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奇案1则

发布时间:2025-09-09 09:02  浏览量:1

01

王氏去世后,王善人悲痛欲绝,连续三天粒米未进,只守在灵前,双眼红肿如核桃。

府中人劝他:“保重身子以照顾少爷”,他才勉强喝了些粥。

出殡当日,王善人亲自扶柩走在最前,一路痛哭至墓地。受过他恩惠的人纷纷来送葬,队伍排了半条街,众人皆叹他夫妻情深、重情重义。葬礼过后,王善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着王氏的画像发呆,有时还会拿出当年在云华寺求的平安符,想起和王氏一起求子的日子,眼泪便止不住落下。

乾隆四十一年三月初五,王善人找来管家王福,对他说:“我与夫人情深义重,她走了,我要为她守丧三年。你那亲戚玉娘年轻貌美,住在府里易生闲话,对你、对她都不好。

你拿五百两银子,在城外买个宅子安置她吧。要是有合适的人家,就替她留意着,帮她寻个好归宿,别耽误了她的青春。”管家王福回话说:“老爷,我跟玉娘说了您的意思,她不肯要银子,也不愿搬去城外。她说那个豆腐坊就很好,现成的院子现成的房子,住着清净。她也不想闲待着,还是想做豆腐给府里用,也能自己拿到街上卖些,挣点零花钱。”王善人听罢摇头叹息,暗觉柳玉娘重情义,便不再多言,只叮嘱王福:“多照看她,别让她受委屈”。

02

乾隆四十一年五月初十,王善人整理王氏遗物时,在旧妆奁底层发现一个布包,里面是一沓纸条和一枚灰布僧袍纽扣。

纸条字迹潦草,是慧能师傅所留,写着“若泄此事,必让你身败名裂”“三日后再送符水,勿误”等话。他看着纽扣,猛然想起当年在云华寺见过穿灰布僧袍的僧人,衣服正少一枚这样的纽扣。瞬间,他明白了王氏当年“求子”是被哄骗出轨,王天赐的身世也成了谜团。他只觉天旋地转,布包掉在地上,跌坐在椅上泪流不止,又怒又无奈,满是被蒙骗的屈辱。他在书房坐了一下午,从暴怒渐归平静,最终叹气:王氏已死,天赐养了十二年,早已视如己出,追究只会家丑外扬、伤孩子心。当晚,他叫来年管家王福,递过布包沉声道:“去查云华寺的慧能师傅和当年住持,别声张,查出来后送他们去偏远地方,永远别让他们再出现在江南、顺天一带。”王福连夜派人查探,半个月后手下回报:慧能已离寺,在直隶做游方和尚,住持去年已圆寂。王善人听罢,只道:“把慧能寻出来,给些银子,让他去关外定居,永远别回来。”至于王氏的秘密,他决定烂在肚子里,再也不提。表面上如同往常,但夜里会常常失眠,进了王天赐的屋里,看着他的睡颜,心里五味杂陈。虽不是亲生,可十二年的父子情分,早已胜过血缘。

03

乾隆四十一年六月,王善人因身世事闷闷不乐,茶饭不思,人日渐消瘦。柳玉娘看在眼里,不多追问,只每日变着花样做他爱吃的菜,还在豆腐坊种茉莉花,清晨摘几朵放他书房,让他闻香舒心。六月十五,王善人在花园散步,见柳玉娘穿素布裙给茉莉浇水,动作轻柔,阳光洒在她身上格外倩丽。柳玉娘见他来,笑着提议:“老爷,茉莉开得正好,我摘些给您泡花茶安神吧。”王善人点头,随她去了豆腐坊。煮茶时,柳玉娘劝道:“老爷心里苦我知道,可日子得往前过,少爷还小要您照看。您闷了就来豆腐坊,我陪您说话,或看我做豆腐解闷。”王善人暖心道:“玉娘,这些日子多亏你。”柳玉娘笑答:“我是夫人托付来的,这是该做的。”此后王善人常去豆腐坊,看柳玉娘做豆腐,或聊江南趣事、生意事。七月下旬江南下大雨,豆腐坊屋顶漏雨,柳玉娘冒雨修补淋了雨,发了高烧。王善人得知后,亲自探望,请郎中诊治,还每天送药送粥。柳玉娘感动推辞,王善人说:“你为豆腐坊生病,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在柳玉娘的陪伴下,王善人渐渐走出了阴霾,脸上有了笑容。

04

同年十月,王善人与柳玉娘日渐亲近:他会留外地商队的新奇布料给她,她也会在他晚归时留一盏灯、温一大碗豆腐脑。但柳玉娘放不下管家王福,两人又碍于礼教,王善人在为王氏守丧,柳玉娘是王氏所托,怕落“忘恩负义”之名,始终未敢交心。这份情愫被旁人看在眼里,柳玉娘的豆腐名气渐大,乡里皆称“豆腐西施”。一日,闲汉张五见她貌美,总来搭讪挑逗,柳玉娘不理,他竟塞给王福二两银子求帮忙说亲。王福怒推银子:“你游手好闲,还想娶玉娘做内子,把她往火坑推?赶紧走!”张五记恨在心,发誓必定要得到柳玉娘。没过几天,王善人因宅院漏雨、柱子朽坏,决定大修,还要给王天赐添书房、换青石板路,管家便开始招工。彼时乾隆四十一年十一月十八,王天赐满十二,按这儿规矩该定亲,王善人虽知他非亲生,仍托人说邻县李家姑娘,约定来年春成婚,还送厚聘、请木匠用楠木打造婚床衣柜。王善人家工钱高、管饭实在,街坊壮丁都想来。张五听说后眼睛一亮,盘算着进宅就能天天见柳玉娘。次日一早,他就找管家拍胸脯求活,管家本不愿收,可他死缠烂打、主动搬东西,还说“干得不好任你赶”。管家想着“多个人多份力,盯着点也出事”,最终留下他,让他和四个本地壮丁一起干力气活。

05

与张五一同进王府的,还有外地来的修房师傅周木匠。他正值壮年,手艺高超,皮肤黝黑,却是个哑巴,只能靠比划交流,倒也能说清事情。王善人特意叮嘱管家:“手艺人本就不易,他还有残疾,工钱多算些。”张五平日游手好闲,可一见到柳玉娘,立马变得积极。这几天没见到她,干力气活累得龇牙咧嘴,却为了在管家面前表现,不敢偷懒。当晚收工吃完饭后,天已黑透。张五走在回家路上,哼着“都是为了小佳人”,不自觉往豆腐坊方向拐去。他也没多坏,就是想偷窥解馋。他熟门熟路来到柳玉娘门口,几下爬上院外那棵粗壮的大槐树。这是他踩好的点,在树上能看清院子,又不易被发现。张五刚坐稳,就见一道人影趴在窗前往屋里凑。他暗自嘀咕:自己都不敢进院,竟有人敢来偷欢?正想如何干涉,屋里突然传来柳玉娘的喊声:“你别走!”那人影吓了一跳,转身就跑。屋里随即传出混乱声响,接着柳玉娘衣衫不整地跑出屋。此时那人已跑出大门,张五眼珠一转,从树上掰下段枯枝狠狠砸去。枯枝没砸中人,却挂住对方后衣襟,“刺啦”一声扯破。那人头也不回地跑了,柳玉娘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背影,恼火地回了屋。天黑也没发现枯枝,更不知树上有人。张五跳下来捡起枯枝,见上面缠着块丝绸,竟是好料子,他撇撇嘴:“穿得起丝绸,还干这偷欢事,直接去青楼多好?”

06

次日,张五照常来到王善人家干活,今天是修房的大日子,要上梁。在修房这一行里,上梁是很隆重。据说仪式不到位,今后主家的日子会不顺。上梁的时辰跟黄历上的日子有关,今天应该是黄昏时分上梁。因此大家在黄昏时分聚齐,住持仪式的周木匠更是穿上一件很贵重的丝绸袍子,以示隆重。就在大家躬身行礼的时候,排在后面的张五忽然发现,周木匠的丝绸袍子后摆有一条撕裂的口子。张五先是一愣,随后心里大怒:“好小子,原来是你!竟敢截我马子的胡?”此时人多,张五不敢造次。等到夜里喝完上梁酒,张五看周木匠出门了,他便偷偷进了他的房间,顺利地从包袱里找到了那件丝绸袍子。他仔细看了看那道裂口,果然跟昨天枯枝上的丝绸是一样的颜色和茬口。他拿起袍子,偷偷摸摸地跑了。

07

张五穿着偷来的袍子,盘算着去柳玉娘家,他总觉得柳玉娘之前的语气带着嗔怪,而非发火。与此同时,管家王福揣着浸水手绳,趁夜绕到豆腐坊后院。没人知道,柳玉娘并非他远房亲戚,而是十年前安徽老家他未过门的妻子。当年他投奔王善人,怕拖累谎称柳玉娘“丈夫已死”,让她以寡妇亲戚名义入府。入府后,柳玉娘频频逼他兑现婚约,或威胁向王善人坦白,甚至要他促成自己与王善人的婚事。管家念及王善人恩情,怕丢差事坏名声,劝说无果反被步步紧逼。今日见张五盯着周木匠的袍子,又听闻柳玉娘与周木匠有牵扯,便起了歹念:除掉柳玉娘,再嫁祸他人。柳玉娘正收拾账本,盘算着找管家谈条件,听见脚步声便说:“你来了,我提的事到底应不应?不然我明天找老爷说!”管家没应声,走到她身后低声劝:“别逼我,好聚好散不行吗?”柳玉娘回头见他脸色阴沉,仍硬气反驳,彻底惹恼管家。管家猛地扑上,用麻绳勒住她脖子。柳玉娘挣扎中扯破他衣襟,拽下他腰间刻“福”字的玉佩,那是王善人去年所赠。待柳玉娘没了动静,管家将她拖进豆浆盆伪造溺亡,见她攥着玉佩忙夺回来塞进怀里。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他擦净痕迹从后院翻墙逃走,没注意柳玉娘指甲缝里勾着他外衫的一小块布料。张五刚到门口,见柳玉娘倒在豆浆盆里,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可刚跑没几步,就撞见了巡夜的捕快。

08

一个捕快冷冷地说:“啥也没干你跑啥?天这么晚了,为啥在别人家门口晃荡?”

这时另一个捕快见状去查看,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喊:“死了,人死了!”抓着张五的捕快立刻把手抓得更紧了:“好小子,你敢杀人?”

张五顿时蒙了:“啥?我没有啊!”

柳玉娘是死在豆腐坊里的,她整个人泡在一大盆豆浆里,衣衫齐整,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甚至盖过了惊恐。

但她有一只手紧紧攥着,似有一块丝绸残片。捕快的眼睛立刻落到了张五衣服的破损处,他拿着残片和衣服一比对,虽然形状不能完全对上,但颜色、纹理完全一致。丝绸破损时形状有变化很正常,捕快恼怒地说:“你小子胆大包天了,身上还有酒气,这是酒后行凶啊!”

张五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喊冤:“今日王善人家上梁,按例赏酒,小人确实喝了几杯,但这事真的与小人无关啊!这衣服、这衣服不是小人的啊!”

捕快哪里肯听,押着张五直奔衙门。