了大殿中央。
此时,殿中御座上的赵煜正心不在焉地用着酒菜,刚端起酒杯,就见眼前“砰”地一声砸下个人来。
杜嬷嬷惊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就要上来擒我,我嫌她聒噪,反手一记手刀将她敲晕了过去。
殿内的禁军瞬间被惊动,明晃晃的刀剑“唰”地一下将我团团围住。赵煜身前的太监和妃嫔们更是如临大敌,乱糟糟地将他护在中间。
他有些不耐烦地扒开挡在身前的几个人,隔着一段距离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我朗声开口:“民女拿住一个奸细,想请陛下来审一审。”
听到我的声音,赵煜的身形明显一晃,他有些不确定地走下台阶,向我靠近了几步,试探着问:“你……”
我缓缓摘下面纱,对他盈盈一拜:“陛下万安。”
赵煜看清我的脸,像是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可算找着你了……”
他随即吩咐内监,将赴宴的官眷们尽数送出宫,然后领着我去了处理政事的崇政殿。
待宫人奉上热茶果点,又悉数退下后,殿内只剩我们二人。
赵煜打量着我身上这身乐妓的装束,叹道:“真是灯下黑。这几日,所有出京的要道都快被翻了个底朝天,谁能想到,你竟被藏在了朕的眼皮子底下。这是在教坊司?”
“规矩森严,出不来。”我喝了口热茶,顿了顿又问,“陆锦川当真出京了?”
赵煜往椅背上一靠,露出一丝狡黠的笑:“那是做戏给外人看的。他们把你藏得太深,一时半会儿实在找不到人,陆锦川那小子一着急,直接把冯明山那个泼妇媳妇给扣了。这事儿办得不合规矩,朕怕被那帮言官追着弹劾,索性就对外宣称他出京寻你了。这几天,那小子正在诏狱里守着呢,朕已经派人去传话了。”
话音刚落,殿门口便有小太监通传:“陛下,陆侯爷到了。”
赵煜说了声“进”,陆锦川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看见我,二话不说,上前便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进骨血里。一旁的赵煜看得直咂嘴,发出令人牙酸的“啧啧”声。
陆锦川松开我,从怀中掏出一份供词呈上。
赵煜奇道:“这么快就审出来了?砍了一条胳膊都没撬开的嘴,你又用了什么新法子?”
“不是从冯徐氏口中审出来的。”
赵煜翻看供词的手指猛地一抖,声音都变了调:“这是……老国公的亲笔证词?”
他几乎是破音喊道:“那可是三朝元老!你……你把老国公也给抓了?”
陆锦川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淡然道:“那个冯徐氏,知道的确实不多。”
“那老头子都七十多了,一身的病,咳一声都能尿一裤子,你就不怕一个不小心把他弄死在你手里,到时候……”赵煜说着说着,翻看供词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这老家伙,心可真够黑的……”
他将供词从头到尾看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随后才命人去将大长公主传来。
“这些上了年纪的,没一个省心的。”他头痛地按着额角,转头看向我,“阿姐,你是此事的苦主,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原本静静地看着陆锦川吃点心,闻言侧过头,平静地道:“此事该如何处置,当由国法论断,陛下又何必来问我?”
赵煜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又看向陆锦川,“陆侯也是这个意思?”
陆锦川咽下口中的糕点,沉声道:“微臣,并无异议。”
“成。”
因时辰已晚,大长公主散宴后并未出宫,正在宫中歇息,所以来得很快。
被人搀扶着进殿时,大长公主的目光先是柔和地望向陆锦川,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然而当她的视线转到我身上时,那笑意瞬间收敛,神情变得冰冷而疏离。
坐在主位上的赵煜就这么被她华丽丽地忽略了,只好轻咳两声,强行唤回她的注意力。
身侧的太监极有眼色地将那份供词递了上去。
“徐国公犯了些事,被朕拿了。在他的供词里,攀咬出一桩事,与姑母有关。姑母不妨看看,可有什么话要说?”
大长公主是太上皇最小的女儿,备受两代帝王荣宠,如今年已四十,却保养得宜,瞧着与二十许的年轻女子无异。以她的身份,进殿本该赐座,但赵煜不开口,她便只能站着。她信手翻开供词,当看到自己的名字时,秀眉微微蹙起。
“这是他徐家的家事,与本宫有何干系?陛下,这分明是他自知罪无可赦,便胡乱攀咬,陛下岂能轻信?”
说罢,她又用眼角凉凉地扫了我一眼,发出一声轻嗤:“何况,武威侯府同徐国公府这桩热闹,本宫也略有耳闻。如今对外说是那冯徐氏错认了人,但究竟是不是误会,谁又能说得准?为何乌泱泱一堆人里,偏偏就错认了武威侯夫人?保不齐,是某些贱婢不守妇道,耐不住寂寞,背着夫君偷汉子,正好与那背妻偷情的冯侍郎一拍即合。”
“咔嚓”一声,陆锦川默默地捏碎了手中的茶杯。这声脆响惊得大长公主身子一抖,她惊疑不定地看向陆锦川,却被赵煜抢了话头:
“那冯明山多大岁数了,长得又是什么尊容?年轻时就丑得能把小儿吓哭。就算要背夫偷汉,也断然轮不到他吧?朕的阿姐,连朕都瞧不上眼呢……”说到这,赵煜竟生出几分哀怨来,“朕哪点不比那冯明山强?”
大长公主听到这里,眼睛都瞪大了,失声道:“陛下!!!”
赵煜也没了耐性同她兜圈子,指着那份供词道:“姑母不妨往后翻翻,别只盯着自己的名字就急着撇清干系。后面的供述详尽得很,老国公可是什么都招了。你们是如何谋划,动用了哪些人手,都一清二楚。若无实证,这份供词也不会呈到朕的面前来。你真当陆侯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不成?”
大长公主听到这里,竟莫名地笑了一下,语气幽幽:“原来……都是陆侯查出来的。”
赵煜看着她这副痴迷的模样,气得直翻白眼:“我说姑母啊,您老今年贵庚啊?小陆他还年轻着呢!再说,您老找谁不好,非要招惹人家有家有室的,还把人家的夫人给绑了,败坏人家的名声,您这事儿做得,属实是缺德带冒烟了!”
“夫人?”大长公主显然不明白这个称呼,但她猜到这是在说我,眼中顿时燃起嫉恨的火焰,死死瞪着我。
“本宫只是觉得,他们二人,实在不般配!陆侯是何等英雄人物,是何等出身?而这位所谓的侯夫人,又是什么东西,什么出身?实在是委屈了陆侯!”
她就这么轻易地招了。
赵煜被她气笑了:“这种事,人家小两口自己乐意,双方父母也都满意,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你倒替他们不乐意上了?你在背地里嚼嚼舌根也就罢了,竟敢在皇城脚下公然绑人!你可知这些时日,因为你,京中人心惶惶,就连朕都要日日担心,一觉醒来会不会就换了个地方!”
他越说越气,声量也陡然拔高:“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哪怕你是为了弑君夺位,朕还敬你几分胆魄!偏偏,你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他气得指着陆锦川:“就为了这么个……”
赵煜一口气没上来,说不下去了。
大长公主却依旧执迷不悟,朗声道:“他年纪虽轻,却能单枪匹马杀入突厥王帐!经此一役,突厥分崩离析,再无力南下,对我大晟已无威胁!他立下如此不世之功,自然配得上我皇室之女,也足以做本宫的驸马!”
“谁跟你‘咱们’!你是你,朕是朕!你不要脸,朕还要脸呢!”赵煜像是懒得再与她多费唇舌,直接下了决断,“你去幽州封地待着吧,此生不必再回京了。”
“你疯了!”大长公主彻底失态,尖叫起来,“你竟要为了一个外人,将你的亲姑母流放?幽州乃苦寒之地,本宫怎能去那种地方!”
“阿姐不是外人,朕说过,她是朕的义姐!何况,你若不是生在皇家,不是朕的亲姑母,你以为陆侯能容你活到今日?早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大长公主被气得浑身发抖,但到底出身皇室,最后的尊严让她没有再撒泼,只是怨毒地瞪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陛下,宋英凤助你不过因陛下是皇室血脉,奇货可居,有利可图。可本宫却是陛下的骨肉至亲。这世上真情假意最难分辨,只有血脉联系是最做不得假的。」
赵煜懒洋洋地向后靠了靠:
「姑母难道忘了朕是从哪里跌倒又爬回来的?
「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正是你们这些血脉至亲联手将朕送去了边关。你说朕的阿姐对朕是奇货可居?可也正是她救了朕,将朕从泥沼里拉起来。
「人啊,总不能爬起来了就忘了自己是怎么受了人的恩惠吧。姑母说她是别有居心?可那些恩惠却是实实在在的。」
听她说起旧事,大长公主也觉着理亏,挑拨不成又意味深长道:
「陛下,有些话,本宫想单独同陛下说说,可否请陆侯夫妇暂避?」
赵煜眼皮子都未曾撩起:「不必了,姑母有什么尽管直说便是。」
大长公主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好半响后才道:「陛下,为示天家恩宠,本宫愿同陆侯结百年之好。宋英凤,可做平妻。」
这番话大长公主说得艰难,此事于她而言本就是奇耻大辱。
赵煜听罢眼睛微微睁大,半晌没能理解大长公主的意思。
我看了半晌的戏,犹豫了下开口道:「大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是,她愿为了皇室拉拢陆锦川,也愿全了陛下的颜面许我做平妻。」
赵煜沉默了许久:「姑母,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
「朕是要罚你叫你去流放的,你怎的还想美事,既要又要还要呢?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想着连吃带拿呢?还委屈上了?」
大长公主也不解道:「本宫许陛下的义姐做平妻,已是给足了陛下颜面。」
赵煜也不能理解:「我阿姐本就是妻,你非要横插一杠子做小三。怎么看你这意思,他们还得谢谢你?」
大长公主傲然道:「本宫乃嫡出公主,陆侯能尚主,自是天大的荣耀,他们谢谢本宫也是应当。」
赵煜直接跳起来了:「你没事吧?你真的没事吧?谁会觉得迎娶你一个半老徐娘是恩赐啊?陆锦川他又不是瞎了!」
话已至此,赵煜心烦意乱道:「回去收拾收拾,三日内离京,你若不走,朕派人押你去幽州。」
大长公主忽看向陆锦川:「陆侯,横竖你的夫人已进过教坊司那地界儿,这是说不清了的。难道你宁可要这么一个名声有损的卑贱女子,也不愿做本宫的驸马?」
陆锦川凉凉地掀起眼皮看她:「我夫人去过何处,有什么名声,就不劳大长公主殿下费心了,这是微臣的家事。」
眼瞧着大长公主还待张口,赵煜心烦意乱地叫太监将她堵了嘴拖了出去。
料理了这桩事后,赵煜靠着椅背长吁口气看向我们:「这个处置,你们可满意?」
陆锦川沉默着没说话。
我想了想道:「这几日在教坊司过得还不错,没吃什么苦头,晚上睡得也好。陛下对大长公主的惩罚,已是很够了。」
陆锦川闻言身子僵硬得厉害。
赵煜叹了口气道:
「得亏她脑子还算清醒,卖进了教坊司,没弄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界,否则此事决计不能这么善了。」
陆锦川直到此时也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拉过我的手问:
「手这是怎么了?」
我也大大方方任他看:「没怎么,练了几天琵琶。」
「阿姐还会弹琵琶?」赵煜也好奇道。
「嗯。」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我娘教的,小时候她担心我长大了没个谋生的手艺。」
我娘是青楼里的清倌儿,为了找个靠山,就委身给了我父亲。
那时候我父亲还是个四处留情的兵痞,二人天长日久的,也相处出些情意。
好容易盼得我爹松口要娶她,我娘才生出私心有了我,留下了我。
但我爹很快跟着将军被调去了边关,一年又一年。
旁人都说我爹早有新欢忘了她这个妓子,她起初不信,可身子却日渐消瘦下去。
我爹回来那年我六岁,抱着几乎和我一样大的琵琶坐在台子上弹曲儿。
那年是我娘过世后的第二年。
那楼子后来叫我爹砸了,但这事儿却被有心人传得沸沸扬扬。
这也是为什么大长公主瞧不上我的出身。
我是妓子,在青楼里养大的。
我娘的事,赵煜也知道一些。
听我说罢,周遭忽然静了静。
陆锦川忽地起身同赵煜告退,就要拉着我回去。
赵煜却打断道:「先等等。」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禁军统领又捧来了一份供词。
看到后,赵煜交给了陆锦川。
紧接着,杜嬷嬷和今日我擒住的那个小太监被带了进来。
他们身上的衣裳是新的,但隐约露出的皮肤看得出他们应当是受了刑的。
杜嬷嬷惨白着一张几乎毫无血色的脸,见了我眼神有些躲闪。
但很快便在赵煜的示意下,一五一十地交代起了我在教坊司这些天的行程。
「侯夫人是个聪明女子,又有些才艺傍身,既然她愿意献艺,奴婢自是没道理再生事端。」
赵煜开口问:「听闻教坊司的新人都要饿几天,打几顿,吃吃苦头的。」
「陛下……」杜嬷嬷惶惶不安地开口道,「奴婢到底是宫里的,又做了这么些年的教养嬷嬷,总归还是有些见识的。咱们教坊司同外头的那些地界儿不同,进来的多半是官家小姐,哪能用寻常法子管教。只消她们听话,不闹事,在被人看上挑走之前,奴婢也得留着她们的性命,善待她们。」
顿了顿,杜嬷嬷看了一眼坐在我身侧看不出情绪的陆锦川,心下一横道:「再说句大不敬的话,天恩浩荡,圣心难测,今日这些官家小姐们落了难,谁知哪日陛下会不会又赦了她们的罪过,就要放出去了?更何况,她们是落了难进了教坊司,可家中昔日的亲朋故旧也不见得通通都死绝了,若是有朝一日替她们翻了身,奴婢也总要给个交代的。」
「是以,咱们教坊司刚收进来的姑娘都是不受什么罪的。」
听到这里,赵煜打量着陆锦川的神情又问:「朕还知道,教坊司同一些皇亲官员私底下有些见不得人的来往,也是不叫新人去的吗?」
杜嬷嬷赶紧道:「通常要等上好一段日子,新人才会受这样的规训。侯夫人来的时候短,奴婢是不会将这样的新人派出去的,万一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便是有些从一进来就被盯上了的姑娘,也是要驯化个一年半载的,再久了两三年也是有的。一是要看看外界的动向,二是这些夫人小姐们性子骄矜,要想让她们心甘情愿地服侍男子也不是易事,需得一套法子的。」
赵煜听罢也笑:「你倒是很会见风使舵,可你揣测上意,本该也是死罪。」
见杜嬷嬷身子紧绷了下,赵煜又道:「但你还算聪明,朕很满意你的坦诚。」
陆锦川安静地听到了现在,再次出声告退,赵煜许了,起身将我们送出了殿门。
此时宫门已落钥,照理说我们是出不去的。
但赵煜还是命一个传旨太监带着口令要送我们回府。
「阿姐不要推辞,朕得撑着你,好做你的靠山。」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经历了这样的事,被卖进了教坊司,外面难免会有些难听的闲话。
可现在赵煜为我们夫妻二人破例,夜开宫门送我们回府,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无上恩宠,便是明晃晃地给我撑腰,好叫那些说闲话的在开口之前好生掂量掂量。
还有他明明可以一早就送我们出宫,却偏偏要留着我们直等到审出了杜嬷嬷的供词。
也是为了交给陆锦川看的,好让我们夫妇不会心存芥蒂。
「陛下厚恩,臣妇铭记于心。」
「阿姐,好好过日子,过好日子。」
说罢,他又摆出一副挑剔的神情看着陆锦川道:「阿姐平白遭此横祸,你心里可要记着是因你受的罪。」
说罢,又叹了一声:「什么世道,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去摸一摸他的头。
却发现那上面戴着象征着九五之尊地位的冠冕,便只好悻悻地垂下手。
赵煜却半蹲下来,把头伸到了我的掌下。
「来,摸摸,没事儿,这有什么的。」
最终还是没能下手。
在赵煜惋惜的神情中,我和陆锦川就这样回了家。
车轮碾压在青石板上和马蹄声交汇出清脆又富有节奏的声响,在安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很远。
陆锦川几次想要张口,但又默默噤声。
直到回府后,四下无人之时他才开口道:「念念,我不比陛下有锦心绣口,我不太会讲话。但我不在意……」
陆锦川幼时受了惊吓,说话有些磕巴,因此没少受人嘲笑,久而久之便不太爱讲话。
后来到了边关,这毛病虽治好了,但他的话也还是少。多数时候被人打断,他便有些接不下去,故此听他开了口,我点点头,想耐心地听他说完。
见我看他,陆锦川有些高兴,郑重地一字一句道:「只要你是你,不管是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此心不改。」
说罢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这是你说的。」
这是我曾经同他讲过的话。
那时候的陆锦川被扔到边关来历练,因为口齿不清,颇受人排挤。
但是他能打,别人一对一训练打得有来有往,他一个人打一堆。
渐渐地,他也赢得些尊重,不少人开始对他另眼相待。
直到他从马上跌下来,伤了一双腿。
他那时候觉得自己大概是这辈子也回不到京城了,就有些自暴自弃。
那时候原本我们是要成亲的。
但因着他的腿伤,他却怎么也不愿意娶我了。
我们虽是相识于边关,但是起初我们二人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多的惊心动魄和刻骨铭心。
只是彼此喜欢,觉得愿意交托性命,可以倚靠终身,便由长辈们过了明路定下了亲事。
没想到临近成亲却出了这样的变故。
他那些时候对我表现得极为矛盾,表面上排斥厌恶,但我离开后,他又会陷入更深的自责愧疚中。
我其实也想过的。
一个大男人这样扭捏行事,反复无常,实在叫人看不上。
再有,他如今瘸了啊,万一治不好怎么办?万一往后都是个瘸子了,我们成了亲,我能照顾一个瘸子一辈子吗?
我很认真地思考了许久,终于在一个清晨,顶着黑眼圈敲开了他府上的门。
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他说。
「只要你是你,不管是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此心不改。」
我想啊,成亲的意义就在于此吧。
我喜欢一个人,不论他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现如今虽说没成了亲,但若是刚好我们成了亲,那难道因为他瘸了,我就要因此和离抛下他吗?
夫妇之间,本就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之一。
他是个健全人的时候,我喜欢他,那么在他受伤之后,我也应该包容他做他的依靠才对。
犹记得那日,陆锦川愣愣地看了我许久许久,随后眼眶通红,捂着脸好半天不愿抬起头来。
我这人,命好吧,又或许是陆锦川命好。
他的腿后来还是治好了,比以前还能打,慢慢地也就打出了名堂来。
我们也就到了如今。
此时再度从他的口中听到我当年说出的话,不知怎么还有些恍惚。
但紧接着,我便不由笑了起来。
「你一路想说的,便是这一句?」
陆锦川被我看着还是会下意识地脸红,他眼神不自在地四处乱瞟,屏息点头:「这句最好。」
「是是是,我知道最好,但是啊陆锦川……」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我牵起了他的手。
「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也会和我包容你一样,包容我的。」
赵煜要把事情当着陆锦川的面审清楚说明白,是担心这件事即便陆锦川不在意,但仍横亘在我们之间,成为我们之间虽然绕过去但始终解不开的心结。
于是从一开始就雷厉风行地化解了此事。
赵煜信任我,是因为我这个人本身,他相信我不会在那样的地方吃亏。
而陆锦川,其实他不在意任何事,只在意我这个人本身。
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陆锦川整个人都轻松起来,陪着我去洗澡,替我搓背,又在我睡着后把我擦干抱回了床上。
我在府中闭门不出三日,陆锦川也告假陪了我三日。
三日后,大长公主启程前往幽州,陆锦川趁夜出了门。
他回来时是在第二日凌晨,身上带着一点淡淡的血腥气息。
我坐起来拢了拢头发,跟着他去浴房清洗。
「毕竟是陛下的姑母。」
陆锦川应道:「正因是陛下的姑母。」
大长公主毕竟是皇室宗亲,离开京城时封号还在,风风光光的,可见赵煜再怎么也是顾念血脉亲情的,就这么处置了只怕赵煜心中不喜。
可陆锦川却担心她缓过这口气来,事后再惹风波,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他的发丝也沾染了血迹,浸入水中,漾开淡淡的红。
我挽起袖子替他清洗,陆锦川看着我道:「念念,并非我心狠,只是她大庭广众之下命人将你掳走,传出那些闲话,又将你卖进了教坊司,本也是不给你留活路的。这样的仇敌已立,便没有留有余地自招后患的道理。」
我安抚道:「别担心,我并不害怕你杀人,也知道你这样做有你的道理和顾虑。只是京中的事情咱们知之甚少。不知陛下对这位姑母是否还存有旧情,此事还需善后。」
陆锦川观察了我好一阵儿,见我果真只是为了此事担忧,却忽地笑了起来:
「念念,你知我甚深,我亦知你。但你同陛下却不及你我……」
他笑着道:「所以,我赢了,是我娶你,不是他。」
大长公主在城外坠崖的消息很快传进了京中。
那么些护卫浩浩荡荡地出京,不出一日便生了这样的变故,想也知道其中的蹊跷。
赵煜大张旗鼓地为大长公主操办了丧典,对京中甚嚣尘上的议论却力压下来。
并命人暗中带了密信到侯府。
大意是,这个姑姑在他做太子的时候其实没少坑他,死了也就死了,不必在意。
一个成日里惹是生非的姑姑,一个立下汗马功劳的爱将他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末了,我拆了他一道儿送过来的独独给我的信。
信上为我分析利弊,痛斥陆锦川为人心狠手辣,希望我早日看清枕边人的本性,投身到他的怀抱中去,他扫榻以待。
信被陆锦川看完后撕成了粉碎。
自那以后,赵煜仍时时写信给我,我却再没看过了,通通都被陆锦川截下来,并在信封上画一只恶犬再寄回去。
二人你来我往许多年乐此不疲,这是后话。
且说大长公主死后,京中的人精们看出了风向,便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我经历的这桩荒唐事。
徐国公府没过多久因罪证被一一查实,国公府抄没问罪,没落了。
冯明山请旨外派。
徐氏被陆锦川砍下了一条胳膊,没熬几日,也病逝了。
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冯明山此人虽看着就像是个薄情寡义的角色,却是个重情的。
外室的事情纯属子虚乌有,他从未动过那方面的心思。
不过是大长公主想借着她的手来处置我,这才叫国公府传信给她,告诉她说,自己的丈夫在府中清心寡欲,但在府外却养着一个如花美眷。
若是抬回家中做个妾室,受她管教倒也罢了。
偏偏爱重已极,将那女子养在府外叫她自己做主掌事。
徐氏气不过,却偏偏怎么都查不到冯明山那外室的踪迹。
她以为冯明山对那女子护持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愈加嫉恨。
这才在国公府传信来的时候,马不停蹄地赶去,又恨不得将我极尽羞辱之能事。
可没承想回过头来却发现,她信赖的家族,将她当作棋子。
她不相信的丈夫,却始终不曾辜负她。
她是怎么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我,并且怀疑我是外室的?
也不过是国公府带来的亲信给她看过我的画像,她的记性虽不好,但在人群中,还是一眼就觉得我熟悉。
再加上有人告诉她,冯明山的那个外室同沈刘氏是走得极近的。
这么些线索林林总总地加在一起,这才叫她看见我的时候,几乎是认定了我是冯明山的外室。
抓到我后,其实她也想过再确认一二的。
也是国公府二话不说,直接将我递了牌子送进了教坊司,才让她彻底地没了后路。
大长公主看上了陆锦川这个朝堂新贵,想叫他做驸马。几次三番试探,陆锦川不肯答应,甚至有几次还当众叫她难堪。
这却更叫大长公主着迷。
对我这样一个出身不好的糟糠之妻都能如此地深情厚意,大长公主觉着,这样的男子是极好的。
故此,渐渐地便入了魔障。
女人们之间争斗的手段,到头来都喜欢在名节上做文章。她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想叫我去了教坊司坏了名声,叫陆锦川厌弃我。
正巧那时候捏到了国公府的把柄,便将国公府绑上了这条贼船。
毕竟,陆锦川这么个朝堂新贵的夫人,寻常人也不敢招惹。
国公府为了保全自己,毫不犹豫地就利用了外嫁的冯徐氏,叫她失了一条胳膊,同夫君离心,郁郁而终。
说到底,起因不过是大长公主看上了一个男人。
就此填进了这么多条人命。
这也是为什么赵煜在看到供词时气得跳脚。
若说是为了权势财富,哪怕是谋权篡位,这么谋划一场倒也罢了,偏偏只是为了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便搞得满城风雨,弄出这么一桩荒谬至极的荒唐事。
冯明山外派之时是孤身一人前往的。他的出身不好,是个孤儿,凭着好运气讨得了国公府的青眼,娶了国公府中不受宠的嫡次孙女,才能做到侍郎。
其实他心里明白,这已是他这样的人能爬到的最高处了。
他心里更明白,若是没有国公府的姻亲和帮衬,他是做不了侍郎的。
故此,他对妻子一向爱重,哪怕她骄纵些,任性些。
却没料到,他们夫妇于国公府而言,始终不过是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